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上,牧洛亭听完優年的事後問襄知︰「真的可以信任那女人嗎?」他對那蛇蠍女的氣還沒消。
襄知點頭,然後微笑。「不過,我更相信孩子們。」
「孩子們?」
「他們能融化任何人的心。」
牧洛亭笑了。「原來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原來你不相信我的判斷?」
襄知的問題讓牧洛亭一愣。看到襄知嘴邊興味的笑意,他心咚了一下。小知……又開他玩笑了?這樣的時刻似乎愈來愈頻繁。他笑起來,非常開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我哪敢?一切都听我的小知大人兼夫人的!」
這下輪到襄知眨眼,小臉有些紅,牧洛亭嘆口氣轉開眼又轉回。
「怎麼了?」
「想吻你,又不敢。」他對她耳語。
襄知嬌嗔的樣子太珍貴,所以他每次都會很崩潰。為什麼從來不是發生在兩人獨處的時候,而是像現在好死不死杵在滿是人的公交車上?
襄知轉開頭,紅紅的女敕頰如同彩霞,他真的很想、很想一口咬下去。這種沖動也來得驚人頻繁,大概跟她在一起每十秒就會產生一次吧。
「你真的要把案子交給我們嗎?」
他的聰明小知,知道及時轉開話題,拯救他于大大「變身」而嚇壞四周老弱婦孺的丟臉命運。
他咽了口口水才能說話。「嗯。我從來沒立過什麼不準辦公室戀情的規矩,吃過NOW!上上下下不知幾對的喜酒了!那時直播後風口浪尖,權宜地強調情人節項目的特聘已經結束,那些狗仔隊才不會拿我們的職位來做文章。但我才不會笨到繼續浪費我的最佳資源。」
「襄依跟我是你的最佳資源?」
「襄依是跟著沾光,你別告訴她就好。」收到愛護姊姊的小妹不贊同的一睨,他立刻舉起雙手,「開玩笑的!襄依能力當然沒話說。」
「什麼新案子?」
接下來幾天,牧洛亭派了幾名下屬參與節目的制作。優年驚愕不已,原本擔心牧洛亭必然會反對,沒想到還支持她的案子,訂為NOW!的兒童節專刊主題,全權交與襄知與襄依制作,準備平面與屏幕同時放送,讓優年的特別節目吸引更多眼球。
牧洛亭對襄知的用心,優年有了更深的體悟。在她那場驚天動地的直播之後,基于對襄知的情感,牧洛亭對她會如何大加報復都情有可原,現在竟能不計前嫌,出手相助……那究竟是一份什麼樣的情感?幾乎超越了優年所知所見的一切經驗。
雖然一直沒見到他本人,不過這樣也好,只要想到那場面她都會深深汗顏。
該來的總是會來,希望自己到時已經準備好了。
對牧洛亭那份莫名其妙的愛憎執念,似乎漸漸被對襄知那種人格魅力和胸襟的深切感念所取代,她居然全心希望襄知能夠……接受她,希望在襄知眼中看到認可。這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她也無法厘清。
「喂!你又在作什麼白日夢?小不點已經等你好久了!你這個主播到底是怎麼當上的?」
房凌光那欠扁的聲音成功地把她拉回神來。「你向襄知借百分之一的耐心,大概就可以慢慢去掉暴龍的大名了。」優年毫不留情地反擊。
果然,房凌光眼中立刻冒火,奇的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那雙大手沒有揮向最近的物品,那個F開頭的字眼也沒爆出,只見他哼一聲,「我天天都在向小不點借耐心,你要借的才多吧?就從那個目中無人的態度開始矯正起。」
她瞪他,她跟這個男人真是不對盤。「你到底來干嘛的?據我所知專案里沒你的名字!」
「笑話!我是NOW!最資深主編,任何NOW!的項目我都有權監督,不然你去問姓牧的!」
「稿子都還沒定案,你主編個什麼勁啊!明明是襄知跟我的案子,你湊什麼熱鬧!」
「我——」
「好了。」
襄知低而軟的聲音只要兩個字,斗雞般的兩人立刻閉嘴,像小朋友听到老師的指令。
「清單有問題?」襄知問。
「沒有。」優年立刻向襄知保證,「上頭這次給我充足的預算,所以你提的學校都沒問題,我跟NOW!的記者會親自去走訪。」
「這次?」房凌光哼了一聲,語調夸張。他在諷刺優年「這次」預算充足,必然是上次那直播收視破表得來的獎賞,還有臉當著襄知的面提!
優年臉轉紅再轉黑,正要跟房凌光翻臉,襄知問︰「Winnie姐呢?」
房凌光嚇了一跳。「我、我急著趕來,忘了叫她……」接到襄知的電話,他大吃一驚,她精簡地解釋這個兒童節專題,他心跳如雷,只听清大概一半,其中請他派Winnie來的部分不知怎地就被他給漏掉了,興匆匆趕過來「關心」跟「監督」。
「喂!我們要的是金采獎三次得主Winnie小姐,不是您主編大人好不好!」
優年幸災樂禍,看房凌光臉紅了。哇,天下奇觀喔!花心大暴龍臉皮天下第一厚,居然血色還能染到表皮上?她該拍下來才對!
「現在打吧。」襄知說,房凌光忙不迭掏出手機找人。
襄知起身對優年說︰「第二份是合同部分,請看一下。」
他們在她電視台裝潢閃亮的大廳里,襄知朝標明洗手間的方向走去,男士與女士剛好分在大廳兩端,襄知走了幾步,房凌光也邊講手機跟在後面。
優年後知後覺,兩秒後才跳起身來。襄知毫不猶豫走向的是男士洗手間,而房凌光則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襄知……是女的啊!難道……難道房凌光還不知道?難道……只有她知道?
優年腦袋轟地懵了,除了她到底還有沒有人知道?襄知家人當然知道,那……牧洛亭呢?
即便知道襄知以男子身分活著,她完全沒想到竟是如此徹底!這是怎樣的決定?
優年能夠想象,進了洗手間襄知可以用隔間馬桶,其它生活中的種種細節,襄知也必然有各式方法應對,但她實在沒有辦法想象自己能這樣活著。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
她發現自己真正關心起襄知,也感到莫名的心疼,有點像是對妹妹,或……弟弟。她知道襄知極度成熟,也許勝過她認識的所有人,這使她更想去了解襄知。
這樣的活法,必然有它的道理。
而那天牧洛亭闖進她的攝影棚里,她只當他是要保護襄知不受自己欺凌,難道也是要保住襄知的男子身分還有生活方式?
優年感到背後一片冷汗。她做了什麼?把襄知變成名人,不等于毀了襄知?
而襄知仍願意為孩子們再站出來,不畏懼閃光燈的可怕……
「優主播?」
優年一跳,她正呆站在沙發椅旁,而牧洛亭居高臨下地看她。
「牧、牧總編……」他怎麼來了?那次直播之後,優年以為這輩子都沒辦法請牧洛亭再進TTV一步。
牧洛亭帶著冷意的俊臉沒有對她奇怪的結巴做出反應,優年定了定神才說︰「襄知去洗手間,」又趕緊補充︰「房主編也跟去了。」
牧洛亭微點頭,似乎理所當然。
優年沒辦法追問什麼,只能深吸一口氣調整心情,她有很多話必須說。
「我想……鄭重跟你道歉,也想謝謝你的幫忙。」
「如果不是小知所願,我本不會輕易原諒你。」牧洛亭淡道。
「我知道。」優年低下頭,「我想盡我全力彌補,除了節目跟專刊以外,還有什麼我可以做的,或者以後需要我的地方,我都不會推辭。」
「既然原諒,就不必再掛念了。」牧洛亭說。
優年抬眼看他,心中黯然。有些人,不會輕易交心,牧洛亭在這一行打滾比她久,也爬得高得多,看過潮來潮往、樓起樓塌,要能真正入他眼談何容易;而觸到他底線後不被從此拒于千里之外,恐怕更是難上加難。
做錯了,可以道歉;失去做朋友的機會,或許再也無法挽回。
優年默默立著,房凌光跟襄知一起回來了。
「你!」房凌光大感意外,接著眯起眼,「你是來探班還是抓人?」看了一眼優年。
「接小知。」牧洛亭毫不避諱。
房凌光張大嘴又閉上,接著又張嘴想說什麼,大約是「我也可以送他啊」之類的廢話,不過襄知看他一眼,他就沒聲音了,優年忽然想笑。
眼前的形勢,在她的銳眼下可說是無所遁形。
原來,都是因為襄知。
如果是幾天前的她,一定會嫉妒地想︰襄知到底有什麼手腕,為什麼能同時被這兩個大型男看上?現在的她只對房凌光有點同情,他根本跟不上襄知的層次,也比不過牧洛亭那種深情的霸氣。
一開始就輸了,有點像自己一樣,優年真是心有戚戚焉。
姓房的絕對看不透,那由她來指點也成。
「襄知,你的進度超前,先走沒關系,」優年說。
「你們有工作上的事嗎?」房凌光問牧洛亭,看來仍心懷希望想當跟屁蟲加電燈泡。
「你跟我還有工作上的事。」優年毫不客氣地澆熄那道希望的火苗。
房凌光瞪眼。牧洛亭不管兩人是不是會打起來,拉了襄知便離開TTV。
「我能認識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