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病房里,點滴緩慢的滴著,白榮志雖然還是昏睡著,但情況總算是穩定下來。
原來是有糖尿病的他血糖沒有控制好,導致血糖飆高造成酮酸中毒,甚至已經嚴重到了月兌水昏迷的階段。
在急診室時,白家母女都慌了手腳,白榮志躺在急診室的臨時病床上,神智昏迷,何麗伶只是握著他的手,別說人在發抖,連眼神都是渙散的。
而白百合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掛號、听醫囑之類的事,都是耿君浩處理的,人說關心則亂,耿君浩看在眼里,白百合身為護理師,這樣的情況應該見多了,但如今的她有些發傻,幾乎像個機器人一般,檢傷處的醫護人員怎麼說,她就傻傻的執行。
抽了好幾支試管的血,做了初步的檢查後,醫師知道了白榮志的癥狀,便安排他先住院,健保病房一房四床,空間狹小不說,其他病床的病患還有申吟不斷的,于是耿君浩幫白榮志安排了個人病房,病人可能沒有差別,但照顧的人至少能舒適些。
打了好幾瓶生理食鹽水後,白榮志的狀況這才穩定下來,時間已經是傍晚了,耿君浩看著白家母女守在病床旁的樣子,靜靜的離開了病房,不一會兒,才帶著晚餐回來。
何麗伶看著耿君浩帶回的超商面包及鮮女乃,搖了搖頭,「我不餓。」
耿君浩把食物推給了白百合,要她自己去勸她的母親,白百合知道父親這情況還得住院等血糖降下來,醫生才會準許出院,少則四、五天,照顧的人若是沒有體力也會病倒,所以接過食物後,遞給了母親,「媽,如果你不吃,我就要逼你回家休息,不讓你留在這里喔!」
「我吃不下。」
「老板知道這情況你一定吃不下,所以只買了面包及鮮女乃,媽,你要養好體力,爸這情況住院四、五天跑不掉。」
何麗伶接過了面包、鮮女乃,或許是一直強撐著,如今到了臨界點,她的眼淚終于潰堤了。
「我太忙著做生意了,怎麼就沒發現你爸他已經病得這麼嚴重了?」
見母親哭了出來,白百合也紅了眼眶,「媽,這不能怪你啊!」
「伯母,現在自責也沒有用,所幸伯父沒事了,待會兒伯父還有一大堆檢查要做,你得跟著護理師到各個檢驗室去,你先吃東西養些體力,否則你也病倒了讓百合怎麼辦?」
耿君浩的話的確提醒了何麗伶,她抬頭看著白百合,女兒的情況不比她好多少,還發抖著,她打起了精神,「好,我知道了,我吃。」
見母親開始吃東西,白百合才稍微放心,耿君浩接著便拉著白百合在一旁攤平的看護床坐下,也要她吃點東西。
白百合接過了耿君浩遞過來的面包,低頭咬了一口,雖然食不知味,但她的心是暖的,她抬起頭,看見耿君浩也咬了一口面包,依慣例他又皺眉了,誰說他不挑食了,他挑得很,這面包很不合他的胃口吧!
白百合笑了,笑他勉強自己咬面包的樣子,但視線卻模糊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堅強又獨立的,但原來是她沒踫上真正會讓她慌亂的事情,她無法想象今天如果沒有耿君浩陪著來,她跟母親會不會急成兩只無頭蒼蠅一般亂撞。
耿君浩似乎是發現她的視線,莫名地看了她一眼,「看我會飽嗎?女孩子才能用秀色可餐形容,男生不行。」
「老板,謝謝你,原來你是一個大暖男。」
耿君浩失笑,她居然用「原來」,他在她的心中就這麼不堪嗎?
「別謝我,舉手之勞。」
「哪里是!你明明不愛別人的視線,所以不喜歡到人多的地方的。」
耿君浩經她這麼一點,也發現自己這回太過熱心了,復健、看診是非不得已的,除了醫院之外他幾乎不出門,如今他竟主動陪白百合出門,雖然也是醫院,但畢竟走這一趟並不是必要的。
他剛剛說要陪白百合來時,的確什麼也沒多想,只是看著白百合的慌亂,為她擔心而已。
「你有被虐狂吧!我對你好你反而不習慣了。」
雖然耿君浩還是一樣說話惡狠狠的,但白百合早看破他的口是心非,所以不管他怎麼說,她對他還是感謝的,她抹去了眼淚,開始一口口吃著手中的面包。
太陽下山了,剛才白榮志去做了今天的最後一項檢查後,回病房又睡下了,他雖然神智還不太清醒,但至少已經認得守在病床旁的人是誰,何麗伶這才放了心。
何麗伶今天初見耿君浩,本不好意思這麼麻煩他,是耿君浩主動跟她象話家常一般的聊著天,才讓何麗伶釋懷。
就在他們聊著時,白百合漸漸的沒有加入他們的對話,甚至還打起瞌睡來,耿君浩發現時,白百合已經睡著,整個人靠在他身上。
耿君浩看著靠在他肩膀上的白百合,或許就因為她睡著了看不見,他此時的笑容不加隱藏。
白百合的發絲垂落頰邊,許是撓得她發癢,睡夢中的她抬起手,像貓一般用手背撥了撥,連眼都沒睜開地繼續睡著。
見她睡著了像個孩子一樣,耿君浩忍不住想大笑,卻怕自己一笑抖動了身體,會擾醒了她。
何麗伶見狀連忙道歉,也想叫醒白百合,但耿君浩制止了她,「伯母,沒關系,讓她睡一會兒,如果我要回家她還沒醒,再叫她就是了。」
「太陽都下山了,也不好一直讓耿先生你陪在病房里,耿先生還是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就讓百合去工作。」
「沒關系,我一個人可以,有需要的話我叫文旭來幫忙就好了。」
這個老板很親切嘛!雖然女兒不會抱怨工作上的事,但那天回家時她問起女兒的工作如何,女兒還真抱怨了一句,但盡管只有一句話,她還是听出來女兒的老板似乎不是好侍候的,但如今看來完全不像啊!
該不會是自家的女兒不爭氣,惹老板生氣了吧!
何麗伶雖然覺得女兒伶俐,但說完全不出錯,她可沒這麼大信心,「耿先生,百合她的工作態度還好吧!」
能說他們每天斗嘴嗎?耿君浩當然沒有白目到這個程度,「百合她很認真負責,這麼年輕的女孩子卻能做好管家的工作,很難得。」
「是我們兩老無能,忙著做生意總是顧不及家里的事,百合從小就會幫忙做家事,這些事難不倒她。」
「百合很懂事,听伯母這樣說她會傷心的,生在什麼家庭就得過什麼人生,這怎麼能怨你們兩位長輩?」
「百合從高中起就打工賺自己的學費、零用錢,一考到護理師的執照,進了醫院在加護病房輪班,為的就是有比較高的加給,如果不是我們兩老,她也不用這麼辛苦。」何麗伶說完又紅了眼眶,她對女兒太愧疚了,才總是把這些事掛在嘴邊。
听她這麼說,耿君浩幽幽地想,當年……她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食言,沒有來當負責照料他的護理師,而選擇了加護病房嗎?
他先前居然誤會她妄想著飛上枝頭當鳳凰,若她真有這種心思,當年就會選擇在入住者非富即貴的VIP病房輪班了。
然而他對白百合的敵意,除了是因為他本身不想要看護外,最大的原因就是他認為當年白百合是說了冠冕堂皇的話後又拋棄了他,原來,她有這樣的苦衷嗎?他的確是幼稚,像一個討不到糖吃的小孩,得到糖了,他反而嫌棄了。
這回耿君浩再低頭看著白百合,眼神除了溫柔許多,還添了不少愧疚。
何麗伶看著耿君浩的眼神,總覺得……那不象是一個雇主看著員工的眼神……
白榮志住院四天,情況良好,所以醫生讓他出院了,何麗伶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家,也不讓白百合請假回家照顧,所以讓白榮志每天還是到水果行里,但就負責坐櫃台收錢找錢,也便于就近照顧。
何麗伶那天看耿君浩知道他的腿有點跛,看起來離不開手杖,會需要一個看護不是沒原因的。
雖然他大多數的事都能自理,但總也有需要幫手的時候,她不能讓女兒這麼不負責任。
于是白百合回到了耿君浩那里繼續當看護,但耿君浩似乎真把斗嘴當生活情趣了,明明對白百合已經完全改觀了,但一天沒跟她吵吵架,就好像渾身不舒服一投。
不過現在他可不是斗嘴,他是真的生氣。
「你也當我精神有問題?」
「這什麼跟什麼啊!」
耿君浩扶著矮櫃,他的手上沒有他總是不離身的手杖,手杖被白百合搶到手里。
「你認同了醫生的話,覺得我是心理有毛病才不能走不是嗎?」
「你哪里不能走了!你明明拿著手杖就能走!」白百合因為他的固執動怒了,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
「對!你說對了一個重點,拿著手杖!所以沒有手杖我怎麼走?」因為白百合拔高了音量,耿君浩也跟著大聲了起來。
「我那天看了一部電視劇,里頭那個男主角跟你有一樣的情況,他抱著救命錢趕往醫院去時在半路被搶劫了,所以他一時忘了自己還撐著拐杖,丟下拐杖就跑了起來。」
「虧你還是專業的護理師,居然會相信那種肥皂劇?上一秒還撐著拐杖,下一秒就能跑?」
「就因為我是專業的護理師,所以我知道不可能立刻可以跑。」
「那你還要我走?」
「我是要你走又不是跑!你的肌耐力夠,要支撐你的身子肯定可以的,我知道你短期間內可能沒辦法跑,但不用手杖走路是可以的,畢竟你不覺得這根手杖就只
是裝飾用嗎?真正整條右腿都不能施力的話,拿這種手杖也是走不動的!」
「這是哪里來的理論?」
「醫師說你要走入人群、要減少對手杖的依賴,他還說腿還受傷的人肌耐力不可能跟正常人一樣,所以你的跛行是心理問題,不是生理問題。」
「我是心理問題還是生理問題,我自己不知道嗎?」
白百合欺近了一步,本來是想壯聲勢的,奈何她太嬌小,根本起不了威脅,「你根本是自卑!」
「我哪里自卑了!」
「你介意別人的眼光,想別人都是惡意看著你的,說穿了就是自卑!你急著想讓你的腳復原,所以你努力復健,可就因為這份自卑,你不相信你能痊愈,所以你的跛行才會一直好不了,你要告訴你自己,你做得到,所以現在你不要用手杖走路,就從這里走到廚房就好,到了廚房的話,我就給你冰淇淋吃。」
「你真當我是孩子,還是用潔牙骨吸引的狗?我說了沒有手杖我走不了就是走不了!快還我!」
「你能克服心理障礙的,就像你無視了別人的眼光不是嗎?」
「我並不覺得別人看我的眼光變了,他們還是鄙視著我跛著腳!」
「你不無視別人的眼光怎麼會陪我去醫院?怎麼會獨自一人去幫我及我媽買面包?」
耿君浩是真的動怒了,他哪里是覺得別人不再惡意看他了,他會去買是身不由己的,她們母女慌成那樣,他是擔心她們。
「那天的情況不一樣。」他道。
白百合因為耿君浩怎麼也說不听,越來越生氣,她都快說得口渴了,怎麼耿君浩就是這麼固執!她雙手扠著腰,反問著,「哪里不一樣?」
看見白百合欺身向他,而且咄咄逼人的模樣,耿君浩被逼急了,他怎麼也說不出口他是因為擔心她,他也沒好意思承認看她慌亂的模樣,他好心疼。
「說不出來了吧!哪里不一樣?根本沒有不一樣!」白百合更加得理不饒人,一步步地欺向耿君浩對他嗆聲,卻冷不防的被耿君浩一把拉入懷中,他摟著她的腰低頭吻住了她。
白百合傻眼了,她的雙眼眨啊眨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耿君浩,他不像在捉弄她,因為他閉著眼,熱情地吮著她的唇,舌頭攻城略地的侵入她的口中,就像十分享受這個吻一般。
緩緩地,她合上了眼,她明明被強吻了,可是怎麼一點也不討厭這個吻?
耿君浩終于吻夠了,放開她的時候,他們雙方還喘著氣,耿君浩一言不發地搶回了自己的手杖,轉身想快步回房。
「等等!老板!有人像你這樣一言不合就親親的嗎?你為什麼吻我?」
「你自己想!」耿君浩的步伐沒停,進了房間,還用力地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