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台北市郊一處環境優雅的別墅里面,柯婉馨半蹲在馬桶旁邊,吐得臉色蒼白,看著很辛苦。
一旁的佣人霞姨在小心地照顧她,還給她準備好了擦嘴的干淨毛巾。
已經懷孕四個月了,肚子也微微隆起來,可是她孕吐還是沒有停,她接過毛巾擦擦嘴,突然又是一股惡心的感覺,直到她把胃里的東西都吐干淨了,才舒服一點。
「小姐,你害喜太嚴重了,要不我打電話跟靳老先生說,請他把醫生請過來給你檢查一下好嗎?」霞姨是靳爺爺請來的人,因為要保密,她對柯婉馨的身分了解不多,只是做好她佣人的本分。
可是看到柯婉馨柔柔弱弱的一個女生大著肚子,卻沒見過她的男人,所以多少有點奇怪。
「不用,我吐完就好了。」柯婉馨不想打擾靳爺爺,歸根到底,她是不想見到靳家的人,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太難堪了,她什麼身分都不是,只是一個替他們生孩子的人。
她的手輕輕地按在肚子的位置,里面的小生命正在慢慢地發育、成長,普經她以為自己完成學業後,會慢慢實現自己的理想,然後跟一個人相愛、結婚、生孩子……如今她的計劃全部打亂了。
肚子里的孩子,醫生檢查出來說是個女孩。她好喜歡女孩子,以前她就幻想過自己以後要生個女兒,然後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可是如今她生下這個孩子,必須把她交給別人,因為孩子血緣上的父親不會娶她。
也罷,她也不想嫁他,他們的關系本來就是一個意外,她認命了。
她只想把孩子生下來交給靳家,然後走得遠遠的。因為她知道孩子在靳家會得到很好的照顧,而她,也可以拿著那筆錢去實現她想要的夢想。
「柯小姐、柯小姐……」霞姨打斷柯婉馨的思緒,這也是靳爺爺囑咐她的,不要讓柯小姐陷入不好的情緒,她提議道︰「外面陽光很好,我陪你出去走走,就在別墅的花園里面怎麼樣?」
柯婉馨抬眸看著霞姨點點頭,「嗯。」
霞姨陪在柯婉馨的身邊,跟她一同在花園里面散步。
陽光暖融融地從頭頂的樹梢傾瀉下來,小路旁邊的各色花朵爭奇斗艷,散發著淡淡的香味。
柯婉馨穿著一件白色寬松的孕婦服,因為很多的不適應,她臉色有些蒼白,沒有孕婦的圓潤氣色,反而瘦了許多。因為不能讓認識她的人知道她還在台灣,所以她這幾個月很少出門,除了去醫院做必要的檢查以外,她都待在這棟別墅里面。
雖然靳雪經常來探望她,還帶來家里熬好的湯,可是她還是覺得很孤單。
隔著別墅的白玉雕花圍欄,一輛黑色的車子停靠在路邊,靳寒戴著太陽眼鏡坐在駕駛座上。
這幾個月,他的心情很煩躁,跟柯婉馨在床上那一幕幕在他腦海里面揮之不去,他承認,她的床上功夫差,哭得也很慘,也許是她太能裝了。那次該死的征服游戲,這個可惡的女人,因為他第一次的大意就懷上了他的孩子,還有幾個月他就要當父親了,這些根本都不在他人生計劃範疇之內。
飯桌上,家人每每提到她都是害喜很嚴重、孕檢沒問題、孩子發育很好這些相關的句子,都讓他很窩火。
可惜胎兒是個女孩子,要是男孩子還可以揍幾頓解解氣,偏偏是個女孩子,天知道到時候生出來,他要怎麼跟她相處。
因為心情不好,他跟身邊那些女人也斷了關系,不想再跟她們糾纏不清。
遠遠地看著柯婉馨讓佣人陪同散步,他冷冷的眼神里沒有任何的情緒,很快便啟動車子絕塵而去。
等他再次來守在別墅外面偷看柯婉馨時,已經是五個月後,听說她快要到預產期,他開車兜風路過這邊,就停下車看看她目前的狀況。
看來家人說她每天按時在花園散步的確沒有錯,佣人陪著她慢慢地走著,比起五個月前,她行動遲鈍了許多,畢竟肚子已經高高隆起。
他真擔心她那單薄的小身板承受不起月復部的重量。
她難得地跟佣人說笑,明眸皓齒,烏黑的長發軟軟地披在她一側肩膀上。她穿著寬松的孕裝,雙手輕輕托著應部,走路很辛苦,但臉上的笑容卻很動人。
靳寒冷冷一笑,她畢竟快要可以拿錢離開了,心情不錯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想到這里,他驅車離開。他不會再來看她,既然她可以對他們的女兒這麼殘忍,他同樣可以對她無情。
市區醫院產房里,正在生產的柯婉馨感覺自己正在跟死神搏斗。
她真的從未想過,生孩子會是這麼地痛,簡直要讓她往死里去的痛。
她的手緊緊地抓住病床的邊緣,咬著蒼白的嘴唇,大汗淋灕,伴著她的淚水一起流淌。
害怕、無助、傷心,一並席卷她的心,醫生還有護士在說些什麼,她完全听不到,只有劇烈的疼痛在撕扯著她。她的頭發,她身上都已經被汗水濕透,她痛得死去活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得異常地緩慢,似乎這疼痛要慢慢地將她凌遲。
昏天喑地地不知道過去多久,隨著哇地一聲啼哭,她的孩子生下來了。
「恭喜,寶寶非常健康漂亮。」護士把胖乎乎的小寶寶裹好,讓柯婉馨看了一眼,便匆匆抱走去處理。
柯婉馨眼皮疲憊地闔上,淚水沿著她的眼角漕下,晶瑩透亮。
按照之前的協議,柯婉馨出院後便收到靳家給她的支票,讓她出國念書,而孩子則由他們抱回去養。
她雖然很心痛,很舍不得,可是那個男人不願意娶她。
別說不會娶她,就算是女兒出生了,他都沒有出現過,柯婉馨感到特別地寒心。
她知道,她留下來只不過是個笑話,為了未來的日子,她決定還是狠心離開,如今她連自己都養不了,更別說孩子。
從柯婉馨生產到孩子出生,再到柯婉馨離開。靳寒都泡在夜店里一個人喝著悶酒,那個女人終于得逞了,她可真有能耐啊,竟然舍得把剛出生不久的女兒扔下,拿錢遠走。
一個爬上他的床,成功偷到他的種,然後換了錢一走了之的女人,有什麼值得他來關心!
他不在乎錢,他只是替那個小小的孩子難過而已。她的出生,不過是她母親要錢的手段!
晚飯後,靳家燈光明亮的客廳里,靳寒身上穿著一套白色休閑運動裝,拿著一份報紙坐在沙發一角翻閱。
自家人從醫院把他的女兒抱回來,他也在他們的要求之下搬回家里住,他們的理由是孩子已經缺乏母愛,不能連父愛都失去。
不娶柯婉馨已經是家人給他最大的讓步,他要再對孩子不管不顧,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他只好勉為其難回家住。
靳雪抱著六個月大的小佷女,逗她咯咯地笑個不停。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被靳家上下加倍地寵愛著,用力地彌補她缺失的母愛。
「哥,你就給小佷女起個名字,爺爺想了那麼久都還沒想好,給個小名也好嘛,這樣會好叫她一點,寶寶、妹妹、乖乖這些,爸媽他們一天到晚掛在嘴邊亂叫,實在太普通了,我要一個跟得上時代的小名。」
靳雪抱著小佷女,讓她胖乎乎的小腳丫踩在自己的大腿上,逗著她玩。
靳寒輕瞥靳雪一眼,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繼續看他的報紙。
在家里的人面前,他一向表現得不太親近女兒,一開始他就反復強調,他還沒有心理準備當父親,加之他總是對抱回家的這團肉球束手無策,如今,他更是對這個餓的時候會哭鬧著要女乃喝,不高興的時候要人哄,睡覺的時候要人陪的小丫頭完全無法招架。他習慣自由了,這種事情別找他。
「又沒叫你給她喂女乃,就起個小名而已,那麼小氣干嘛?她可是你的女兒耶,自己欠下的風流債,少當沒自己事。」靳雪這個當姑姑的,這幾個月當了臨時媽媽,真的是累壞了,可是這事她也有一部份責任,加之她真的愛慘這個小佷女了,現在好朋友不在,她怎麼也要照顧好這可憐的小家伙。
靳寒默不作聲,他沒有心情搭理他這個妹妹。讓一個女人爬上他的床,害他把她給睡了,然後害家人逼他結婚不說,現在孩子生下來直接扔給他就走了。
天知道這半年來,每天晚上夜深人靜,佣人哄不好女兒,靳雪睡得像豬一樣,還不是他起床偷偷給女兒喂女乃、換尿布、哄睡。他不露聲色,不代表他什麼事情都沒做。
「哥。」靳雪突然甜甜地叫了一聲。
靳寒放下報紙,冷冷地瞥靳雪一眼,從小到大,除非他這個妹姊有事求他,不然絕不會這麼嘴甜叫他。
靳雪見她哥看過來,忙指著小佷女的臉蛋,「你有沒有發現,你的女兒超級漂亮,眉毛彎彎,然後大大的眼楮,長長的睫毛,高挺的小鼻子,小小的嘴巴,五官拼在一起超好看,而且她特別愛笑,跟她媽媽一樣。」
「我怎麼知道。」靳寒看一眼女兒的臉蛋,冷冷道。
「少口是心非了!」靳雪一臉壞笑看著她哥哥,「你一定知道,要不是她媽媽漂亮,你也不會那麼積極跟她媽媽造了個人出來了。」
「那天晚上完全是個意外。」靳寒懶得解釋。
「那怎麼不見你跟別的女人意外一下?」靳雪嗆聲道。
「我懶得跟你廢話。」靳寒視線回到報紙上,故作冷靜。
「來,寶寶,叫爸爸,爸、爸。」靳雪抱著小佷女,教她學講話。
靳寒知道靳雪是故意的,翻了個白眼,不想理她。
就在這時,靳雪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響起。
「你先抱著,我去接個電話。」她把小佷女抱起起來,塞到靳寒的懷里,抓起手機就走。
「喂!」靳寒睨一眼他妹妹,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抱穩動來動去的小肉球。他看著懷里的女兒,的確,她很漂亮,可是他拒絕去回憶那個女人的模樣,因為那女人不配讓他想起她。
這晚,夜已深,靳寒應酬完回到家中,別墅里面悄無聲響。
嬰兒房就在他的房間旁邊,他經過的時候,冷冷地瞥一眼嬰兒房里面那張小床,只要孩子不吵不鬧地在睡覺,他就放心了。
就在他沐浴完擦拭著頭發的時候,隔壁嬰兒房傳來女兒哇哇大哭的聲音,遲遲沒有安靜下來。
他愛蹙眉頭,踱了過去。
保姆正在抱著她哄著,可是女兒一直在哭閻,而他那個自從女兒抱回來後自告奮勇說幫家里分優的靳雪遲遲沒有出現,看來又是睡得太沉,已經忘了身上挑的責任。
「是不是餓了?」靳寒猶豫了一下,問保姆道。
「不是,剛剛喂她喝牛女乃,又換了尿布,可是就是不肯睡。」保姆看著靳寒,很意外他會來問。
自從這孩子抱回來,當媽媽的沒見過人影,當爸爸的也很少關心過。
靳寒的手輕輕地放在女兒額頭上,沒有燙,不像生病,他看一眼保姆,伸出手來,「孩子給我,你去睡吧。」
保姆目瞠口呆地看著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孩子我來哄,你回房吧。」靳寒耐心有限,重復的話不想再說第三遍。
「呃,哦,好。」保姆連聲應著,把手中哭閻的孩子交給靳寒。
「那我先回房了。」保姆恨不得把這難得的一幕告訴全世界。
「等一下。」靳寒突然喊住了她。
保姆大喜過望,回過頭,怯怯地,「先生,還有什麼事嗎?」
「今晚的事情,誰都不許說。」靳寒一臉嚴肅道。
「好。」保姆很泄氣,本來她還想跟老先生匯報這件事,看來是不行了。
「小丫頭,你要乖。」靳寒抱著女兒,輕輕地哄著她,看著柔和的燈光下她臉蛋上吹彈可破的肌膚,看著她輕輕嚅動的小嘴,一向在商場上腥風血雨,爾虞我詐,這一刻他那顆冷硬的心要被他的女兒給萌化。
女兒在他懷抱里卻很快就睡著,或許是因為她沒有安全感,他想。
畢竟這個時候是她最需要媽媽陪伴的時候,可是卻要讓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保姆來帶她。他一向不是一個容易心軟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感覺有些心疼他這個女兒。
三年多後。
還沒到下班時間,靳寒在辦公室里面忙得焦頭爛額,比起三年前,他眉宇之間多了成熟男人的沉穩堅毅,不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這三年來,他沒有給任何女人接近他的機會,原因或許是因為當年那個女人導致的陰影,又或者是別的。他都成了圈子里面死黨打擊的焦點,禁欲系男人。
沒有外人知道他女兒的母親是誰,大概是血濃于水的緣故,雖然他對女兒是不咸不淡地,看起來也不是關心,女兒卻特別親他。所以每當有人笑他是禁欲系男人,他都反復強調是為了女兒。
的確,他是一個正常的男人,有正常的生理需要,可是他不想因為跟別的女人混在一起的緣故傷害他的女兒。
就在他準備翻開第二份合約細看時,他的手機響起。
看著手機螢幕上,靳雪的名字在跳閃,他按下接听鍵,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淡,「什麼事?」
靳雪語速匆匆,「哥,我這邊塞車了,你等一下去接小美好不好?」
小美是靳雪和家人對他女兒的叫法,是他爺爺起的名字,名字叫靳嘉美,可是他還是喜歡叫他女兒小丫頭,他起的小名,他叫習慣了,沒辦法改。
靳寒看著桌面上還沒忙完的工作皺起眉頭,本來他估計他要忙到晚上,如今看來是要打破計劃了,他點點頭,「好。」
「哥,真幸虧有你啊。」靳雪很夸張的口吻感慨道。
靳寒二話不說掛斷了電話,女兒是他的,他不要听感謝的話。雖然當初是靳雪自告奮勇說要負責接送他的女兒,可是更多的責任在他。
他穿上西服外套,跟秘書作了口頭交代後,離開公司。
車子在一處十字路口停下等紅綠燈,靳寒修長的指尖在方向盤上輕輕地敲打著,這時,他看到一個白裙飄飄的女人從他車子前的斑馬線走過,她飄逸的長發被風揚起,在空氣中劃了一道優雅的曲線,裙子很長,風揚起她的裙擺,她雙腿白皙性感,腳上是一雙黑色細高跟鞋。
看著那張側臉,他認得出來,是柯婉馨,她回來了!
雖然漫不經心,但他很驚訝,他竟然會記住她。
她看起來很自信、很優雅,不由得讓他想起她在他床上讓他征服時候的樣子,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副柔弱易碎。
不管當初她是不是裝出來的,看來這三年她過得不錯,不過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是一個狼心狗肺的女人,可以用自己的孩子做籌碼,換來她想要的前程。
陷入凌亂思緒當中的他,直到听到後面響作一團的汽車鳴笛聲,才意識到紅綠燈已經切換,他啟動車子絕塵而去。
一個滿月復心機,甚至不惜用身體,用孩子來換取未來的女人,沒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