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傍晚時分的陽光把幼稚園雪白的外牆染成了金黃色，靳寒把車子停好，頎長的身影很快出現在幼稚園里面。
老師們都知道，靳嘉美小朋友有一個很帥很酷的爸爸，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除了她的姑姑，還有其它家人都來過，唯獨她的媽媽卻從來沒有來接送過她。
大家都在猜她的媽媽一定很漂亮，因為她五官並不像她爸爸那麼有稜有角，而是很柔和的線條。
這大概就是有錢人家的復雜，不是她們能夠理解的。
「爸爸！」靳嘉美穿著白色襯衫配著紅色背心裙，正坐在高高的溜滑梯上，朝她爸爸揮手。
靳寒摘下太陽眼鏡，看著女兒那張可愛的小臉，快步走過去，想在女兒滑下來的時候把她高高抱起，讓她在半空中咯咯地笑個不停。
突然一個調皮小孩站在他女兒的身後，就這麼用力一推，他的女兒急速滑落，額頭重重地撞到了溜滑梯的扶手，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靳寒臉上如覆上一層冰霜，他迅速走過去，惡狠狠地瞪一眼那個推了他女兒的小鬼，給他一個你想找死的眼神警告，然後迅速抱起女兒。
「小丫頭，沒事，爸爸在這里。」靳寒柔聲哄著女兒，跟前一刻的他簡直是一個魔鬼一個天使。
「怎麼回事？嘉美她怎麼了？」老師急急地走過來，擔心地問。
「她受傷了。」靳寒黑著臉，如果他女兒有什麼三長兩短，他不敢往下想……
老師已經感受到靳寒身上散發的危險氣息，嚇得不敢再出聲。
「天啊，怎麼摔的？」幼稚園的護士阿姨急急接過他懷抱里的女兒，看著額頭上紅紅的已經鼓起一個大包，她迅速地對傷口做簡單的處理。
「是從溜滑梯上滑下來，頭撞到扶手。」女兒大聲哭鬧，靳寒緊緊地握著女兒的小手，邊跟護士說明狀況。他心痛到不行，那一刻，他寧願自己來承受她的痛。
「我只能做簡單的傷口處理，你等一下要送她到醫院去做詳細的檢查，因為不知道會不會有腦震蕩。」
護士阿姨還沒有講完，靳寒不發一言，抱起女兒就走。他只希望女兒沒事，那一刻他專注的程度，周圍全世界于他而言就是一個透明的存在。
入夜，兒童醫院的病房里，靳寒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眸色陰沉看著他熟睡的女兒，臉上很憔悴。
從把女兒帶到醫院，到如今她靜靜地躺在病床上，他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他在想他要不要讓那個女人回來陪他的女兒，畢竟女兒她也有份。
女兒從小雖然被家人寵愛著，可是她偶爾也會問他為什麼她沒有媽媽，別的小朋友都有媽媽。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女兒這個殘酷的問題，只能騙她說媽媽去念書了，只要她乖，媽媽就會回來。
既然那個女人現在就在台北，她應該過來看看女兒，就當是他兌現對女兒的承諾。
靳雪站在一邊，知道出事的時候她還塞在路上，等趕過來的時候小佷女已經躺在這小小的病床上，她真的很自責，如果她早點到幼稚園去接她就沒事了。
她不知道她哥哥在想什麼，他一直沉默不語，很是嚇人，她甚至不敢問他小佷女是怎麼受的傷。
門外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家人已經趕過來，病房里面一下子浦進來一屋子人，但都把聲音控制到最小的範圍。
「我的心肝寶貝。」靳女乃女乃看著曾孫女兒，心疼到不行，已經在默默流眼淚。
「孩子怎麼樣了？」靳爺爺看著靳寒，無法接受早上好好送到幼稚園去的普孫女兒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輕微腦震蕩，醫生說要繼續觀察。」靳寒面無表情，用以掩飾那一刻他的難過。
「阿寒，我听說今天是你去接小美，到底怎麼回事，我要跟幼稚園談談。」靳父很氣憤，可是聲音很輕，為了讓孫女能夠休息好，他克制著自己的憤怒。
靳母只是握著靳父的手，讓他別生氣。
「是我沒有照顧好她，你們都看過她了，先回去，讓她先安靜睡一會兒。」靳寒雙手交握，心情很煩躁。他不會跟一個尚未懂事的小孩子置氣，可是小孩的監護人，他絕不輕易放過。
「哥，我留下來看小美就好，你也回去吧。」靳雪知道她哥哥已經工作一整天，晚飯還沒有吃，應該很累，所以主動提出照顧小佷女。
「不用，我不餓，你也回去吧。」靳寒擔心女兒醒來看不到自己會哭，他想好好陪陪女兒。
「那好，明天一早我們過來看她。」靳雪知道自己拗不過哥哥，準備跟家人一同離開。
「小雪，你等一下，我有事情要跟你確認一下。」靳寒突然叫住了靳雪。
「哥，什麼事？」靳雪看著哥哥，隱約知道些什麼，只等他開口。
「她是不是回來了？」靳寒猶豫了一下，盯著靳雪問。
「她？誰啊？」靳雪故意裝瘋賣傻，她答應過柯婉馨，不要透露給任何人她的消息。
「我指的是誰你心里清楚。」靳寒知道，一定是柯婉馨不許靳雪透露她的消息。
「我真的不知道。」靳雪還想瞞。
「小丫頭現在這個樣子，是最需要她的時候，如果小丫頭醒來看到媽媽也會高興。」靳寒看著他的妹妹，「女兒不是我一個人的，她也有份。」
「我……我去聯系她看看。」靳雪知道瞞不過哥哥，趕忙出去打電話。
柯婉馨趕到醫院病房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
她似乎是很匆忙地趕過來的，身上還是白天的衣飾打扮，從靳寒身邊經過，她直奔向女兒而去，一襲香味面而來，靳寒平時工作還有應酬的環境接觸不少香水味，但柯婉馨身上散發的香味卻很獨特，跟別人不同。
「我女兒這是怎麼了？」她手輕輕地撫在女兒頭上，轉過臉看著靳寒，淚水漣漣。
「意外受傷。」靳寒言簡意賅，此時此刻，柯婉馨那副柔弱的模樣，讓他蹙起眉頭，原來她也會關心他們的女兒。
「哥，婉馨，你們照顧小美，我先回去了。」靳雪看著難得因為女兒受傷而在一起的兩個人輕聲說完，便為他們關上病房的門，悄然離開。
柯婉馨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指尖輕輕地摩挲女兒的小臉，不停地聳動著肩膀抽泣著，淚水沿著她白皙的臉龐滑落，止也止不住。
這些年來，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生下來就被抱走的女兒，如今看到女兒受傷了躺在病床上，她心中很是悔恨。
「我還以為你這個人狼心狗肺，沒想到你還會為我們的女兒這麼難過。」靳寒雙手環胸，滿是嘲諷的語氣看著眼前這個跟他睡過一次的女人，他心里明明不想這樣說她，可是嘴上卻說了出來。
「你什麼意思？」柯婉馨含淚看著靳寒，這個又在她傷口上撒鹽的男人。
如果不是因為當初他一句不會娶她，她也不會跟女兒分開。
雖然她知道嫁他也不會有幸福，但起碼可以和女兒在一起。她承認她錯在睡了他床上，可是他完全可以在發現後離開，是他沒有控制好自己。
「什麼意思你自己不是心知肚明嗎？」靳寒唇角一抹冷笑，「爬到我床上，生了女兒又不管。說實話，我真的替女兒悲哀有你這樣一個母親！」
靳寒還是很氣，她是很美，身材很好，所以在爬上他的床後他不能抗拒她的誘惑，可是她真不該拿他們的孩子做籌碼來實現她的野心。
他的女兒太可憐，他要替女兒狠狠地出口氣！
柯婉馨心里像被刀劃過般疼痛，「靳寒，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覺得我是為了錢賣掉自己的女兒對嗎？」
靳寒湊到她面前，眼神很凌厲，像是要看透她的心一般，「難道不是嗎？」
「靳寒！」柯婉馨氣得牙齒打顛，揚起手就要打他，可是手腕卻被他一把握住。
「少在我面前裝聖女，就算我們再睡一次，你再懷孕，我想你還是會要錢不要孩子吧。」靳寒握著柯婉馨柔軟無骨的手腕，像是要把她的手腕碎。
「你這個人太自大了，太張狂了！」柯婉馨冰冷的眼神看著靳寒，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緒，她默默地告訴自己，她是來看女兒的，不是來跟眼前這個男人吵架的，他可以橫加指責，但她問心無愧就好。
畢竟當初不要她的，是他。
他的誤會，他的懷疑，他的不信任，才是讓她和女兒分開的原因，她從來就沒有為了錢而刻意接近任何一個人，從來沒有想過從別人身上得到什麼，一個不理解她的人，她何必跟他多費唇舌。
靳寒與柯婉馨眼神冷冷地對視著，很快靳寒便甩開了她的手，他不想女兒醒來看看到他跟她的媽媽是這副劍拔弩張的樣子。女兒已經夠可憐了，他不要讓她再受傷。
「女兒醒來，我希望你就算是演戲，也要演好你這個母親的角色。」靳寒說完，走出了病房，他不想和柯婉馨待在一個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這麼一個跟自己可以說是再無關系的女人這麼生氣，短暫的相處，就會鬧得這麼不愉快。
房病里，柯婉馨握著女兒小小的一只手，心痛得無以復加。
淚水在她臉上肆意地流淌，沿著她的下巴滴落在女兒的手上，她把她的小手放到唇邊，一遍又一遍地吻著，似乎是要把這麼多年來她欠女兒的吻都補上。
三年過去，她學成歸來，成功實現了自己的理想，成為一家服裝公司的設計師。
她以為她實現了自己想要的，會有一個豐富而充實的人生，可是忙碌之余，她總感覺心里空蕩蕩的，好像缺了點什麼。
白天的時候，她有偷偷去看了女兒，只是沒想到晚上靳雪便找到自己，告訴自己女兒住院了。
接到電話那一刻她不顧手頭上的工作，整個人臉色蒼白，快要暈過去。
如今匆匆趕過來，卻被靳寒一番羞辱，可是為了女兒，她可以忍耐。
她要陪在女兒身邊，直到她康復。在那之前，沒有人能夠拆散她跟女兒！
翌日清晨，米黃色的陽光透過不停地被風拂起的窗簾照進病房里。
靳嘉美終于醒過來，她一雙大眼楮骨碌碌地轉，看看雪白的天花板，看看被風拂動的窗簾，最後她的視線落在眼前正微笑看著她的好看阿姨臉上，好看阿姨就像書里面的仙女一樣漂亮，讓她眼前一亮，于是她也微微一笑。
柯婉馨看到女兒朝她笑，她也對著女兒笑，可是忍不住眼淚，她忙轉過臉去迅速把眼淚擦干。
「小美，你醒了？」柯婉馨作了一個晚上的心理準備，終于開啟人生中第一次對女兒的開場白。
「阿姨，你是仙女嗎？」靳嘉美的聲音輕輕柔菜的，很悅耳。
「我是……」柯婉馨握著女兒的小手，猶豫著要怎麼介紹自己，雖然女兒是她生下來的，可是她沒有盡過母親的責任。
「小丫頭，她是你媽媽。」一直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靳寒走過來開了腔。
柯婉馨心頭一顫，淚水又在她眼眶涌動。
靳寒在柯婉馨的身邊彎下腰，大手模模女兒的額頭，「爸爸之前不是說過，只要小丫頭乖，媽媽就會出現。」
「嗯，我很乖的！」靳嘉美一雙澄澈的大眼楮看著她的媽媽，手也抓住她的衣角，似乎松開手媽媽就會梢失一樣。
這個時候柯婉馨的手機響起來，柯婉馨忙擦眼淚，準備去接電話。
靳寒知道柯婉馨已經哭了一個晚上，他不能再讓她又哭上一個白天，加之她工作應該很忙，他不想她又拋下女兒，所以他手拿開女兒握著她媽媽衣角的手。
柯婉馨心下一涼，她看到女兒眼里慢慢變得失望。
「好了，媽媽已經陪了你一個晚上，讓她回去休息好再來陪你。」靳寒沒有注意到那麼多細節，淡淡的口吻跟女兒講道理。
「我不要！」靳嘉美哭著坐起來，抱緊了她的媽媽，她好怕媽媽不回來了。
就在女兒小手抱緊自己的一剎那，一種母愛的感覺洋溢在柯婉馨心頭，她也抱緊女兒，不顧淚水從她臉龐滑落。
靳寒看著柯婉馨和女兒這樣，她的難過或許是真的，但事業于她而言或許更重要。
他後悔讓她來了，現在阻止應該還來得及，這樣就能把對女兒的傷害減到最低，畢竟這個女人遲早都是要走的。
「我不累，讓我陪著她。」柯婉馨抱著女兒不放，她要把這三年來欠女兒的都好好補償給她。
「你要陪她？那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靳寒看著柯婉馨，想讓她認清狀況，陪伴並不是嘴上說說而已的事情。
「我……就是想……等她病好了……」柯婉馨知道靳寒什麼意思，可是她卻身不由己，陪女兒不過是她的奢望。
「你……」靳寒很生氣，柯婉馨的意思很明顯，她只會陪女兒到她病好為止，他剛想發火，病房的門一下子推開了，家人一涌而入。
「我的心肝寶貝好點了沒？」靳女乃女乃直奔曾孫女，一時之間沒有察覺到柯婉馨也在。
「婉馨，你也來了？」靳爺爺看到柯婉馨，很驚訝。
「小雪，婉馨來，你怎麼沒跟我們講一下？」靳母責備的眼神看著靳雪。
靳雪吐吐舌頭，因為要她把柯婉馨叫來的人是她哥，她不好透露。
「阿寒，你守了一晚上，回去休息一下，公司的事情還要打理，這里交給我們吧。」靳父囑咐兒子道。
「你走不走？」靳寒看著柯婉馨，壓低聲音同她。
「我會請假陪她。」柯婉馨眼神很堅定。
靳寒看到了柯婉馨的決心，他稍微放下心來，抬手模模女兒柔軟的頭發，他臉上很溫柔，「小丫頭，乖乖的，爸爸忙完就來陪你。」
「嗯。」靳嘉美用力地點點頭，可是她的小手仍然緊緊地抓著她媽媽手不放。
「小美，來，姑姑喂你喝點粥，這是女乃女乃給你熬的粥，好香哦。」靳雪哄著小佷女。
「我要媽媽喂。」靳嘉美一臉期待地看著她的媽媽。
「哦，好，媽媽來喂你。」柯婉馨覺得自己還不太懂怎樣當一個好媽媽，可是她願意學。
靳寒拿起自己的外套穿上，下意識地看一眼柯婉馨，他希望她能夠好好表現，不要讓女兒失望。
入夜，靳寒忙完公司的事情趕回醫院，病房里只有柯婉馨跟女兒兩個人。
站在門口，他看著柯婉馨正在給女兒梳頭發，也許真的是血濃于水，她們兩母女真的很投契。
柯婉馨身上穿一條白色襯衫，配一條紅色的長裙，腳上是一雙細高跟鞋，她沒有化妝，但打扮得簡約而又得體，比很多女人都美。
靳寒有些失神，突然柯婉馨看過來，他視線一躍，忙移開。
「爸爸！」靳嘉美甜甜的聲音沖他喊了一聲，露出了可愛的笑容。
「小丫頭今天乖不乖？」靳寒上前，抱起女兒。
「很乖，頭不痛了。」靳嘉美指著腦袋說。
「那就好。」靳寒看著女兒笑，但望向柯婉馨的時候，他斂起了笑容，卻是難得的一句關心話，
「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這里我來照顧就好。」
「我不要媽媽走。」靳嘉美生氣地嚷嚷。
「不走，媽媽不走。」柯婉馨握著女兒的小手，刻意地不看靳寒的臉，「沒事，白天女兒睡覺的時候，我也休息了一陣子，還回住處拿了電腦和換洗的農物過來，這樣可以邊工作邊陪著她。」
「哦。」靳寒應了一聲，又恢復他一貫的冷然。
「你忙一天工作了，不如回去休息吧。」雖然是一句關心的話，但其實是柯婉馨不想跟他待在一起。
靳寒看著柯婉馨，明白她的意思，他把女兒交給她，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我還好，我也想陪陪她。」
「媽媽，我要听歌，媽媽給我唱歌好不好？」靳嘉美撒嬌道。
「好。」柯婉馨捏捏女兒的鼻子。
柯婉馨輕輕地給女兒哼著歌，女兒躺了下來，認真地听著。靳寒在一旁，沒有什麼情緒的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柯婉馨的臉上，他希望柯婉馨對女兒的好，就算是裝的，也要繼續好好地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