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瑜領著皇甫霽穿過花木扶疏的小庭院,鵝軟石鋪就的小徑,來到有個寬敞廣場的大廳前。
皇甫霽不著痕跡的欣賞著裴府景致,這院子麻雀雖小,倒也五髒俱全,庭園造景擺設無一不小巧精致、低調而奢華,處處細心安排,每個轉角都是一幅風景。
「黃公子,往這邊走,大廳在那里。」裴子瑜指著前方的大廳。
「裴姑娘這院子格局布置得十分巧妙,每一個轉彎就是一道風景,無處不驚奇,如此別具匠心,相信花費了不少精力在上頭吧。」
瞧那池塘的嶙峋怪石一看便知是從冰珀湖底撈起,價連城的冰珀寒石不是一般富貴人家可以買得起的。
難怪身前這小妮子說話底氣這麼足,連續兩個月發放糧食給災民,毫不在意地幫他繳清那筆昂貴醫藥費,而不要他回報,原來她這麼有錢,可以完全不需要看人臉色,難怪以她這庶女的身分,可以大聲的說著她要招贅。
「這是當年一名工匠老伯他生病了,急需幾樣有錢也買不到的藥材,我知道了就給他送去,他病好了,硬是要報答我,說要幫我打造庭院,那位老伯好像是皇宮御花園出來的,那些工匠都是他的徒子徒孫,當時我還當他是吹牛呢,也沒放心上,不過後來看他這樣巧妙布置,我還真有點相信了。」
她指著幾樣看似平凡不起眼的雕刻,「他說這是某個大師的雕刻作品,有錢也買不到的,你相信嗎?」
「相信。」那幾個雕刻作品全是皇家御用雕刻大師所雕的,自小生長在皇家的他自然清楚出自誰手了。
一腳跨進這精致不失高雅的大廳,里頭的陳設更印證了皇甫霽的看法,尤其當他看見牆上那四幅四季潑墨畫時。
他那始終掛著溫潤笑容的俊臉也不由得微微一怔,略挑了挑他那雙英氣的眉尾,心下一陣佩服,這裴子瑜連他化名「霽三公子」的畫竟然都弄得到手,不簡單啊……
看來她的財力與人脈十分豐厚,一個十幾歲未出閣小姑娘怎麼會有這等能力?實在叫他刮目相看。
「黃公子,那邊坐吧,隨意些,別客氣。」她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訓練有素的丫鬟隨即送上剛沖泡好、溫潤順口的雨前龍井與茶點,屈膝後便退了下去,將整個大廳留給他們兩人。
裴子瑜坐到主位上,拿過茶盞淺嘗了口,開門見山的問道︰「黃公子今日未上山找土,看來是有要緊事,那就不要跟我拐彎抹角了,直接說吧。」
她雖然避著這位新鄰居,可不代表她並知道道他的消息,自個兒那兩個左右護法八角跟刀豆每天翻牆,去跟他的那兩名家丁學拳腳,自然也就會有不少關于他的八卦新聞傳到她的耳朵里。
她知道他最近很忙,常常扛了一堆土回來捏陶壺,要不然就是不知道消失到哪座山去,常常一整天不見人影,回來後總是一身泥土。
據刀豆說,他是出門去找可以制壺的泥土,有時會帶著兩個家丁一起出門,一去也是一整天。
皇甫霽搖頭嘆氣了聲,「沒有,踏遍了這附近的山脈,土質皆不適合制壺,唯有當日我們在你草藥園附近挖掘到的土質還較為適合些。」
听他這麼一說,裴子瑜忍不住為他擔憂了起來,沒有合適的土,怎麼制壺?沒法制壺,怎麼謀生?
「今日找你,也是想請你幫個忙。」
「說吧,要我幫什麼忙?只要能幫上忙我定幫。」裴子瑜放下手中茶盞,定定看著他。「你知道這次水患造成不少人無家可歸,在下幸得祖宗庇佑,跟下人還有個容身之所,只不過……是這樣的,零三有個親戚這兩天尋了過來,本是某個大戶人家的護院,可你看我現在住那院子,實在也無須護院……」
「你要我收留零三那位親戚是嗎?不過可能會辛苦些,要上草藥園……」
「不,零三那位親戚見我無意再收留他,本是打算離開此地到他處找護院的活兒,但昨日不知在哪里听說,那山上正在招募守衛,他便想去應試,只是听說需要熟人介紹,便求在下為他引薦,可是在下也是剛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因此在下才厚顏想請裴姑娘幫個忙……」
「原來是這樣啊,不過,我听說去應試的人都需試打的,只會花拳繡腿是不要的。」她也不疑有他的道。
「零三那位親戚應付幾個大漢也不成問題,這些無須擔心,就擔心造成拜托裴姑娘你出面,會為裴姑娘帶來困擾。」
「困擾自然是不會,我跟他們的統領也是認識的,一會兒我要上那里交些前些日子他們訂的草藥,讓零三的那位親戚一起跟著吧,屆時我同那位統領說說。」
「那有勞裴姑娘了,這也是幫了在下一個忙,日後便可以請零三的親戚下工後順道幫在下提土回來。」皇甫霽趕緊起身作揖拜謝。
見裴子瑜毫不猶豫地便答應幫忙引薦,皇甫霽心下暗松了了口氣,只要能夠讓零二進入那里,相信很快便能知道里頭賣的是什麼膏藥。端王爺,這次看本宮怎麼端了你!讓你永不超生。
「怎麼說得這麼悲情……」
她這話還未說完,黃氏便眉開眼笑地走進大廳。
「裴夫人。」皇甫霽瞧見來人,起身作揖見禮。
「黃公子,歡迎、歡迎,別客氣,坐、坐,今日怎麼有空過來坐?」一見到皇甫霽,黃氏便開心得不得了,一副像是丈母娘在看女婿的模樣,那笑得嘴都不攏了。
皇甫霽本就是不打算暴露身分,來到這村子後,順勢就著裴子瑜之前的誤會,自稱姓黃。「在下今日是有一事來請裴姑娘幫忙的。」
「唷,說什麼請呢,我們是鄰居,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鄰居間本就該好好照應。黃公子你別客氣,你初來乍到的對這里不熟,都可以問我們家瑜兒。」黃氏像是突然打開的水龍頭,話匣子一開停不了。
瞧她娘親一副看女婿的模樣,裴子瑜一對好看的秀眉嚴重抽搐著,心下一陣哀嚎——娘,您這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您的野心也別表現得這麼明顯啊!
黃氏這熱絡的態度讓皇甫霽明顯怔了片刻,又瞧見裴子瑜那尷尬僵硬快暈厥、翻著白眼、無聲哀嚎的表情。他不禁唇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順著黃氏的心意認同的點頭,「裴夫人說的是,鄰居就該相互照應。」
盡管黃氏只是人家的姨娘,不過這宅子里人人都尊稱她一聲「夫人」,皇甫霽也就跟著如此稱呼。
裴子瑜心下更是悲嘆了聲︰黃公子,您老可以別這麼從善如流嗎?您難道真不知道我娘親打的是什麼主意啊?!
「就是、就是。」得到皇甫賽的認同,黃氏笑得更是花開燦爛,還不忘提醒一臉意興闌珊、一直企圖與鄰居保持距離的裴子瑜。「瑜兒,日後黃公子有什麼事情,你可得多幫忙,不能推辭知道嗎?」
裴子瑜翻了個白眼,內心月復誹道︰娘親啊,您別笑得這麼諂媚啊,您這笑容就像是一只餓了許久的大野狼,終于盼到了只白女敕的小羔羊跑到您眼前,恨不得馬上一口咬下,叼回窩里喂牠的小狼崽一樣。
「瑜兒,你听見了嗎?」見女兒遲遲沒回應她,黃氏又喚了聲。
「听到了娘,日後這黃公子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我會盡量幫忙的,您就別擔心了。」娘她的那一門心思她還不清楚嗎?可,當著外人的面不能跟自家娘親叫板,裴子瑜只能答應得很勉強。
「裴夫人、裴姑娘,既然大家都是鄰居,你們也別黃公子、黃公子的稱呼在下,就直接稱呼在下名諱吧。」
「這好、這好,那你以後也直接叫我們家瑜兒閨名好了,這樣親切些。」如此又更親了點,這是黃氏求之不得的,這方圓十五里內可是找不著像她家鄰居這麼俊的年輕小伙子,跟瑜兒她爹年輕時一樣的俊、一樣的風流倜儻。
瑜兒自小就是個沒爹疼愛的孩子,沒長輩為她張羅親事,她這個娘不能不替她操煩,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黃公子這麼好的人選,她一定得替瑜兒把握住。
「只不過……」她總得先知道這女婿人選的名字吧,黃氏猶豫了下,尷尬問道︰「黃公子,你的名字……」
「我叫皇甫霽,外邊都稱我為霽三,你們也這麼叫我吧,當然夫人要是嫌拗口,可以叫我阿霽。」皇甫霽表現出一副模範好青年的模樣。
他叫黃輔濟,裴子瑜是早就知道的,只是這個霽三……怎麼這個稱呼好熟悉啊,像是在哪里听過似的。裴子瑜努力在海中搜尋這個名字,可想了半天,還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就叫阿霽吧,咱們是鄰居,叫阿霽親切點,你說是吧女兒?」黃氏看向想事情想得出神的女兒,用力地朝她擠眉弄眼,「瑜兒,你說是吧。」
「嗯,是,是。」裴子瑜收回有些飄遠的心思,點了點頭。
「那以後你可別再叫黃公子了,就叫阿霽為霽哥哥吧,以後也好有個照應,听到沒?」
霽……哥哥……裴子瑜瞬間感覺到頭頂有只烏鴉飛過,無語的看著母親。
娘,您真是自來熟啊,怎麼身分三級跳啊,她自認跟黃輔濟還沒有熟到這個程度好不好!叫霽哥哥這不存心惡心人嘛。
「阿霽,那你也別稱呼我夫人了,就叫我黃姨吧。」
「是的,黃姨。」留在這里與這里的人套好交情,尤其是跟裴子瑜母女套好交情,更有利于調查到端王叛國養兵造反的證據,他是不會介意這種稱呼上的小事。
裴子瑜感覺到墨魚面線不斷自頭頂掉下,她母親為了把她嫁出去可真是不遺余力啊。
在對上皇甫霽那雙洞悉人心的眼楮,叫她真的是尷尬得恨不得挖個地洞直接將頭埋進去,心下悲哀的又嘆了口氣。
算了,不管了,丟臉就丟臉,反正她對他沒那個心思,她只要一個勁裝傻,不要去道破娘親的企圖-大家還是可以維持表面普通朋友的關系。
況且,她現在整個精力是放在如何把草藥園的生意拓展得更大這事上,水患過後,藥材需求量大增,她實在沒有那個閑工夫管娘親想做什麼,反正到時她堅持反對就是了,現時由著娘親去吧。
將茶盞里最後一口茶喝光起身,「娘,我要到草藥園去,您陪黃公?-坐坐吧,黃……呃……霽三,你下午記得帶你方才說的那人到我的草藥園來。」
「欸,女兒,你這不是剛回來嗎?」怎麼才剛踏進家門,講沒兩句話女兒又要出門,這送上門的難得大好機會不好好把握怎麼成。
「下午要出貨,我得去草藥園看著。」
「看什麼貨啊,昨天你不是說工人們都準備好了嗎?不許去,留在家用午膳,娘讓江嬸給你炖了只雞呢,吃完了再出去。」黃氏冷下臉命令女兒。
「喔,好吧。」娘親這麼說,她只好又乖乖坐下。
穿越來到這里,這條命好幾次真的差一點就去找閻王報到了,都是娘親挨家挨戶地跟鄰居,借一個銅板、兩個銅板地湊起來,帶她去看大夫的。
當時她就暗暗發誓,日後除了婚姻這種大事之外,其他的小事絕對不忤逆娘親,只是要留下吃頓飯,吃就吃吧,那也沒什麼。
皇甫霽一邊不疾不徐品著香茗,一邊看著她們母女的互動,不知怎麼的,他雖然感到有些好笑,可心窩卻是暖的,這是平常百姓家的母女會有的互動嗎?
他跟父皇或是母後,似乎從來沒有這麼親密耍賴的交談過,他心下不由自主的生出一抹羨慕,羨慕裴子瑜與黃氏兩人的母女情深。
「阿霽,你也一起留下來用午膳吧,瞧你瘦的,黃姨給你補補,不許拒絕。」打鐵趁熱,黃氏可沒打算讓自己相中的女婿就這麼溜走,也不詢問女兒的意見便熱情邀約。
裴子瑜下巴掉下,她娘親竟然沒有問過他就貿然要人家留下來用膳,這太冒昧了吧。
「娘,您都沒有先詢問過黃……呃,霽三,他是不是有其他事,這樣強行留他用膳很不妥呢。」裴子瑜提醒母親。
黃氏立即可憐兮兮的看向皇甫霽,「阿霽,你下午沒事吧……」
「除了拜托瑜兒那件事外,並無安排其他事情。」
「那你會留下來用膳吧?這丫頭又忙,黃姨平日都只有一個人用膳,難得你今日過來,你會陪黃姨跟瑜兒用膳吧?」黃氏問得更加可憐兮兮了。
裴子瑜眼尾直抽,暗暗磨著牙,這母親又在扮可憐了,每次知道她要生氣發火時,娘親就用這一招,現在礙于有外人在,她又不能對娘親發飆,只能任由她用這一號表情繼續去驅別人。
娘親啊,您這根本是逼著人家吃相親宴啊!
雖然有些愕然,但皇甫霽還是決定從善如流,他必須趕緊與裴府上下的人混個臉熟,更有利于他的調查進展,因此沒打算拒絕黃氏的邀請。
「黃姨,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知道他是被母親強留下來用膳,並不是自己願意的,裴子瑜有些無奈地朝他擠眉弄眼了下,示意他別在意她娘親,卻見他嘴角蕩漾著不明所以的微笑。
呃,那笑痕是什麼意思?
零二如願進入警衛森嚴的鐘靈山當差,沒兩日便傳回好消息,同時繪了張簡易的地形圖從圍牆內丟了出來。
從零二傳回的線索與地形圖得知,這鐘靈山上果然有貓膩,端王不僅在暗中擁兵自重,更私造兵器,這鐘靈山便是他們的制造兵器的地方,而與鐘靈山相連,長年雲霧繚繞、地形險峻的昆鴛山便是其養私兵的地方。
有了這地形圖,他與零一、零三便可以夜探鐘靈山,找出更多端王叛國的鐵證。
零一、零三每天輪流定點定時的到約定地點挖土,其實是在等待零二傳消息出來。
為了不引起村民的懷疑,零一、零三利用空檔時間替他造了一個燒壺的窯子,並且上山幫他砍了一堆柴火回來,就這樣連續幾天後,村人都知道他們是要準備制壺了,因此對他們出現在山上的行徑也不感到奇怪了。
皇甫霽待手上的傷勢一好,便開始在院子里裝模作樣的制起茶壺,每天和著泥土塑壺,拿著雕刻工具仔細雕著手中的茶壺。
就在皇甫霽拿著竹片刀,瞇細著他那雙漂亮眼楮,聚精會神的雕刻著手中這只紫砂茶壺之時,門外傳來一陣不大不小的敲門聲。
提著一顆大西瓜站在門前的裴子瑜一邊等人前來開門,一邊吹著額頭上的瀏海。
今天艷陽高照,天氣實在有些熱,要不是換她有事情要找他,實在不太願意走這一趟。皇甫霽朝緊掩的大門看去,思索著來人是誰,如若是零一他們,回來自然是不會敲門的。
再他還在疑惑之時,裴子瑜已對著門板縫隙朝內喊著,「霽三,是我,你在家嗎?」他放下手中的竹片刀,大聲喊道︰「稍待。」
門扇一拉開,瞧見的是裴子瑜那張顯得局促尷尬的笑臉,自從她知道他是她的鄰居後便開始保持一定的距離,她會對自己突然變得這麼生疏是什麼原因,他心里也是清楚的。
待他事情辦好,遲早也要回京向父皇復命,兩人之間自然也不可能再有什麼交集,不想造成他人對她的誤解,讓她日後難做人,所以他也是刻意與她保持著淡漠生疏的距離。
「瑜兒有事嗎?」
「忙嗎?」她拿起手中的西瓜,塞到他手里,「我娘讓我拿來送給你吃的。」
「黃姨!」他瞄了眼手中西瓜,心下忍不住一陣嘆氣,他雖然刻意與裴子瑜保持距離了,可她那個娘親可是不會刻意與他保持距離的,三天兩頭的便將吃食往他這里送,東西多到他幾乎不用開伙,零一他們在外頭搜集端王罪證,也無須再趕回來幫他張羅膳食。
「你把西瓜放井里泡著,傍晚時撈上來,就會冰冰涼涼的很好吃的。」她指著他院子里的那口井。
「替我向黃姨道謝。」
據他所知,這西瓜在民間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就吃得起的,現在水患剛過,西瓜價錢更是飆漲,這為了撮合他跟裴姑娘,制造他們兩人見面機會,這黃姨可真是大手筆。
看著站在門口一副欲言又止模樣的裴子瑜,他不由得疑惑問道︰「黃姨還有其他事情嗎?」
她搖頭,「我娘沒有事情,其實是換我有事情請你幫忙,所以我娘才讓我拿這顆西瓜來拜托你的。」
皇甫霽微瞇起漂亮的雙眼,唉,裴子瑜這丫頭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側過身軀,道︰「進來談吧,門口不是談話的地方。」
「那打擾了。」裴子瑜跟著他進屋,順便隨手將門給掩好。
皇甫霽領著她到他工作的地方,如她所說先將西瓜放到井底,接著指著屋檐下的藤椅,自己則拿起方才那只雕刻到一半的壺繼續忙碌。「你那邊坐著說吧,我這只壺要趁著土未干之前做好雕刻,希望你別介意。」
「不介意,這樣挺好的,不打擾你工作。」她四處瞄了眼他的工作場所。
「你該不會是來參觀在下的工作場所吧?」皇甫霽停下手上活計,嘴角微勾地笑問。
「當然不是,不過是看到你已經開始制壺工作了,就思索著該不該將我今天來的目的同你說。」
「說吧,不說怎麼會知道我是否能幫得上忙。」
「是這樣的,我知道你識字,因此想請你暫時幫個忙,到學堂教孩子們讀書。」
「到學堂教孩子讀書?」他愣了下,放下手中的東西。
對上他那雙緊盯著她的炯亮黑陣,裴子瑜有些尷尬的道︰「我請的那位教書先生,和妻子就住在學堂後面的一處院子,家里並無長輩,又跟其他族人不甚交好,他妻子有孕,原本他與丈母娘說好,要請丈母娘過來幫妻子坐月子。
「誰知他妻子昨天早產了,丈母娘要在家里照顧剛生產的媳婦無法過來,他自己也對妻子放心不下,決定自己來照顧,因此向我告假一個月。」裴子瑜可沒有古代那種迂腐的觀念,覺得丈夫不能進產房,人家夫妻恩愛是好事,她樂見其成,只是學堂這邊的事就難辦7.
「我想這一個月里,學堂學生的課業也不能荒廢,這才想請你幫忙暫帶一下學堂學生,一個月,一個月就好!」她瞇著一眼,比著食指說著,「就一個月。」
「教書……」他沉吟了會兒。
「當然,束修方面我不會虧待你的。」
「不,我是詫異你竟然辦了學堂?」
「那也不算是正規學堂啦,你也應該知道我們這村子的人幾乎都在我的草藥園幫忙,但是草藥園小孩子是不可以進入的,為了安頓那些沒有父母照顧的孩子,我就出錢請了個先生,免費教這些小孩們讀書識字。」
「你請先生免費教村里的小孩讀書識字?」這裴子瑜竟然自己掏錢請先生,真是讓他感到驚訝。
「我還請了一個廚娘負責幫他們準備午膳跟下午點心,還有兩名嬤嬤幫忙照料更小的孩子,這樣家里無後顧之憂,他們可以專心工作了。」
他很意外她竟然如此照顧這些為她工作的工人們,她如此行徑,在這大業國里可是從未听聞過。
「我只是想,識了字,這些孩子往後會比較有好的出路,不用一輩子窩在這山里砍柴打獵。」
「沒錯。」她這說法更讓他驚訝,沒想到裴子瑜這個十六歲的姑娘,想法與他人不同外,甚至這麼替他人的未來著想。
村里這些粗人一輩子幾乎沒看過一本書、不認得一個字,不,該說是整個大業國的尋常百姓,識字的也沒多久,想要送孩子上學堂,也拿不出束修,能干活吃飽最要緊,其他什麼都是次的。
「你不心疼?這樣你的錢便少了。」
「我不過是一個月多花幾十兩銀子,這對我來說不痛不癢,卻有可能給這些孩子一個光明未來,何樂而不為?
「況且他們的父母也是我的衣食父母,沒有他們細心幫忙照料草藥園,我哪里有辦法賺到財富,光憑我兩只手是不可能的,你說是不是?」
她的想法讓他對她有了新的認知,也感到佩服,認同的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
一听到他同意她的想法,她開心得眼楮一亮,興奮的抓過他沾滿土的手,「這麼說你同意答應我暫代一個月的課了?」
皇甫霽垂眸盯著被她緊握在手心的手,頓時有一種很奇怪、酥酥麻麻的感覺竄進心窩,穿透他沉穩平靜的心湖,隨著血液流竄在身體里的每個角落。
她發覺他的視線,一怔後驚呼了聲,連忙松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幾步,用力擺著手解釋道︰「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是太開心了,你千萬別放在心上啊!」
她的老天啊,幸好她娘親沒有跟著-起過來,要不看到她這舉止,還不立刻著她娶黃輔濟那才有鬼。
皇甫霽斂下眼瞼,微勾起好看的唇,「放心,我不會在意的,這只是一時高興忘情了,沒有什麼的。」
被自己這麼一嚇,她的頭皮都發麻一陣,她用力拍著胸口,「呼,還好,你能了解,不過這事你一定要保密,要是被我娘知道,她非得逼著我上你這里來提親,把你娶回去當上門女婿。記住,你一定要保密。」
「放心,這事關你的名節,我會保密的。」
「多謝、多謝。」她再度謝道。
「瑜兒,你似乎很害怕黃姨將你嫁掉似的。」他繼續拿起竹片刀,雕塑著手中的茶壺。
「怕,誰不怕啊!」她走到-旁放著茶水的茶幾邊,徑自倒了杯開水喝著,沒好氣的道︰「要嫁給-個從來沒見過面的陌生人,不知是圓是扁,是紈褲子弟還是青年才俊,是混混還是土豪,換成你,要你娶-個陌生女人你不擔心嗎?」
「自古以來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作主,身為子女如何能夠反駁?」尤其是皇室每一樁婚姻的背後都是政治權利與利益的結合,他這種生長在皇家的人,更沒有資格作主自己的婚姻,不可能不顧一切地執意選擇自己所喜愛女子為妃。
「誰說的,我就要反駁,我就不嫁!不是自己心之所愛的人,不是我只想與他一世相守的人,我才不嫁,跟我娘死磕到底。」她撇了撇嘴道。
「如若是你爹幫你定的親,你也不嫁?」
「我爹?!」她更加鄙夷了,嘴角露出幾分譏誚,反問道︰「他沒戰死在沙場上嗎?」听到她這樣詛咒自己親爹,皇甫霽眉頭不由得一陣緊蹙,這裴震天可是大業國的頂梁柱,她這個身為女兒的人竟然這樣詛咒親爹……
「你不知道你爹可是威震天下的大將軍嗎?有他在邊關鎮守,臨近幾個國家根本不敢覬覦我大業國。」
「這關我什麼事?他是皇帝眼前的紅人,大業國的頂梁柱那又如何?對我來說,他就是個再陌生不過的陌生人,陌生人又如何有權力資格插手我的婚姻大事?」她冷嗤了聲,不屑地說道︰「況且,說不定他早已經忘了我娘跟我,又怎麼會管我的婚事呢?」
「你這麼出色,他一定不會忘了你的。」皇甫霽試圖替裴震天辯白。
「當然是早把我們忘了,而且他妻子兒女眾多,也不缺我們母女兩個,又怎麼會想到我?」裴子瑜好笑的瞅他一眼。
「坊間都知道裴大將軍是個重情重義的男子漢,我听說當年他在戰場上死都要將跟他一起出征的戰友帶回,所以他怎麼會是那種不負責任、忘記妻女的男人?」
「霽三,你別試圖改變他在我心中不負責任的形象,我跟我娘在翠緹縣這十二年,他奉命回京次數一共三次,每一次停留時間約莫三個月。
「可是這三次,他有哪一次來見我跟我娘的?說他是大人物忙,不能千里迢迢過來,那也能派個心月復手下過來看看吧,或者是請人帶個口信。
「但他一次都沒有,一次都沒!難道你要我自欺欺人的說他心里有我跟我娘嗎?這種事情我做不到,所以別再說他心里有我有我娘。」她冷冷勾著嘴角,不想再多說。
這話讓他無法反駁,這畢竟是裴府的家務事,他一個外人實在不好插手。
她站起身來,「好了,總之事情就這樣說定了,我先回去了,明天一導再來找你,帶你一起去學堂,可以嗎?」
「好。」他點頭。
看著他突然變得沉默冷淡的表情,裴子瑜知道自己方才多說了,也算是拂了他的好意,想道歉,但,為她爹那個不負責任男人道歉,這事她實在做不出來。
她眼角帶著一抹受傷與無奈,瞄了他一眼,暗嘆口氣,「那我先走了,你忙。」
她眼底閃過的那-抹帶著幽怨落寞的流光並未逃過皇甫霽的眼,讓他不自覺的對她生起一種憐惜、想要呵護她的沖動……
直到那門掩上,裴子瑜的身影消失後,早已經回來的零一這時才自屋頂落下。
「主子,所有事情皆按著您的吩咐進行了。」零一從衣襟里取出一封上面沾滿泥污的密函,「主子,這是零二丟出來的消息,請過目。」
皇甫霽拆開密函看,虎口抵在下顎,沉思了片刻,「你去通知零三,今晚行動。」
「是。」
皇甫霽又看了眼那扇緊掩的大門,「零一,發消息回京,讓人調查當年裴家黃姨娘被趕出將軍府的事情。」
主子一向不插手管他人家務事的,這次竟然會讓人調查這種事?!零一有些詫異,但也沒多問,領命道︰「是,屬下即刻飛書讓手下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