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映寧最近的樂趣就是在京城四處閑逛,欣賞各種生活風貌,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興致很快就沒了,總覺得身邊少了一樣東西……不是,應該說少了一個人。
雲靳如今沒空理她了,剛開始她覺得挺好的,畢竟男女有別,他們兩個老是湊在一起總是不好,可是當他不在身邊了,她又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習慣真的不是好事,這種時候她就很慶幸買下了朱傾兒,好歹有個人作陪。
念頭一轉,蘇映寧的目光也跟著轉向朱傾兒,她懊惱不已,欲言又止的,她索性開口道︰「傾兒,有話直說,不要憋著,很容易憋出病來。」
朱傾兒彷佛得救似的松了一口氣,兩眼直勾勾的瞅著她,壓低嗓門道︰「姑娘,有人跟蹤我們。」
蘇映寧嚇了一跳,看她,「我都沒發現,你如何發現的?」
兩人相處也有一段日子,朱傾兒知道一般的易容騙不過蘇映寧,「這路上他們換人跟蹤,姑娘才沒有察覺。」
「我究竟哪兒惹到人,為何老是有人跟蹤我?」蘇映寧意有所指的看了朱傾兒一眼,在她眼里,朱傾兒算是來「跟蹤」她的。
怔愣了下,朱傾兒回以一個傻笑,老實道來,「如今有我跟在姑娘身邊,哪用得著其它人盯著姑娘?」
蘇映寧稀奇的挑眉,「這麼快就坦白了,我還以為要等上一段日子。」
「姑娘聰慧過人,我可不敢在姑娘面前自作聰明。」
「不必拍我馬屁,有點腦子的人對你這種來路不明的丫鬟都會生出警惕。」
「可是姑娘還是買下了我。」
「直覺告訴我,你不會傷害我,而我又很好奇你的目的,只好買下你。」換言之,她可是經過評估,可不是隨隨便便買個丫鬟放在身邊。
朱傾兒不知道如何接話,只好又回她一個傻笑。
蘇映寧並不期待能得到答案,若是朱傾兒會輕易交代自己的目的,又何必大費周章兜上一大圈?不過,這不妨礙她借此機會探一下朱傾兒的深淺,「你認為跟蹤我的人是誰?」
朱傾兒實話道來,「他們身手很好,我覺得很可能是宮里出來的人。」
「宮里?」蘇映寧很驚訝。
「這是我的判斷,他們的身手應該是經過特別訓練,不同于權貴之家的侍衛。」
蘇映寧一副「原來如此」模樣點點頭,隨即突然問道,「你也是經過特別訓練嗎?」
「姑娘太高看我了,我若有這樣的身手,就不會只能當個丫鬟。」朱傾兒的臉垮了下來,顯得可憐兮兮。不知為何,她有一種快被姑娘逼到絕境的感覺。
「我說你經過特別訓練,不是說你有這樣的身手,而是你能看得出來,這只有一種可能,你經常跟這樣的人在一起。」蘇映寧當然知道朱傾兒不是練家子,要不,三哥哥和雲靳早就提醒她了。
朱傾兒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姑娘太厲害了。
蘇映寧覺得再問下去也挖不到什麼秘辛,轉而道︰「我們回去吧。」
「姑娘不逛了?」
「我不喜歡後面跟著一只小尾巴。」不過,蘇映寧的心情並沒有受到影響,她還是一路悠悠閑閑的逛回家,用了將近一個時辰。
原本她想直接一路回到廂房,可是過了垂花門,她就遇到雲靳。
「你跑去哪兒了?為何不等我?」雲靳看起來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得知她出門沒坐馬車,也不要他安排的車夫跟著,他的心頓時提得高高的,看著時間流逝,她遲遲未歸,他趕緊派趙英去附近尋人,可是尋了一圈都沒瞧見她的人,這讓他更加緊張了。京城不同于燕陽,並非所有的地方都可隨她閑晃。
蘇映寧怔愣的眨了眨眼楮,「為何我要等你?」
「昨日我不是派人過來遞話,今日會陪你四處瞧瞧嗎?」
「你的差事不是下來了,我可不想再麻煩你。」
「我的差事沒你重要。」
蘇映寧突然舌頭打結了,他毫無預警地說出如此曖昧的話,教她如何回應?
「皇上要我暫時進親衛軍,在宮里待三日,可以休息一日。」
哇!這不是比周休二日還猛!蘇映寧狐疑的看著他,「皇上是不是覺得你太脆弱了禁不起操勞?」
雲靳僵凝著臉,沒有回應。雖然皇上已經派人盯著慈寧宮,但是有他在親衛軍照應,皇上還是比較放心,才會做出這的安排,她怎麼就是有辦法把意思曲解成這樣?
「我可以理解皇上的心情,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如何舍得你太操勞。」
雲靳應該氣得臉都綠了,可是他竟然笑了,這丫頭總是有法子教人啞口無言。
見狀,蘇映寧反而有些心虛,「我……我只是覺得皇上對你特別好,皇上對兒子也不見得多好,更別說外人不是嗎?」
「你錯了,皇上對誰都好,只要那個人懂得效忠皇上。」
「是是是,這是應該的,你若是一點價值也沒有,人家憑什麼對你好。」蘇映寧覺得自個兒還是狗腿點比較好,白吃白住人家的,怎能不識相點呢?
「不全是如此。」雲靳的目光突然變得很認真。
「嗄?」蘇映寧有些反應不過來。
「當你喜歡一個人,就是想對她好,不會在意她有什麼價值。」
蘇映寧頓覺心跳漏了一拍,他為何要用這麼堅定的眼神看著她?他難道不知道這樣很容易讓人生出錯覺嗎?她得清醒一點才行,最近她被他搞得有些精神錯亂,才會將他的「就事論事」幻想成「真情告白」。
「累了一個上午,我要回去休息了,告辭。」雖然覺得是她搞錯了,但她還是手足無措,只好先逃跑再說。
「慢著。」
「我們改日再說……我不是說改日再說了,你還想干啥?」右手的衣袖被某人伸手拽住了,想跑也跑不了,蘇吶寧只好轉頭瞪人。
「我話還沒說完。」
蘇映寧全身寒毛直豎,一臉警覺,「你要說什麼?」
「你不是說有機會想參加文會嗎?」
文會……發現自己誤會了對方的舉動,蘇映寧真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即便這完全掩蓋不住丟臉的事實。
「你究竟要不要參加文會?」雲靳差一點爆笑出聲,她這種想捂著臉又不能捂著臉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
「當然要參加,文會是人很多的地友,我想看看有沒有作畫的靈感。」蘇映寧努力告訴自己自在一點,可是她真的很想兆之夭夭。
「我已經安排好了,後天你隨珍丫頭去參加京華書院舉辦的文會……珍丫頭是我的嫡親妹妹,雲家姑娘中排行第四。辰正她會過來接你,你們前往文會的路上,她會告訴你和文會有關的事。」
蘇映寧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趕緊腳底抹油,告辭回房。
雲勤看著她倉皇離去的身影,唇角不自覺上揚,今日他有個發現,她並不是像木頭人一樣對他毫無感覺,她會害羞,她會不知所措……總之,太好了。
除了國子監,京華書院可以說是京城名氣最響亮的書院,因為京華書院每年都會舉辦兩次文會,不僅邀請文人雅士,也邀請京中權貴高官,總之,就是給文采風流之人揚名的舞台,同時也是給京中貴女貴公子看的機會。
蘇映寧今日的身分是雲家的遠房親戚,要不,蘇家這樣的小老百姓,還是從燕陽來的,根本拿不到請帖。
「四姑娘,我想自己四處走走看看,不知方便與否?」蘇映寧客氣詢問。
她很喜歡雲珍這個姑娘,笑容甜美、性子柔和,即使對她有很多疑問,臉上也沒有流露絲毫,堪稱完美的大家閨秀。她跟雲靳差太多了,若不是雲靳強調雲珍是他的嫡親妹妹,她絕對不相信他們有血緣關系。
「不會不方便,只是你一個人很容易迷路。」雲珍得了雲靳的交代,要多多照顧蘇映寧,可是她有其它朋友,實在不方便一直將蘇映寧帶在身邊,真是左右為難。
「我不是一個人,我有丫鬟。」蘇映寧看了朱傾兒一眼。
雲珍一時之間還是拿不定主意,此時有人向她招手,她只好點頭道︰「一個時辰後,我在這兒等表姊。」
蘇映寧點頭道︰「一個時辰應該足夠我賞完芳滿園。」
雲珍微微欠身,便轉身去尋自個兒的朋友。
蘇映寧帶著朱傾兒往芳滿園的高處走,這是她的習慣,站在高處的風景更寬闊,更令人心曠神怡。
東看看西看看,蘇映寧覺得還不夠高,索性找了一棵最大的樹往上爬,朱傾兒見了一怔,也只能盡責的跟著爬上去。
果然,這兒的視野最好,蘇映寧伸手向朱傾兒要來了炭筆和小冊子,立即栽進了繪畫的世界,只有景,只有色彩,只有世間的美好。
朱傾兒看著蘇映寧,不知不覺失了神。姑娘跟主子真像,不只是容貌,連氣質也像極了,一個人安安靜靜的也能成為一幅引人入勝的畫,難怪敬國公世子喜歡姑娘,這是情不自禁吧。
「啊——」突然一道尖叫聲劃過天際,緊接著一群黑衣人從四面八方而來。
朱傾兒的反應很快,立即伸手捂住蘇映寧的嘴巴,免得她因為驚嚇發出聲音,泄露了她們的所在之處。
蘇映寧賞了朱傾兒一眼,若說她原本對朱傾兒還有一絲疑慮,這一瞬間也沒有了。
斂住思緒,蘇映寧繃緊神經看著眼前的混亂,還好沒一會兒情勢就變了,傾巢而出的侍衛佔了人數上的優勢,將黑衣人團團包圍,黑衣人只好高聲大喊撤退,殺出重圍,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久,混亂漸漸平息下來,可是驚恐還存在大部分人的臉上,沒有人想到文采風流的盛宴竟成了殺戮的戰場。
蘇映寧拉開朱傾兒的手,嘀咕道︰「怎麼有人如此囂張,在這兒大開戒?」
「那些人應該是殺手。」
蘇映寧猜測道︰「今日來了皇子嗎?」
「五個皇子至少來了三個,不過,這些殺手也不見得是沖著皇子來的。」
「五個皇子至少來了三個?」
「我只看見三個皇子。」
蘇映寧又是一頓,「你的眼楮真是犀利,竟然可以認出三個皇子。」
「每年長春節,皇上都會帶幾位皇子登上奉天樓接受百姓慶賀。」
「皇子站的位置應該跟老百姓距離很遠吧?」言下之意就是這樣你也能看得清皇子的長相?果然厲害。
「後來又有幾次在茶館、酒樓遇見幾位皇子,印象更深刻了。」
「無論如何,眼楮如此犀利真是不簡單,不像我,只會注意到美男子。」
朱傾兒有些無言,敢情姑娘的意思是,今日前來的皇子都長得很丑?
蘇映寧不會窮追不舍定要得到滿意的答案,因為能說的事兒,朱傾兒沒必要隱瞞。
蘇映寧將炭筆和小冊子交給朱傾兒收好,率先爬下樹,等朱傾兒也下來後,兩人慢步走回漸漸恢復平靜的園子。
不過,發生這樣的意外,別說千金貴女,就是公子哥兒也無心留下來了,眾人紛紛尋了自家人準備離開,可是時間未到,自家的馬車還沒過來接人。
只能一邊派人回去通知,一邊堵在芳園的門口等候,場面就是一個亂字,然而性命保住了,沒有人敢抱怨。
「雲四姑娘應該沒事吧?」蘇映寧畢竟不是這個圈子的,不好擠過去湊熱鬧,只能遠遠的看著。
「姑娘放心,雖然有幾位姑娘受傷,但都是丫鬟為了護住主子,受到推擠才摔傷或撞傷,應該不會很嚴重。」朱傾兒其實很想挑明,那些黑衣人根本是沖著姑娘來的,因為那些黑衣人的舉動很一致,並非見人就傷,而是都在尋找著目標人物。
蘇映寧實在太佩服,這個丫頭竟然可以短時間就看清楚那種混亂的情勢。
朱傾兒天真賣萌的對著蘇映寧眨眼楮,好像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敬佩之情。
這時,門口那兒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人群之間起了一陣騷動,不過很快就恢復平靜,然後一輛馬車出現,人群漸漸散去,而蘇映寧終于看到雲珍了。
確實安然無恙,她也心安了,當她正想走過去時,有個人沖到她面前,緊張的上下打量。
「你還好嗎?有沒有哪兒受傷?」
蘇映寧不曾見過如此狼狽的雲靳,而這樣的他,莫名令她心動……是啊,一個人為了你完全忘了自己,豈能不心動呢?
「我有什麼事?又不是沖著我來的。」
雲靳聞言一僵,其實今日是沖著她來,這是皇上安排的戲碼,目的是驚動容妃,將容妃引出來。皇上提出此計,他極其反對,可是沒有更好的主意,說服不了皇上改變心意。然而,明知是出戲,他還是放心不下,成影安排保護她的人無法跟進芳滿園,萬一殺手失手傷了她,如何是好?他越想越不安,急匆匆趕過來,卻見芳滿園外面亂成一團,眾人驚恐萬分,他感覺心被緊緊的揪住,方寸大亂,完全失去理智,一路橫沖直撞找人,直到趙英拉住他,指出她在何處。
「有問題嗎?難道那些人是沖著我來的?」蘇映寧感覺他的表情不太對勁。
她的敏銳令他心驚,他趕緊逼自己定下心神,回道︰「不是,你想太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跟四姑娘一起來的,還是勞煩四姑娘送我回去吧。」
雖然想親自送她回去,但也知道她說的有理,雲靳只能將她交給雲珍,見她們坐上雲家的馬車離開
「什麼?昨日芳滿園的刺殺並非皇上安排的?」雲靳感覺自個兒的心瞬間提得高高的,經過一夜平穩下來的心情又亂了。
「朕再三斟酌,朕只是想借蘇家姑娘引出容妃,並不想與容妃為敵,若朕的猜測屬實,只要不小心傷了蘇家姑娘,容妃因此惱上朕,朕還沒跟太後決出勝負,就多出一個敵人了。」
皇上能夠有今日的局勢可是花了十五年的時間,謹慎是他唯一的行事準則,若說他有過沖動,只有在對抗北夏一事,他先用了自個兒一手提拔、但在軍中根基不深的秦將軍,接著用了沒有實戰經驗、卻熟讀所有兵書的雲靳,由雲靳給秦將軍當智囊,最後逼和了北夏,讓他真正掌握北境大軍。
若非面對的是皇上,雲靳肯定翻白眼,「就算容妃惱上皇上,也不可能與太後合作。」
「你不是反對嗎?」
「卑職確實反對,但不是皇上出手,就是另外有人出手,而卑職寧可出手的是皇上。」雲靳覺得越來越焦躁。
「朕已經命令刑部查清楚昨日的情況,畢竟老大、老二和老三昨日都去了。」
「大皇子都還未行冠禮,卑職實在不懂刺殺皇子有何意義?」如今爭奪儲位還太早了,誰會干出刺殺皇子這種蠢事?
「好吧,朕也認為昨日的刺殺與三位皇子沒有關系。」
「若與三位皇子無關,目標是誰?」皇上瞪著雲靳半晌,略帶懊惱的道︰「你就直說吧。」
「相信皇上與卑職的想法一致,這件事是沖著蘇姑娘來的。」
皇上焦躁的走過來走過去,「朕也覺得沖著蘇姑娘的可能性比較大,可是又想不明白對方的目的何在?」
「皇上想借蘇姑娘引出容妃,若是太後呢?」
呆怔了半晌,皇上語帶嘲弄的道︰「太後可不怕容妃,不像朕一樣綁手綁腳,不過,太後如何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就懷疑蘇姑娘的身分?」
仔細一想,雲靳不由得一嘆,「卑職去了燕陽,太後當然會懷疑皇上也在找容妃?皇上半夜出宮去了竹子湖,若說皇上為了與青樓女子幽會,太後絕不會相信,正好李薊回京,得知卑職也回京了,再讓李薊稍加打探一下,知道卑職那晚出府,與皇上在竹子湖相會的人不就是卑職嗎?」
「早知如此,朕就直接召你進宮,在御花園跟你說話,也不會泄露半句。」皇上看了四下一眼,一邊是荷花池,一邊是九曲橋,除了總管太監,侍衛全在九曲橋另一邊,根本無從偷听。
雲靳自責的搖搖頭,「這是卑職的疏失,卑職帶蘇姑娘進京,蘇姑娘遲早會引來太後注意。」
「太後注意到蘇姑娘是遲早的事,可是,若非朕無意听見父皇與幾位大臣爭執,朕還沒想到蘇姑娘是父皇的遺月復子,太後又如何猜到?」
「容妃有了身孕是大事,當時能夠隱瞞過去,有可能是先皇狀況不好,太後一心盯著先皇,給了容妃鑽漏洞的機會,可是如今蘇姑娘出現,許多事禁不起推敲,太後自然會起疑心,只要一有疑心,無論真假,太後就會想方設法除掉蘇姑娘。」
是,許多事禁不起推敲,可是……皇上皺了皺眉,搖頭道︰「昨日太後派去的手並沒有殺人的意思。」
暗一思忖,雲靳立明白過來,「京華書院舉辦的文會是京大盛事,京中權貴幾乎全到齊了,禁軍照例派一隊人馬保護,另外,五城兵馬司還會特地巡視芳消園四周,確保不會有人生事,想要在這樣的場合殺人不可能。」
皇上點了點,得到一個結論,「所以,太後跟朕的想法一樣,想借著蘇姑娘將容妃引來。」
「不過,這終究只是猜測,蘇姑娘也有可能不是先皇的遺月復子。」
「試試無妨,若能引出容妃,這豈不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若蘇姑娘真是先皇的遺月復子,容妃必然暗中留意她,卑職以為,與其想著借蘇姑娘引出容妃,還不如好好保護蘇姑娘,讓容妃看清楚皇上的立場。」對雲靳而言,如今最重要的是保護好蘇映寧,單靠他的人要對抗太後,甚至其背後的安國公府,只怕有點吃力,最好能得皇上暗中支持。
皇上終于想到什麼似的斜睨著他,「朕听說你昨日急匆匆的趕去文會。」
「卑職擔心皇上派去的人不知輕重,萬一傷了蘇姑娘,惹惱了容妃,這豈不是弄巧成拙?」雲靳說得理所當然,耳廓卻忍不住紅了。
皇上突然湊到雲靳面前,曖昧一笑,「你是怕惹惱容妃,還是舍不得傷了蘇姑娘?」
「卑職有責任保護蘇姑娘。」
「蘇姑娘有你保護就好了,朕何必湊熱鬧?」皇上戲謔的擠眉弄眼。
「李薊為太後訓陳了一批高手。」
「李薊再厲害,也不是你的對手,你可是從戰場廝殺活下來的。」皇上嗤之以鼻。
笑話他看上的人,怎可能不如太後的人?
「皇上若能派人保護蘇姑娘,容妃就會放心跟皇上合作。」
皇上若有所思的撫著下巴,繞到他左邊看看再繞到他右邊瞧瞧,「你不是對自個兒很有信心嗎?」見他說不話的局促模樣,皇上忍不住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終于給他保證︰「你放心,朕會盡力護住蘇姑娘,如同容妃曾經對朕的維護。」
雲靳想起來了,先元後在先皇登基不久就過世了,當時皇上不過十歲,兩年後先皇迎娶繼後,一個沒有母親護衛的孩子,即便被立為太子,地位也是岌岌可危,所幸先皇寵愛容妃,而容妃從不掩飾自己維護正統的立場,宮中的人自然不敢輕慢太子,也因為有這份良好的關系,容妃逃亡之時,皇上並未傾全力追捕。
雖然前一日親眼目睹了黑衣人要行刺,而且蘇映寧後來也猜想到此事有可能是沖著她來的,但她的心情迸未受到絲毫影響,一心一意要將先前打的草稿畫出來。
見她如此悠閑,朱傾兒反而急了,忍不住道︰「姑娘,為何你不問我?」
蘇映寧抬頭看向她,滿不在乎的反問道︰「問你什麼?你是誰派來的嗎?」
朱傾兒很用力的點點頭,眨巴著眼楮看看她,彷佛在告訴她,趕快問啊。
「若是能說,你就會告訴我,若是不能說,問了也得不到答案。」
朱傾兒一時傻住了,怎能如此?試著問下不行嗎?
蘇映寧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乖一點,自個兒找事忙,待我告一段落,我再帶你出去玩。」
朱傾兒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一只寵物,是不是應該喵喵叫個兩聲響應?抖了一下,她連忙甩去腦子里面荒謬的念頭,正了正神色,堅持道︰「可是,我很想告訴姑娘。」
「若不說出來,你會憋出病來,就說吧。」蘇映寧卻不在意,注意力全都放在圖稿上。
「姑娘又不听,我如何說?」朱傾兒覺得好沮喪,為何情況跟她想的相反呢?
「我耳朵沒塞住,在听。」
「這是很重要的事,姑娘好歹看著我。」
「多重要?」
「這是關于姑娘的身世。」
蘇映寧瞬間僵化了,可是當她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說話的口氣好像在討論天氣,「這種事不能拿來開玩笑,我爹娘很好,我是繁花巷蘇家唯一的掌上明珠,鄰舍的姑娘無人不羨慕我,走在繁花巷沒有人比我還得意,你不要隨意給我換爹娘,害我覺得自個兒是個被遺棄的孩子。」
朱傾兒不是不明白蘇映寧的意思,只是話已經出口了,就不可能收回來,便四下看了一眼,從四處堆棧的醫書當中尋了一本出來,放到蘇映寧面前,「姑娘可知道這本醫書出自何人之手?」
蘇映寧知道逃不了了,索性道︰「你還是直接告訴我好了。」
「姑娘知道先皇的寵妃容妃嗎?」
「听過。」蘇映寧很想假裝不在乎,可是雙手不自覺的微微顫抖。
「容妃是前朝寧親王唯一的愛女容郡主,自幼聰明絕頂、正直良善,因為看見百姓受苦,心生憐憫,便立志習醫,以醫術救人助人……」朱傾兒細細道來容妃的傳奇。
身為皇家的一分子,不想爭也要爭,否則只能由著別人決定你的生死,可是庶爭不過嫡,為了生存,寧親王選擇跟異姓王梁王合作,後來為了讓彼此的關系更為穩固,不得不將最寶貝的女兒嫁給梁王世子,也就是後來的大梁太宗皇帝。
容妃不是個適合待在後宮的女子,還好太宗皇帝是個胸懷天下的男子,認為容妃這樣的奇女子才是足以跟他並肩站在最高處的愛人,可惜皇室、朝臣容不下容妃,不單因為她出生前朝皇家,更因為她的醫術,她在百姓心目中的聲望。
蘇映寧听著朱傾兒說著容妃的故事,一個奇女子,一個了不起的醫者,可惜背後沒有足以支撐她的家族,她被犧牲了,為了月復中的孩子,她踏上逃亡之路,但是孩子跟著她太危險了,她便將孩子交給救命恩人,正好當時蘇夫人跟她一樣懷著身孕,兩人同時生下孩子,便對外謊稱蘇夫人生了雙生子。
蘇映寧沉浸其中,無法言語,許久後待她平靜下來,緩緩的道︰「我沒有雙胞胎弟弟或妹妹,容妃的女兒很可能死了。」
「昨日我親眼證實,姑娘右耳後方有一顆痣。」這也是朱傾兒今日再也按捺不住,非要揭穿她身分的原因。
蘇映寧一臉錯愕的看她,「這就是昨日你堅持幫我擦干頭發的原因?」
朱傾兒嘿嘿一笑,「平常姑娘喜歡自個兒動手,不願意我靠近,昨日姑娘受了驚嚇,精神不好,我終于有機會侍候姑娘,才能順道確定姑娘右耳後方是有一顆痣。」
過去三個多月以來發生的事,許多的不解,蘇映寧終于模著頭緒了,「容妃一次又一次派人接近我,就是想確認我右耳後方是否有顆痣?」
「是,不過,主子一直都堅信姑娘是她的孩子。」
「你們可有想過,即便我右耳後方有一顆痣,這也不代表我就是容妃的女兒,蘇家的女兒也許有相同的一顆痣。」
「姑娘與主子很像。」
「我們都是醫者,你看我們當然會覺得相像。」
「主子願意將親自撰寫的醫書交給蘇大夫,是為了留給姑娘,要不,蘇大夫為何要求姑娘習醫?」
「我爹就是大夫,為何不能要求自個兒的女兒習醫?」
「可是,蘇大夫將醫書留給了姑娘。」
「我爹留著一個女子的醫書不太好吧。」
「姑娘若想知道真相,可以親自問蘇大夫,除非蘇大夫不想將姑娘還紿主子,刻意隱瞞真相。」
蘇映寧惱怒的道︰「我爹為人正直,從不說謊。」
「關于蘇大夫的為人,我略有耳聞,他確實為人正直,所以,姑娘只要回蘇大夫求證,真相就會大白了。」
蘇映寧氣惱的將醫書推到一旁,嘟著嘴道︰「我知道了,若沒其它事,你可以出去了。」
朱傾兒張開嘴巴又閉上,垂頭喪氣的走出去,在外面的台階坐下。
主子提醒過她千萬不能沖動行事,可是一確定後,她就控制不住了。
雖然主子從來不說,但是每到姑娘的生辰,主子都會親手給姑娘縫布女圭女圭,一整箱子的布女圭女圭,那是主子對姑娘的思念,然而主子曾經說過,她已經舍棄了,就沒有資格要回來。
主子原本打算一輩子都不要與姑娘相認,只是偶爾偷看一眼,沒想到姑娘會與撰寫繪制草藥圖書,還同樣用了鳶尾做記號,教她不能不出面,果然,太後來了,皇上也來了,姑娘的身分不想公諸于世也不行了。
事情演變至此,主子也是左右為難,主子借著醫書將醫術傳給姑娘,這是為人母親期望在女兒生命當中留下的痕跡,但主子並不願姑娘成為一個不平凡的女子,因為不平凡注定要比平凡更苦,而主子只希望姑娘活得開開心心。
蘇華安一抵達京城那日,雲靳就親自帶他去了慈惠堂,正好遇到蕭太醫,兩人算得上是舊識,立即就湊在一起過論起醫術。
打從隔日開始,蘇華安就迫不及待的日日上慈惠堂。總之,他比蘇映寧還忙,蘇映寧要見他還不容易,往往要等到夜深人靜之時,所以來了京城後,蘇映寧前後見到他的次數不超過三次。
雖然在朱傾兒面前她極力反駁,但也知道問一句,爹就會給她答案,不過,她不想問,她想當爹的女兒,想繼續原來的生活,無奈朱傾兒的話像一根卡在喉嚨下不去的刺,不將它咽下,很難受。
幾番掙扎,她還是來了,心想,若是爹不在,她就有理由不回,偏偏很不巧的,爹早早就回來了。
「寧兒怎麼來了?」
「多日不見爹,想爹了。爹在慈惠堂開心嗎?」蘇映寧看著蘇華安攤在案上的冊子,顯然正在記錄今日他在慈惠堂遇到的病例。
蘇華安有些興奮地點了點頭,但轉眼又有些憂心的道︰「民間有不少好大夫都願意在慈惠堂貢獻一己之力,可惜宮里的太醫大多不願意去那里,那兒的大夫明顯不足。」
「朝廷不管嗎?」蘇映寧忍不住皺眉,太醫院的太醫不是醫術不好,而是跟後宮的女人周旋太久了,名利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已經凌駕在醫術和救人之上。
「朝廷不是不管,只是當今皇上繼位後,太醫院不再像先皇時候一樣關注慈惠堂。」
「因為容妃不在了,關注慈惠堂不會得到任何好處,甚至還會招來太後不喜,太醫當然不願意在慈惠堂浪費心思。」蘇映寧沒好氣的撇了撇嘴。
蘇華安怔愣了下,伸手模了模她的頭,「不可胡說八道,這是朝廷的事,太後對慈惠堂的事只怕也不清楚。」
蘇映寧無意在這種小事上頭打轉,只是提出建議,「若皇上願意說句話,或直接要求太醫院安排太醫輪班,大夫不足的問題就解決了。不過,若想慈惠堂長長久久走下去,甚至推廣到各地都城,還不如由朝廷直接招考大夫,給官職、俸祿。」
蘇華安深感驕傲的看看她,「蕭太醫也想過這件事,可惜朝廷沒銀子,照顧好京城的慈惠堂就不易了。」
「不要打仗,朝廷就不會缺銀子了。」
頓了一下,蘇華安婉轉的道︰「打仗這種事有時候是迫于無奈。」
蘇映寧皺了皺鼻子,「我覺得打仗是因為人的劣根性。」
蘇華安困惑的問道︰「這是什麼道理?」
「就是不打不爽啊。」
蘇華安瞪直雙眼,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這頭又胡說八道了。」
「我覺得很有道理啊。」
「我看你最多的是歪理。」
蘇映寧可不服氣,「能夠說出理由的就是道理。」
「好,總之,全是你的道理。明日要不要跟爹去慈惠堂瞧瞧?」
蘇映寧很想說好,可是一想到容妃,還有她自個兒的身世,她搖了搖頭,「我來京城是為了長春節的壽禮,如今壽禮連個影子都還沒出來,我還是別想其它的事。」
蘇華安有些意外,雖然這丫頭更愛丹青,但她最大的願望是有一日能用得上醫術,即使收不到一分銀子。
見狀,蘇映寧趕緊藏起自憐自哀的心緒,故意自嘲道︰「爹,人家信不過我,根本不願意讓我看病,我何必自討沒趣?」
「你還記得凌婆婆嗎?爹相信,以後你會遇到更多像凌婆婆這樣的人,他們願意信任你,將自己的性命交在你手上。」
蘇映寧笑著點點頭,「好,我期待這日早早到來。」
「長春節的壽禮若是畫不出來,你還是早早告訴雲公子,請他另外安排。」蘇華安根本不期待女兒可掙得五千兩,皇上的壽禮可鬧不起笑話。
「爹別小看我,不過是一幅畫,還能難得倒我嗎?」
「爹不是小看你,爹的寧兒樣樣好,只要有心做,沒有做不來的事,爹只是不希望你為了一幅畫愁得吃不好睡不好。」
「若真的吃不好睡不好,我就不畫了。」蘇映寧擺出一副任性的樣子。
蘇華安見了很滿意,他的女兒就應該隨心所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這就對了,別老是跟自個兒過不去。」
蘇映寧應聲點頭,便回蘇華安道了聲晚安,步出正房。
她輕聲嘆,心里頭的疑問她終究問不出口,她不願意傷爹娘的心,無論她是不是他們的女兒,他們養育她,為她遮風攔雨,對她而言,他們就是她最愛的爹娘,親生與否,真的不重要。若是有一日爹娘覺得應該告訴她,自會主動說的。
這幾日蘇映寧最愛待的地方就是棗樹上,雖然這兒的視野不及燕燕繁花巷的棗樹,但是感覺最親切了,有一種回到燕陽的感覺。
雙腳輕輕晃動,蘇映寧不時嘆氣,早知道不要進京,留在燕陽,她就不必面對這個問題了。
一顆栗子砸過來,正中腦門,雖然很輕,不痛,但是壞了平靜心情,蘇映寧惱怒的四下尋找罪魁禍首,在正下方,對上雲靳的目光,滿滿的都是關心,頓時她的心從剛強的大女人變成嬌滴滴的小姑娘。
「為何悶悶不樂?」
「你哪只眼楮見到我悶悶不樂了?」蘇映寧毅力武裝自己,她一定要記住,他只是她的雇主,他對她好,也只是雇主對員工的照頤,沒有其它含意。
「我兩只眼楮都看見了。」
「你兩只眼楮都看見了,可我連一只眼楮都瞧不出來。」
「文會之後,你就沒出門了。」
「我嚇得兩腳發軟了,沒力氣走出門,不行嗎?」
「你膽子可大了,人家嚇得蜂涌而出,你還遠遠的在那兒看風景。」
「我那是腳軟了,沒有力氣跟著大伙兒逃命。」
雲靳無奈的道︰「好吧,你腳軟了,沒關系,我可背你。」
蘇映寧努力維持的不在意瞬間瓦解,嬌容羞紅,「誰要你背啊!」
「是我自個兒樂意背你,真的。」雲靳的眼神帶著寵溺,彷佛在說,若是你不信,我可以對天發誓,還是毒誓。
蘇映寧整個人都慌了,男子能夠隨隨便便背女子嗎?落在外人眼中,這算得上「肌膚之親」,是要娶她的意思,他懂嗎?他是敬國公世子,也許這對他而言只是多納一個妾就少納一個妾的問題,但她可是要當正妻的,就是嫁個種田的也無妨,再說了,如今她又不缺銀子,當正妻可以過得跟女霸王似的,她才不要當可憐兮兮的小妾……腦子里面瞬間轉過亂七八糟的念頭,還好殘存的理智拉住她,阻止她口無遮攔的罵人。
等她冷靜下來後,她想看他應該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不過是順著她的話隨便說說,她要是認真了,說不定還會被他取笑是自作多情的笨蛋。
「你樂意背我,我還不樂意給你背。」她明明想表現出獨立自主的形象,可是,為何月兌口而出後像在討價還價的小姑娘?
「我知道,你是因為腳軟,不得不給我背。」
蘇映寧再也接不上話了。她穿來的時候,原主才兩、三歲,從小到大她一直深受寵愛,但體內住的畢竟是一個成熟的靈魂,她的任性是有界線的,她知道分寸,她知道如何不討人厭,所以,即便擁有再多,她卻不曾有過此刻的感覺,無論她如何難纏不講理,他都會遷就她,因為他視她如珍寶。
「下來,我帶你去游湖。」
「游湖?」
「心情郁悶時,我最喜歡游湖了。」
「為何?」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蘇映寧覺得換個地方透透氣也好,這才爬下樹,跟著他去游湖。
「我竟然不知道芳滿園旁邊有座湖。「
「若非有此湖此景,芳滿園不過是庸脂俗粉。」
蘇映寧點頭附和道︰「芳滿園真的沒什麼,就是滿園子的萬紫千紅,再建一座三層的觀景樓點綴其中。」
「京華書院的夫子可是很喜歡帶著學生坐在觀景樓撫琴。」
蘇映寧想象一下那個畫面,隨即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還真是庸脂俗粉。」
「芳滿園其實是皇家在宮外的園子,為了太後喜歡在這兒辦賞花宴,司院司才會將這兒種得花團錦簇,除了花,什麼也看不出來。」雲靳不好明說,不只是太後,就是安國公府的姑娘都是庸脂佁粉,難怪皇上嘲笑太後沒見識,美人計真正厲害的不是容貌,而是心計,可惜安國公府的姑娘最缺的就是腦子。
「花很美,只是太過緊密,令人眼花繚亂,無法靜下心來觀賞。好景不能配上好心情,即便天下一絕,也少了幾分味道。」
雲靳歡喜得傾身向前,「我們倆真是心意相通。」
白的嬌顏染紅了,蘇映寧張著嘴巴,過了半晌才擠出話來,「誰跟你心意相通!」
「不是你跟我心意相通,是我跟你心意相通。」
這不是一嗎?蘇映寧真想對他翻個大白眼卻又突然發現一件事,他的形象向來都冷冷的,怎麼這陣子變得這麼……無賴?
雲靳笑得很溫柔,「郁悶的心情是不是不見了?」
「你不要提醒我,郁悶的心情就會不見。」
「好,我剝栗子給你吃。」雲靳打開放在幾案上的紙包,為她剝栗子。
蘇映寧喜歡自個兒動手,這樣吃東西更有樂趣,可是看看他為她剝栗子,吃著他剝的栗子,她覺得嘴里和心里都甜滋滋的,忍不住笑著問︰「你心情郁悶的時候喜歡吃栗子嗎?」
「我听說你喜歡吃栗子。」
沒錯,她很喜歡吃栗子,甚至立志自己種栗子樹,每天看著就有好心情,為此,三哥哥還問過她是不是松鼠妖精變或的,要不為何如此喜歡吃栗子。
「以後我給你種棵栗子樹,你想吃栗子的時候,我就剝栗子給你吃。」
頓了一下,蘇映寧訥訥的說︰「我比你更懂得如何種栗子樹。」
這是不反對他為她種栗子樹嗎?雲靳歡喜得唇角上揚,「我知道,可是心意不同。」
「你有本事種出來再說。」這句話是不是有語病?為何她有一種許下終身承諾的感覺?
雲靳點頭道︰「好,我們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什麼?種栗子樹嗎?蘇映寧很想問清楚,可是問題到了舌尖又咽下,連個影子都沒有的事何必太認真,再說了,總不會因為他種出一棵栗子樹,她就要嫁給他吧,就算她真願意嫁給他,還不見得嫁得成,他們的身分實在相差太遠了,而她絕不允許自己被一頂小轎子從人家後門抬進去。
可是,為何他如此開心?難道她剛剛許下的真是終身承諾?不,他聰明絕頂,不會傻得以為終身大事可以如此輕率定下……
唉呀,不對,她到底在想什麼,怎麼就想到嫁給他這件事情上頭了呢?蘇映寧,你振作一點,可別真被美男子的好皮相給誘惑了啊!
從小到大,雲靳第一次感覺到走路都像要飛起來的滋味,實在太幸福了,明日他得在文華閣找個地方讓老劉種一棵栗子樹。
雲靳心情很好,因此半路被母親派來的丫鬟攔截時,他一反常態,沒有命令趙英將丫鬟給攔開,反而跟著丫鬟來到紫霞居。
「今日心情很好?」敬國公夫人張清蘭淡淡的問道。
她跟兒子並不親近,倒不是她不想親近兒子,而是兒子的性子同夫君一樣,冷心冷情,自幼獨立,凡事不喜歡別人管他的事,十八歲又去了戰場,兩人的距離當然難以拉近。兩年前兒子回來,她已經給他定下一門親事,心想成了親,有了媳婦在中間調和,兩人就會親近一點,沒想到他不滿意這門親事,堅持退親,可是,怎能無緣無故退親?
為此,他們母子生出嫌隙,後來兒子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逼人家姑娘鬧出一場跟表哥私奔的戲碼,這門親事退了,但兒子的惡名也落下了,若非他自個兒看上眼,人家可不敢將女兒嫁給他,而他的親事便拖延至今沒有著落。
「是。娘有事?」
心情好,比較好說話,張清蘭不用花心思拐彎抹角,便直接挑明,「我听陳國公府的大夫人說,你從燕陽帶了一個姑娘回京。」
「蘇姑娘是兒子特地請來京城作畫,為皇上準備長春節的壽禮。」雲靳很樂意借此機會說出蘇映寧的事。
張清蘭皺著眉,「她只有十五歲,她的畫如何能夠當成壽禮獻給皇上?」
「為何不行?」
「你可別亂來。」
「爹已經答應了。」
「你爹什麼都由著你,我可不答應,此事關系著敬國公府的臉面。」
雲靳的神情瞬間一冷,「對娘而言,我是一個任意行事、不知輕重的人?」
「此事說出去,任誰都覺得你太兒戲,長春節的壽禮怎能如此亂來?」
「娘放心,蘇姑娘是個有骨氣的姑娘,她不會容許自個兒成為笑話,若畫不出滿意的畫,她會告訴我。」
張清蘭還不曾見過兒子如此維護一個人,可見得這位姑娘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同于一般人,她索性表明立場,「你可別忘了自個兒的身分,你要納妾,至少要等到你娶妻之後,這是敬國公府的規矩,若有違反,直接攆出去,不會因為你是世子爺就可以例外。」
雲靳目光一沉,「娘,若是真心喜歡一個人,不會委屈她當妾。」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想娶她?」
「娘,這事不是我說了算數。」
「當然,我不同意,老夫人更不會同意,而你爹是老夫人說了算數。」
「娘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想告訴娘,這門親事不是敬國公府單方面能決定的,還要蘇家同意,而蘇家,可不見得樂意將女兒嫁過來。」
「什麼?!」張清蘭難以置信的瞪大眼楮。
「娘以為敬國公世子的身分很了不起,人家就會恨不得撲上來嗎?娘看多了京中的貴女,以為姑娘滿心算計的都是利益,可惜,蘇姑娘不是京中那些貴女,在蘇家,她是最珍貴的寶貝,她聰慧過人,良善正直,見識非凡……她的好難以細數。」雲靳的眼神轉為溫柔。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如此喜歡一個人,看她,盡是美好。
半響,張清蘭說不出話來,這小子是被那個丫頭下了蠱嗎?
「娘不曾見過蘇姑娘,莫要听人家胡說八道,妄下斷言。」
「蘇姑娘去了京華書院舉辦的文會,許多夫人見過她。」
「見過她,不表示認識她。」
「不論她的性情、品性如何,她的身分就是配不上你,任誰也無法改變,若不為妾,你就不能跟她在一起。」張清蘭自詡通情達理,京中權貴家的夫人少有像她如此良善寬和,無論面對的是宮中嬪妃,還是出身鄉野的官夫人,她的態度一致,可是一遇到特立獨行的兒子,她就覺得自個兒很偽善,根本是茅坑里的石頭。
「娘不必擔心,我自有主張。」雲靳粗魯的起身告辭離開。
「易嬤嬤,你看看這小子……」張清蘭又氣又委,忍不住泛起了淚光。
「夫人別氣,世子爺一向知道輕重。」易嬤嬤連忙上前輕拍著張清蘭的背︰「再說了,老夫人也不會坐視不管,夫人何必當惡人?」
「老夫人不會不顧,可是他有心哄騙,老夫人如何擋架得住?當初他敢攪黃靖安候府的親事,還不是因為老夫人默許。」
「老夫人知道靖安侯府的姑娘記掛著自家表哥,如何能忍受公子受委屈?」
「我知道,他們就是怪我,認為我只想著靖安侯府財力雄厚,沒有用心打听靖安候府的姑娘品性如何。」
易嬤嬤實在不好直說,夫人面對靖安侯府確實有此心態,不過也是因為沒想到人家姑娘跟表哥有曖昧,靖安候府還主動上求親,才會鬧出這樣的笑話,害世子爺都二十三了還沒娶妻生子。
牢騷發過了,張清蘭的戰斗力又回來了,兒子這邊走不通,她可以從另外一邊下手,不過,她得好好思量該如何出手才不會降低她的格調!
「皇上有話直說,別拉著卑職下棋。」雲靳今日一點下棋的心情也沒有。
「朕听說前幾日太後召了幾個老夫人進宮喝茶釵舊,話題好像跟蘇姑娘有關。」最近派人盯著慈寧宮,他才知道太後的日子過得可熱鬧了。
雲靳冷冷一笑,「卑職就知道是太後在作怪。」
皇上微微挑起眉,「敬國公夫人為了蘇姑娘的事找你?」
「卑職應付得來,不過,太後是什麼意思?」雲靳真的想不明白,若是太後派人刺殺蘇映寧,他還能理解,但是找上他母親,這又是想做什麼?
「太後應該是想借敬國公夫人的手羞辱蘇姑娘。」
雲靳還是不明白,「這有何意義?」
「若蘇姑娘真是容妃的女兒,蘇姑娘受到羞辱,她會很開心。」
「那個……老太婆未免太變態了!」雲靳氣得咬牙切齒。
皇上顯然知道雲靳未出口的話,哈哈大笑,「她本來就不正常。」
「明知她不正常,皇上還要繼續放任不管嗎?」
略微一頓,皇上的神情轉為落寞,「你是不是覺朕得太容忍了?」
「卑職可以理解皇上,敬國公府加上定國公府方能勉雖制衡她背後的勢力,可是定國公府擺明忠于大梁,誰也不得罪。」
敬國公府、定國公府和安國公府堪稱大梁三權貴,因為三位老國公爺不單有從龍之功,更是善于經營,簡單來說就是有權又有錢,不過,除了安國公府的二爺順利接手老國公的兵權,其它兩個國公府都是後繼無人,直到皇上大膽用了秦將軍和雲靳,敬國公府才終于後繼有人,可是雲靳畢竟還年輕,不足以跟安國公府的二爺、任職京營的孫副統領相提並論,敬國公府當然無法跟安國公府勢均力敵,而定國公府的子嗣沒有將才,倒是女婿之中有個穩定西北的名將,也因此定國公府若願意跟國公府合作,他們就不怕安國公府了。
皇上突然想到什麼,兩眼一亮,「朕听說老定國公想要你當孫女婿,你覺得如何?」
雲靳送上一個冷眼,「卑職不願出賣自己。」
「朕听說老定國公最小的孫女很不錯。」
「皇上要不要自個兒將她納入後宮?」
皇上回送他一個白眼,「若是老定國公願意,朕還用得著你出面嗎?」
「皇上還是別將她塞給卑職,卑職只會扯皇上的後腿。」
「朕倒是忘了,不應該對你抱有任何期待,你啊,只有一張臉孔可以見人,其它的只會惹姑娘生氣,尤其性子更是討人厭,萬一跟人家結親不成,變成結仇,朕只能捶胸頓足。」皇上極其不屑的道。
雲靳仔細想想,遇到蘇映寧之前,他確實只懂得惹姑娘生氣,他娘也不例外。
皇上瞥了總管太監一眼,總管太監不著痕跡的點了一下頭,隨轉身走去吩咐徒兒給皇上添新茶,事實上是留意四周是否有閑雜人等。
待總管太監又點點頭,表示一切穩妥之後,皇上壓低音量道︰「朕發現太後在找一樣東西。」
雲靳不解的反問,「找一樣東西?」
「朕不清楚太後在找什麼,不過,顯然已經找了一段日子了,只是最近找得更急了,應該是因為容妃有消息的關系吧。」
雲靳略一思忖,大膽的提出想法,「若是太後拿出來的遺詔是假的,會不會有另外一道真的遺迢?」
皇上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大腿,「朕怎麼沒想到呢?父皇若真的給容妃一個孩子,必會留下遺詔保容妃和孩子一世安寧,可是父皇性子謹慎,絕不會將遺詔交給任何人,必是藏起來了,畢竟當時後宮掌握在皇後手上,或者,他不希望用上,希望自個兒能夠活著看著孩子出世……你說,容妃會不會知道遺詔的事?」
「容妃知道也沒用,容妃的手伸不進宮里。」
「朕必須找到遺詔。」
「太後都找不到。」雲靳不是小瞧皇上,後宮大半掌握在太後手上,太後的人都找不到東西,其它人更不容易,甚至還會因此驚動太後。
「容妃會不會更清楚父皇將東西藏在哪兒?」
「這要找到容妃才知道。」
皇上嘆了口氣,「無論如何,容妃必須出現。」
「太後已經采取行動,遲早會逼出容妃,所以我們必須早太後一步。」
「這事,怕還是要從蘇姑娘身上下手。」
「皇上別急,若蘇姑娘真是容妃的孩子,容妃必然會留意她的一舉一動,容妃若想對抗太後,勢必會跟皇上合作。」
皇上稍稍松了口氣,「看來如今只能等容妃想明白,自個兒尋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