第十章
江南
煙波如霧似薄紗朦朧了江南水鄉,靜靜流淌的河道婉蜒地悄滑過岸邊翠綠垂柳,河的另一側是江南特有的白底黑瓦住家,白日里沒點燈的大紅燈籠垂直結成七、八顆,一束一束掛在民宅屋檐上,隨著輕風搖曳。
遠處古樸寺廟在雲霧間隱隱約約,憑添滄桑與古城幽然意蘊,江南就像凍結時間的天上人間,悠然的令行嫣然深深著迷。
行嫣然隨淳于洛隸從京城來到江南,當淳于夫人的弟弟得知外甥經歷的事情後,絲毫不介意京城發生的過去,立刻請人將曾是淳于夫人名下的宅院打掃干淨,等兩人抵達就可以入住。
雖然房子沒有京城淳于府的一半大,但住上淳于洛隸與行嫣然兩人已經綽綽有余,甚至還有大半空間沒機會使用。
安頓妥當後已經過了十日,這幾日淳于洛隸幫開佛具店的舅父抄寫佛經,據說再過幾日附近有名的靈隱寺舉辦浴佛會,向佛具店訂手抄佛經共十種,每種均是百來份,淳于洛隸知曉此事立刻表示願意幫忙,日日天未亮就出門,直到月升才回家,回府後繼續抄寫經文不曾好好休息,讓行嫣然看了好生不舍。
夜里,淳于洛隸站在桌前抄寫《金剛經》,行嫣然端了一盆熱水入內,見他落下最後一筆才開口,「洛隸,已過子時該入睡了。」
「已過子時了?時間過得真快。」淳于洛隸抬首朝她勾起淺笑,黑色發絲掩住他大半的左臉,貌似刻意只露出俊逸的右臉示人。
「快來歇息,瞧你的手這幾天都沒停過,我幫你熱敷舒緩。」行嫣然站在他右側,雙手環住他剛健的腰,臉貼在他的胸膛上,眸光望向桌上他抄寫的佛經,忍不住心生崇敬,「飄若浮雲,矯如驚龍,煙霏露結,離而不絕,氣骨動達,爽爽有神,實在是絕妙好字。」
淳于洛隸將下顎靠在她的頭頂,說話時胸膛微微振動,听在她耳里是如此動人,「阿然總是這般夸我,只是比一般人好點的字,被阿然夸得像似神品,實在太夸張。」
「你的墨寶世人評價如何有目共睹,就你最自謙。」行嫣然仰頭與他四目相接,露出淘氣笑容,「還是你故意把自己說得很差,目的是要我繼續稱贊你?」
淳于洛隸扯起嘴角,笑容溫柔迷人,他捏捏她的鼻尖順著她的話說,「我的心思總逃不過阿然。」
接著,兩人相視笑了好一會兒,行嫣然在淳于洛隸反應不及時,探手將遮住他左臉的黑發掠至耳後,讓盤踞在左臉的傷疤顯露出來。
「頭發遮住視線不舒服吧!」她笑著說話,
「還可以。」淳于洛隸一邊笑著,一邊不著痕跡地將耳後的黑發松開,讓長發再次蓋住左臉。
「我看要把頭發綁起來才好,記得你以前總會將兩側的頭發綁好,我來幫你綁吧!」行嫣然沒發現他的舉動,轉身到梳妝鏡前想找發帶替他綁發。
淳于洛隸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動作,「阿然,不用了。」
「為什麼不用?把頭發綁起來多好啊。」行嫣然回首,不解地瞅視他。
淳于洛隸瞥見她懷疑的神色,他揚高嘴角想掩飾心里的不自在,臉色僵的道︰「我想睡了,不需花時間幫我束發。」
「時間的確不早,咱們是該就寢了。」行嫣然望著他僵了一下,立即勾起笑容回道。
淳于洛隸刻意佯裝沒發現她的視線,轉身月兌掉身上白袍,穿著單衣坐在床沿,他拍拍身側勾起一抹淺笑,「阿然,快來歇息。」
行嫣然點頭,與他並肩而坐,這回她將頭靠在他寬闊的肩上,眸光穿過半掩的綺窗望向高掛夜空的明月。
「好久沒听你吹笛,最近咱們忙得昏頭轉向,都沒能好好談天,更遑論是欣賞你的笛聲。」行嫣然語氣夾雜淡淡的懷念與感慨。
「辛苦阿然了,咱們初來乍到要忙碌的事情實在太多,我因為要幫忙舅舅,便把打理家務的工作交給你,著實心虛與心疼。」淳于洛隸用臉頰磨蹭她的頭頂,語氣里滿是對她的疼惜。
「該說辛苦的是你,舅舅派了幾位臨時工幫忙整理宅子,我只不過做收尾的事情,一點也不辛苦,倒是你……」行嫣然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頰邊蹭了蹭,語氣有些哽咽的說,「洛隸,你為了感謝舅舅的無私相助,連著幾天幫佛具店抄寫經文,不只手都磨破皮,連手腕也抖得拿碗筷都顯得吃力,面對翻天覆地的轉變,你一句喪氣話、一句抱怨也沒說,卻還總關心我,要我該如何感謝?」
「我需要的不是阿然感謝,我是真心疼惜阿然。」淳于洛隸緊緊摟著她的肩頭,恨不得將她融入體內成為他的骨血。
行嫣然沒有回話,而是仰首吻上他的雙唇,細細地品嘗他略有硬度的薄唇,任由他的墨香氣息籠罩她整個人,甚至沾染她的肌膚,讓她身上也有屬于他的獨特香氣。
……
乍暖還寒,白日雖陽光煦然卻帶著冷意,行嫣然走到閑置著沒有使用的左邊小院,正思考該如何有效利用空間替兩人掙點錢,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形不期然間映入眼底,她詫異地怔住腳步。
「行姊姊,許久不見,你可好?」身著黑衣的南宮陵博站在逐漸轉緣的樹下,未束起的黑發隨風飄蕩空中,顯得有些放蕩不羈。
「小王爺,你怎麼來了?」行嫣然總算回神,快步上前來到南宮陵博身側驚喜問道。
「本王母親的娘家正好在江南,這回借由祭拜外公之名從京城來到這里,其實目的是見姊姊與師傅,想親眼瞧瞧你們倆過得如何。」南宮陵博俯視眼前嬌小女子,低沉的嗓調與斷句的方式都與淳于洛隸十分相仿,可見他受淳于洛隸的影響有多深。
「謝謝小王爺關心,我們過得很好。」行嫣然笑著點頭。
「是嗎?」南宮陵博揚眉,似乎不以為然。
行嫣然看懂南宮陵博的懷疑,淺淺笑著回道︰「縱使生活過得艱難,只要能與所愛之人相知相守,陋居尋常瓦弄亦是天上人間。」
「行姊姊說得是。」南宮陵博勾起意味深長的微笑。
「小王爺可否在寒舍多留幾日?洛隸一定有很多話想與你說。」行嫣然雖知她的要求略為過分,但她還是忍不住提出來。
畢竟南宮陵博可是皇上最寵愛的皇子,他應當住在瑤台瓊室的皇家行宮,怎麼能簡居尋常人家。
「當然,本王正有此意。」南宮陵博想也不想便點頭答應。
面對他的毫不猶豫行嫣然先是詫異,接著了然于心地點頭,「小王爺,謝謝你。」
南宮陵博看看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開口,「行姊姊,關于師傅被構陷污蔑聖上一事,我有話想說。」
「小王爺請說。」其實行嫣然很想探知當時究竟發生何事,無奈淳于洛隸不肯開口,她便不好再問,而今南宮陵博願意說明,她感激都來不及。
「那日……」南宮陵博娓娓道來。
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河水奔淌在大街上,或許明日在靈隱寺舉辦為期七日的浴佛大典吸引成千上萬名游客,又或許因為攤販們為了明日眾多游客先行找好販賣位置,讓平時幽靜的巷弄如今喧騰一片。
行嫣然對路不甚熟悉,憑借記憶穿過小巷,踏遍石板大街,氣喘吁吁來到淳于洛隸舅父開設的佛具店。
「請問洛隸在這嗎?」她一進門便急忙詢問店小二。
「行姑娘好。淳于公子在後院抄寫佛經。」店小二笑著回答。
一听淳于洛隸人在後院,行嫣然一反常態風風火火就想沖入里頭找人,卻被從內院走出來年約五十歲的管事攔下。
「不對!不對!淳于公子剛剛跟掌櫃從後門離開,到靈隱寺送經文繕本。」管事搖著手回答。
「靈隱寺怎麼走?」行嫣然追問。
「靈隱寺距離咱們這得走上半個多時辰,且有一段是山路,雖然不太陡,但也累得夠嗆,行姑娘在這等淳于公子回來可好?」管事不認為她柔弱模樣,能徒步走上半個多時辰。
「不,我現在就想見他,煩請管事告知我靈隱寺怎麼去。」行嫣然想見淳于洛隸的心萬分堅決。
管事見她如此堅定,只好拿起桌上的紙和筆替她畫了張簡單的地圖,並交代她若天黑前沒能找到淳于洛隸,最好在靈隱寺暫居一晚,千萬不要獨身一人在夜里返家。
行嫣然謝過管事,拿著地圖往靈隱寺走去。途中她問了不少人她是否走在正確的方向,從出發到行于山林小徑間仰頭就能見靈隱寺漆紅色屋瓦時,她已經走了一個半時辰,雙腿酸痛得彷佛里著一層鐵塊般舉步維艱,但即將見著淳于洛隸讓她一顆心不斷鼓動著、激昂著,疲憊的雙腳也不自覺地加快速度,直往目的地走去。
繞過一棵聳天大樹,坐落在林間的靈隱寺就在眼前,行嫣然快步踩過寺門前的九十九階石階,只見略顯斑駁的漆紅寺門兩邊對開,讓里頭的寶殿以及千斤重的金爐一覽無遺。
「阿彌佗佛!敢問女施主可是來上香?」一名領著小沙彌的年輕僧人恭敬有禮問話。
行嫣然趕緊回禮,「我是前來尋人,請問淳于香鋪的老板和淳于洛隸公子可否還在寺中?」
「他們兩人正在西廂院與住持談天,小僧領女施主前去尋人可好?」年輕僧人笑著回話。
「謝謝您,勞煩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