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輛車裝了十幾人也還算寬敞,道陽一巴掌拍在馬上,三輛馬車就順著路往鎮上去了,當然半路上那馬兒若想要改個道兒,或者停下歇息一會兒,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了。
他還有妹妹要安撫,還有別情要敘,最重要的是,還有一個姑娘等著他討好不知道白胡子老頭兒給她爹喂了什麼藥,楚富貴一直熟睡,幸好沒有發燒或者再失血的跡象,楚秋雨放心許多,又喊了楚東升去鎮上抓藥煎藥,她則忙著給眾人準備晚飯,也給老爹做些好吞咽克化又補血氣的吃食。
白胡子老頭兒背著手在楚家內外轉了幾圈,又同道陽兄妹去道夫人墳頭行了禮,剛剛轉回面館就嗅到濃濃的香氣,驚喜的扭頭對道陽嚷道︰「好小子,原本還以為你吹牛,沒想到你這小媳婦兒的手藝真是不錯。」
道陽臉上一紅,生怕楚秋雨听到,趕緊往屋里張望。
灶間里熱氣繚繞,大鍋里羊骨湯正歡快帶著羊骨和雜碎翻滾,楚秋雨手里握了一把白生生的面條,熟練的灑進鍋里,很快面條就漂浮起來。她用筷子攪了一下,回身去菜墩上切菜,尋盤子盛小菜,忙得是腳不沾地,偏偏又是忙而不亂,流水一樣,看得人忍不住就會被她吸引。
蓮生笑嘻嘻推了推自家發呆的老哥,又蹦跳著進去給楚秋雨幫忙。
她也在灶間幫忙幾個月了,燒火,煮面,切菜也都熟練,這反倒讓剛剛回過神的道陽越發驚奇,要知道,從前在府里的時候,妹妹可是連菜刀都沒模過一下,果然,苦難會讓人迅速成長,他的妹妹,長大了……
很快,大碗的羊骨湯面就端上桌,酸辣蘿卜條、醋拌海帶絲、酸筍,外加一小簸籮的麻花和酥餅,惹得眾人是無暇旁顧,只記得低頭猛吃猛喝。
楚秋雨上樓給她老爹喂了一碗雞湯,挑簾子進來正好看見道陽同白胡子老頭兒抱著圓滾滾的肚子,一副撐到不行的模樣。
道陽生怕楚秋雨笑話,趕緊坐直了身體,「你忙完了,趕緊也吃碗面吧。」
倒是白胡子老頭兒很是不客氣的打了個飽嗝,吩咐道︰「雨丫頭,給我準備個住處,最好有炕,睡著舒坦。」
楚秋雨瞧著蓮生也推開了碗,就笑道︰「我爹就住在後邊,他隔壁的房間也盤了大炕,我這就讓蓮生引您過去歇息。」
蓮生自從看到哥哥平安歸來,頓覺雲開霧散,什麼苦難都過去了,所以比之先前真是歡快很多。
听到這話,她連忙跳下椅子,嚷道︰「好啊,雨姊姊,你同我哥哥好好說話,記得幫我罵他幾句,害我天天晚上都嚇得作惡夢。」
「好。」
楚秋雨給自己盛了一碗面,眼見蓮生蹦蹦跳跳引著白胡子老頭兒走了,她這才坐在桌邊,靜靜吃道陽極有眼色的把空碗筷都收拾下去,回來後終究還是忍耐不住,望著她被油燈點亮的眉眼,低聲問道︰「你就不想知道,我逃出礦山去了哪里,又是怎麼回來的嗎?」
楚秋雨掃了他一眼,扯了帕子擦抹微微蒙了汗跡的額頭,這才應道︰「你想說自然就說了,不想說我問也沒用。還有,你平安回來,蓮生不用惦記就好,這丫頭幾乎要把眼楮哭瞎了,又有人覬覦她容貌好,整日來搗亂,你若是不回來撐腰,怕是我也護不住她了。」
「那你呢,沒……惦記我?」
道陽不知為何就是不願看她這般神色淡淡的模樣,他印象里的姑娘,或者習蠻任性,或者傲氣凌人,要不就是端莊安靜,謹守禮儀,唯獨沒有楚秋雨這般冷清穩重得好像老人一般,她就算不會撲到他懷里哭訴委屈,起碼也該為他平安歸來歡喜吧?
「我?」楚秋雨挑挑秀氣的眉頭,仔細分辨心頭的滋味,慢慢才道︰「你平安歸來,我當然歡道陽眼楮一亮,稍顯冷硬的臉部線條軟化下來,可惜,歡喜還沒太久,楚秋雨又添了一句——
「你若是有事,蓮生怕是以後要受苦了。」
道陽臉上的歡喜立時垮了下來,他還想說什麼,到底又咽了回去,大大喝了一口茶水,這才說起他當初為何逃亡。
原來,當日楚秋雨和蓮生去礦上探望過後,他雖然換了輕省活計,不用下礦洞了,但日子也算不得多好過,不過和那些掙扎求活的礦工一比,卻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沒幾日,他所住的帳篷里來了一個老頭兒,也不知道犯了什麼罪,不但每日要下礦洞,而且下了工還要受其余礦工的欺壓,常常連糠子都吃不上。
道陽想起自家無辜被砍頭的老爹,心有所感,對他多有照顧,甚至連楚秋雨留下那些他輕易不舍得吃的點心也都進了老頭兒的肚子。
如此過了一段時間,某一天晚上,他突然驚醒,發現帳篷瑞安靜得出奇,平日的呼嚕聲、磨牙聲甚至罵人聲都不見了,而那老頭兒坐在他旁邊,笑得詭異。
不等他高喊質問,老頭兒就從懷里拿出一塊玉佩,上頭居然刻了一個「道」字。
這下道陽就是再蠢也猜到這老頭兒同自家有些干系,果然老頭兒坦誠自家是江湖人,當年曾意氣用事得罪過權貴,那時還沒有被封為武義侯的道將軍仗義出手救了他一命,他雖然有心報恩,但官匪兩條路,總是不好來往。
結果武義侯的死訊傳到耳里,他才後悔莫及,趕到京城,又听說道陽母子被發配到這里,于是找了過來,故意惹怒一個管事被扔到礦洞干活兒。
觀察試探一番,他自覺道陽品行同大將軍當年很是相似,這才道明身分。
若是先前道家還沒有落魄,對于這樣的「江湖騙子」,道陽是一個字都不會信,但如今道家連普通農家都不如,就是再蠢笨的騙子也不會騙到他頭上來,想必這個老頭兒說的是真心話。
最重要的是,老頭兒既然能無聲無息的把帳篷里的人全放倒,那就是在醫藥方面有所涉獵,而當今聖上正是因為中了毒箭昏迷不醒,所以皇後太子一派才有機會假傳聖旨掀翻了道家,若是能讓聖上解了毒清醒過來,道家的冤屈就會昭雪……
原本他還想從容謀畫,但計劃趕不上變化,某一日從礦上的管事嘴里听說,太子借口說,處置朝事起來名不正言不順,半個月後就要登基為帝。若是被太子當了皇帝,就算日後真相大白,為了維護皇家臉面,也沒人會為道家伸張正義了。
于是一老一少匆忙間從礦山出走,一路奔去京城,因為趕時間又不好走漏消息,自然就不能同楚秋雨道別,這才有了官差上門,後又誤傳死訊的事。
說到這里,道陽就沒有再說。
楚秋雨也聰明的沒有再問,至于到了京城,一老一少怎麼混進皇宮,怎麼治好了皇帝,怎麼阻止了太子和皇後的陰謀,其中得到了誰的幫助,又答應了人家什麼條件,雖然沒有經歷過宮斗,可她出意外穿越之前可是看過很多宮斗電視劇,多少也猜得到其中有多復雜。
原本以為這些事離她很遙遠,沒想到就發生在身邊,甚至隱隱也把她卷入其中……
楚秋雨用力搖搖頭,趕緊把心里的念頭甩了出去。如今的日子是她的最愛,平靜安寧,她可不想打破。
「皇上已經給你家里平反了?」
「是,已經讓大理寺徹查了,不過是走個過場,聖旨也下了,我承繼了武義侯的爵位,侯府大門重新打開……」道陽眼里有絲激動,想讓家門榮光重新恢復,只做到這樣是不夠的,他還要有足夠的戰功,才能支撐起武義侯府的榮耀,甚至還要比以前更加發揚光大!
只不過,武義侯府如今最缺的卻不是這些,而是一個女主人……
「楚姑娘……不,秋雨,你能……」雖說婚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道陽就是覺得眼前的姑娘是個有主見的,若不經過她的同意,就算打動了楚富貴也無法抱得美人歸。
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可惜才說了一半,門外就響起馬蹄聲陣陣。
轟隆隆,猶如夏日驟雨般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迅速碾壓過來,蓮生白著小臉從樓上沖下來,眼里的驚恐在油燈下分外明顯。
道陽心疼得厲害,伸手要抱妹妹,怎知蓮生卻直接沖進楚秋雨懷里,他尷尬的收回手,模模鼻子,心里越發愧疚。許是他不在的這些日子,一大一小兩個姑娘沒少這般相依為命吧,以至于在妹妹心里,他這個哥哥都沒有嫂子可靠。
嫂子?
道陽挑挑眉毛,心里突然為了這兩個字甜蜜起來,忍不住嘴角也高高翹起。
楚秋雨低聲安慰了蓮生兩句,想了想才對道陽道︰「怕是先前那些人尋仇來了,你若是有把握解決,不如多等一會兒再出去。」
道陽听得疑惑,但也點頭應了下來。
面館外,一隊兩百人的騎兵已經整齊集結,帶兵的統領是個三十幾歲的大胡子,不知是不是為了威懾面館眾人,迅速包圍了面館,任憑騎兵們扯著馬匹嘶鳴。
初春的夜晚格外安靜,這般吵鬧的動靜很快就引得周圍的牧民披衣出帳篷來探看。
隔壁驛館的二樓里,青雲只探頭看了一眼就驚叫一聲縮了回去,嚇得正要出來的楚東升趕緊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我听著是馬隊的聲音啊!」
「哎呀,別問那麼多,趕緊拾掇東西銀子,跟我回娘家躲躲!」
說著話,她就飛跑去收拾細軟,那副麻利的樣子根本不像懷孕幾個月的婦人,簡直比武人的身形都利落。
楚東升想起上次媳婦兒躲回娘家的原因,立時臉色也是變了,跑去窗邊看了一眼,果然樓下一群黑壓壓的騎兵,手里的長刀反射著清冷月光,讓人心底生寒。
他扭頭就要下樓去看老爹和妹子,冷不防卻被青雲抓住袖子,惱怒罵道「你干什麼去,還不跟著我趕緊逃?你不要命了?!」
「那是我爹和我妹妹,我跑了,他們怎麼辦?」
楚東升掙扎著就要離開,青雲急得撒了潑,罵道︰「那個該死的小狐狸精,平日在老爺子跟前攛掇著老爺子偏心也就算了,如今還要帶著全家跟她沒命嗎?我要走,我害怕,我要回娘家!」
「好,要走你走,我是楚家人,我不能走!」
楚東升難得硬氣一次,扭頭就下了樓,留下青雲扯著脖子喊——
「你走了,咱倆就完了。和離!你們楚家死光了也同我沒干系,不要去趙家找我!」
「行,和離!我們楚家不連累你。」
楚東升的聲音遠遠傳來,氣得青雲踩腳,拎了包祇趕緊也下了樓。
附近的牧民本來還猶豫是不是要過去面館看看,突然見到青雲找過來很是驚奇,但看在二兩銀子的情面上,很快就牽了馬送她回趙家。
楚秋雨剛去後邊看了自家老爹,生怕他焦急擔心,沒想到白胡子老頭兒,也就是道陽新認下的義父沈老爺子很是有心,已經陪在老爹旁邊說著話了。
兩個老人家,一個是年輕時候上陣殺過敵,一個是混跡江湖,閱歷豐富,說起話來居然很是投緣。楚秋雨見狀放了心,給兩老張羅了一些茶水點心就回到前邊。
楚東升拎著柴刀匆忙過來的時候,就見道陽喝著茶水,妹子和蓮生則吃著瓜子,不時說笑兩句,一副和樂融融的模樣,好像門外那些包圍面館的騎兵不存在一般,一時間,他反倒覺得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楚秋雨見到大哥這副模樣,趕緊笑著把他拉到桌邊坐下。
「大哥,我大嫂呢,是不是嚇到了?」
「哦,她啊,我們方才和離了,她帶著細軟回娘家了。」
楚東升還有些懵,听得妹妹問,順口就應了,末了回過神來怕妹子擔心,趕緊又添了一句,「她這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妹子別擔心。倒是你們……外邊那些人怎麼辦?」
楚秋雨心里偷偷嘆氣,她方才攔了道陽一會兒,就是想在大難臨頭的時候試試人心,沒想到自家大嫂還是第一個逃走了。
說實話,她一直不喜歡這個大嫂,也不願意大哥一直被大嫂壓制著,沒有主見不說,跟家里也不同心。
如今,不管一次還是兩次,大嫂都不能同患難,想必大哥再蠢笨,心里多少也留了些怨氣吧,只要以後不被大嫂牽著鼻子走,她就沒有枉作小人,白費心機。
「大哥別擔心,道公子已經恢復了爵位,外邊這些人很快就會退走。我擔心爹那里,不如你去守著爹和沈老爺子吧,這里有我呢。」
「真沒事?」楚東升狐疑的掃了一眼道陽,見他只穿了一身普通的棉袍,頭上插了木簪,雖然依舊俊朗剛毅,沒了當日初見的落魄,但這也絕對不是新任武義侯的富貴架式啊。
這人不會是騙人的吧?
楚秋雨看得好笑,自家大哥一向憨厚,想什麼都表現在臉上,惹得道陽尷尬的咳了又咳。
楚秋雨搶了大哥手里的柴刀放到桌上,推著他往後走,安慰道︰「大哥,你就放心吧,一切交給我。」
楚東升倒是清楚自家妹子的本事,于是心里再疑惑也只能挑開門簾去尋老爹了。
此時,面館外的騎兵們卻好似示威上了癮,那大胡子統領高聲呼喝道︰「面館里的人听著,給你們一刻鐘功夫出來磕頭認罪,否則別怪本將軍大開殺戒,一把火燒了鋪子!」
「將軍威武!將軍威武!」一眾騎兵們都是舉手里的刀槍高聲附和,頗有氣勢。
屋里,道陽放下手里的茶碗,眼里閃過一抹鄙夷,「這些蝦兵蟹將,也不過是嚇唬老百姓最拿手罷了,真上了戰場怕是第一個尿褲子。」
說罷,他許是覺得在姑娘家面前如此說有些粗俗,趕緊起身補救道︰「你們安坐,我出去處置一下馬上回來。」
「將軍威武,將軍威武!」
一眾騎兵們正拍馬屁拍得熱鬧,冷不防見到面館的大門慢慢打開,都是下意識停了下來,弓箭手甚至已把箭支搭在弦上,畢竟他們得到的消息是這面館里藏了一個擅使毒藥的江湖匪類、一個罪臣逃犯,還有狠毒的女魔頭,簡直是龍潭虎穴一般,否則他們早就直接沖進去打砸了,哪里還會如此嚇唬個沒完。
道陽施施然跨出門坎,雙眸冷冷掃過一眾騎兵,嘲諷道︰「邊疆不平,諸位不去保家衛國,如此興師動眾圍捕百姓,真是好氣魄啊!」
那領頭的大胡子統領皺了皺眉頭,他雖然長相粗豪,心思卻細,眼見道陽如此模樣,完全不似逃亡的罪囚那般狼狽,不禁心里犯了嘀咕。
「道公子,在下敬佩武義侯的勇武忠誠,但上峰有命,在下不得不遵從,得罪了!」說罷他拱拱手,轉而就要讓手下上前抓人。
道陽卻是冷笑,接著從懷里掏出巴掌大小的一塊令牌。
即便月光清冷,暗夜昏沉,但令牌的金光還是晃得眾人有些發怔。
「金牌?」
大胡子統領有些遲疑,翻身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大步上前,仔細辨認後立即撲通跪下。
「末將金旭,恭請聖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見自家統領如此模樣,他身後的兵卒們自然也不敢怠慢,撲通撲通下餃子似的趕緊跳下馬,跟著跪了一地。「恭請聖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道陽站在台階上,抬頭掃向一眾跪趴在地上的將士,突然豪情萬丈,對于權勢的渴望如同春日的種子埋進黝黑的土壤,抑制不住的瘋長起來。
沒有權勢,他就是礦坑里的一個罪囚,而僅僅因為一塊令牌,他就能號令這麼多人放下刀槍,乖乖俯首……
「聖躬安,起來吧。」
金旭又磕了一個頭,這才爬了起來。
他偷偷瞄了道陽一眼,有些尷尬的咳了幾聲,小心翼翼問道︰「不知這位大駕光臨,末將冒犯了,還望大人海涵。」
道陽擺擺手,淡淡應道︰「不知者無罪。」
金旭這才偷偷松了一口氣,不等再道謝,又听道陽道——
「回去同你們府尹說一聲,就說聖旨已下,武義侯恢復爵位,而這面館里住的是本侯未過門的妻子,昨日被登徒子冒犯,本侯出手教訓一二,若是對方有任何質疑,盡管上奏折告狀,本侯接著就是了。」
許是消息過于令人震驚,金旭足足呆了半晌才猛然彎腰行禮,「末將見過侯爺!先前多有得罪,還望侯爺大人大量。」
「放心,本侯還不至于同你一個馬前卒計較。把本侯的話傳回去,你的罪就贖清了。」
「謝侯爺不罪之恩。」
金旭也不敢多停留,匆忙集結人馬,灰溜溜的跑掉了。這一趟本來以為十拿九穩的抓捕行動,沒想到如此鎩羽而歸,特別是新任武義侯透露出來的消息太多了,多到他也不知道真假——
先前昏迷不醒,幾乎要殯天的皇上醒來了,能下聖旨了?
以背主之名被皇後、太子連手斬殺抄家的武義侯府翻身了?
那是不是說,皇後、太子已被醒來的皇帝這般想著,金旭越發用力揮舞手里的鞭子,抽得身下的駿馬撒開蹄子瘋跑。
跟在他身後的兵卒們雖然不知事情如何,倒也明白大梁的天怕是已經變了,起碼先前被打斷了腿,叫囂著要楚家千刀萬剮的幾個執褲,是再沒有耀武揚威的機會了……
不說金旭一行人如何連夜趕回府衙去報信,只說道陽吹了會兒冷風,平靜了紛亂的心緒,扭頭進屋的時候,他本來以為會見到兩張擔憂的臉,沒想到大堂里卻是空空如也,別說人影兒,連油燈都要滅掉了。
人都到哪里去了?
正是疑惑的時候,他突然听見灶間里有動靜,于是悄悄走了過去。
灶間里的柴火正燒得劈啪作響,灶膛旁邊的小木凳子上,蓮生乖乖坐著,一臉垂涎的望著大鍋里。
楚秋雨穿著圍裙,正用笊籬攪和著鍋里的吃食,一種白生生、圓滾滾的小雪球漂浮在鍋里,光看著就覺得香甜軟糯。
灶膛里的火光有些泛紅,映得楚秋雨和蓮生的臉孔都泛著健康的紅潤,蓮生許是忍不住垂涎,伸著小腦袋越發往鍋里靠,也不怕熱氣燻到。
楚秋雨好笑,伸手彈了下她的腦門,又取了青花小瓷碗,先盛出兩顆小雪球遞給她,「嘗嘗熟沒熟?小心燙到舌頭。」
蓮生歡呼一聲,趕緊找了勺子戳破一顆小雪球,那雪球里的餡料就流淌了出來,一個微黑,一個淺黃。
蓮生美美的挨個嘗了一口,高舉起了大拇指,笑道︰「太好吃了,雨姊姊,你就是廚神再世!」
楚秋雨嗔怪地瞪她,「廚神不是個大胖子嗎,你看我哪里胖了?」
「哈哈!」不等蓮生補救,道陽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楚秋雨驚了一跳,回過神後一邊盛小雪球一邊問道︰「都處理好了,這麼快?」
「當然,不過幾句話就打發了。」道陽有些心不在焉,眼楮老往那些臥在大碗里的小雪球上瞟去,「這是什麼點心?以前從來沒見過呢!」
「啊,這是我家鄉那里每到正月都要吃的小點心,叫湯圓,香甜可口,就是不容易克化,不好多吃。」楚秋雨隨口應了一句,又攆道陽去喊人。「幫我去把沈老爺子和我大哥都喊來,方才擔驚受怕得厲害,這會兒吃點甜食緩緩神。」
「好。」道陽痛快應下,扭頭往後邊去了。
蓮生早吃完了兩顆小湯圓,這會兒小狗一般乖巧的舉著勺子跟在楚秋雨後邊,順便幫自家大哥泄個底。
「楚姊姊,你不知道,我大哥從小特別愛吃甜食,但是我爹說男子漢就該吃苦,不讓我哥吃呢。」
「你爹可能想要你大哥更有毅力,盡早幫他撐起侯府的門戶,但是這其實同喜不喜歡食甜沒有干系,有時候太累了,吃點甜食反倒解乏又能安神。」
「真的?」
「當然了。」
「那雨姊姊以後多給我做些好吃的。」
道陽站在門後,听著兩個姑娘的對話,嘴角的弧度怎麼也平復不下去。
甜食果然是所有人的最愛,別說還有些驚慌的楚東升,就是沈老爺子也是吃得贊不絕口,可惜湯圓不好克化,楚秋雨只給了他一碗就不肯再添了。
眾人吃飽喝足,各自散去打算好好睡一覺,結果卻被瘋跑而來的楚東和嚇了一大跳。
楚東和白日里並沒有听說家里出事的消息,但是稍早前青雲不知道受了她爹娘什麼攛掇,跑去拍雜貨鋪的門,非逼著楚東和借她二十兩銀子。
楚東和覺得哪里不對,真真假假幾句話就從青雲嘴里套出實情,于是把懷孕的媳婦兒送回娘家之後,連忙趕了過來。
他許是太心急,也沒穿披風,甚至連帽子都沒戴,這會兒凍得眉毛上都掛了霜,手臉也腫了起來。
「爹呢?大嫂說有人來抄家,家里出事了,嚇死我了!」
楚秋雨真是恨死青雲了,她怕是以為楚家人都死定了,跑去雜貨鋪騙銀子,打算給自己多攢點錢傍身呢。
楚東升也是氣惱,「我去找她,這個死婆娘,看我不打死她!」
「行了,大哥,她不是說和離了嗎?不是咱們家人了,你還理會她做什麼?」楚秋雨趕緊攔了大哥,又趕緊安慰一臉慌急的二哥,「爹受了傷,不算嚴重,沒有性命之憂,在屋里歇著呢,你不放心就去看看。」
楚東和听了連忙大步往老爹屋里去了,楚秋雨攆了蓮生去睡,又安排道陽同沈老爺子住在一屋,這才也去看老爹,果然,爺仨個已是哭成一團。
楚東和跪在炕前,「爹,都是兒子的錯,兒子不開鋪子了,兒子搬回來,伺候您老人家。」
楚東升也是抹眼淚,想想先前總是听媳婦兒的話,很是惹老爹生氣,也跪了下來,「爹,兒子不楚富貴亦是紅了眼圈兒,原本以為這次真是要去見閻王爺了,長刀砍下來的時候,他也驚恐至極,倒不是怕這麼死了,而是怕兒女們沒人庇佑,特別是閨女,還沒成親,當真被那些紈褲抓去折磨,他就是死也閉不上眼楮啊。
好在,峰回路轉,道陽回來了。他已听沈老頭兒說了這些時日的經過,听完也是感慨連連,但說到底,送走蓮生之後,楚家又能回到原本的平靜日子最好,而且以後有了武義侯府庇佑,也沒人再敢欺負到頭上了。
「都別哭了,都是成家立業的漢子了,這個模樣讓我怎麼放心閉眼楮。你們妹子還小,還沒成親,但也比你們能干有主見多了。我跟著你們妹子過日子挺好,你們都各自忙去,不用回來煩我。」
楚東升和楚東和抹了眼淚,盡管明知道老爹這麼說是不願他們跟著費心,但還是打定主意,以後要想個辦法照應老爹。
楚秋雨躲在門外跟著抹眼淚,若說這一世有什麼最讓她珍惜的,就是家人之間的這份溫暖疼愛了。
前世爸媽去世得早,對于弟弟,她是當兒子養的,並沒有體會過這種被全心全意保護和寵愛的感受,不想這一世居然被上天加倍補償,父親和哥哥們都是如此疼愛她,即便這個世界有很多缺憾之處,科技不發達,律法不健全,但依舊讓她慶幸自己做了楚家的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