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九九暫時在鄧府住下,冷薇會按時過來為她換藥,每換一次藥,她的傷口便如被烈火滾燒一般疼。而除了涂抹藥膏之外,冷薇另外為她開了內服的方子,都說良藥苦口,這藥苦得差點讓柳九九把膽汁兒吐出來。
周凌恆為了讓柳九九喝藥,拿了一把蜜餞哄她,「鏟鏟,乖,把藥給喝了……」見她搖頭不喝,他就跟無賴似的,用手指掰開她的嘴,硬將藥灌入她嘴里。
柳九九被迫喝了一口藥,苦得舌頭發麻,她還未張嘴罵「死排骨」,周凌恆已經先她一步將一把蜜餞塞進她嘴里,甜絲絲的蜜餞在她舌尖化開,藥似乎也沒那般苦了。
周凌恆擦了擦粘糊糊的手,遞給她一支榆木簪,「來,鏟鏟,幫我束發。」
他方才強迫自己喝藥,這會兒又以命令的口吻讓自己為他綰發,她心里當然不情願。她坐在榻上,慧黠的眸子一轉,接過他手中發簪,道︰「排骨大哥你轉過身去。」
周凌恆將木梳遞給他,乖乖轉過身,背對著她。
柳九九將他柔順的頭發輕輕地撥弄了一下,隨後從自己頭上取下發釵,開始給他盤發髻,利落地盤了兩個妙齡女子的雙螺髻,從背後看,兩坨發髻俏皮可愛,不知道正面如何。
她拍拍他的肩膀,「排骨大哥,你轉身我看看。」
周凌恆轉過身,他總覺得頭上有些不對勁,好像她給他盤了兩個發髻?「鏟鏟姑娘,你束的什麼發?」
「就是尋常男子的發髻啊。」
柳九九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看起來天真無邪,倒讓周凌恆心里有點發顫,他正要抬手模一模,柳九九卻一巴掌將他的手打掉。
「別亂模,模亂了可不好。」
就在周凌恆納悶之時,鄧琰風風火火地跑進來,他看見周凌恆頂著雙螺髻,戴著女子發釵,就跟廟里的哪 童子似的,不禁杵在門口頓了頓,隨後實在忍不住,坐在門檻上捧月復大笑,笑得太過激動,一拳頭砸在門上,硬生生將木門砸出一個窟窿。英俊愛美的笑面虎硬是被打扮成哪 童子,這要是被其他人瞧見,這個笑面虎估計沒臉見人了。
意識到不妙,周凌恆忙起身去照鏡子,這一照,他扶著梳妝台,捂著胸口差點沒吐血。
他一腔怒氣沒地兒撒,扭過頭看了眼無辜的柳九九,想發火又狠不下心,索性轉過身一腳將狂笑不止的鄧琰給踹出去,重重將門關上。
他伸手拆掉發髻,坐到梳妝台前氣哼哼道︰「重新來。」
他生氣的模樣,在柳九九眼里就像吃不飽的大黑似的,眼楮里都是委屈。
感覺到排骨大哥生氣了,柳九九也不敢再捉弄他,拿起榆木簪子替他將烏發盤好。
從鏡中見自己一頭烏發確實綰好了,周凌恆側過身看著柳九九,蹙著眉頭捏了一把她肉肉的臉,以表方才憤怒,「你可知道除了你,沒人敢這般對我?」
「所以排骨大哥,其實你是邪教教主吧?」柳九九手撐著下巴,一臉期待地看著他,「你能將我從牢里帶出來,還對鄧少俠那麼凶,你這麼厲害,一定是邪教教主吧?」
「一派胡言,什麼邪教教主。」周凌恆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真不知道這丫頭腦子里想的是什麼。
「不然……你就是武林盟主?」柳九九搖了搖腦袋,覺得不太可能,「看起來不像,那些自詡為正道的人,往往最為陰險狡詐,排骨大哥你這麼好,不可能是武林盟主,是吧?」
「你再猜猜,猜對了,我送你一份大禮。」
猜對了,你就是朕的皇後。
猜不對,你遲早還是朕的皇後。
「難道……你是朝廷的人?你是當官的?」柳九九再猜。既然不是武林中有權有勢的人,必然是朝廷的人。
「鄧琰是鎮國將軍府的人。」周凌恆提醒她。
柳九九恍然大悟,一巴掌拍在周凌恆肩膀上,瞪大眼楮道︰「排骨大哥,原來你是鎮國將軍府的人?那你豈不是間接幫狗皇帝做事?」她拽住他的胳膊,威脅他,「排骨大哥,你別出賣我啊,你要是出賣我……我……
我就在做糖醋排骨的時候,用刀割自己脖子!」
被她這麼一威脅,周凌恆下意識地模了模自己脖子,莫名覺得疼。鏟鏟的這招威脅,可真夠狠!
在冷薇的治療下,沒多久柳九九傷口便結痂,行走如常。
這日戌時過後,周凌恆換了夜行衣,另備了一套衣物給柳九九。
柳九九抱著夜行衣,問道︰「排骨大哥,你給我這個做什麼?」
「你好了傷疤忘了疼?我帶你去報仇。」周凌恆沖著她挑了挑眉毛,深不可測地說道。
「報仇?」柳九九看了眼自己的大腿,眼楮一亮,「你是要幫我的大腿報仇嗎?」
「嗯。」周凌恆將她給推進屋內,催促她,「趕緊換衣服。」
大腿的傷口才剛好,柳九九依然記得獄卒拿烙鐵燙在她皮膚上時皮開肉綻的「嘶嘶」聲。她咬著牙憤憤然換好衣服,跟著周凌恆出了門。
到了丞相府外,她拉著周凌恆蹲,小聲問他,「不是說去報仇嗎?怎麼跑來丞相府了?這狗丞相和狗皇帝一伙兒的,都不是好人。」
周凌恆握起指關節,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跟她解釋說︰「你都到了京城,怎麼還看不清形勢?這秦丞相跟你爹以前是死對頭,他當然不希望有人去祭奠你爹,你夜里去將軍府外燒紙錢,雖然犯了宵禁,但是按照大魏律法,頂多剪了你的頭發,還犯不著對你施以酷刑。
那獄卒敢跳過律法直接對你用酷刑,可見是受了丞相的命令,當然,這秦丞相不知道你的真實身分,只當你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老百姓,否則你這小命可就不保了。冤有頭債有主,報仇自然要來找秦丞相。」
「對,冤有頭債有主,可是排骨大哥,這個冤大頭也太大了,我招惹不起啊!」柳九九拍著胸脯,表示心虛。
「我讓鄧琰查過,今夜丞相府守衛減少了一半。」周凌恆塞給她一把菜刀,「報仇就要挑這個時候。」
柳九九還想再說什麼,腰身忽地一緊,周凌恆已摟著她跳進了相府後院。
丞相府的守衛來回走動,柳九九蹲在一堆草後忐忑得根本不敢挪步子,周凌恆又抱著她躍上房頂,踩著一片片青磚碧瓦,帶著她從後院來到前院,到秦丞相的外書房停下。
柳九九趴在房頂上,揭開一片青瓦往里頭偷看,看見腆著大肚子的秦丞相正坐在書案前看書。看見丞相容貌,她心頭一怔,很眼熟,但她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周凌恆從懷里掏出從冷薇那里要來的迷魂香,用火折子點燃,讓香飄進去,直到秦丞相手中書卷落下,他伸手攬住柳九九的腰,帶著她從窗戶跳進屋內,來到書案邊。
秦丞相並未失去意識,他打量這兩個戴著面巾的黑衣人,想開口喊人,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身上一點力氣也無。柳九九將手中菜刀揮得舞舞生風,以此壯壯氣勢。
「鏟鏟,過去,割了他的舌頭。」周凌恆刻意讓自己聲音變粗,推了她一把。
柳九九舉著菜刀一個踉蹌跨出去,趴在書案上,望著秦丞相那雙銳利的眸子,登時嚇得雙腿哆嗦。她扭過頭,怯怯道︰「排骨大哥,我下不了手……」
周凌恆走過來,一把奪過她手中的菜刀,指揮她,「你把他舌頭扯出來,我來割。」
柳九九瞪著他,手還是哆嗦,「排骨大哥,太殘忍了吧……」
「那天你可是毫不猶豫的想割我的舌頭,怎麼,換了個老頭下不了手?」周凌恆語調變得沉重,「鏟鏟,他當年派人殺了柳將軍府上三十幾口人,他當時可沒顧忌殘不殘忍。」
「排骨大哥……你說什麼?」柳九九怔怔地望著他。
「就是這老頭,派人殺了將軍府上下幾十口人。」他蹙著眉,語氣認真,「鏟鏟,現在就是你報仇的機會,下手吧。」
柳九九哆嗦地從他手中接過菜刀,見他扯出秦丞相的舌頭,她握著菜刀,舉起來又放下,到底沒有那個勇氣,最後她手撐著書案,頭搖成了波浪鼓,「不行、不行,我不敢。」
周凌恆從她手中拿過菜刀,說道︰「那我來了啊?」還不等她回答,便有人前來叩門。
門外的人叩了半晌門,見里面沒動靜,問道︰「相爺,你在嗎?」
柳九九緊張得渾身發抖,她拽住周凌恆的胳膊小聲問他,「怎麼辦啊?有人來了。」
周凌恆淡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捏著嗓門,學著秦丞相的聲音,對著門外說道︰「我已經睡了,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議。」
「可是……相爺,您不是說……」門外的人話還沒說完,就被周凌恆打斷。
「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議!天塌下來,也給我撐著。」
他模仿得足有八分像,讓人辨不出真假,就連秦丞相本人也是瞪圓了眼楮,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柳九九拽著周凌恆的胳膊,瞠目結舌,明明是排骨大哥在說話,卻是一個老頭的聲音。
等門外的人走後,柳九九才道︰「排骨大哥,你剛才……用的是什麼妖術?」
「什麼妖術。」周凌恆笑著對她說︰「這是我的獨門功夫,改天教你玩。」
「好啊好啊,排骨大哥你真厲害!」柳九九開始有點崇拜他了。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周凌恆攥著菜刀對她說︰「鏟鏟,那這舌頭我就割了啊?」
他扯出秦丞相的舌頭,用刀背在他舌頭上拍了一下,嚇得秦丞相一個顫栗,眼中滿滿都是驚恐。
柳九九蹙著眉頭道︰「排骨大哥,我以為你是好人,沒想到你真要割人舌頭?」
「你要是害怕,就把臉轉過去,站遠一點,血別濺在了你身上。你就當我是邪教教主吧,殺人不眨眼那種。」周凌恆清了清嗓音,開始琢磨秦丞相這舌頭到底該切幾分。
這糟老頭總是在上朝的時候給他使絆子,他早就看他不順眼了,總想著有一天要把這舌頭給割下來,今兒個總算是逮到了機會。
柳九九依著他的吩咐將臉轉過去,捂著臉問他,「排骨大哥,你殺人真的不眨眼啊?」
「嗯。」周凌恆低低應了她一聲便不再說話。
柳九九捂著臉,豎著耳朵听見切割舌頭的悶響聲,嚇得打了個顫栗。
不過她一點也不同情這個秦丞相——她總算想起來了,為什麼她會覺得這個老頭眼熟,這個秦丞相以前是她爹的死對頭,加上排骨大哥說得對,秦丞相即便是死也抵不了柳家上下三十幾條命,當年若不是她命大,只怕也死在了這老頭手里。所以割他一條舌頭,實在算不上什麼,比起死,生不如死地苟延殘喘更為殘忍。
耳邊靜默了好半晌,她才听周凌恆又說︰「因為我殺人一般都閉著眼,他們死的樣子,太丑了。」他喘了口氣,用黑布將秦丞相的舌頭裹起來,將手上的血跡擦干淨,扭過頭對柳九九說︰「好了鏟鏟,睜開眼楮吧。」
柳九九梧著臉的手慢慢松開,扭過頭發現秦丞相已經暈死過去,書案上干淨整潔,並沒有她預料中的血腥,就連菜刀上也都是干干淨淨的。她疑惑問︰「排骨大哥,你不割了?」
「割好了。」周凌恆將裹著舌頭的黑布托在手心,拿給她看,繼而笑著掰開秦丞相的嘴,解釋說︰「怕你見不得血,所以清理干淨了。」
柳九九吞了口唾沫,嚇得渾身抖如篩糠,上下牙齒不停地磕動,「排排排骨大大大大……哥,我們趕緊走……走走走吧。」
周凌恆將秦丞相的舌頭往懷里一揣,一把摟過她的肩,「好。」
耳旁話音剛落,柳九九的身子便騰空而起,飄出了窗戶,一晃眼間就上了房頂。
兩人在房頂上停了一下,隨後周凌恆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四周立刻躐出一撥黑衣人,同秦丞相書房外的守衛廝殺起來。
柳九九揉了揉眼楮,還沒來得及看熱鬧,周凌恆抱著她已經飛出了丞相府外。
穩穩落地之後,柳九九雙腿有些發軟,她回過身望著丞相府高高的院牆,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剛才就像是作了一場夢。她拽著周凌恆的衣襟,顫巍巍問道︰「排骨大哥……我剛才是在作夢嗎?」
「要不要給你看看舌頭?」周凌恆語氣輕松,說著就要掏舌頭。
「別別別……」柳九九拍著胸脯感嘆,「排骨大哥,你們鎮國將軍府的人做事真是手段狠,你就不怕皇上追究嗎?」
「追究?誰敢追究?」他隨意地摟著柳九九的肩膀,說道︰「鏟鏟姑娘,你的仇我也算幫你報了,你打算怎麼感謝我?」
「除了以身相許,都可以。」柳九九嘿嘿笑道。
「你這個小奸詐,行了,回九歌館睡一覺,睡醒後你給我做幾盤糖醋排骨,這個要求不過分吧?」周凌恆問她。
柳九九搖了搖小腦袋,「不過分、不過分。」她可不敢說過分,萬一排骨大哥發怒,割了她的舌頭怎麼辦?
思及此,她緊緊閉上嘴,忐忑地往九歌館的方向走。
走了一段路,她回過頭發現丞相府一片火光。方才在丞相府突然冒出的那些黑衣人,應該跟排骨大哥一樣都是鎮國將軍府的人吧?不過哪邊來的人都無所謂啦,有人幫她報仇,她就很開心了,其他事情不重要。
回到九歌館,土豆和糯米都已經歇下,九歌館的大門關著,他們沒辦法進去。周凌恆抽出匕首將門閂挑開。
一踏進九歌館,柳九九覺得像是許久沒回來過似的,坐在長條凳上,覺得特別親切。
她扯下遮臉的面巾,大喘了一口氣,拖著疲累的身體上了樓,周凌恆也緊跟其後,上樓回了自己房間。
周凌恆關上房間門,剛月兌了衣服躺下,窗戶「嘎吱」一響,幾道黑影跳進來,穩穩落在榻前,以鄧琰為首的幾名黑衣侍衛,齊刷刷跪在地上。
他打了個哈欠,眼皮兒都懶得抬了,「事情都解決了?」
「已經解決。」鄧琰回道。
「老東西怎麼樣?」周凌恆闔眼翻了個身,將被子裹了個嚴實,十分舒坦。
「丞相府除了被割了舌頭昏死過去的秦丞相還有一些無辜的人,其他都沒留下活口。」
「待早上了,你讓人帶著冷薇的酒過去探望老東西,代朕表示慰問。」周凌恆懶洋洋伸長手,從他換下的衣服里模出秦丞相的舌頭,扔給鄧琰,「這個也泡在酒里,給他送去。」
鄧琰接過舌頭有片刻楞神,半晌才回復過來,說了聲,「是。」
「好了,你們回去吧,朕累了。」
他話音剛落,幾名黑衣侍衛便跳窗消失,他又打了個哈欠,翻過身沉沉睡去。
他幫鏟鏟報了仇,也不知鏟鏟高興不高興?
柳九九半夜作了一個惡夢,夢見舌頭,很多舌頭,她嚇得在黑暗中亂跑,踉蹌撞進排骨大哥結實的懷里。排骨大哥一手摟住她的腰,一手握著三尺長劍跟舌頭對峙,他出招利落,英俊逼人,護著她不讓她受丁點傷害,如同從天而降的謫仙。
柳九九在夢里痴痴望著排骨大哥,緊緊抱著他勁瘦的腰身,奇怪的是,排骨大哥的腰怎麼越抱越細?她懷著納悶的情緒從夢中驚醒,醒來才發現,原來她抱的根本就不是排骨大哥的腰,而是自己的被子。
她坐起身,捶了捶昏昏沉沉的腦袋,望著窗外,已是日上三竿。她精神不是很好,整個人有些煩躁,洗漱後推門出來遇見土豆和糯米,她抬著眼皮兒懶洋洋跟他們道早。
土豆和糯米以為自己眼花,他們家小姐什麼時候回來的?又是怎麼進門來的?恰好這時候周凌恆也從房里走了出來,跟他們打了聲招呼。
土豆和糯米吶吶地看著柳九九和周凌恆,好些話想問,卻怎麼都問不出口。
土豆整理了好半天的思緒,才說︰「小姐,今天開張做生意嗎?」
柳九九精神不佳,小月復有些脹痛,臉色也顯得蒼白,她擺了擺手道︰「不做,今天休息。」
土豆拉過她,背對著周凌恆低聲說道︰「小姐,行李我已經收拾好了,隨時可以離開京城。」
「離開?」柳九九訝然道︰「誰說要離開了?我不走,死都不走。」
糯米想起那日在牢內,小姐的腿被烙鐵所燙,一顆心是揪著疼。她道︰「小姐,京城的人太壞,我們還是回柳州城吧,不回柳州城也成,我們去別的地方。」
「京城的人壞?我柳九九可比他們壞多了。」柳九九想起昨晚的事,一臉的驕傲。她扔下土豆和糯米,走到頭發蓬亂的周凌恆面前。
她知道周凌恆不會束發,主動要過木簪,為他綰發。替他綰好頭發,她便帶著他去了廚房,讓周凌恆劈柴燒火,自己則在案板前剁排骨,準備給他做糖醋排骨。
周凌恆望著灶內燒得劈里啪啦響的柴火發呆,柳九九的糖醋排骨做到一半,小月復的疼痛又深了幾分,她意識到是月事來了,忙扔下鍋內的排骨,要回臥房拿月經帶,哪知她剛轉過身,竟發現小月復不疼了。
不大對勁兒啊,以往這個時候,她總是痛得死去活來。
坐在灶台前的周凌恆小月復開始抽疼,他捂著肚子,臉色難看,這種疼痛感他形容不出來,反正是他從未體會過的疼痛。
柳九九揉著小月復看著他的表情,弱弱問道︰「排骨大哥,你該不會是在幫我疼吧?」
周凌恆捂著小月復看著她,「死丫頭,你到底對你的肚子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我什麼也沒做。」柳九九猶豫了一下,戳著自己的小月復說︰「我就是月事來了,月復疼,每月我都會疼得死去活來,這回可好,有你幫我疼了,排骨大哥,你真好!」
「月事……」周凌恆傻眼,「為什麼會疼?會疼多久?」
「為什麼會疼?這個我不太清楚,大夫說是因為我落過水,落下病根了,所以才會這麼難受。」柳九九蹲到他身邊,用手模著他的小月復,安慰他,「排骨大哥你忍著點兒,五天,五天過後就不疼了,你要是實在疼得受不住,我給你揉揉。」說著,她對著自己的手掌哈了口熱氣,搓熱之後捂在他的月復部,「怎麼樣排骨大哥,你有沒有舒服點?」
舒服個鏟鏟啊。
他擰著眉頭,沉著臉對她說︰「你扶我去榻上躺一會兒,我快疼得不行了。」老天可真會捉弄人,這種痛苦都讓他給攤上了。做女人也是麻煩,月月有事也就罷了,還得疼得死去活來。
柳九九叫來糯米跟土豆,讓兩人攙扶著周凌恆上樓歇息,自己則回房換衣服。
等她換完衣服從房間出來,糯米拉著她問——
「小姐,這排骨大哥是怎麼了?怎麼感覺跟咱們每月經痛似的?」
可不就是嘛。
柳九九暗笑,慧黠的眸子骨碌碌一轉,拍著糯米的肩膀道︰「我們能從大牢里出來,多虧了排骨大哥,他現在臥病在床,咱們得好好照顧他。對了,我月事來了,你幫我去熬兩碗紅糖姜湯。」
糯米望著她,覺得奇怪,旋即抬手戳了戳自己小月復位置,問她,「小姐,您這里不疼啊?往常您不是都疼得死去活來,哭天喊地的嗎?今天怎麼……還有,為什麼要煮兩碗?」
「可能是京城風水好,我這病根子好了,不疼了。一碗是給我的,一碗給排骨大哥送去。」柳九九心情愉悅,渾身通暢,她拍著糯米的肩膀咧嘴笑道︰「從今兒個起,本小姐有了不痛經的方法。你趕緊去熬紅糖姜湯,排骨大哥等著喝呢。」
糯米望著自家小姐,覺得小姐神不知鬼不覺回來之後,渾身上下都透著古怪,但她又說不出是哪里古怪。
柳九九想起昨晚的事情,仍然覺得是在作夢,她跑去問土豆,向他求證,「土豆,你老實告訴我,你一直所說的仇人是不是秦丞相?」
土豆正杵在櫃台前打算盤,听小姐湊過來這麼一說,嚇得手上一頓,渾身一僵。他抬起頭蹙眉望著柳九九,低聲道︰「小姐,秦丞相你莫要去招惹,那老東西狡猾至極,連老爺都栽在了他的手上……」
「听你把他說得那麼恐怖,其實也一般般嘛,不就是一個糟老頭。」柳九九手放在櫃台上,撐著下巴說道︰「那老東西以後都不能說話了,也算是替我爹他們報了仇。本來,我有點想殺了他,但我覺得殺了他不如讓他生不如死的活著。」
土豆望著自家小姐「瘋言瘋語」,呆了半晌才道︰「小姐,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柳九九也不知如何跟土豆講昨晚的事情,干脆不說了。
因為廚房沒了紅糖,糯米便出去買紅糖,在街上她听說丞相府出了大事。
糯米氣喘吁吁地從外頭跑回來,將手中的紅糖放在櫃台上,繼而對土豆和柳九九說道︰「你們猜,昨夜京城發生什麼事了?」
「什麼事?」土豆撥弄著手中算盤問。
糯米大喘了一口氣,自顧自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才慢吞吞說道︰「昨夜相府失火,相爺被人割了舌頭吊在城門上……嘖嘖,那叫個慘啊,還有,街上不知道從哪兒流出來的傳言,說秦丞相就是殺害咱們將軍府三十幾口的幕後黑手。」
「誰這麼神通廣大,丞相都敢動?」听到這個消息,土豆震驚之余也將多年的心結放下,那老家伙被折騰至此,只怕也活不長了。他蹙眉望著柳九九,問道︰「小姐,排骨是如何將我們從大牢救出去的?」
「他啊……你們不是知道嗎?他混江湖的,他在江湖上人脈廣,認識些當官兒的,塞了點銀子就把我們給放了。」柳九九言詞閃爍,她並不想將和周凌恆可以千里傳音的事講給他們听,即便是講了,兩人也未必會信,所以排骨大哥是鎮國大將軍府的人、和她早認識才來找她,這事兒她說不得。
土豆捏著下巴疑惑道︰「听糯米說,小姐你的腿被烙鐵燙傷?這麼些日子你去了哪兒?腿還好嗎?傷口如何?要不要我去找個大夫給你瞧瞧?」
聞言,柳九九原地蹦了蹦,生龍活虎地轉了兩個圈兒,攤手道︰「沒事兒,我身體健康著呢。」說著用手拍了拍自己大腿,「腿上的傷也好了,一點兒也不疼。」說起來,冷大夫的醫術真是好得讓人咋舌。
這時候,樓上傳來周凌恆痛苦的嚎叫聲,「鏟鏟……鏟鏟……鏟鏟你在哪兒?」
「欸!來了來了!」柳九九扭過頭,拍了拍糯米的手背,囑咐她,「趕緊去煮紅糖姜湯。」
「欸,好 。」糯米忙捧著紅糖去了廚房。
柳九九則提著裙擺,「 」跑上樓。她推開周凌恆的房門,見他披頭散發地蜷縮在榻上,面色蒼白,一雙鳳眼半睜半暗,緊抿著嘴唇,可憐兮兮的,像是受了欺負的大黑。她替他倒了杯熱水,扶著他坐起來,「來,排骨大哥,你先喝口熱水。」
周凌恆具體說不上來是哪里疼,大概就是小月復那一塊,他有氣無力的道︰「鏟鏟……你往常都是怎麼熬過來的?」
「我啊?習慣成自然嘛。」柳九九眉眼彎彎,心情大好。
「我們心靈相通的時間明明已經過了,為什麼我還是替你疼?」周凌恆覺得不公平,腦袋歪在柳九九肩膀上,「鏟鏟,你快給我揉揉,疼死我了。」
柳九九抬手在他小月復上揉了揉,然而他疼痛感並沒有減輕,柳九九嘗試著揉了揉自己的小月復,周凌恆明顯感覺舒服不了少。看來,疼痛源還是在鏟鏟身上,他道︰「你揉你自己,那樣我會舒服點。」
「也對,你是在幫我疼,我應該揉我自己。」
柳九九見他疼得辛苦,猛地起身,「排骨大哥你等著,我去給你做好吃的!」
周凌恆身子一個不穩,栽倒在瓷枕上,腦袋磕得陣陣發疼。「我……」他想說他什麼都吃不下,可話還沒說完,她已經跑了出去。
柳九九心情倍兒好,到了廚房將糯米趕走,撩起袖子準備做幾道菜,她利落的燒火刷鍋,哼著小曲兒用厚重的刀背拍了幾根深秋的小黃瓜,添以蒜瓣二兩、生姜二兩,再將姜蒜搗拌均勻,其他配菜焯水,最後加醋一起拌了拌,一盤簡單美味的蒜黃瓜大功告成。
隨後她又在廚房翻出幾根海參,思慮著這玩意可以給排骨大哥補補身子。海參這東西無味,沙多氣腥,很難下手,也不好用清湯煨,柳九九敲了敲腦袋,總算有了想法。
她將海參洗淨後,用肉湯滾泡了三次,再用雞、肉兩汁兒大火煨爛,隨後加入與其顏色相似的香蕈、木耳,為了使味道更佳,她還特意切了筍丁,這個季節的干筍子吃起來有嚼勁兒,韌口。
周凌恆躺在榻上疼暈過去,醒來時發覺已經入夜,就在他饑腸轆轆之時,柳九九端著一盅海參、一小碟蒜黃瓜以及一碗白米飯走了進來,她將飯菜放在床頭邊幾上,扶著他坐起來,柔聲問他,「排骨大哥,你好點了嗎?」
周凌恆有氣無力道︰「你覺得呢?」
柳九九舀了一湯匙海參湯,吹涼後遞到他嘴邊,「來,喝點兒湯。」
他張嘴剛喝了一口,小月復又開始疼,他裹著被子在榻上翻來覆去的滾,疼得他死去活來,想到這種疼痛柳九九每個月必有一次,他忽然茅塞頓開,鏟鏟姑娘大抵是這世上最強大的女子,不然如何能承受得住這般非人的折磨?
鏟鏟姑娘的強大,定然是他這個男人所不能企及的。這麼一想,他居然開始崇拜起鏟鏟姑娘了……
見他在榻上滾來滾去。柳九九很能理解他現在的感覺,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明兒個就好了,明兒個就不會這麼疼了,你再忍忍。」
周凌恆病殃殃抱著被子,眼巴巴地望著她端來的食物,咬牙道︰「鏟鏟,我想吃。」
柳九九將碗遞過去,他又撇過頭說︰「算了,不吃了,肚子疼。」
「欸。」柳九九實在很同情他,為了不浪費這一盅海參湯,她自個兒喝了一口,繼而對著他說︰「你想吃什麼,說,我可以嚼給你听。」
周凌恆看了她一會兒,最終絕望地裹著被子,側過身不再理她。
周凌恆這一疼,便是五日,頭日生不如死,第二日痛不欲生,直到第四日才勉強能吃喝得下食物。
鄧琰以為他是中了毒,這日趁著夜色,抱著媳婦兒從二樓的窗戶跳進來,嚇得正給周凌恆喂粥的柳九九一個手抖,將粥糊了周凌恆一臉。
被糊了一臉稀粥的周凌恆十分淡定,月經疼他都幫鏟鏟受了,還有什麼是受不得的?大概這天底下能將他欺負得如此之慘的人,只有鏟鏟姑娘了。
他真是上輩子欠了她,所以這輩子才可勁兒的還。他掏出手帕為自己擦臉,似乎已經習慣了柳九九如此粗心大意。
鄧琰將妻子放下,冷薇上前去給周凌恆搭脈,可他的脈搏很正常,並沒有中毒跡象。
柳九九擱下手中的碗,擺擺手告訴他們,「五天,排骨大哥這病五天一準好。」她伸出五個指頭,自信滿滿,說得比冷薇這個毒醫還要有把握。
周凌恆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發生在他和柳九九身上的事,因此他只得打落了牙齒和血吞,說是吃壞了肚子。
鄧琰對周凌恆的話素來深信不疑,但冷薇身為一個毒醫,自是不信的,她捏著下巴一臉狐疑望著周凌恆,卻又什麼都沒問。
看得出來鄧琰有事稟報,柳九九知趣的端著空碗走出房間。
等柳九九下了樓,鄧琰才抱拳對周凌恆道︰「陛下,感業寺那邊太後催您回去,另外秦丞相被活生生氣死,已經入棺。」
周凌恆抱著枕頭大手一揮,「這麼禁不得氣?厚葬吧。」
「朝中不可一日無相,陛下,您看……」部竣望著他。
周凌恆抱著枕頭坐起來,大刺刺盤著腿,不假思索地道︰「夏太尉清廉一生,為先皇為朕都做了不少事,丞相之位便由他擔任。朕馬上擬旨,你差小安子送去太尉府。朕,三日後回朝。」
鄧琰道︰「是。」
冷薇听著這話,眨眨眼楮覺得不可思議,「陛下,這秦丞相就這麼死了?」
「我也沒想到他這麼禁不得氣。」周凌恆笑咪咪地看著她,「還多虧了毒女你的酒,泡得不錯。」
「陛下,我覺得冷大夫這個稱呼更好听。」冷薇陰沉沉地看著他,「您可別叫順口了,嚇著了咱們未來的皇後娘娘。」
「對,冷大夫說得是,咱們家的小鏟鏟可禁不得嚇。」周凌恆捏著下巴說。
待鄧琰夫妻倆走後,周凌恆躺在榻上,琢磨著應該以什麼借口納柳九九入宮。柳九九雖是柳將軍遺孤,到底在民間生活了這麼些年,無功無過,更無啥賢良淑德的好名聲,朝臣必然會有所阻攔。
當然,最讓他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後宮佳麗該如何處置。後宮佳麗想要一朝遣散,幾乎是不太可能,這次齋戒之後,他能以「祈福蒼生」為由,先遺散一半,但想趕四妃走,一時還找不到借口……
他掐著太陽穴昏昏沉沉睡去,翌日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
柳九九的月事結束,今兒個她起了個大早,休息了好一陣子的九歌館重新開門營業。
奇怪的是,開門兩個時辰居然一個顧客都沒有,冷冷清清,就連門口路過的人也少了許多。糯米無聊地拿抹桌帕拍蒼蠅,柳九九則是坐立不安,時不時走到門口往外探頭看看。
周凌恆從樓上下來,掃了一眼兩個女人,疑惑問道︰「怎麼回事,怎麼一個客人都沒有?」
「誰知道啊,我已經讓土豆去打听了。」柳九九嘆了一聲,軟綿綿趴在桌上,無精打采的。
周凌恆在她右手邊坐下,倒了杯茶水,正要說話時,土豆慌忙地從外頭跑進來。
「小姐,街頭開了一家玉鱔樓,那里的酒比咱們好喝,菜品也豐盛,且不限男女都可入內吃飯,現在眾人都沖著他們的招牌菜‘青龍肘’去了。」
「酒樓?」柳九九霍地站起來,「他們家的糖醋排骨有我們九歌館好吃嗎?」
「好不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價錢便宜,他們還出了一道菜,叫‘九歌’,是上好的蹄花湯,只要三文錢。」
柳九九一掌拍在八仙桌上,「這不是明擺著跟我們九歌館搶生意嗎?」她叉腰想了想,旋即將周凌恆拽起來,「排骨大哥,你跟我去一趟。」
「大病初愈」的周凌恆自然不想去,可礙于柳九九堅持,他只好還是跟著她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