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孟婆家門前,纂兒叫了門,孟婆見她依約而來,很是高興,可見她身邊還站著一個面生的男子,不免狐疑。
「這位老人家,在下受小纂父親所托,要把小纂帶回家去,听這孩子說老人家對她許多照顧,這一點點金錢之物,請您收下。」聞巽沒有等孟婆開口,從袖子的暗袋掏出一錠金元寶,遞給了她。
孟婆長眼楮還真的沒見過金元寶長什麼樣子,愣愣地接過手,也不怕對方笑她庸俗,用牙咬了咬,是真金哩,馬上笑開了一臉菊花。
「太多了,這孩子的賣身銀不過五兩。」
聞巽一笑而過,壓了壓纂兒的頭。「向婆婆辭行吧。」
呃,怎麼是這樣?纂兒雖然被聞巽的大手壓著不得不低頭,但是那掌心透出來的溫度並不惹人討厭,她也不笨,比起被賣到人生地不熟的別處,跟著大叔走,未嘗不是一條路。
于是她乖巧的向孟婆道了再見。
「丫頭,這位公子真的是來尋妳的?」孟婆還算是有良心,把纂兒拉到一旁問了句。
纂兒瞄了聞巽一眼,用力吸了口氣,點點頭,扯出一抹笑容。
「那就好,有人願意帶走妳,總比窩在這村子里好,往後呢,婆婆希望妳也別回這兒來了,知道嗎?」要是村人知道楣星走了,應該會放鞭炮吧。
纂兒仍是點頭。如果可以,她的確不想再回到這個對她而言充滿惡意、沒有半點舍不得的村子。
離開了孟家,在岔路上,聞巽停下腳步。「需要回去收拾些東西帶上嗎?如果沒有,我們這就走了。」
「我還有些衣物。」那半兩碎銀子她隨身帶著,但家里還有她擱在桌罩下的菜,如果可以她也想帶上,那好好吃的肉,要是浪費了多可惜。
「那就不要了,路上我們買新的。」她的衣裳又舊又破,雖然洗滌得很是干淨,但是在他看來也就是條抹布,還有,她那頭發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把好好的頭發剪成狗啃的?」
纂兒只在心里掙扎了一下,倒也爽快的放棄了家里剩下的吃食,接著回道︰「頭發太長,纂兒整理不來,怕虱子咬。」
鄉間的路蟲鳴鳥叫,清風拂面,一大一小並沒有多說話,路上的碎石很多,她得避著,不然磕著腳板很痛,再加上她得跟上他的腳步,步子就顯得有些匆忙急促,跟上了,顧不了腳底,顧了腳底,又跟不上他。
聞巽回頭看她一眼,發現她一頭的汗,還差點崴了腳,這才想到小孩子的細腿小腳是遠遠跟不上大人的。
他忽然蹲下,沒留意的纂兒差點鼻子撞上他的背。
「上來。」他道。
她的神情顯得猶豫。
「不然去到城里天可要黑了。」
纂兒這才爬上他的背。
她輕得跟羽毛一樣,這孩子身子未免太單薄了。
「往後別再開口閉口的叫我大叔,我沒那麼老。」一開始,他沒去計較她對他的稱呼,不過被一個丫頭片子大叔、大叔的喊著,總有些不是滋味。
這根本是聞巽心里的嘀咕,男人本也不注重容貌,但畢竟少年心性,對自己被叫老了這件事,心里還是挺在意的。
「那纂兒要叫你什麼?」
「我年紀沒大妳多少,喊我義兄吧。」喊爹?什麼跟什麼,大叔?打叉,想來想去只有兄長最是恰當。
纂兒從善如流地喊了聲,「義兄。」
這孩子真是乖巧,聞巽心中忖度。
到縣城的路不算短,不過對聞巽來說卻不算什麼,不到兩個時辰,他們就進了縣城。
一到城門口,纂兒要求著從聞巽的背上下來,她畢竟不是真正的小孩,而且縣城的路看著平坦,她哪里好意思繼續讓人背下去。
聞巽也不勉強,放下她,卻執起她的小手握著。這縣城看起來不大,倒也人來人往,要是把她弄丟了,枉費他這兩年奔波尋找的辛勞。
他一路牽著纂兒的手,從來沒想過一個小女娃兒的手這麼小,他的手掌整個包攏還有余,且她的手沒有同齡小孩的稚女敕肥軟,是帶著繭的,一模都是骨頭,這孩子沒遇見他之前,過的究竟是什麼日子?
這麼一想,他心中的憐惜又多了一層。
聞巽就這樣牽著她去了布莊,正巧外頭陳列著人家訂制、由里到外的衣裳襦裙,他看著樣式不俗,什麼也沒說,掏出一錠金元寶擱在桌上。
掌櫃的聞弦歌知雅意,立刻讓人帶纂兒進里頭試穿,沒多久纂兒便從里到外、從頭到腳,一身簇新的走到聞巽面前。
料子是上等的綺羅素紗,真絲的質地穿在身上,輕飄飄又涼快,舉手投足好像都得小心幾分,淺薔薇色交領小夾衣,合領寬袖上是翩翩起舞的彩蝶,散花水霧草寬口褲上是盛開的素馨,相映成趣,布莊里的娘子又替纂兒編了兩股辮發,系上新的頭繩,露出她飽滿的耳垂,小姑娘天生的清純非常動人。
唯一礙眼的是她蠟黃的臉色和瘦骨嶙峋的身子。
聞巽對女孩子的裝扮實在說沒什麼研究,只覺得這套衣服穿在小妮子身上,比她方才那身破爛衣裳順眼多了。
「就這套。」
「客官,這可不行,這幾套服飾是王員外夫人訂下,準備送給王姑娘生辰禮的,要是客人看中意,可以多趕制一套一模一樣的,只要兩天就能趕出來。」掌櫃趕忙推托,想趁機抬高價錢。
「既然如此,我也不奪人所好,一模一樣的衣服我們不需要,纂兒去把衣服換下來,咱們去別家布號。」掌櫃的欲擒故縱對聞巽來說就是商人的手段,他壓根沒看在眼里,連眼皮子也沒掀一下,再說了,縣城又不是只有這一間布莊。
「不不不,少爺您瞧老夫這嘴笨的,反正王員外家的姑娘生辰還沒到日子,幾套衣服放著也是放著,您瞧,這衣裳穿在小姑娘身上多襯她白女敕的肌膚!」在商言商是生意人的本能。
纂兒差點沒被惡心得吐出來,她拉開袖子看了一下自己又干又癟、根本稱不上白皙的膚色,這掌櫃的真會睜眼說瞎話。
她的小動作看在聞巽眼里,微微一笑。
「另外兩套淺碧和素白妝花緞的衣裳一起包下帶走。」他懶得再和掌櫃多做糾纏,一錠金元寶的零頭用來買三套衣服綽綽有余,剩余的夠掌櫃買一間大屋還有找了。
掌櫃的做慣生意,識人之能還是有的,這少年集一身優勢,充滿謎團,就算身邊沒有成群僕佣簇擁,他那俊美得簡直要逆天的長相,青蟬翼袍子和腰間垂掛的血玉髓鴛鴦佩,他敢說縣城里沒有半個這樣的人物。
他見好就收,不敢再多說一句話,趕緊包了衣服,恭送兩人離開。
對聞巽的敗家行徑,纂兒很不敢苟同。
一錠金元寶起碼有十兩重,換算成白銀,上百兩絕對跑不掉,就算她不是很清楚現在這個叫大晁國的幣值和她所知道的歷代幣值相差多少,但就算每個朝代的幣值都會上下波動變化,所謂萬變不離其宗,用她現在的小腦袋瓜想,用眼楮看那布莊掌櫃發亮的雙眼,和九十度彎腰的諂媚姿態,也知道他給的遠遠超過三套衣服該給的數目。
這才多久,她這位義兄就已經花了兩錠金元寶。
冤大頭啊,敗家真的不用這樣。
往客棧走的路上,纂兒實在憋不住了,問道︰「你花錢一向都這麼大手大腳的嗎?」這也太不懂持家之道了,不可取。
「會嗎?」他對金錢用度這些瑣碎小事向來是不管的。
「難道沒有人說你太敗家?」
想她以前,一個糙饅頭還舍不得一口氣吃完,得掰成兩頓來吃,看見肉就眼發綠光,這人卻把一錠金元寶當一兩銀子花,富貴貧賤差距這麼大,她一個小女子心里很難平衡。
明知道自己這麼想沒道理,就算千百年後的現代,國家經濟仍是掌握在那三趴人的手中,聞巽有錢,也就是老子有錢,愛怎麼花就怎麼花,是人家的事,而且她還是那個受惠的人,憑什麼酸溜溜?
「妳是第一個。」走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他宛如閑庭信步,經過他身邊的人很自動讓出一段距離來,可等目光從他身上落到纂兒上,又有一些難以苟同。
「以後不要再亂花錢,賺錢不容易。」她弱弱的說完,算是結束這個話題,因為她的注意力已經被其他東西拐了去。
大街上人潮如織,街邊茶棚里冒著裊裊白煙,夾雜著雞絲面和餛飩的香味,拐過兩條街後,蒸餅、煎餅和湯餅的香味又迎面撲來,接著是賣杏仁酪和豆腐腦的,食物的香氣勾得纂兒肚子里的饞蟲作怪,要不是手一直在聞巽的掌握里,她就釘在那兒不動了。
聞巽視而不見她口水都快滴到胸前的樣子,領著她走進了客棧。
大堂里坐著許多用飯的人,人聲鼎沸,不過聞巽還是很明顯的听見她的小肚子里發出的月復鳴聲。
她一瞧見他垂首看過來,連忙遮掩的模著小肚皮,欲蓋彌彰的道︰「我出門的時候水喝太多了。」
瞧著她稚氣的舉動,他的眉眼逸出了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明明就是個孩子,剛剛還充大人,訓斥他不可以亂花錢,現下這一臉看見食物的渴望和饞樣,才是小娃兒該有的樣子嘛。
伙計認出來是天字第一號房的客人,笑容可掬的一溜小跑過來。「聞公子你回來啦,這位是……」愛和人套近乎是每個做伙計的通病,他目光一滑,從纂兒臉上經過,這位公子爺早出晚歸的,說是要尋人,莫非尋的就是這位小姑娘?
「把熱水和飯菜送到樓上來。」聞巽淡淡吩咐。
他不是個人人好、隨和的人,覺得沒必要的事他回都不會回一句。
「還是素菜白飯嗎?」
「今日揀好吃的送上來,來一整只燒雞,另外雞絲面、餛飩、杏仁酪、豆腐腦都做一份上來。」
「欸,馬上就來!」伙計稱是,轉身吩咐去了。
聞巽領著纂兒往樓上走,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你叫那麼多菜,一個人吃得完嗎?」
「妳以為呢?」這小妮子,以為他沒看見她一听到整只燒雞時,那發光的小臉蛋嗎?
說是天字號房,也不過比尋常客房多了張八仙桌、圓凳和盆景,不過房間倒是挺大的,加張小床,綽綽有余。
客棧廚房的速度很快,伙計也殷勤,不到半個時辰就把全部的菜肴送來,聞巽本想打賞他一個金錁子,可想到纂兒的話,只給了一塊碎銀。
不過伙計仍是歡喜的接了,哈著腰退出去。
纂兒看著滿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還有一小鍋香粳米飯,可沒有他的允許,她也只能干瞪眼。
「吃吧,跟著哥哥,往後妳不用再為吃穿發愁。」聞巽替她添了飯,怕她手短,構不到遠處的菜,每樣都替她夾了一點。
不負纂兒所望,燒雞那兩只油吱吱、肥膩膩的腿也歸了她。
她簡直笑開了花,吃得那一個香,就連沒有什麼食欲的聞巽也跟著吃了小半碗飯。
用過飯,讓伙計來把碗盤收拾下去,接著抬水進來,放在用屏風隔開的小里間,聞巽看著已經吃撐、正癱在靠背圈椅里模著小肚子的纂兒道︰「我去讓小二哥給妳搬張小床來,早點洗洗睡,我們明天一早還要趕路。」
纂兒本來想說她打地鋪就好了,但是人家都說要加張床,表示這位大爺沒有和別人同床的喜好,這樣最好不過,她也沒有與人同床共枕的習慣。
至于男女大防什麼的,一個八歲丫頭,能令人生出什麼遐思來?
衣食父母吩咐下來,纂兒自然乖乖听從,隨便在屋里繞了兩圈,權充消食,等她用大洗澡桶把自己狠狠洗刷過一遍,還洗了發,再出來時小床已經安置在一側,枕頭、被褥都有,三月的天氣不涼不熱,開著窗,這麼睡,溫度剛剛好。
「不月兌衣服睡覺,發什麼呆呢?」聞巽已經坐在床沿了。
「我沒發呆,我困了。」纂兒打了個哈欠,動作迅速的月兌下衣裙,爬上床。
等她鑽進被子里,他吹滅了燭火,各自揣著心事進入了夢鄉。
自從互稱兄妹以後,聞巽變改口叫她纂兒妹妹,她剛開始听著有些別扭,幾天下來倒不覺得有什麼了。
不得不說聞巽的本事很大,離開縣城後,一路行來,他們坐的是高鞍雕輪配軟煙羅簾子的馬車,遇城鎮就歇腳,有時住的是客棧,有時是獨門獨院的宅子,有次錯過宿頭,他們就住進山腰上一間竹屋,睡的是蒲草編的草席和竹枕,走到最近的村莊要兩個時辰以上。
雖然遠離人群,倒是不必擔心吃飯問題,車夫阿茶除了把車駕得平穩舒適,還會上山打野味,竹筍、野菇,溪澗河溝里也有野蓮蓬和肥魚,河蝦更是隨便撈就滿竹簍,這些都難不倒他。
阿茶能干,一人包辦了宰殺、剝皮、清除內髒、去鱗這些髒活兒,下廚總該輪到她這正牌姑娘家了吧?
小姐妳靠邊站吧妳!
掌灶房的是鄰近村里的喜嬸,喜嬸有張圓墩墩的笑臉,福福泰泰,笑起來像土地公身邊的土地婆婆,喜嬸總說——
「小姐妳別越幫越忙就好。」
好吧,她那手煮飯的功夫被嫌棄得很徹底。
不過喜嬸煮的飯菜真的不錯吃。
要是吃膩了這些,他們就走到最近的村莊去向村人買只雞、羔羊腿,割幾斤肉,幾樣節令時蔬,打打牙祭。
至于晚上,月上群峰,藤椅石枕,清風徐來,幾個人坐在竹屋前品茶、賞月、閑聊,日子悠哉得不得了。
她在現代是都市小孩,從來沒有喜歡過鄉下生活,穿越到孟家村更是吃盡苦頭,直到這段日子才發現,和對的人在一起生活是件很重要的事。
聞巽見她住得很自在,也不催促著趕路,這一不急,便這樣住了下來。
家中里外的活兒都有人包了,一點勞力都不用付出,不是她的作風,再說,她也不是什麼小姐,充其量就是個掛名吃白食的妹妹,對聞巽這個義兄而言,他看似不在意這些,她也大可任性的做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閑人,不會有人說話,但是她的靈魂是獨立自主的成熟大人,她的自尊心這關過不去。
她總點做些什麼,彰顯自己的存在和必要性吧?
所以,只要聞巽待在書房里看書,或者閱讀不知從哪里送來的信件和賬冊,她就會敲門給他送壺熱茶糕點,但她真的覺得很疑惑,他這滿房間的書冊究竟都是從哪兒弄來的?
聞巽端起陶杯,一股淡淡的花香隨著絲絲白霧慢慢散發出來,垂臉看著杯中舒展開來的白茉莉,入口清香芬芳,入喉帶著淡淡香甜,這花茶想來是她搗鼓出來的。
纂兒又發現聞巽穿來穿去好像就那兩身衣服,這才想到他們的目的地並不是這里,他是為她逗留下來的,她便請喜嬸下回從村子過來的時候帶些布料,她想給他做兩身衣服和鞋子。
納鞋底和裁縫衣服這些事還真難不倒她,她一個穿過來就是個凡事不靠自己模索學習,就只能被凍死、餓死兩條路可以走的丫頭,盡管七、八歲年紀而已,別人看著她小,她卻早就能干許多活,縫補、煮食都難不倒她。
至于做得美不美觀、能不能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喜嬸滿口應好,下回來上工,真的給她捎上納鞋底的布頭和兩匹松江棉布。
「這兩匹布都是細棉布,三梭布做貼身衣物穿是最舒服的,這塊兼絲料子顏色清雅,要是給聞爺做上一身,穿起來不知有多俊。」
纂兒模模料子,她擔心的是別的問題,她有些礙難的開口,「喜嬸,我的女紅真的不怎樣。」居然夸口說要給人做兩身衣服,她這是熱血過頭,腦袋被驢給踢了吧。
「做衣服不難,這是要喜嬸替小姐做什麼啊?」喜嬸明知故問。
「我的線縫起來像蜈蚣走路,我想拜托喜嬸子教我。」她講得更坑坑巴巴了,這種拿不出手的手藝,居然還敢大言不慚的讓人買了布料回來。
可聞巽老穿那兩身衣服也不是回事,就算是蜈蚣腳滿身爬,她也要做!這是她的心意、心意、心意,因為很重要,所以要說三遍。
至于巽哥哥願不願意穿,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事一樁,包在喜嬸身上。」
纂兒喜出望外,「謝謝喜嬸,那就這樣說定了。」
「小姐對聞爺真是貼心。」
「我是她妹妹嘛。」她回答得有些干巴巴的。「不過,纂兒替哥哥做衣服的事,喜嬸暫時不要說出去,好嗎?」
「喜嬸曉得,喜嬸的嘴巴會像這樣。」她做了個蚌殼嘴的樣子。
「嘻,謝謝喜嬸!」
除了和喜嬸學做針線,阿茶上山打獵時,偶爾她也會帶把小鋤頭跟著上山,山中多奇花異草,她還真的發現了好幾株植物。
淺綠色的葉子呈狹線形,是她熟悉的一種花卉。
她走過去仔細辨認一番,確認後,用小鋤頭小心翼翼的扒開泥土,連根帶土地挖了起來。
「姑娘,妳挖這草要做什麼?」阿茶問道。
幾個人終日喊著她小姐,纂兒听著別扭,她不是什麼小姐,幾個下人遂改口稱呼她姑娘。
姑娘遠比小姐听起來要舒服多了。
「這是蘭花。」
「蘭花?」阿茶走過來,看到她手上的那株草。「這草怎麼看都不會是蘭花啊,妳會不會弄錯了?」
「等它開花你就知道是不是了。」
「如果是蘭花,能賣很多銀子呢。」
阿茶和她的想法不謀而合,她正有這個意思。
古人愛蘭,從君王到文人雅士,愛到痴迷,蘭花的清新淡雅、獨自芬芳,被譽為花中君子、空谷佳人,人們養蘭,為其寫詩、吟曲、作畫,可見蘭花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崇高;在現代,蘭花也備受國人喜愛,有人願意花費數十萬、數百萬去買一盆蘭花。
她相信只要能種出稀有的珍品,不,一開始不能要求珍品稀有,畢竟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只要賣相不錯加上寓意好,就算不能發大財,也能攢點錢在身邊,起碼不用老是向巽哥哥伸手。
伸手跟人拿錢花用的滋味並不是太好,總有矮人一截的感覺,她沒有那麼理直氣壯的覺得因為她那便宜爹救了聞巽一條命,這位義兄就該無限制供應她花用。
想要什麼,能用自己賺來的錢去買,是最爽快的事了。
她一共找到兩株蘭花,另外一株長在懸崖邊緣,她是趁著阿茶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下去的,最後雖然掘到了花,腳卻滑了一下,不小心扭了腳踝。
她不在意的回到竹屋,去河邊掏了河沙,去屋子的牆角找到棄置的陶盆,又就地取材挖了黃泥土,黃泥、河沙和碎陶片用來填盆,就這樣先將就著,等將來能拿出去賣錢時再來移盆。
種好蘭花,她澆了一杓子的水,慢慢的澆到花的根部,改日得叮囑喜嬸淘飯洗米時都要把淘米水留下來,能用淘米水澆上,那就更好了。
蘭花喜潤惡濕,喜干忌燥,花澆上這兩瓢水也就夠了,不宜澆太多,希望這兩株蘭花能活得成。
只是到了晚上,她那走路一瘸一瘸的跛腳再也掩飾不住,聞巽知道她溜到懸崖邊去挖蘭花,眼色沉了。
他悶聲不吭的把她的繡鞋襪子月兌下,秀氣的腳踝已經腫得老高。
聞巽的眉頭不自覺蹙了起來。「阿茶,拿藥酒來。」
看著纂兒那紅腫的腳,阿茶一臉心虛和自責,趕緊入了內室把藥酒拿來。
聞巽將藥酒倒在自己的手掌心上,搓熱之後,慢慢的給纂兒揉搓,雖然他覺得力氣不是很大,纂兒卻是叫得驚天動地,直拉著阿茶的衣袖不放。
「痛痛痛痛……嘶,巽哥哥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憐香惜玉……力道輕些……殺人啦!」
聞巽完全視若無睹、充耳未聞,手下的力氣更大了。
等他一陣「公報私仇」結束,纂兒覺得自己已經月兌力了。
聞巽接著又把不知哪兒拿來的草藥往她的腳踝上敷,然後用紗布把腳踝固定住,這才開始教訓道︰「日後妳要是瞞著人再往懸崖邊上跑,就不許妳和阿茶出門了!」
纂兒眼里滾著痛淚,被人看見她這麼不顧形象的吼叫,真的太丟臉了。「纂兒知道了。」
聞巽看著她的雙眼,眸中閃過一抹心疼,但是口氣沒有絲毫退讓,「知道就要做到。」
扭了腳,山上暫時是去不了了,但有了這前車之鑒,阿茶不敢再讓纂兒離開他半步,只要她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阿茶,你不用這樣亦步亦趨的跟著我,我哪里都不去,就待在後院看看花,蕩蕩秋千。」
身邊多了個小尾巴真不是什麼太舒服的事,為了她,阿茶什麼事都得放下,所以為了兩人都好,她把阿茶哄走,這才去看她的蘭花。
也不過短短兩日,本來有些懨懨的花看起來精神多了,呈弓形的那株,葉面光澤濃綠,葉脈分明,崖下的那株呈鐮形葉面,長勢可喜,至于兩株是什麼品種還不知道,要等開花了。
其實,要不是聞巽盯得緊,她還想上山去,她在後山不只發現蘭花,還有一件分外有趣的東西,只是說了,巽哥哥肯定會用他那雙幽深的眸子覷著她,冷冷的問——
「妳答應過我什麼?」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皮相生得俊美的人養眼是一定的,燦然一笑的時候,容光更盛,比春陽還要明媚三分,但是神仙般的人物要拿那好看的眼楮瞪著妳,比在寒天時候被潑了盆冷水還叫人發怵。
所以,他說不許上山,她連一個腳印都不敢往上踩。
天氣舒爽,躺在躺椅上看書喝橘子涼茶的聞巽看見她人蕩著秋千,眼神卻不時往上飄,不由得好笑又好奇,都傷了腳了還不安分,山上究竟有什麼物事讓她一顆心直想往外跑?
他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纂兒身邊。「妳在山上藏了什麼好東西?讓妳連收回目光都舍不得?」
她那眼神就像在樹洞里藏了果實的松鼠,怕人家去偷拿,時不時的瞧上幾眼,確定安在。
「纂兒在欣賞風景秀麗,听鸝鳥啼唱,享受鄉居生活。」
聞巽差點噎著,這丫頭居然這樣糊弄他,不過瞧她這反應,可不像窮鄉僻壤的鄉下土丫頭,莫非她能識文斷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