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皓喝了口咖啡,不知哪根筋不對勁,霍地站起身追至一樓櫃台。
「先生需要什麼?」櫃台的女服務生不解問道。
「田琇可在哪里?」關皓語氣不善。
女服務生嗅出苗頭不對,連忙入內將田琇可找出來。
不出一分鐘,就見田琇可一頭霧水的走出來。
她雖然是第一天上工,但憑她十多年的工作經驗,加上原本職業的敏捷度要求,她可是贏得了店長與其他同事的贊許,怎可能會有客人投訴……
一瞥見櫃台前的高大男性身影,田繡可的面色隨即沉下來。
吼,又是他!這個家伙先前就一直跟她過不去,程秀華是這樣,眼前她換了個身體也這樣,有時她真想一掌劈死他。
「關先生,有什麼我可以為你服務的嗎?」她冷淡有禮的問道。
「田同學,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想盡辦法接近我母親,究竟是為了什麼?」
「關先生,你想太多了,我會來這里工作,不是我提出的,而是莫老師親自打電話給我,希望我能來這里……」
關皓專制的打斷她「你以為我不曉得,你利用我母親容易心軟的弱點,好達成你的目的。」
真是受夠了他的鳥氣!田琇可內心火大,表面上卻不能表露出來,畢竟,眼前她可是穿著咖啡館的制服,身分仍是服務生,不能得罪客人。
況且,關皓不只是客人,還是老板的兒子。
「我再強調一次,我沒有想接近任何人,我對關先生也已經沒有任何意圖,我很尊敬莫老師,莫老師人很好,她一直想幫助我,我很感激她……」
驀地,田琇可的視線被進門的一組客人吸引,聲嗓戛然而止。
關皓順著她注視的目光望去,一個穿著公主裝的小女孩,粉女敕的小手摟著一只泰迪熊女圭女圭,模樣可愛的跟在母親身旁。
「歡迎光臨。」田琇可朝小女孩露出微笑。
女孩害羞的瞅了一眼,隨即繞到母親的腿後,緊緊抱住母親,露出氣的笑顏,偷偷覷著田繡可。
田琇可看得入迷,目光溫婉柔和,嘴角那彎笑,莫名地有些苦澀。
關皓見著這一幕,不禁迷惑了。她為什麼露出那樣的表情?一臉惆悵又隱含悲傷似的,還是對著那個小女孩。
「田琇可?」關皓低喊一聲。
她沒听見他的叫喚,依舊凝視著小女孩,嘴角的笑,溫柔慈愛。
就仿佛……是望著自己的小孩那樣。
當關皓察覺這一點,不由得為之震楞。那樣的眼神,那樣的微笑,不應該出現在一個未婚的年輕女孩身上。
「田琇可,你在看什麼?」關皓又問。
兀自發怔的田琇可這才回過神,面色有絲倉皇的轉向他。「抱歉,剛剛說到哪里了?」
關皓不語,只是用著古怪的眼神審視她。
田琇可被他寫滿探究的目光瞅得發毛,為了掩飾心虛,佯裝鎮定地開口「我再跟關先生強調一次,我對你或莫老師沒有任何意圖,我單純就只是個想好好念書,想拿到大學文憑的學生。還有,我已經退出演藝圈了,不可能再對媒體亂爆料,也沒那個必要,畢竟我們的官司還在打,我沒那麼傻。」
關皓還是不說話,那雙桃花眼,充斥著復雜情緒地直視著她。
「關先生?」田琇可開始不安。
「但願你真的有你所說的那麼單純。」關皓譏諷地扔下這句,轉身返回二樓。
田琇可緊繃的神經慢慢松弛下來,她懶得在意關皓的心態,很快地又將注意力轉回小女孩身上。
螺旋梯轉角上,關皓佇立在那兒,垂睨著一樓櫃台的田琇可。
「哥,你認識那個小妞?」關霆好奇地靠過來,隨他注視的方向望去。
「你搞電影的,不認識她嗎?」
「她誰啊?」
「田恬。」
「田恬……喔,我想起來了,不就是為了巴上哥,拼命對媒體亂放話的那個妄想癥女敕模嗎?」
關霆邊說,邊驚詫的多看田琇可幾眼「不是吧?!我印象中,她好像不是長這樣?有這麼清純嗎?」
「妝卸了,藏起來了,當然清純。」關皓不以為然地說道。
「喔,難怪我認不得。」關霆頻頻點頭。「這樣看起來,她好像滿正常的,怎麼跟之前的形象差這麼多?」
關皓眯起眼,別有深意地說「形象前後差這麼多,才有問題。」
「什麼問題?」關霆好奇極了。
關皓沒回應他,只是若有所思的沉默著。
入夜後,高聳醒目的華盛集團大樓,依然燈火熠熠。
陳特助抱著一迭卷宗,小跑步追出停車場,奔近剛剛發動引擎的瑪莎拉蒂。
「總經理,明天就要和齊鎂集團的陸董談合作案,這些資料還有擬定的契約書,總經理都還沒看完……」
「先擱著吧,我明早進公司再看。」駕駛座里的關皓不耐地回道。
「明天就要跟陸董開早餐會議,哪有時間……總經理這麼趕著走,究竟有什麼急事?」陳特助想了想,不記得今天老板還排了其他行程。
關皓冷眼瞥去。「私人行程,無可奉告。」
靠,這麼神秘!陳特助被賞了一記鐵板,滿臉氣悶。
漆黑的車窗升起,瑪莎拉蒂駛出停車場,投入壅塞的車潮中,一路朝市郊方向開去。
深坑。
瑪莎拉蒂轉進偏僻的巷弄,車速減緩,靠邊停下。
關皓透過副座的車窗,望向矗立于對街的老舊大樓,搭在方向盤上的修長大手,不自覺地敲起了煩躁的節奏。
數不清是第幾次了,每當他心煩意亂時,總會想來這里看看。
他經常這樣,坐在駕駛座里,想著那個很糟糕的女人,卻不清楚原因。
他必須承認,他是同情程秀華的,但在同情之中,又有一些復雜的情緒摻雜其中,至于那情緒是什麼,他始終沒弄懂。
或許,是喜愛吧?
對,連他都感到荒謬,自己怎會對那樣狼狽又不值一提的女人動心;但,再荒謬,再離譜,他依然無法否認這份感覺。
半年了,原以為這份感覺會隨著程秀華的死,逐漸淡去,可他錯了,時間非但沒能沖淡這份感覺,反而令他感到莫名的煩悶,甚至是遺憾。
是的,遺憾。他總覺得,沒能來得及多了解她,沒能來得及跟她多說點話,沒能來得及幫她做點什麼,因此而感到悔憾。
他不信緣分,不信命運,什麼都不信,但與那個女人的短暫牽扯,以及她毫無預警的驟逝,全令他感到困惑,甚至因此而受挫。
他一直是要什麼有什麼,得到一樣東西對他而言太容易,因為程秀華的死,他才體悟,原來「被剝奪」是這麼回事。
關皓往皮椅靠去,閉起眼,做了個深呼吸,平息胸中那份煩亂。
原本這種被剝奪的失去感,已經平緩許多,可近來,因為田琇可的各種異常言行,莫名又被挑起。
他說不上來是什麼原因,從頭到腳沒一點相似的那兩人,竟然一再給了他重迭的影像,甚至好幾回誤將田琇可認作程秀華。
這是什麼詭異的移情作用?再怎樣,也不該是在那個拜金無腦的小女生身上,看見程秀華的影子……這兩人不光是年紀,就連外貌身材也相差甚遠,不該產生這種錯覺才對。
抬手輕捏眉心,關皓長吁了一口氣,正準備重新發動引擎時,眼角余光不經意地一瞥,驀然頓住。
副座那一側的後照鏡,反映出一道熟悉的縴細人影。
關皓眉心深擰,坐正了身軀,瞬也不瞬地緊盯鏡中人。
巷口那頭,田琇可一身簡便的襯衫與黑色鉛筆褲,腳下踩著帆布鞋,頭發往後扎成一道烏黑的馬尾,身後背著那只老土俗氣的黑色大背包。
猛然一瞥,他還以為是那個女人……
關皓心中一凜,透過後照鏡,看見田琇可在不遠處停住,隨後筆直穿越馬路。
他撇首,望向已經走在對街的田琇可,見她在老舊的公寓大樓前再次停住。
她在觀望,像在緬懷什麼,又好似在尋找什麼,隨後他看見她走向一旁的防火巷,不知在對誰說話。
她從背包里拿出罐頭,以及一只小鐵盆,片刻,幾只流浪貓從防火巷中踱出來,在她周圍蹭呀蹭。
我看過四樓的在喂貓!
程秀華出事當日,公寓住戶透露的訊息,剎那間在關皓腦海中響起。
為什麼田琇可會專程跑來這里喂流浪貓?
莫非……她認識程秀華?
這怎麼可能?假使她真認識程秀華,為何喪禮當天她沒出現——
驀地,早已遺忘的小插曲,隨著跳躍的思緒,在眼前清晰浮現。
田繡可那天來過火葬場!
種種古怪的巧合,霎時震住了關皓。
對街的田琇可,喂完流浪貓後,又稍作收拾,最後起身走進老舊的公寓大樓。
當四樓某戶的燈光亮起時,關皓一窒,一瞬間遺失了呼吸心跳。
那是程秀華的公寓。
如今那間公寓已屬于他,登記在他名下,只是就這麼放著,打從程秀華出事之後,便沒人再踏進那里一步,包括他。
關皓僵坐在駕駛座上,不知過了多久,四樓的燈光熄滅,田琇可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大樓門口,循從來時路徑離開。
關皓伸手扯開了領結,看著後照鏡里漸行漸遠的女性背影,那雙摻了幾許迷惑的眼眸,逐漸轉為凌厲銳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