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耿君浩走出房門，看到空無一人的客廳及廚房,自從白百合來工作後，這兩個地方最常看見她的身影。
今天是白百合離開的第二天，他怎麼就覺得他住了這麼多年的房子突然變得安靜、空曠，連他手杖杖尖的橡膠墊與地面接觸的聲音，都好像響得會有回音一般。
耿君浩打開冰箱，白百合預先幫他做好的食物已經吃完了，他順手拿起兩顆蛋、幾片火腿，走到瓦斯爐前，廚房的食物儲藏櫃里還有吐司，他可以自己做早餐吃。
在煎蛋的時候，他听見了大門開啟的聲音，直覺是江文旭，便開口道︰「文旭，說了我自己可以，你不用幫忙送早餐來。」
白百合提著食材站在玄關，看見耿君浩利落地單手打蛋，接著煎蛋、煎火腿、在烤面包機里放進吐司，一氣呵成。
他離不開手杖，就只有一手能做事，但完全看不出只能用單手的不方便。
耿君浩是這幾個月才開始用手杖走路的，之前可能是行動不便才需要管家得兼看護的工作，如今看來，耿君浩似乎真的不需要看護了。
白百合走近前，把早上在菜市場買的食材放到了一旁，接過了鍋鏟幫耿君浩做早餐。
「老板早上想吃這個？」
耿君浩傻傻的看著白百合，他還以為白百合被他氣走了，怎麼又回來了？是被文旭給勸回來了？可他早上跟文旭通電話時，他怎麼沒對他提起這事？
文旭在電話里只是數落了他，說了公園里的那件誤會，他還因為自己誤解了白百合有些過意不去，怎麼她就回來了？
他應該不是餓昏頭有了幻覺，因為白百合就離他這麼近，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臉。
白百合個子嬌小，站在耿君浩身邊只到他的肩膀高，她抬眼瞅著耿君浩，不明白他在做什麼，「我皮膚很好吧！醫院里的學姊都很羨慕，說我一樣都拿著地獄班表，為什麼我的肌膚還可以這樣晶瑩剔透？」
耿君浩收回手，當他以為她真的離職時竟一腔憤怒，明明才與她相處六天，她一走他才獨自過了一天，就覺得孤獨非常，但這兩種情緒在見到她的時候，居然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這是怎麼了？太容易因為她而影響自己的情緒，這太不應該了。
老板今天是怎麼了？傻了？一直站在她身邊看著她，一臉好像有什麼天大的難題解不開一樣……等等！他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白百合伸出手掌貼上了他的額頭……沒發熱啊！
耿君浩被她的舉動拉回了注意力，拉下她的手，「你剛剛還拿著鍋鏟，用手量體溫怎麼準？」
「喔！這樣啊！」白百合踮起腳尖，這樣還不夠高，她伸出手勾住耿君浩的後頸逼他低下頭，這才讓自己的額頭抵住了他的。
耿君浩沒想到白百合會這麼做，瞬間白百合的臉便近在咫尺，他忘了眨眼，只看著眼前即使放大了都還是細致嬌女敕的臉龐，明明是曾經花名在外的情場浪子，竟然在那一瞬間紅了臉。
「老板，你真的有點發燒耶！待會兒我拿體溫計量看看。」
他哪里是發燒，他知道自己像情竇初開的傻小子一樣臉紅了！
耿君浩有些羞惱，所以板起了面孔，他是怎麼了？怎麼一再因為白百合而讓自己的心緒起起伏伏的，太詭異了！
白百合的眼角余光看見了他凜然的面色，就說他生病發燒了，剛剛才會一臉呆滯，這不反應過來，又要變成那個惹人嫌的刁鑽病患了！
白百合不服輸地抬頭看他，「你不想我回來？」
「不管文旭說了什麼，你想走就走！我才不會那麼小氣地跟你計較。」
「虧我一大早買完菜，還在家里做了一份總匯三明治給你帶來，既然你不想我當這個看護兼管家，我走就是了。」
听到她要走，耿君浩一把搶過了她拿在手上晃了晃的總匯三明治，「我很餓，可以吃兩份早餐，你幫我把這份早餐也弄好，我先吃你帶來的這一份。」
說完，他真的拿著總匯三明治到飯廳里，一坐在桌邊就開動了。
白百合弄好了原先耿君浩做的那份早餐，她做家事當然不輸耿君浩，在做早餐的空檔，還能一邊把早上買的食材放進冰箱里，接著幫耿君浩倒了杯鮮女乃，才走到餐桌旁坐到了耿君浩的對面，放下那份剛做好的早餐。
「你吃過了嗎？」耿君浩問她，似乎是因為話中關心的語氣而錯愕，又立刻低下頭去繼續吃。
「當然吃過了，要不然哪有體力一早就忙這個忙那個的。」
耿君浩沒再說話了，靜靜的吃著早餐。
白百合先釋出了善意，「老板是不是忘了昨天是我的休假日？我不是離職，你沒發現我開走了你的車嗎？」
原來是這樣嗎？耿君浩淡淡地露出了一抹笑意，但因為低著頭，沒讓白百合看見。
「我已經不開車了，哪里知道我少了一台車？更何況你平常連買菜都不開車，我怎麼能想到你休假會把車子開走？」
「還不是為了你的冰淇淋！我拿著冰琪淋坐公交車，下車還得走十幾分鐘，冰琪淋都變女乃昔了。」
听到了冰淇淋，耿君浩才抬起頭伸出了手，「拿來！我要冰淇淋！」
「不行！那是我幫你準備好的下午茶！過午後我要你跟我一起在院子里散步至少二十分鐘，才要給你吃冰淇淋，另外，我看見了你的櫥櫃里有手沖壺，我買了好豆子，下午茶時再沖一杯咖啡給你喝。」
手沖咖啡不只是耿君浩的興趣而已，更能說是他的手藝，他現在是行動不便，過去的他做家事可是完全難不倒，廚藝也是不錯的。
但耿君浩也學聰明了，不想老是讓白百合將他的喜好猜得準確，裝作不滿地道︰「哪有吃冰淇淋又喝咖啡的？我有說我愛喝咖啡嗎？」
白百合睨了他一眼，又來了！又跟孩子一樣幼稚了，不愛喝咖啡會連手沖壺這東西都買來嗎？
「還有千層酥，我昨天晚上熬夜做的，我做的千層酥很好吃喔！」
「誰叫你熬夜的？」
「你這是在關心我睡眠不足嗎？」
「怎麼可能，你是我的看護兼管家，你的所有體力得用在照顧我，不要做那種無謂的事。」耿君浩說著說著還別開了眼喝鮮女乃，不想迎視白百合那銳利的眼神。
白百合看著耿君浩，然後緩緩地攏起了眉，「老板，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傲嬌啊！」
「誰敢！」耿君浩說完才發現自己失言，又補了句，「我是說，我哪里傲嬌了？」
白百合今天回來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帶著笑容，不過此刻，她的笑容回到了臉上，慧黠的雙眼好像因為發現了新大陸而閃亮，看著耿君浩嘴硬不承認，她也不去反駁他，而是轉移了話題。
「老板，這是我今天要做的菜的清單，你中午想吃哪幾樣，我先做。」
耿君浩接過了清單，這應該是原先白百合買菜時備忘用的，上頭有菜名及需要的食材種類，雖然沒有寫上分量，但應該是白百合常做所以不用特別注明吧！
耿君浩大概瀏覽了一下，這些菜白百合之前都做過，他覺得還不錯，于是把清單推了回去，「隨便吧！反正你做菜也就這樣，能入口就行了。」
「才怪！這些菜你明明喜歡吃。」
「你又知道了？」
「我當然知道啊！我可是花了時間觀察的，雖然老板你嘴上都在嫌我的菜做得不好吃，但我發現踫到真的討厭吃的，你會皺眉，而明明喜歡吃的菜，若只是故意找我麻煩的，你會挑眉，露出一副‘你這個小丫頭，想不到做這菜還不錯吃’的表情。」
「哪里有這種事！」
「當然有！我是靠你有沒有把菜吃完來做確定的！今天先做這些，明天開始我還會煮一些新菜色，來看看你喜歡吃哪一種。」
耿君浩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這麼好捉模，不過如果他的心思這麼好猜，為什麼之前那些看護始終不明白？
白百合擦著下巴看耿君浩，似乎很滿意他大快朵頤的樣子，直到耿君浩被她看得不適，惡狠狠的回了她，「你一直看著我我吃不下去。」
「才怪！你明明就迅速地解決了我做的那個總匯三明治，一般的總匯是夾漢堡肉，我發現你愛吃雞肉勝過豬肉，特地換成雞肉的喔，好吃吧！」
「說得好像多了不起一樣，你沒听過‘雞肉總匯三明治’嗎？這不是你發明的，早有了！」
「管它是不是我發明的，總之你就是愛吃、很愛吃！你看看自己，三兩下就解決完了！」
她說他幼稚，她現在這表情又成熟到哪里去？不過跟一個小自己整整六歲的女孩子比成熟，他才是真的幼稚。
「不理你了！」
白百合才不管他說什麼，只是繼續撐著下巴看他吃早餐，今天的老板突然變可愛了啊！一定是發燒的關系。
白百合想，可不可以讓他一直發燒下去啊！
「菲力牛排是牛的腰脊,這個部位沒運動到多是瘦肉，肉質軟且沒有油花，煎久了肉的縴維會變硬，所以最好吃三分熟。」
一如往常，耿君浩又嫌棄了白百合做的菜，而白百合只是白眼一翻，決定低頭不理會他，繼續吃著她盤中的七分熟牛排。
「其實我更愛吃肋眼，但如果你的手藝不夠好，只能把牛排煎得這麼熟的話，我建議你下回就買牛小排，牛小排的肉質多汁鮮美、女敕而不澀，全熟是最佳的熟度。」
牛排是他想吃的，要不然她還不想買呢！煎牛排很費功夫的，半熟牛肉比全熟牛肉還要難煮，而且還搭配了烤面包及馬鈴薯泥，除了面包買現成的，其他每一樣做起來都很麻煩，這里沒有做面包的機器，否則耿君浩肯定會叫她連面包都要自己做。
「下回我牽條牛來讓你直接啃好嗎？夠生了吧！」
「你當我是陰尸路里的殖尸嗎？」
白百合睨了耿君浩一眼，搖頭否定了他的話，「不！你當然不是強尸，他們好多了，至少他們不挑食。」
「你……」
耿君浩的話還在嘴邊，白百合的手機便響了起來，想當然耳，白百合絕對不會理他，徑自接她的電話。
耿君浩倒沒發難，低頭大快朵頤著他剛剛嫌得要命的牛排，正在接電話的白百合看了他一眼，又翻了一個大白眼。
他們現在每天上演這嫌菜難吃的戲碼，好像已經是生活情趣了。
「媽，有事嗎？」白百合接起電話卻听到何麗伶語無倫次的聲音，「媽，你在說什麼？慢點說，說清楚一點。」
似乎覺得情況有異，連耿君浩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他看見白百合瞬間變得蒼白的臉色，听見她慌亂的語氣——
「你說你忙完往櫃台一看，發現爸睡在櫃台邊叫也叫不醒？」
耿君浩放下了刀叉，好像是大事，他站起身子走到白百合身邊，發現她拿著手機的手正在發抖。
「媽，你叫救護車沒有……叫了？好！我馬上趕過去……嗯！媽別擔心，等我。」
白百合講完電話，只是看著手機發呆，是耿君浩接過她的手機，喊了她，「怎麼了？」
「我爸……我爸他不知道怎麼了……我要去醫院。」
白百合站了起來，二話不說就要往門外跑，走了幾步才想起來忘了拿包包，又折返，但拿了包包後走到門口，又好像想起了什麼走回來，「老板，我要請假一天。」
耿君浩見她擔心成這個樣子，收起了平時愛跟她斗嘴的習慣，點頭，「去吧！」
白百合方才轉身，又回了頭，「老板，車子也借我一天……」
耿君浩終究放心不下，伸手拉住了白百合的手臂，「我陪你去吧！你瞧你慌成這樣，人還在發抖，我不放心你開車去。」
「可是……」可是他不是不喜歡外出嗎？白百合看著耿君浩的表情，這是她從未見過的，他是在為她擔心嗎？
「別可是了，你打電話叫出租車，我先把餐桌收一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