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高娃暮抱回飯店後,他直接在浴室的浴缸里放滿一整缸的溫熱水。要手術,選在浴室會比較好,清潔方便,也不會讓她受寒。
只是,當他要替她月兌下衣服時,又是一陣唇槍舌戰——
「月兌了!」
「不要!」
「月兌下!」
「不要!你住手!」
「讓我幫你月兌下衣服和褲子,你手不要擋!」
還好高娃暮不是回以高八度驚聲尖叫,但光听兩人的對話也夠煽情的了。
平時,靖剛絕對沒辦法對她出手——即使只是單純幫忙月兌衣服,只是現在她都已經快要因失血暈過去了,不讓他幫忙月兌衣,還能怎樣?
于是,他上了床,雙腿跨在她的腰月復上,但小心地沒壓上她,只是用兩腳限制住她的抵抗,然後再用一只手抓住她的雙手手腕,將她的手往上壓住,固定在她的頭頂上,最後剩一只手幫她解開衣服扣子跟褲子拉煉。
「你!你住手!」高娃暮很想曲起膝蓋直接重擊他的重要部位,但她實在沒有體力,只能開口嚷嚷。
「別動!」靖剛大喝一聲。「你知道我不是要對你怎樣,只是想幫你月兌下衣褲,好抱你去浴室處理傷口。」他不想她無謂的反抗又傷了自己。
但當他完全解開她的上衣鈕扣,那無一處完好的肌膚果|露在他面前時,她扭動得更用力,眼角甚至有點點淚光,神情既難堪又氣憤。
靖剛一放開她的手,高娃暮立刻賞了他兩巴掌。
他臉上頂著巴掌印,只是淡淡問道︰「可以繼續月兌了嗎?」
打完人,更沒有力氣的高娃暮咬著下唇撇過頭去,似乎也知道反抗沒有用,她羞憤地閉上眼楮,任他幫她月兌下上衣。
「衣服有點黏在傷口上,我會慢慢月兌,會痛,你忍忍。」靖剛啟口。
費了段時間幫她月兌下了上衣和褲子後,靖剛再次抱起只著內衣褲的她,走進浴室。
他先放她坐在浴缸邊緣,親手試了水溫後,潑了一些水在她的大腿上。
「溫度還OK嗎?」他問。
高娃暮沒理會他,撇過頭不看他。
靖剛見她並沒有因為淋了水起什麼反應,推測這溫度對她來說沒問題,然後才將她扶進裝著八分滿溫熱水的浴缸里。
「等下縫傷口,就不要再像剛剛那樣扭來扭去的,否則會多一條丑陋的傷疤。」他一邊說,一邊準備著手術用品。
高娃暮看了看自己只剩一件胸衣和一條底褲,身子三分之二泡在水里,淡淡回道︰「又沒差。」
听見她這麼滿不在乎地回話,靖剛手上一邊忙著,一邊笑說︰「真的沒差,剛才就不會怕讓我看了。」
他的話讓高娃暮一怔,毫無預警的,亦出乎她自己的意料,兩行眼淚就這麼流了下來。
她逼著自己不準出聲,是靖剛後來拿了藥水跟棉花,轉過身準備幫她上藥時,才發現。
「怎麼了?很痛?」他問。
高娃暮搖搖頭,看得出來極力在逼回眼淚,但一點效果都沒有。
靖剛輕嘆一聲,先將藥水擠在棉花上,輕輕地擦拭她肩膀的刀傷,一邊開口,「這些傷疤是怎麼來的?說給我听。」會這麼問,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等會兒的麻藥只會局部擦在傷口處,雖可緩解一些疼痛,卻不是完全不會痛。
高娃暮撇過頭,不願意談。但靖剛伸手輕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頭重新轉回來。
「說,我想听。」語調輕柔,但態度強硬。
是嗎?想听?那她就說吧!
高娃暮開口,用著自嘲的表情指著胸口前的一個烙印道︰「這個是三表哥誣陷我與表妹夫有不干不淨關系所烙下的,我後來砍了表妹夫和三表哥的頭。」
接著,她指著腰間一條長有十五公分、扭曲得像條橫躺在她身上的大蟲子,不知是被何種武器所傷的疤痕說︰「這個是大堂哥說我體內藏有巫婆惡靈,若不剔除,將會降禍給百姓,因此將我綁在了木樁上,用刀從這兒劃開後,親眼見著我腸子都流……」
「停!」靖剛制止。
高娃暮斜睨他一眼,哼笑地繼續說︰「我腸子都流出來了,還能活著呢!你想听,就得听完整。最後,我自己將腸子塞回去,縫起來,再把大堂哥五馬分尸。我,很殘忍吧?」
手刃親族時她眼楮一刻都沒眨過,還記得當時大堂哥臨死前懊悔著,怎麼沒想過要將她給大斬十八塊?這樣就算還有一口氣,也什麼都不能做了吧!
哼,那是因為他們還沒學會,要狠,就要狠到底!
靖剛緊據著唇。殘忍?不,那叫剛剛好而已。光听,都無法想象她怎麼撐過去的?
「你父王呢?」總有人會護著她吧?
靖剛縫著她傷口的手微微顫抖著,見她現在真的連動也沒動一下就這麼任他縫著,可以想見,現在的刀傷比起當時那些傷,只是小巫見大巫。
听見靖剛問起自己的父親,高娃暮仰頭大笑兩聲。
笑完,她才慢慢挪動食指,往自己的背後指去,「看到那條從頸部直到腰部,寬約一個手掌大,直到現在皮膚都還微微隆起的疤嗎?那是因為他下令要人抽了我的脊柱,好讓我能活得像個死人般動彈不得,因為有人說……我這不死之身……會逼他提早退位……」
敘述前塵往事的嘴還是笑著,但淚水卻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滴入浴缸中。
靖剛縫完了傷口,打好了結,剛好停下來,看向她,卻發現她兩眼沒有焦距,彷佛身陷過往之中。
「他怎麼能那樣對你?」他伸手揩去她的淚水。她看向他,雙眼滿是疑惑。
「對呀,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會那樣對我?可是我親耳听見他下了命令,然後被官兵們強壓進地牢,只能讓他們扒光了我身上的衣服,被逼著趴在刑床之上……」
靖剛大掌梧住她的小嘴,不忍听下去。「停,別說了。」
但高娃暮就像洪水遇到了打開的閘門,只想傾拽而出,這幾萬年下來,一直埋在她心里,她所遭遇的那些不堪。
她拉下他的手,繼續說︰「我後來殺了他……我殺了我父親……我殺了我原本很愛的父親……」她嗚咽出聲,再也克制不了自己。
「然後還有其它人,拼命想用各種方式結束我的生命,甚至在我身上涂了腐肉,讓成堆的老鼠來啃食我……我也想結束自己的生命,可是……可是死不了……
不管怎樣都死不了……只是很痛……有次被人下藥暈過去……以為自己會被欺負,但後來卻是因為這些傷癥太丑、太不堪入目,所以……所以得以自保……我听見他們在笑……笑說……怎麼有女人身上會有這些癥……這麼令人作……作嘔……」
她抽抽噎噎講述的過去令人無法想象,他每一世投胎後遇到的她,永遠都是那樣強悍剛堅,沒透露半點無助脆弱的冰冷表情,讓人無法聯想她怎麼可能經歷過那些事?而她又怎麼禁得起那些事?
此時,高娃暮那張對誰都能不可一世的面具早已瓦解,真實的她原來也會這麼害怕、這麼難過。
靖剛伸出雙臂慢慢地、牢牢地抱緊她,任她伏在他肩上痛哭。
「對不起,不該要求你說這些過去。」他由衷道歉。
高娃暮只是哭,很用力地在他肩上哭著。
他大掌輕拍她的背,也來回輕撫著她背上那些傷疤,心髒不斷緊縮。
他一直說她冷血無情、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但如果真是惡魔,又怎會遭到這樣的對待?
他一遍又一遍輕撫著那些年代早已久遠的傷疤,但不論怎麼撫模,那些痛都無法被抹去,尤其全來自她當初最相信的人。
他任由她就這樣哭了好一會兒,直到她稍微鎮定下來。
高娃暮吸了吸鼻子,輕推開他。
「你不要同情我或覺得我可憐,你只要像以前一樣,覺得我是個自私自和、心狠手辣的人就可以了,因為我有可能哪天再次利用你。如果你仍然把我當成一樣的壞人,當那一天到來,我才不會太愧疚。」她擦了擦眼淚,提出要求。
靖剛卻失笑,模模她的頭,「傻瓜,這是兩碼子事。就算你曾利用過我、背叛過我對你的信任,那也不代表你就該受那些折磨,或是我听了你那些事後會覺得開心。」
他拿來毛巾,用熱水擰濕,擦著她淚痕斑斑的小臉。
「那些曾經這麼傷你的人,我無法阻止他們。但以後,只要我在,若再有這樣的事發生,我會擋在你面前。」
他看她一眼,想了一了稍微糾正了下剛才的說法,「或是,記得,把我推到你面前。」這樣的利用,他沒有異議。
她又哭了,因為他的話。
其實,他早就這麼做了,所以那一世有官員從她背後揮劍時,就算他是帶兵來反抗她的將領,也為她擋下了那一劍;還有以後的每一世,就算再恨她,只要她命在旦夕,他仍是那個將她護在身後的人。
「我對你很壞的……」她不得不說,從來沒有一次因為對手是他,當下心軟過。
靖剛輕嘆口氣,點點頭,「我知道,但如果你是因為必須這麼壞下去,才能夠保護自己的話,那就這樣吧,我會盡我所能,阻止憾事發生。」
高娃暮睜大眼。他的意思是說,她盡管做她自己,其它的,他扛?
她抬手遮住了雙眼,淚水從指縫間流個不停。
「就算是我的父親,也不曾對我說過這些話……」說他會擋在她前面,不管她做什麼,或別人怎麼對她。
但這個男人卻這麼說了……
靖剛輕柔地拿下她遮蓋雙眼的手,將之浸泡在水中,仔細地替她清潔縴縴細指。
「那就好好記住我的話,可以利用我的信任和心軟,但不要再讓自己受傷。」
他笑著對上她的淚眼。「好啦!水也差不多涼了,要我抱你出去,還是你可以自己來?」
高娃暮被他這麼一問,忙搖著手,自己從浴紅里爬起來。「我自己來就好,請給我……給我浴巾。」
內衣內褲泡過水,早就呈半透明,雖然他真的很君子,她身上的疤也很倒人胃口,但就是因為這樣,才更想遮掩。
靖剛站起身,笑著拿來浴巾,替她圍住身子。
「出去趕快擦干,不要感冒。還有,我很君子,不是因為你身上的疤有多難看,是因為你現在是病人還是傷者,我可不是禽獸。」看出她的心思,他笑說。
待高娃暮走出浴室,他關上浴室的門,先把水開到最大,然後才允許自己釋放怒氣和心疼。
這些歲月,她都是一個人咬著牙這樣擦過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