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這只雲雀的腿真肥!」
「是呀是呀!你看肉真多,火一烤油就往下滴,一口咬下去很過癮。」
「好想吃!主人,什麼時候能吃。」它吃生的也沒關系,嚙天鼠什麼都吃,不挑嘴。
「再等一下,等調料入味了保證好吃到你連舌頭都吞下肚。」再上點花椒,她喜歡微辣的。
「你是八百年沒吃過東西呀!好歹做做樣子,別露出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樣,丟主人臉。」像是沒骨頭的白盈盈身子左晃右蕩,她搖曳地的長裙下露出一小截蛇尾。
「是是是……盈盈說得對,我一定改,日後絕不會一副饞嘴相。」它要搬出它的陰暗穴,重新弄個能曬得到光的,把它金黃色毛發曬得油亮油亮。
「少拍馬屁,老鼠最貪吃了,你留口吃的給我,我就該偷笑了。」白盈盈一臉嬌羞。
土地公廟前架了篝火,褪了毛的雲雀被串成一串串在架子上烤著,雲雀個頭不大,柴火熊熊,焦香已飄散開,饑餓者一聞到更餓了。
「嗚嗚——太可恨了,他們居然吃雲雀,那麼多……嗚……他們有沒有顧忌我的感受……」
廟口的榕樹邊傳來奇怪的嗚咽聲,但大伙兒熱火朝天的烤肉中,誰也沒注意歡快那抹縮小的可憐身影。
「遙光,遙光,你太厲害了,你是怎麼辦到的,手一撈就是一串?」她要跳上跳下捉好久,有時還得設陷,找到的數目還不夠塞牙,狠狠咬幾口中就沒了。
「驅獸訣。」面無表情的遙光眼底有著柔光,骨節分明的指頭輕拭狐姬在抹醬料時沾到唇邊的蜜計,再將沾了蜜的指頭放入口中一吮,舉止親昵又透著情意。
遠遠被隔開的青瑤進不了這個歡樂圈子,她看到心愛男人親昵寵溺的對象不是她,眸光迸射出強烈的妒意,她希望被呵護的人是她,而不是只能在任刀割針戳心窩,痛到滿身是傷也看不出傷口。
「我要學,教我、教我,以後我要是饞了就不愁沒肉吃。」自己捕獸不求人,要吃多少就吃多少。
「也就關于吃的事情你才特別勤快,以你的小胳膊、小身子能扛回多少獵物?」有時間練驅獸決還不如到練體,固本培元,讓筋脈更強韌,禁得起打磨。
「要,先學了再說。」
她常在山野中穿梭,多一樣保命技能才能活得長長久久……當然,這只是借口,她想得最多的是吃肉,她的吃貨本性是不會錯過能吃的一切事物,再重她也拖得動,儲藏起來慢慢吃……
「好,我會教你,不過你先把這一篇混元天訣學完。」遙光又取出一份玉簡。
「又要學呀……」她覺得她已經學很多了,還能御劍飛行。
幻情獸簪子除了能召喚幻情獸,本身這簪子也是可變成劍的法器,取名就叫幻情劍,以鴟吻的血和天外飛石鑄造而成,鋒利無比,無堅不摧。
狐姬才咕噥半句,被結界阻隔在外的青瑤就大叫起來。
「你竟然要教她混元天訣?遙光,你瘋了,你不怕天道懲罰嗎?」
這功法修的是無上壽元,隨著修煉者功力的增加,壽命也跟著增加,再歷九十九個劫難,以雷洗髓,便可直接跳過仙界進入神,成為神。
但這功法並不好修煉,一百個人當中有九十八個爆體而亡,其中兩人也是九死一生,最終能不能修成正果要看機緣。
「若有天道,你還會在這里嗎?」天庭不是不知青瑤的事,而是故意放縱,以為天庭第一美女便能將他收服。
暗自冷笑的遙光朝天一睨,嘲諷安坐天庭的那幾個,若是青瑤的美貌能讓他動心,他何必來到人間。
「我……」她面露心虛之色,心中有數是哥哥為她遮掩,她哥哥什麼都肯為她做,唯獨不贊成她對遙光的痴情。
明光神王疼妹妹眾所皆知,還為鎮煞神王不肯與其妹結為道侶而大打出手,打了三天三夜不罷休,後來妹妹跑來遲著要他收手,這才停一場沒有意義的戰斗。
「遙光,混元天訣很難練嗎?」看到青瑤忽然變臉,知道是好東西的狐姬趕緊將玉簡搶過來,佔為已有。
遙光輕撫她頭頂,給予嘉許,「不難練,只要你用心背完整本決,日後受益無窮。」
一旦練了就無法停下,修煉完成要花十年、百年,因人而異,端看個人天分,他當年花了三十七年修煉完成,其它三大神王分別是一百二十年、一百三十五年、兩百年整。
青瑤連邊都沒模到,她的資質不適合,氣血逆流,壽元削減,終至元神碎裂。
「她不許練,我不允許!」
眼紅狐姬得到她都沒有的東西,青瑤終于忍不住暴怒,但是誰會在意她的胡攪蠻纏?
「背口訣我在行,別讓我整日坐著不動就好,對我有益的事我絕對不會錯過。」
心性單純的狐姬,還是不懂什麼陰謀詭計,她以為混元天訣有個訣字便是訣,沒想到遙光在前頭挖個大坑讓她跳下。
循循善透這一套對狐姬起不了作用,他必須來陰的,一旦掉坑里就來不及後悔,只能被推著往前走。
「主人,烤好了,快來吃,沒焦的這一串給你。」靈靈叼起比自己大許多的烤鳥串,身體輕盈地跳躍。
「哎呀!我們家靈靈真能干,把你家主人擺在第一位,好好好,好靈鼠,將來娶個好媳婦生一窩小鼠崽。」烤雀兒的肉真香,千里飄香。
听到夸贊的靈靈一听見生一窩小鼠,咬著肉串的嘴角忽地一抽,很是糾結地看向姿態撩人的白盈盈。
蛇鼠一窩會生出什麼,蛇頭鼠身還是鼠頭蛇身的娃?
唉!真是苦惱!
「主人,趕快吃吧!涼了會變硬就不好吃,趁熱才有嚼勁。」雙手各一串的白盈盈也吃得不亦樂乎。
因為狐姬一句想吃烤雲雀,遙光二話不說的取出一塊長三尺的素面綾緞,朝空中一拋,瞬間拉成十丈長的網子,對空發出哨聲,成上萬的雲雀成群飛來,自願投入網中送死。
雲雀有肥有瘦,太多的雀兒也吃不完,因此依大伙的食量挑選一些肥的留下,其它任其飛回棲息地。
接下來便是殺生,活烤雲雀還是太殘忍了,遙光一出手,瞬時奪命,一只只肥得喜人的雲雀從天上掉下來。
歡快看到人界的同類死于非命,它是嚇到臉都白了,生怕自己也會成為架子上的一串肉,悄悄走到角落悲鳴,她的晚輩死得好可憐,只因為她們生得胖……
再看看自己肉不多的身軀,她頗為欣慰,至少不會淪為烤架上的肉串,她想總有一天也能修成鳥仙。
「遙光,你不能這麼待我,我等你數千年是為了什麼,你怎麼可以辜負我的痴情,你看我一眼,就看一眼,我有哪點比那只狐狸差,她配不上你、配不上,我才是你的真愛良緣……」
遙光不喜青瑤的靠近,每次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必定會設制一個透明屏障,看得到彼此卻咫尺天涯。
青瑤多次想破解卻徒勞無功,別說她只是半步成神,就算她已是神女也解不了遙光的結界,實力相差太大了,她的大半修為是靠靈藥堆積出來的,根基不穩。
她本身體質不佳,對靈力的吸收非常緩慢,幾乎全堆積在丹田內,她用了數千年的時光還融合不完,而後又有新的靈力充盈,她成了一個容器,若有功力高深者吸取她的靈力,她很快會干枯如百歲老人。
可是她自己並不知情,還以為自己靈力強大,丹田內有用不完的靈氣,所以差半步為神的情況令她很不服氣,一再將怒氣發在其它神王身上,認為他們有意阻礙她成神,補上缺了一角的神王之位。
此刻,不信接近不了遙光的青瑤以雙拳捶打攔路的屏障,每敲一下透明屏障就有水波漾開,隨即卻恢復原狀,她又敲,同樣的水波紋再次出現,但仍然又恢復平滑,絲毫不受影響,找不到一絲裂痕。
可是她仍不死心,繼續敲打,敲得雙手紅腫,沁出血絲還不放棄,咬著牙高舉酸澀的手臂,妄想因此得到同情。
她已經無計可施了,只好使出最下乘的苦肉計,想著凡是有惻隱之心者總會不忍,她便有機可乘。
可惜她太高估自己的美色,低估遙光的定性和冷情以及忽視一孤、一蛇、一鼠的沒心沒肺,這三只美食當前誰還管她死活,就算她血流成河也不會心軟,搶食為先。
「啊!輕輕呀,那位姑娘是怎麼回事,她是不是瘋了?」一位背著竹筐路過土地公廟的大娘一臉驚恐的問。
狐姬一回頭,只瞄了狂敲屏障的青瑤一眼,就拿了幾串烤肉走向大娘。
「狗子他娘,吃烤麻雀,我先前不是跟大家提過嗎?她是來避劫的,可是好像沒避過,似乎被某種鬼祟附身。」
「哎喲,這麼嚴重呀,會不會跑出去害我們村民?」推卻不過的狗子他娘吃起烤鳥串來,那香味實在香得讓人受不了。
「你再多吃點,其它的一會兒拿回去給狗子、小梅子和小梅子她爹,我等會請示土地公,看這事要如何處理。」她凡事推到土地爺爺身上。
「好,好,我飽了,吃不下,你別再拿了,輕輕,吃不完的……」哎呀,這姑娘就是心善,真叫人疼惜。
「沒關系,你盡量拿,那里還有一只大的,吃不夠再烤,你回去後跟大家說一聲,這一段時日不要到廟里來,免得被誤傷,要拜土地公就在家門口拜,土地公收得到你們的誠意。」狐姬笑嘻嘻地也咬了一口自己的烤鳥串,嗯!香,真好吃,吃再多也不膩。
那邊還有一只大的?
以為指的是她的歡快全身顫抖,為了將死而悲鳴不已,殊不知她身旁的榕樹上頭還掛了一只肥的,在遙光手下斃命的雲雀多到數不清,少撿幾只也是尋常。
「好,好,我一定傳達,你們自個兒小心點。」看到兩手已經傷痕累累,還陰狠瞪著狐姬的青瑤,狗子他娘還是有點不放心。
狐姬笑著點頭,目送狗子他娘離開。
等人走了,兩手已腫大成泡水饅頭的青瑤才肯罷手,她眼中濃濃的愛意轉成深深的恨,一頭烏絲轉眼火紅一片。
「主人,你……你怎麼……」從悲傷恐懼中振作的歡快瞧見主人紅發似火,暗暗心驚的奔上前,可快靠近時又停下,她莫名地感覺巨大的危險襲來,好像她多走一步會比其它雲雀的下場更慘。
「遙光,你辜負我,你竟敢負我——」青瑤十指指甲忽然尖銳成爪,刮著那層薄薄的屏障。
「我從未心悅于你,更未曾與你有任何約定,何來辜負?我說過不要再纏著我,你听進去了嗎?」
他不止一次勸她不要在他身上用心,而她總是含情脈脈的回答︰喜歡你是我的事,你不要有負擔。
一開始他真信了她的話,只當她是妹妹,他與明光神王親如兄弟,明光神王的妹妹也就是他妹妹,她喜歡她的,他堅持拒絕就成了,神仙的喜歡從不長久,久而久之就淡了。
誰知一時的不在意竟讓自己悔不當初,青瑤要的越來越多,她希望他看她一眼,她要他跟她說話,她纏著他要跟他在一起,最後還以他的妻子自居趕走對他有好感的小神,雖然他從未將那些小神放在心上,卻不能容忍有人干涉他的生活。
他嚴厲地拒絕了青瑤,警告了她,她卻變本加厲,強行霸道,跋扈專制,擅自邀請三大神王和諸神,騙他魔界來襲商計驅魔事宜,他去了之後居然是一場盛大婚禮,她是新娘子,而他是毫不知情的新郎。
他憤憤地當場離席,並撂下一句,「我與青瑤無情無愛,她兒戲一場,切勿當真。」
這句話讓他和明光神王打了一場,是生死之戰,明光神王逼他回去娶了青瑤,而他不屑青瑤的奸巧用心,一言不和打得天昏地暗。
七天後,他一腳踩在明光神王頭上,冷冷的說︰「你我再不是兄弟,相見成陌路。」
那時他已萌生恨意,不願再成為別人算計的對象,他知道這件事也有其它兩位神王的手筆在,沒有他們從中教唆,青瑤不敢膽大至此,也因為兩神的煽動,明光神王才昏了頭地向他出手。
他倆都是別人棋盤上的棋子,旁人樂見他們兩敗俱傷,好漁翁得利。
「為什麼要听,在天庭有比你、我更登對的一對嗎?我是為你而生,你理應接納我為妻,這是命中注定,誰也抗拒不了。」
「沒有什麼是理所當然,我心中無你,我不動心,再多的巧緣良配也是枉然。」她的所思所想與他何關,他可不是在她予取予求的明光神王,沒必要配合她。
「那她呢!她憑什麼得到你的心,一只道行不足千歲的狐狸也妄想與皓月爭輝,我一根發絲便能釘死她……」她話音剛落下,紅光暗閃,往狐姬的方向飛去,卻在踫到透明屏障後落下,是一根紅發。
青瑤不是沒試過要取狐姬的命,可是她被遙光保護得太好,身上有太多護身器物,不論她明著來、暗著來,她的任何攻擊都會被擋下。
「青瑤,你做的蠢事夠多了,還要多加一樁嗎?」遙光目光一掃,掉在地上的發絲倏地起火燃燒,剎那間那一抹紅便化為灰燼。
見狀,青瑤目光中閃過一絲懼意。
「什麼叫蠢事,我是要給我的心一個交代,你是最沒資格說我蠢的。」她的所做所為只為他一個。
「回去。」他指的是天庭。
「不。」她陰沉一笑。
「別逼我送你回去。」
面對他的冷酷,她一顫,卻又不甘心地道︰「走了難道不能再來嗎?土地公廟在,狐狸在,你這山神能走多遠?」
「執迷不悟。」遙光有滅了她的心。
「你最好看好你的小狐狸,別讓她離開你的視線,她護身的器物雖多,難道我就沒幾樣上古神兵利器?」她要什麼哥哥都會找來給她,只是她一直舍不得拿出來用。
「你威脅我?」遙光雙瞳露霜色。
看到他冷極了的眼神,青瑤還是有點害怕,可是為了賭一口氣,她不退縮,反而以高高在上的口吻道︰「死在我手中是她的榮幸,我會留下她的狐皮給你做個念想。」
「是嗎?」果真他是太仁慈了。
「……什麼意思?」他的神情為何令她如此不安。
「你怕死嗎?青瑤。」他聲音很輕柔,其中的冷意仿佛來自幽冥的鬼音。
她頓,遲疑了一下才啟唇,「不怕,我是神。」神擁有永壽。
遙光低笑,笑得令人膽寒,「半神。」
「那又如何?」她惱羞成怒。
「半神不是神,會死的。」她會入輪回道,一世又一世的輪回轉世,她會忘了曾經半步為神,忘了便是全新的生魂,將不再與過去有所牽連,青瑤與明光神王從此兄妹緣斷。
「你想殺了我?」她不信地將兩手貼在屏障上,尖細十指由上往下刮,聲音刺耳。
「我在考慮。」
他本來不想和明光神王交惡,讓其它神有機可乘,她還有活著的必要,然而,威脅到小東西,他就不能忍。
「你敢——」她咆哮。
遙光面色森冷。「就許你威脅我,不許我付諸行動嗎?敢動我的人只有一個字,死。」
「你——」她心弦顫抖,驚出一身冷汗。
「本來還想當你是客招待,不過我改變主意了。」讓她行動自如太危險了。
「你想干什麼?」她往後退了一步,轉身想逃。
「不做什麼,囚禁你。」他不信發現青瑤被囚,天庭那三位還坐得住,他不是一直不還手,而是時機未到。
揚手,一只巨大鳥籠從天而降,已騰雲升空的青瑤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吸入籠內,籠一關,砰的一聲,鳥籠落地,形成一座籠子般的屋子,搖著鐵欄桿的青瑤叫囂著放她出去,遙光卻置若罔聞,帶著狐姬離開。
「遙光,我恨你!」
她終于知道愛不得的最後是恨,她恨她唯一愛過的人。
「遙光,我不要。」
「忍住。」
「我忍不住……」好痛。
「忍不住也得忍。」唯有忍才能走下去。
「遙光,你騙我。」什麼不算難,分明是抽筋斷骨,她的身體好像被層層拆解開,她的血源源不斷地冒出,她感覺都要流光了。
「是的,我騙你。」不然以你的惰性死也不肯練——這後半句遙光沒有說出來。
狐姬從來就不追求永生,只想一生無憂的當只快樂的狐狸。
因為她的無所求才受到上天的眷顧,賜了她靈基仙骨,她比所有人都適合修行,沒有任何一套功法難得倒她,她是被挑中的天女。
遙光本來也不曉得狐姬身帶天命,在他們神、狐結合後,他才知曉。
所以他只能逼她,不斷地以美食引誘,她擁有別人遇不到的天賦,他自是要加以磨練,不讓一切白費。
「遙光,我恨你……」不行了,她要死了。
為了維持法術,遙光額頭沁出汗珠,而看著她疼,他更是心疼,只是他們不能半途而廢,他只能安慰著她,「輕輕,我愛你。」
「騙子。」又哄她。
「這件事上不騙你,因為我不死不滅,擁有永壽,那也是萬年的寂寞,永恆的孤獨,我想你陪著我,讓我不再感到孤單。」沒她的時候,淡然而過,心如死灰,可她的出現讓他明白生活不是單調的,它也是有色的,不只黑與白。
狐姬嗚咽地任由旋風撕開她的身體,她覺得害怕和痛苦,其實她已經開不了口說話,用的是意識在與遙光溝通,听著遙光溫柔如泉水的聲音,她的心安定了許多,好像也沒那麼痛。
「壞神。」她的眼淚化成血水,飄浮在紫色水晶瓶里。
「是壞,為了我的自私讓你飽受折磨。」他以後會補償她,對她加倍的好。
「我會不會死?」她不想死。
「不會。」他語氣堅定地說,她是他的寶貝,他會守護她到最後。
為她護法的遙光全身是汗,像剛從水里撈起一樣。
「遙光,我沒想過要永生。」活那麼久干什麼,身邊的親朋故舊一個個都走了,只剩孤零零的自己被留下。
其實她懂的,遙光描述的那種寂寞。
在她還是幼狐時,娘親就死了,她沒感受過娘親的關愛,總想著那是什麼滋味,她跟著狐姥姥生活,她們有時住在狐丘,有時狐姥姥會帶她四處走走,但她的朋友不多,大多數時間也是自己一個。
狐姥姥教她怎麼玩,怎麼讓自己快活,可是狐姥姥有她自己的樂子,當她玩得正開心想與狐姥姥分享時狐姥姥卻不見了,她等了好久好久才出現。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到了很久之後曉得那是被遺棄的恐慌。
「我知曉。」她向往及時行樂,今日有酒令朝醉。
「我會陪著你。」再痛也要忍。
遙光動容地眼眶泛紅,「好。」小東西真好,影兒不成單。
狐姬不會知道那一句「我會陪著你」對遙光有多重要。
修煉混元天訣絕對不是練口訣而已,那必須忍受令人死去活來的痛,是將全身肌肉、骨頭、筋脈重塑,他修煉時也曾覺得痛不欲生,當時他默默的修煉,無人提點、護法,他一步步模索,咬牙硬撐才度過難關。
而她還好,他先前讓她吃了不少靈丹,又有意無意地引她渡過心魔劫,心思單純的她並無太多阻礙,除了吃和玩之外,也就狐姥姥飛升前的雷擊令她心有余悸。
她這一句話,彷佛消弭了過去的苦痛,讓他覺得一切都值得。
「遙光,你也要陪著我,不許離開……我找不到我的嘴了。」她怎麼動不了,好似漂浮在半空中。
被陣法保護著的狐姬的確懸于空中,肉眼得見的她如今是一團血肉,沒有手,沒有腳,就是球大的肉團,她一下現出人嬰的邢台,一下又是蜷縮的小幼狐。
不斷交錯的虛影消散再重組,虛影一點點的長大,嬰兒會爬行了,然後站立,蹣跚走路,狐崽歡快的跑著、跳著自得其樂的追著尾巴,人與狐的模樣自然地變換著。
遙光本意是替狐姬塑造人身,去掉狐血,以人的姿態繼續修煉,但顧及她更喜歡當一只狐狸,因此順其意願保留狐的血脈,讓她想當人便是人的樣子,想做狐便成白狐。
只是狐姬的人血已被激發,她再怎麼也修不成九尾天狐,最多八根尾巴,不過她唯一得到的好處是成仙時不用遭雷擊,待到晉升為神才會引來天雷。
「你的嘴巴還在,別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有我就有你,不用擔心。」他在,一直都在。
「嗯!」其實狐姬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連意識都幾乎要消失,她感覺不到自己,也感覺不到周遭,好像她的世界一下子暗了下來,找不到一絲光亮,如影隨有形黑暗將她包裹。
一瞬間,她想放棄,她太害怕了。
但是男子低沉的吟唱聲傳入腦海中,那是她听不懂的遠古語言,似在訴說對心愛女子的愛和「我與你同在」,听著听著,她紊亂的心慢慢平靜,又重新感覺到四周,她看見一條血管從她眼前飄過。
而後又是一條,再一條……密密麻麻絲線般的血管和筋絡彷佛蛛網,然後一顆血紅的心出現了,噗通、噗通、噗通的發出強而有力的生命樂音。
她看見血和肉迅速地充盈,白玉一般的晶瑩肌膚覆蓋其上,她有了手和腳,比例完美的軀干,十根可愛的小腳趾胖嘟嘟的,呈現粉色,她好玩的動動腳指頭,和自己的腳打招呼。
「輕輕、輕輕,你還在嗎?」遙光著急的喊。
「嗯,還在,發生什麼事?你好像很急。」
听到回應,他吁了口氣。「沒事,只是怕你睡著了。」
事實上也是如此,在遙光用神力創造的空間里,外面的時間不過幾天,而里面已經過了兩百年,這兩百年里,狐姬不停地修煉,身子爆破再爆破,重組又重組,靈力幾乎耗盡,她為了保護自己,進入休眠。
在這段沉睡期,遙光為她找來大量的靈藥恢復她耗損的靈力,又用自身的力量幫她煉出更強健的精神。
最後他只能在一旁等著,靜靜的守侯,等著狐姬破繭而出,用新的軀殼面對更艱辛的挑戰。
「遙光,我身上有點癢,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微微的搔癢,好想去撓一下。
「輕輕,別抓,會癢表示你功法圓滿,即將要出來了,乖,再忍耐一下。」終于要再見到她了,好久。
其實兩百年的時光在他永恆的生命里不算久,但與她咫尺間卻踫不著,依然讓他度日如年,每一刻、每瞬息都是煎熬。
「出來……從哪里出來?」嗯,是有點擠,動彈不得,可她待的地方像一張柔軟的床,她舒服的不想離開。
「繭里。」化蛹為蝶。
「繭?」她不成了蠶……
此時的狐姬包在雞蛋狀的白色巨繭里,白繭離地十尺,堅立著,似絲非絲的質地令遙光隱約可見繭中的動靜,一具玲瓏有致的曼妙少女軀體逐漸成形,透光而出。
「你抬抬手腳看看有沒有力氣,試著把繭撕開。」她必須靠自己的力量,別人不能幫她。
「喔!我試試……」她動身子,渾身就癢,咯咯笑出聲。
「輕輕,別玩,快試,你睡太久了。」而他也不想等了,只想盡快見到她,好抱在懷里寵愛。
「好啦,好啦,別催,我在試了。」其實她還在玩,軟軟的繭子有一股花香味,她舍不得破壞。
「輕輕——」遙光聲一沉。
狐姬嘟著嘴,不高興的想叫出爪子,可是怎麼叫也叫不出利爪,她只好用光滑如蔥的十指撕。
一開始很不順利,繭壁不厚撕不開,它柔軟又富有彈性,手一踫將她彈開,根本捉不住,但嘗試幾次後她學到技巧了,小區塊小區塊慢慢撕,把力道集中在某個點,她就像在撕棉花似,一層又一層。
「遙光,我看到光了。」很小很小的光點,從她腳下往上透入,形成光洞,她往洞里一瞅,隱約可看見外面。
「好,你很努力了,再把它撕開一些你就能出來。」遙光抬著頭,站在白繭下方,仰望繭中的細微動靜。
「喔!我撕,再撕,撕撕撕……真無聊,我撕了好久,里面堆滿我撕下來的東西,我沒法動……」她被纏住了,仿佛掉講蜘蛛網,到外都是細細綿綿的絲綿。
「不要停,繼續,再堅持一下就成了。」
「我沒力氣了,遙光,你幫我。」在繭中的狐姬撒著嬌,聲音嬌軟得幾乎要將人化掉。
「不行,你得自己來,這是一種修煉,旁人替不來。」遙光語氣略顯嚴厲,他急了,心情不穩。
「自己來就自己來嘛!臭遙光,看我出去以後還理不理你。」她自顧自地生起悶氣,一腳往前踹,驀地,白繭外多出一只女子的小腿,勻稱誘人。
這小東西……脾氣真是不好。底下的遙光看得好笑。
「遙、遙光,我好像不小心踢破一個洞。」她有些心虛的干笑,試圖把洞補起來。
「沒關系,讓它破,不破你怎麼出來,你再多踢幾腳,我在下面接住你。」他做好接住她的準備。
她一听,心安了。「好。」
她也沒多想,使出吃女乃的力量用力繼續踹,大繭發出砰砰聲,在她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情況時,繭底忽然破開大洞,她大叫一聲往下墜,以為會跌個鼻青臉腫。
殊不知,落入一具男性的懷抱,她才開口就被吻住。
「遙光……」
乍然接觸光亮,狐姬的眼楮還不太能應,她看見的是一片白光,閉上眼再睜開,過了一會兒後,終于恢復清明的視線。
「我看見你了,遙光。」啊!他怎麼好像老了,不修邊幅,整個人頹廢到不行,少了銳利。
「歡迎回來,輕輕。」他愛憐的吻了又吻,舍不得放開,多如細雨的吻落在她臉上和她的唇。
「遙光,你多久沒洗澡了,有點臭。」臭烘烘地,她捏著鼻子表示很臭,臭氣燻天。
「我這是為了誰?」他沒好氣的一橫眼。
為了狐姬,遙光身上干了又濕,濕了又干累積不少污垢,連他自個兒聞了都覺得受不了。
「不是我。」她撇清。
沒發現自己渾身光溜溜地宛如新生,狐姬還為兩人的對話咯咯直笑,感覺手中細女敕膚觸的遙光眼神轉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