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好澡,裝作若無其事的靖剛一踏出浴室,就有撲鼻香味。
「泡面?」哪時有的?
已經重新把自己包得密不通風的高娃暮,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之前買了放在包包里的。剛剛忙著追小偷,你應該還沒吃飽。」
桌上是兩碗台灣地道泡面,莫非豪宅好幾棟,又開名車上下班的她,喜歡吃這東西?
他興味地看向很不自在、模著自己長發、眼楮不知道要看哪的高娃暮。
唉,原來她也有這種比較像平常人的時候,怎麼以前都沒發現呢?
靖剛笑著走近,坐在她對面的單人床上。
「你也不要對我太好,否則下次再被你利用,我怕會變得太心甘情願。」他打趣說。
這話真的逗笑了高娃暮,只是她笑了幾聲,就咳了起來。
靖剛替她倒來一杯水,讓她喝幾口順順氣,然後才一起吃泡面。
「明天不要去上班好嗎?」他吃了幾口泡面,忽然這麼問。
高娃暮看了他一眼,搖搖頭,「不行,我真的需要趕一下進度。」
靖剛也不跟她硬踫硬,只是繼續說著自己的理由,「我想明天帶你去散散步,幫助你趕快好起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就請一天假而已,不會差太多的。」
他露齒一笑,那純粹干淨的雙眸瞬間點亮了整個房間,讓高娃暮不自覺地點了下頭。
見她答應,他笑容加深,迷人的梨渦更加惑人。「太好了!」
怎麼之前沒發現她其實很好誘哄?瞧她臉紅耳朵紅的樣子,冷冷的面具底下其實臉皮挺薄的,會是像人說的「刀子嘴豆腐心」嗎?
不,就算是這樣,她應該也是「劊子手豆腐心」才對。哈哈!
兩人吃完泡面,靖剛又盯著她把藥吃完,才雙雙上床就寢。
吃過藥,又歷經一場小手術的高娃暮理當會快速跌入夢鄉,但不知道為什麼,她今夜就是睡不著,腦海里想的全是自己在浴室跟他哭訴的樣子。
她的心很不安,因為,從沒那樣赤|果|果地讓人看見她如此脆弱的樣子。
她不喜歡將弱點曝露在別人面前,也小心翼翼地維持自己目中無人的模樣,那已經是她習慣穿戴的防身衣,但在今晚,卻全都卸下。
他怎麼看她?
活該?同情?還是「原來你也不過如此而已」?
高娃暮背對著靖剛就寢的單人床,雙眼看向窗外缺了一半的月亮。
如果,她不用活這麼久;如果,她可以有來生,那該多好?
她一定會重新選擇做另一種自己,然後,心無芥蒂地在他面前介紹自己。那時,她會是完好如初的。那時,她就算沒有面具,也可以很有自信。
她會跟他說︰「你好,我是XXX,我們來當好朋友吧!」然後跟他彼此交托信任。
她一直沒有朋友,也不敢有。
只是,這樣的願望什麼時候才可以實現?
小心地輕嘆一聲,高娃暮以為背後的他早睡了,但沒有多久,她感覺到自己的床一沉,一具溫熱的身子貼上來,從後面將她抱入懷里,大掌蓋上她的手,十指交扣。
「沒有輕薄你的意思,只是想抱著你睡。」
听听,多迷人的提議。
「不厭惡我嗎?」她沒忘記當他被下咒時,他看她的眼神。
然而,身後帶著磁性魔力的嗓音卻回答,「現在,沒辦法。」
高娃暮安慰地笑了。
好吧!就算只是暫時有些同情她也沒關系,她會偷偷地將現在這樣的心情埋在很深很深的心底。
起了個大早,靖剛先是向嚴子衛告了假,便坐在高娃暮的床上,凝視著她的睡顏好一陣子。
瞧她不知夢到了什麼,嘴角微微彎起,是個好夢吧。
昨晚之所以抱著她睡,是希望她不要因為在浴室里的回憶而在夜里作了惡夢。
長發幾絲落在她臉上,引起她的搔癢,他輕輕地將它們撥開,不讓她的好夢被青絲打斷。
陽光從窗外灑向她的床,他躡手躡腳地將窗簾放下,病人需要好好休息,反正今天有一整天的時間。
他外出買了營養豐盛的早餐,然後慢步拉長回飯店的時間,但即便如此,當他回到飯店時,只見她翻了個身,帶著微笑繼續睡。
到底是夢到什麼,可以笑這麼久?
怕東西冷掉,靖剛只好輕輕地在她耳邊,準備喚醒她,「哈,高娃小姐,太陽曬了,起來啦!」
高娃暮沒什麼動靜。
靖剛于是又加大了一點點的聲音,「哈,起——床——」
睡夢中的高娃暮,本能往聲音方向翻身,而就這麼剛剛好,湊在她耳邊叫人起床的靖剛,最後一個「啦」字被她翻身不小心踫上來的小嘴給掩蓋了去。
那柔軟中帶著點刺人的觸感,令雙眼仍然閉著、還在夢鄉中游蕩的高娃暮好奇地伸舌輕舌忝。
夢里,有人塞了支冰淇淋到她嘴邊,只是她伸舌舌忝了舌忝後,發現口感奇特,嘗不出什麼味道,而且盛著冰淇淋的甜筒,居然還長了像男人胡碴般的小刺毛……
胡碴!
高娃暮驚恐地倏然瞪大眼,就對上靖剛一臉因為嘴唇被她丁香小舌不經意舌忝過而呆愣失措的模樣。
「對……對對對……對不起……」她捂著嘴道歉。
天吶!那支冰淇淋是他!
靖剛暗自深吸一口氣,硬是擠出還算淡定的笑容,搭配著還算是淡定的語氣道︰「沒關系,起來吃早餐。」
當高娃暮火速下床沖進廁所鎖上門後,靖剛才大口深呼吸,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天吶!他剛剛居然覺得麻麻的!
他現在就算不厭惡她,也不應該會有那樣的心思啊!
心慌則意亂,靖剛想要轉移注意力,忽視自己的怦然心動,所以他開始折起她的棉被,開始整理她生病沒力氣整理的衣服,直到一張紙條從她昨晚被他硬月兌下而丟在一旁的褲子里掉出來。
他拾起,攤平,好奇地看了下。
是昨天一早他出門前留在飯店,叮囑她有事打電話給他的字條。
左下角還有一個「好」字的回應。
她響應了他,卻沒有告訴他,也沒打過一通電話給他,只是將這一張小紙條放在口袋里就這樣隨身帶著?
他剛才亂糟糟的心忽然靜了下來。
這女人,是不是所有的情感都只打算自己一個人深藏?
他轉而走向她的包包,打開它,搜尋了一下,果然在皮夾中挖出幾張很明顯是偷畫他的小紙片。
從還是用毛筆在書信往來的時代,到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居然還有漫畫版的他!神情有生氣的模樣、認真的模樣、無奈的模樣……
他知道她不可能對他有什麼情愫,卻也不難看出,她的生命里自從成為詛咒的那天開始,似乎只能跟他有所牽連。
因此,就算她對他再冷酷無情,但也同時收藏關于他的小東西。
她,很寂寞吧?
梳洗過後,也換好衣服的高娃暮走出浴室,對上他的眼神仍顯尷尬不自在。
但靖剛卻已經能夠平靜地對她笑著招手,「來吃早餐吧。本想帶你出去吃,但又想讓你多睡一會兒。今天吃中式的,好嗎?」
他邊說邊把袋里的早餐擺在小圓桌上。
「……好。」她輕應,緩步走過去。
「你手機里有我的電話號碼嗎?」他問。
「沒有。」
雖然號碼沒有忘記,但也沒想過要特地輸入,因為他們逃避彼此都來不及了,能不聯絡就不要聯絡。
靖剛一邊夾起蛋餅吃,一邊拿過她的手機。
高娃暮疑惑著他想做什麼?
只見靖剛輸了幾個號碼,不久他的手機響起,他沒接起來,直接掛掉,手指再回到她的手機上按了按。
「喏,我的號碼,快速鍵可以直接撥出。」
高娃暮接過手機,看了一下,他居然將自己的名稱輸入為「同居人」!
看著她要笑不笑的表情,靖剛問︰「還是你想改成『冤親債主』,或是『孽緣一段』?」
這下,高娃暮真的笑出聲。
「干麼想那麼多,不過就是個名稱,正常就好。」她動手把稱謂改成「靖剛。」
唉,這女人真的做什麼都很認真!
「昨晚我不是說說而已,記得,以後有什麼事,隨時打給我。」
「不會掛我電話?」她笑問。
「不會。」
「就算我又做了你不能認同的事?」她故意再問。
「不會。再生氣,都不會掛你電話。」
頂多到現場罵她兩句,或是再恨她一陣子,但不會不理她。
高娃暮皺皺鼻子,不置可否。
國仇家恨最好那麼好斷,她明白是她身上的傷以及那些遭遇影響了他。
他本來就是個容易心軟的人,但她什麼都會利用,就是不想利用他的心軟來影響他對自己原來的觀感。
因為,她沒變,沒有因為遭遇那些事就變得比較通情達理,她仍然是那個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高娃暮。
靖剛看得出來她並沒有把他說的話當一回事,但沒關系,他明白自已承諾了什麼。
「等下吃完,有特別想去哪走走嗎?」他問。
高娃暮搖搖頭。「有一個數字是說,人如果不眠不休步行繞地球一圈,需要八百天,我都活在這世上七萬多年了,該去的地方都去過了。」
靖剛輕笑幾聲,「是啊,你這樣可以直接走到月球耶!」
「那你等下是準備帶我去月球嘍?」她看了他一眼,打趣問道。
很少捕獲到她像現在這樣調皮的神色,居然有曇花一現的美感。
「下輩子我考進NASA帶你去。」
高娃暮被逗得仰頭大笑,而坐在對面的靖剛,喝著豆漿,很是欣賞這樣的她,簡直比外面的陽光還要耀眼。
他已經在期待等會兒外出的她會是什麼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