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正廳的喧鬧,耳房沒有半點喜氣,只有一片冷清。
第二天,因為派去伺候的婢女發現新房內只有新娘子一個人在,不見新郎官的蹤影,連忙跑去告訴夫人,程承波才從妻子口中得知昨晚兩人沒有同房。
他大吃一驚,馬上找人把表哥請到偏廳。
「你昨晚真的沒有睡在新房?」
姚錦杉沒有回答,就當是默認了。
「雖然你是逼不得已才娶她,但這麼做也太無情了。」既然成了親,程承波總希望他們能好好地過日子。
「無情?我是為了拿回我娘的遺物才會娶她,對她沒有感情,也無意跟她做一對恩愛夫妻。」姚錦杉冷冷啟唇。「她只是佔了名分,在我心中只有玉嫻。」
程承波揉著抽痛的太陽穴,心想大概是自己昨晚喝多了。「她已經嫁給你那個庶弟,而且死了那麼多年,就算還活著,你們也不可能在一起。」
「不管怎麼說,我都不會踫她一下。」像童家二姑娘這般心機深沉的女子,他得提防才行,免得又被算計。
聞言,程承波一個頭兩個大。「可是……」
「先不說這個,我已經拿回我娘的遺物,幸好房契還完整保留著,你現在就陪我出門一趟。」姚錦杉拉著他就走。
程承波勸不動表哥,只能拜托妻子過去關心一下,趕緊叫了個奴才過來幫他傳話,還沒吩咐完,就已經被姚錦杉拖出門。
新房里,童芸香將寫好的信交給程家的婢女,記得婢女早上送飯菜來時說過自己是程家指派來伺候她的。
「你叫娟兒對吧?這封信就有勞你幫我送到童家,這是一點小意思,真的不多,請別見怪。」
她塞了十文錢給這名叫做娟兒的婢女,畢竟現在寄住在程家,不是自家奴僕,自然不能任意差遣,必要時施點小惠來收買人心,人家自然樂意為你做事,這也是一種人情世故。
娟兒一臉惶恐,退後兩步。「表少女乃女乃,奴婢真的不能收!」
「你不收,我怎麼好意思請你幫忙?」童芸香也很堅持。
「奴婢會幫表少女乃女乃把信送到,但是真的不能收錢,否則讓太太知道,奴婢會被趕出去的。」娟兒將信接過去,福了個身便出去了。
見對方真的走了,童芸香只好將十文錢收起來,又看向原本擺著黃花梨木雕花四件櫃的位置已經空蕩蕩的,
想到一早姚錦杉就帶了兩個奴才將它搬走,生怕她會反悔似的,看來他對自己的印象真的很惡劣。
童芸香不想再自怨自艾下去,卷起袖子,動手把妝奩推到該擺的位置上,接著打開幾口衣箱,將平常會穿的幾套襖裙找出來,放在容易拿取的地方,這也是她從小到大養成的習慣,嫁了人也一樣,凡事自己動手。
約莫過了兩刻,程承波的妻子劉氏前來探望,主要是听說他們夫妻昨天沒有圓房,擔心新娘子會想不開,特地來看看。
「怎麼不找人幫忙呢?」劉氏見屋里一團亂,就要出去叫人。
童芸香輕聲制止。「不用了,我一個人整理反倒比較快。呃……我該怎麼稱呼……應該是表舅母對不對?」
劉氏干笑一聲,她的夫婿是姚錦杉的親表弟,其實應該叫表弟媳,不過事情的原由不該由自己開口,還是交給他們夫妻私下去說個清楚。「一表三千里,反正都是自家人,怎麼稱呼都可以。」
「是。」童芸香柔順地回道。
「還有……听說昨晚你們沒有同房?」劉氏將她拉到椅子上坐下詢問。
童芸香臉蛋一熱,尷尬地回道︰「呃……因為相公昨晚喝醉了,擔心自己滿身酒味,就睡在隔壁廂房。」
她不得已只好為那個男人找理由。
聞言,劉氏沒有理由不相信。「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所以趕緊來問問,沒事就好。」
「讓表舅母擔心了,真的沒事。」見劉氏態度真誠和氣,童芸香也就不再拘謹。「還有剛剛我讓娟兒幫我送封信回童家,先跟表舅母說一聲。」
「有事盡管吩咐他們,不要見外。對了,關于歸寧的事,因為兩家都住在杭州,應該不用太早出門,我已經把禮品都準備好了,要記得帶過去。」她打量著眼前的童家二姑娘,神態落落大方、溫雅有禮,要不是臉上那塊胎記看起來有些可怕,也不會拖到十八歲還找不到婆家,幸而緣分到了,擋也擋不住。
童芸香一臉歉然地說︰「我並不打算回門,方才已經請人送信到娘家,就是跟爹娘稟明這件事。」
出嫁前兩天,母親冷淡地說了一句「終于把你嫁出去了,可真是不容易」,這讓她下定決心無論受到再大的委屈也不會求助娘家。
「這是為什麼?」劉氏訝異地問。
她盡量說得委婉。「我想相公應該有很多事要忙,沒空陪我回門,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不急在這一天。」
劉氏搖頭反對。「那不一樣,對嫁出去的女兒來說,是為了讓爹娘放心,又不是住得遠,必須跋山涉水,才會回不了娘家。」
「真的不用了。」不用問也知道姚錦杉根本不會陪她回門,又何必自討沒趣?
「等我家老爺回來,我會讓他跟表外甥說一聲,要他陪你回娘家一趟。」劉氏並不曉得兩人的婚事是在不情不願的狀況下完成的,以為他們是正好看對眼,還很高興的跟婆母聊起公爹當年把那四件櫃送給童家老太太,因此撮合一段良緣,這就叫做姻緣天注定。
知道她是好意,但童芸香反倒擔心會引起誤會。
果不其然,當姚錦杉從外頭回來,就被程家老太太叫到跟前。
「你已經是童家的女婿,再忙也要陪你媳婦回娘家,這是禮數,可別讓人家在背後說你不懂規矩。」因為听到媳婦說的話,老太太特別叮囑。
姚錦杉忍住反駁的沖動。「是,舅母。」
「這才對。」程家老太太滿意地笑了笑。「既然成了親,就要好好對待人家,別讓人家受委屈。昨晚你們沒有圓房的事好在只有自己人知道,否則傳到親家耳中,可是會來興師問罪的。」
他臉色有些不大好看。「我自有分寸。」
程家老太太這才不再追究。
姚錦杉俊臉上盛滿怒氣地踏進新房。「往後有任何事,先問過我的意見,不要立刻跑去跟程家人告狀。」
童芸香被罵得很無辜。「你指的是什麼?」
「當然是歸寧的事,你可有先問過我?」他質問。
「如果開口問了,你就會答應陪我回門嗎?答案當然是不會,那麼我只好婉拒表舅母的好意,但表舅母又問我原因,我便說你另外有事,沒空陪我回去,這麼說有何不對?」她試著跟他講理。
「這是你我之間的事,不要把其他人扯進來。」姚錦杉瞪著她,他不希望給程家人增添麻煩。
「我沒有……」這個男人打從一開始就認定是她在背後搞的鬼。
他根本不相信。「你敢說你沒有在程家人面前裝無辜、扮可憐,說我不肯和你圓房?那天我已經把話挑明了講,在我心里只有一個女人,容不下第二個,但你還是非嫁不可,就得承受後果。」
「我再清楚不過了。」童芸香不再辯解。
「你最好記住。」他寒聲回道。
童芸香牽動顫抖的唇角。「我會的。」
「後天一早我會陪你歸寧,往後別又在程家人面前搬弄是非,這是我給你的警告。」姚錦杉鄙夷地道。
童芸香覺得委屈、冤枉,但又不想表現出可憐的模樣,那樣反而會令對方看不起,只有反擊才是保護自己最好的方式,于是她昂起下巴。「看來你真的很在乎程家的人,那麼就請扮演好童家女婿這個角色,別讓我爹娘看出你是被逼才肯娶我。」
姚錦杉冷哼一聲。「終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你都敢當面威脅我了,還怕讓人知道嗎?」這位童家二姑娘人前是一套,人後又是另一套,她的話絕對不能相信。
「不是只有男人才愛面子,我也一樣,所以還請多多配合,我可以保證不會又在程家人面前故意「搬弄是非」。」童芸香噙著恬靜笑意,嗓音柔細,但听得人咬牙切齒。
「這是在威脅我?」姚錦杉幾乎快把牙繃斷了。
「可以這麼說。」她索性承認。
「我答應!」姚錦杉從齒縫中迸出話語,暗自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不會讓自己老是居于下風。
「謝謝。」童芸香輕吁口氣。
不過這一聲「謝謝」听在姚錦杉耳里卻是充滿譏刺。「不必謝我,你只要遵守承諾,不要出爾反爾,我就很感激了。」說完,他轉身拂袖而去。
待人一走,童芸香膝蓋登時發軟,趕緊坐下,眼圈跟著泛紅,想不到成親才第二天,兩人便已形同水火。
她不得不將淚水往肚子里吞,既然這是自己選擇的路,就沒有資格後悔,相信總有一天,姚錦杉會明白自己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壞,願意敞開心胸接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