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大宴,在長公主的央求之下,柳艾隨待在旁。
宴席結束之後,長公主難得強硬地要柳艾作陪,柳艾迫不得已只好陪同回威鎮侯府,順便借宿一晚。
「皇姊今兒個的氣色真是好,朕已經好多年沒瞧見皇姊如此好氣色了。」華重盛說著,看向坐在身旁的花世澤。
「確實是如此。」花世澤淺露笑意地道。
「柳院使的千金里真是了得。」華重盛頓了下,問︰「她及笄了麼?」
花世澤眸色微動了下,「尚未及笄。」
「雖說她比不上柳昭儀的絕麗,卻有股妖而不俗的氣韻,再長個兩歲想必會是個令人難以忽視的美人。」
「皇上,柳九已有婚配。」話輕易地月兌口而出,就連他自己都怔住。
「具的?那你可知道對方是誰?」
花世澤輕抿著唇,起身朝他施禮。「正是微臣。」
「你?」
「母親看上了她,極力地撮合我倆,而她也給了我這香囊作為定情物,過幾日我便會上柳府表明納妾之意。」
華重盛看著他半晌,噙著寓意不明的笑。「世澤,你方才犯了欺君大罪,你騙朕說她尚未及笄,又道過幾日要上柳府表明納妾之意。」
「皇上恕罪。」花世澤隨即單膝跪下。
「起來吧,今日是皇族之喜,你是朕的外甥,難不成朕還能跟你置氣。」華重盛拉他一把,神色一轉,低聲問︰「祁王那頭可有動靜?」
「微臣已經派人監視,進出邊境別館者嚴加搜查,一有異狀直接押回京,至于宮中的幾名老人,由微臣親自逼供,可惜一無所獲,不過皇後與貴妃一派朝臣,微臣暗中栽贓了罪名,殺雞儆猴,省得仗著功臣之後無法無天。」
「這法子倒好,近來也因為你有所動作,後宮似乎是消停許多,皇子們的病癥也緩和了下來,今日至元宵隔日皆無宵禁,記得加派人手看管交泰門,至于其他的,你知道該怎麼做。」
「微臣遵旨。」花世澤順勢起身,不自覺地撢了下方才被華重盛抓住的腕部。
看著那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不知怎地,竟厭惡了起來。
回到了威鎮侯府,花世澤如入無人之地,避開了巡邏侍衛,入了水榭客房。
房里,燈火如燦,柳艾和衣而睡,彷佛睡得不怎麼安穩,秀眉微微皺起。
他站在床邊,直睇著她的睡臉。
識得她近一年,這一年來她抽長了身子,小臉也快要長開,倒沒想到意連皇上都主意起她。
真是令人惱怒的事。
女人,果真是禍水。
該讓她載帷帽出入宮中的,又或者,不該再讓她進宮。
思緒一上心頭,他眉心不禁緊擾著,不解自己怎會生出如此荒唐的想法。這是一樁交易,之于他只有利而無害的交易,要是她無法替他查出後宮里隱藏的毒,眼前的消停只會是暫時的。
她是再適合不過的人選,在她尚未提出交易之前,他就有意思要她進後宮查探。
可是他為何不願意了?
他苦思不解,仿佛只要一直瞪著她的臉,就能找出答案,然而瞧著瞧著,鬼迷心竅的,他府,長指輕撫她紅艷欲滴的唇,幾乎在同時,她驀地睜開眼,動作迅速地退至牆內,神色戒備地看著他,直到認出是他才松口氣。
柳府到底是怎麼待她的,怎教她養出如此重的防心?
「侯爺怎麼到我房里?」雖是松了口氣,柳艾還是有所戒備,為的卻是男女之防。
「怎麼,怕被我壞了清白?」花世澤神色自然地朝床畔一坐。「你與我交易時,大膽得很,我當你沒將禮教當一回事。」
柳艾瞪著他的背影,氣得牙癢癢。
那是兩碼子事!交易是交易,想被他納為妾,不代表她想與他同床共枕,他應該知道才是。
但,他說得也沒錯,他日她真成了他的妾,她避得了嗎,是她自個兒爭來的,怪誰呢。
「過兩日,待我手頭上的事忙完,我會走一趟柳府,表明納你為妾的心意。」
「侯爺怎麼突然……」
「往後要是在宮里,盡其可能地避開皇上。」
哪怕他沒頭沒尾地說,可聰明如柳艾,還是一听就明白,「侯爺想太多了,皇上怎麼可能看上我。」
「女人對皇上而言,並非是看得上看不上,而是有用無用之分。」他淡然道。
柳艾抿了抿唇,覺得他這話說得有道理。「侯爺特地到客房找我,就為了要跟我說這些事?」听起來似乎不急呀,何必擾人清夢。
花世澤回頭睨她一眼。「今年元宵花燈會掛滿四方御道,想不想去賞花燈?」
柳艾眸色一亮,隨即又黯了下來。「想去,可是母親不會允的。」她多想去,然而每年總是听著嫡姊姊說著燈會里的燈燦如晝,花燈七彩奪目,她早心生向往,但沒有嫡母允許,她是踏不出柳府的門的。
「我會到柳府接你賞花燈。」
柳艾小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所以,侯爺表明心意是為了屆時能讓嫡母放行?」畢竟納妾和明媒正娶是大不相同的,哪怕兩人私下見面也不算太出格。而他不吭聲,她當他默認了,整顆心隱隱撼動著。
這是什麼感覺?心里像是有什麼在流動著,暖和著,快要滿溢。
「戌時一刻,我去接你。」話落,他隨即起身。
「好!」
他沒回頭,光听她的回話,就知道她臉上的笑意有多燦爛。
如花世澤所承諾,兩日後,他直接找了柳至衍談起此事。柳至衍不甚滿意,但在花世澤的強勢之下,只能無奈答應,消息傳進柳府時,柳家主母一雙眼簡直要瞪穿了柳艾,就連嫡妹柳芙更是有意無意地嘲諷譏刺。
柳艾壓根沒放在心上,繼續裝乖扮柔順,把頭垂得低低的,把事做得好好的,讓人挑不出毛病。
只是,有一點是她當初樂昏頭忘了細想的,一旦她被花世澤納為妾之後,柳葳對她的防備心會更重。只是事到如今,擔憂也沒用,她滿心期待賞花燈之約。
元宵夜,她興沖沖地等著花世澤上門,發上還特地插上了釵花,穿著長公主賞給她的粉藕色梅枝襦衫裙,外頭搭上了花世澤贈與的狐裘。
她等啊等,早已過了戌時一刻,卻不見他的蹤影。
「還等呢,人家說不準把這事給忘了,就你像個傻子盼著。」柳芙經過她的小院時,酸了她兩句。
柳艾沒吭聲,擔心他是否遇到麻煩。元旦至元宵隔日是沒宵禁的,這時城門與坊門大開,細作容易扮作商旅進城,甚至混進宮中。
他不會出事吧。
正忖著,有丫鬟來報,說是威鎮侯已在宅外候著,她趕忙先上主屋跟嫡母說了聲才出門,一上馬車,她上下打量著他。
「怎麼了?」花世澤好笑地看著她,瞧她臉上脂粉未施卻膚白賽雪,唇不點而朱,最要緊的是今兒個穿的正是他給的狐裘,教他心情大好。
她輕輕地診著他的脈,聲輕如嘆息。「侯爺身上有血腥味,但是身上無傷呢。」
花世澤唇角笑意凝住,抿了抿唇道︰「沾了血麼?是我沒注意。出宮前刑了兩名細作,多費了點功夫才遲了時候。」
她的目光緩緩地落在他的衣擺上,月兌口道︰「侯爺,細作的命就不是命麼?」
「……柳九,你逾矩了。」花世澤頓了下,面色森冷這地道。
「侯爺心疼長公主,卻視他人為無物,至今還是不懂得珍惜人命。」雖然她很清楚他不過是職責所在,也很清楚他的冷漠恐怕非天生如此,她太了解人在不得不拼搏的環境里求生存時,不狠,是活不下去的。
只是,心一旦狠,人就麻木了,她一直在告訴自己,不能讓自己走到那一步,否則她就會跟那些人一樣。
「所以你認為我應該等死?」他撇唇冷笑著。
「不是,只是……」她怕他陷在殺與被殺的輪回里,今日他殺人,明日人殺他「不說了,走吧。」他淡聲打斷她未意的話。
馬車緩緩地駛出了大街,朝南御道而去。
「听說今年的燈會以南御道最為出色,待會到了延平街,咱們得步行過去。」許是馬車里太過清冷,他才淡聲說著。
「嗯。」她也淡淡回應。
本是興高采烈的賞花燈,可誰知道才要出門就談了那事,教人怎麼也開心不了。
到了延平街,兩人下車步行,顏奎與易水隨侍在後,街上熙來攘往,早將大街擠得水泄不通。
看著人多,花世澤不禁煩躁了起來,而身旁的人又無一絲反應,教他不禁打起返回的念頭,就在這時,身旁突地傳來——
「哇!」
他側眼望去,就見她抬著小臉看著大街右側懸掛的巨型八角花燈,七彩繽紛,絢爛奪目。
她張著小嘴,一雙水眸圓亮亮的,簡直像個初進城的鄉巴佬,可看在他眼里卻又是恁地可愛,可愛到教他忍俊不住地笑出聲。
柳艾听見笑聲,側眼瞪去。「我……我是頭一次賞花燈,犯得著笑人麼?」
花世澤忍著笑,余光瞥見拿著糖葫蘆的小販,隨即便抽了一支遞給她。「敢情這也是頭一次「糖葫蘆?我見過。」她接過手,輕輕咬了一口,嚼著嚼著,雙眼發亮。「真的是酸酸甜甜的味呢。」
這下子,花世澤笑不出來了。
院使千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逢佳節,這些千金閨秀還是被允許上街的,而她竟連糖葫蘆都沒吃過。
「侯爺怎麼了,想吃?」她本想與他分享,可又覺得似乎于禮不合。
花世澤直接拉著她的手,低頭咬了一顆。「嗯,確實是酸酸甜甜的,那頭還有在賣炸湯圓,想不想嘗嘗?」
「好啊好啊。」她點頭如搗蒜,哪怕晚膳早用過,但對于這些沒嘗過的,她吃不下也要嘗個味,回頭再多帶一份回去給十三妹,肯定教她樂的。
「走。」他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柳艾呆了下,卻被人潮給擠著走,半被他強勢地牽著,她有些迷惑地抬眼看他,又垂眼看著他握住的手,抿嘴露出靦腆的笑。
雖然不是兄長!但有人能護著寵著,真好。
一整晚的走馬看花,吃喝玩樂,教柳艾笑彎了水眸,直到三更天也不覺累。
「難不成元宵夜大伙都玩通宵?」她新奇地看著絲毫未減的人潮。
「一般都是如此,至少要玩到明晚。」
她輕點著頭,看著花燈看著小販,看著街頭街尾成雙成對,又瞧見男男女女在角落里低聲交「看來元宵夜也是情人夜,這話真是不假。」
「嗯?」
「我以往在話本上瞧見,上頭寫著,要是夫妻在元宵夜偷兩盞燈,回去就能生一對子女,要是有情人在元宵夜親吻彼此,日後必定會有情人終成眷屬。」
「有這說法?」
「不是如此?」她被騙了?
「許是許久以前的說法吧。」
「喔……」說到底,她就是被騙了。啐,向來只有她騙人的分,何時輪到她被騙?算了,說說而已。「侯爺,時候不早了了。」
「好吧。」
上了馬車,花世澤才剛坐妥,便見一塊翠綠玉佩遞到他面前。
「定情物。」雖說他們之間是不需要定情物的,但既然他都討過了,她自然肯給。「不是什麼上等玉,侯爺可別嫌棄。」
「鳳凰?」他輕撫著上頭的雕飾。
「對了,侯爺可猜出香囊上鳳凰于飛的意思了?就充當今晚的燈謎,要是猜中了,大大有賞。」
「倒不如你說出謎底,本侯爺大大有賞。」
柳艾雙眸發亮。「賞什麼?」
「說出謎底再賞。」花世澤被她逗笑。
柳艾努了努嘴,便道︰「世間總說龍鳳配,龍為陽,鳳為陰,一如你與皇上,然而鳳凰配,鳳為陽,凰為陰,一如侯爺與我,朝常上的鳳,被真命天子囚于宮中,可是威鎮侯的鳳,不過是只凡鳥,凰為凡皇,皇為天,與凰同處的鳳,是可以天地翱翔的凡鳥。」頓了下,像是思及自己說得太過,趕忙又補了一句,「被囚于宮中是說說而已,只是……」
未竟的話被他封了口,她瞪圓了眼。她的唇被細咬輕嚙著,甚至他想進到她的嘴里,嚇得她不知所措,心跳如擂鼓。
在被他強行侵入時,她緊抓著他的衣襟,唇舌被糾纏著,教她呼吸紊亂,墼個人發熱又發軟,幾乎快要軟倒在他懷里。
「我允你。」半晌,他啞聲道。「你能給我的,我也能給你。」
柳艾直睇著他,沒想到他竟懂得她潛藏的另一層寓意。她能助他,讓他得到想要的自由,而他也會竭盡可能地給予她想要的自由。
這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柳九,在你滿十五的生辰日,就跟我回府吧。」他要這個懂他的姑娘相伴,他想寵著她疼著她,帶她走遍京城每條街道,看著她每個不同的表情,陪伴他的喜怒哀樂。
柳艾滿臉紅通通,怯怯地輕點著頭。
總覺得好像跟她想象的不一樣,她想要的是相敬如賓,給予她不再防備的家,可是他給的……好像多了許多。
她笑得傻乎乎的,心頭充塞著什麼,漲得滿滿的。
他也笑著,彷佛未來有什麼在等待自己,教他如此期盼著。
有多久不曾再對將來之事有所期盼了?可她偏是教他如此期盼,哪怕日日都見著,依舊不夠。
而那一夜,她十五生辰的那一夜,戌時一刻相見後,他便要親自送她回柳府,再將她迎回威鎮侯府。
可是他還等候著,她卻已沉尸湖底。
當他抱著她冰冷的尸首時,那些刻鏤在心板上不確定的不明白的,在那一瞬間成形,他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
花世澤垂著眼,看著那張熟睡的小臉,哪怕是在睡夢中,一樣驚駭不安。
他輕撫著她的頭,有一下沒一下的,直到她的眉頭漸解。
「侯爺,客棧的火已經撲滅了。」門外顏奎和易水低聲稟報著。
「進來吧。」
兩人進了房,見花世澤壓根沒避嫌,就坐在床畔,輕撫著裘化真的頭。兩人趕忙轉開眼。
「可有人傷亡?」
「傷者八名,亡者三名,一名尚在搶救。」顏奎輕聲道。「此地縣令已派人處理。」
花世澤輕點著頭,瞧著睡夢中的裘化真唇角微勾,他跟著柔和了冷漠的眸,噙著笑意問︰「火災之前,裘姑娘可有異狀?」
「呃……」顏奎有些欲言又止。離開重陽城後,侯爺便要他不著痕跡地盯著裘姑娘,哪怕入夜也要他在房門外守著,而火災時——「裘姑娘像是在與誰說話,可我確定房里沒有其他人。」
說真的,他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花世澤神色未變地問︰「可听見她說什麼?」
「她說打湖水還比較快,又不知道跟誰說,我不是要去救人,是要教他們怎麼救人,然後她就奪門而出了。」那時,他還特地往房里一探,真的是空無一人。
花世澤垂斂長睫不語,好半晌才緩緩抬眼,目光在房里頭狀似漫不經心地打量著,最終落在一處,教彷佛與他對上目光的小清嚇得退上一步。
「怕什麼呢,他又瞧不見你。」懶懶窩在榻上的書生涼聲說著。
小清慢慢地退到書生身旁,眉頭皺得死緊,死死地瞪著他踰越的舉措,厘不清他到底想做什麼。
一切……都月兌序了,怎麼這條路走來走去,還是和他撞在一塊?
那晚過後,裘化真忍不住想,難道那場火不小心把花世澤給燒出問題了?
「待會還想再嘗嘗什麼?」
裘化真一雙水眸悄悄地往旁看去,差點被那燦爛美景給刺瞎了眼。
正月都還沒過,可不知道為什麼,每當他一揚笑,她總覺得自己看見了繁花盛開的春景。
團簇綻放的各式繁花彷佛在他的眼底眉梢,在他的唇角指尖……男人啊,為什麼笑起來可以俊得沒天沒理?
最要緊的是,他干麼老是沖著她笑?
那天,他其實有被火給燒著了吧,還是說,他已經怎麼了,軀殼遭人給搶了?
「怎麼了?」他笑問著,有意無意地展現風情。
裘化真嘴角抽了下。「我吃飽了。」
「承寅縣再北上就是京城了,而這里的夜市集是仿造京城的,幾樣吃食頗相似,還有……」
走在夜市集里,人潮熙來攘往間,他瞧見了賣糖葫蘆的小販,隨即抽了一支遞給她。「嘗嘗吧。」
裘化真想拒絕,但糖葫蘆卻很強硬地塞到她手里。
她都多大了,還吃糖葫蘆?好吧,她不記得自己幾歲,但她總覺得自己已經過了品嘗糖葫蘆的年紀,不過偶爾嘗嘗也是可以的。
只是,他為何要如此討好她?不對,認真想來,離開重陽城之前,他就不太對勁,只是現在更是變本加厲。原本說有要務在身,要趕緊回京,可馬車卻走得很慢,白日要是經過哪處美景便人跡罕至上,或是她嘗到了喜愛的菜,他便直接暫宿一晚。
如今就連夜市集也強逼著她來,不是听顏奎說若是直接進京是來得及趕在城門關之前的。搞不懂他的用意,她也懶得猜,反正,她想她以前肯定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夜市集對她來說極有趣,她就姑且逛逛。
「對了,那里有炸湯圓,要不要嘗嘗?」
還嘗?看他指的方向,她眉頭都快打結了。「侯爺,我吃不了那麼多。」
「可以,你還可以再吃三攤的。」
「嗄?」他憑什麼這麼認為?
「走吧。」說著,大手已經自然地握住她的。
裘化真吸了口氣,直覺要甩開,他卻握得死緊,甚至微使力地將她扯進他的懷里,嚇得她瞠圓了眼,正要掙月兌。卻听到後頭有人斥道︰「人多,別老是站著,快走!」
花世澤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雙手將裘化真護得好好的,確定沒讓人踫著,才對後頭的易水使了個眼色。
「走吧。」
「呃……喔。」她不知所措地答應,被他強硬牽引著,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走起路來雙腳有點飄。
進了小店角落里,由于位置極窄,兩人圍著矮幾坐下,膝蓋都要踫到一塊,她想閃也閃不了,而眼前的他依舊對她笑若春風,儼然像只開屏的孔雀正招搖著。
他在色誘她?這人為何可以轉變這麼大?也許她應該替他把把脈,看看他心智是否正常。
「化真,這兒沾到了。」花世澤指著右邊的嘴角。
化真?她瞪著他。化真是他能叫的嗎?知不知道姑娘家的閨名是不能隨便叫的!跟他又不熟……裝什麼熟呀,以為裝熟,她就會放棄訛他一萬兩嗎?
別傻了,照訛!要是騙不倒他,她就跟他姓!
正悻悻然地月復誹著,余光瞥見他袖子往她嘴角一觸,她皺眉瞪去,瞧他指尖上沾了糖葫蘆外層的糖塊,然後見他吮著指尖。
裘化真閉了閉眼,小臉失控地開始發燙,不知道該拿這家伙如何是好。
「炸湯圓還沒來,先嘗嘗糖葫蘆。」他噙笑催促著。
裘化真瞪著糖葫蘆,想象粞葫蘆是他的手,發狠地咬了一口,用力地咬著,然而才嚼了兩下,怒意瞬間灰飛煙滅,笑彎了水眸。
「酸酸甜甜又脆又多汁,好好吃。」
「這一種的多汁嗎?」
「不應該多汁嗎?」
「以往咱們在京城吃的並不多汁。」
笑意凝在裘化真嘴邊。他是見鬼了嗎?誰跟他咱們?她不認識他,而且她也沒吃過糖葫蘆。
裘化真頓了下,再咬下一顆糖葫蘆,忖著,等等,她失憶了,也許她曾吃過,只是忘了,而他……認識她嗎?可是……
「讓我嘗嘗。」
瞧他俯近,她要將糖葫蘆遞給他,卻見他伸手貼在她的頰邊,垂下的寬袖遮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橫過矮幾,親上她的嘴,搶了她的糖葫蘆。
她停止了呼吸,看著他嚼著剛剛含在她嘴里的糖葫蘆,听著他說「確實挺多汗的,味道不同呢,原來糖葫蘆里頭包的不一定相同,不過嘗起來是一樣的酸酸甜甜。」說著,他綻開滿足的笑靨,像個大孩子,眸色溫柔而甜蜜。
裘化真傻了,不知道是因為他的笑容還是他的造次。
他輕薄她耶!眾目睽睽之下輕薄她!喔,不對,他是有預謀的,他還知道用寬袖遮擋旁人的視線。
「炸湯圓來了,客官。」老板動作利落地送上兩盤炸湯圓。
盤子上的炸湯圓,紅的、粉的、紫的、白的,像繁花盛開般的繽紛,她卻沒了食欲,死死地瞪著花世澤,卻見他像個沒事人般地夾了一顆入口。
「花生口味,還挺不錯的。」他逕自品嘗著,又夾一顆,嚼了兩下,笑眯了黑眸,「都是花生口味的,這些炸湯圓,哪怕顏色不同,但內餡都是一樣的,就像有的人,哪怕外貌改變了,內在是一樣的。」
裘化真心里喀登了下,直覺他話中有話,但還沒開口,便听見顏奎低喊了聲侯要爺,她回頭望去,見顏奎神色緊張地走來,附在花世澤耳邊說了句,他臉色微變,隨即起身。
「走吧,現在馬上回京。」
「咦?」
花世澤一把拉起她。「我的母親病了,你來幫我吧。」
馬車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急馳著,她一路上听他解釋,才知道易水請那個差點撞著她的男人到驛站附近,還沒做什麼,就遇到了威鎮侯府的侍衛,才知道長公主發病了,皇上下令派人將他找回。
解釋完後,他臉色凝重,不似初開始遇見他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而是濃得化不開的擔憂。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她輕聲安慰著。
花世澤聞言,笑睇著她,大手輕輕包覆著她的。「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她的目光緩慢地移到他的大手。「……長公主病了,應該有太醫診治吧。」雖然她對自己的醫術評價頗高,但她人都還沒見到,到底是什麼病征也不曉得,犯不著將她捧得那麼高,她不想失足摔死。
他抓著她的手,是要防她逃走嗎?
「發作時,得要施針才行。」
「太醫會針灸吧。」
「長公主的鳳體豈容其他男人瞧見。」
裘化真頓了下,問︰「是心疾嗎?」
「嗯。」
「那得讓馬車跑得再快點才成。」她由衷道。
心疾發作,可重可輕,一個不小心,人就會沒了,這當頭是要跟閻王搶時間,就不知道搶不搶得贏。
一刻鐘後,城門已在面前,出示了威鎮侯腰牌,城門立開,馬車急馳在安靜的皇城里,進了三重門後,直朝城東而去。
馬車一停,裘化真不管身子被顛得發痛,跟著花世澤跳下馬車,侯爺府的朱門一開,總管隨即迎上前來。
「情況如何?」花世澤冷聲問。
「侯爺,皇上派太醫給長公主灌了湯藥,稍稍穩了些,如今皇上在長公主房里照料著。」
皇上?裘化真眉頭一跳,皇上就在威鎮侯府里,待會她施針要是無效,不知道會不會立刻人頭落地。
正揣度著,他們順著通廊走到底,拐了彎朝北進了一座水榭,寢屋外頭兩列禁衛候著,一見花世澤隨即施禮,而後走到房外喊道︰「啟稟皇上,威鎮侯到了。」
「讓他進來。」里頭傳來低沉又沙啞的嗓音。
花世澤隨即帶著裘化真入內。「微臣見過陛下。」听他一喊,裘化真自動自發地雙膝跪下,垂首候著。
「你上哪去了?!早該回來的,為何拖到現在?」華重盛低斥著,刻意壓低聲音,像是怕椋擾華氏。
「皇上,微臣尋訪了一名名醫,特地將她帶回。」
裘化真心頭顫跳著。就說了別把她捧高,她真的不想摔死。
「這位裘姑娘針灸了得,壓根不遜于柳九。」
原來柳九也懂針灸。裘化真眉頭微皺,像是快要將什麼給串連,可惜眼前這兩個人不給她時間好生想。
「是嗎?過來吧。」
花世澤將她拉起,她垂首咽了咽口水,繞過屏風來到床邊,看著床上的婦人面色慘來,如命懸一條,她連忙伸手搭著她的脈,隨即快速地取下包只,喊道︰「請先避開。」
華重盛和花世澤雙雙走到屏風後頭等候著。
裘化真動作飛快地取出針盒,拉開了長公主的中衣衣襟,以指丈量,精準地落下一針又一針。
該死!長公主這口氣要是咽下,她的人頭就要落地了!早知道就不要那一萬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