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伏幼來說,完全不知道朱佾開的來歷身分就貿然的來到京城,不只有幾分冒險,根本就是賭注,她用自己的信任和看人的眼光在賭。
到了京城,她不過隨口問了大龍他家主子府上哪里,誰知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朱佾開的真實身分是她高攀不起的啊。
大龍對她的無知並不奇怪,國舅爺在外從來不拿自己的身分出來顯擺,人家問,就道是富貴人家公子,再問,一笑置之。
他不說,也不許下人張揚,大龍沒想到的是,主子和伏氏一家人同住那麼久,居然還是把出身瞞得滴水不漏,主子的謹慎小心絕非他人能夠想象。
因此他們這些跟隨的人也願意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跟隨著他在風雨里闖蕩。
若非他出發之前,主子把他叫來吩咐過,伏姑娘要是問起他的來歷,照實說無妨,否則他哪來的膽量把主子的身分一五一十的抖出來,又不是嫌自己脖子上的腦袋老舊了。
伏姑娘也不像旁人一樣,一旦知悉主子的顯赫出身後就露出驚喜和諂媚,她反而有些不悅和幾分慎重。
大龍覺得奇怪,他哪里知道,伏幼的思考邏輯是——
要死了!那什麼國舅爺的是外戚啊!古來外戚沒一個好下場的。
這種身分是最危險的了,要是皇後得寵,什麼都好說,要是不得寵,沒抱緊皇帝的大腿,不說皇後本身,皇後的外家就是火堆里的柴,到時候就死得難看,雞啊鴨的會死到沒半只。
這種人,要抱他的大腿嗎?
唉,來都來了,總不能半途而廢,再說她想在京城立足,朱佾開的大腿能不抱嗎?不抱就和得「錢途」說再見了。
還真是兩難啊!
讓回來,他們好歹是朋友一場,萬一他出了事,她就算不能解救人家于水火之中,也得善盡朋友的義務提點提點吧,要不她硬著頭皮,等他心情好的時候多少提醒一下這位國舅爺,自保自保啊,什麼都沒有自保重要。
其實,他應該也沒那麼蠢才是。
不過這些問題目前都在其次,她現在比較煩惱的是另外一件事。
原先她是想自己這拖家帶口的,听說京城乃米珠薪桂之地,她本打算全部賴給朱佾開,就在他們家住下了,吃喝都歸他管,可這會兒犯難了。
那種矜貴的人家,瞧瞧自己這鄉下村姑的模樣,恐怕朱佾開府里的丫頭都比她體面,若她一個人還不打緊,可她帶著娘親,她可不要母親受委屈。
于是她讓馬車在玄武街上來了個大轉彎,也不管大龍的反應了,隨便找個人問,這才知道臨汴河大街街西的康門瓦子,沿街皆是客店,南方來的官員商賈多住在這里,她再細問幾句,想想自家一行人都是婦孺,便去了東城門,那里也多客店,又比康門瓦子治安好上一個層階。
伏幼讓丫鬟和王嫂子下車去比價,所謂貨比三家不吃虧,王嫂子一問這家客棧住一晚要收五百文錢,不管飯,要是想用飯可里讓廚房做,錢另外算,她不禁咋舌的回去回話。
她的月錢也還只夠住上兩晚呢,哎喲,這京里連狗屎都是香的,客棧,不是人人都住得起的地方。
大花問回來的一晚要四百五十文錢,管早飯一頓,小玉問的最貴,要六百文一晚,也是只管早飯。
三個地方三個價錢,要不就取中庸吧,伏幼決定道︰「五百文就五百文,自己點的菜絕對比他們管的飯菜要好。這地點適中,臨街也臨河,娘,咱們就在這兒住下了唄?」
李氏也覺得不錯,就決定住在迎來客棧。
大龍對伏幼的辦事能力高看了好幾眼,張口結舌之余,這才想到若沒將她帶回府里去,自己的下場……他差點跳腳,這位姑娘怎麼完全不照牌理來?主子要是沒等到人,會不會砍了他的頭,又或者把他的月銀扣光光?
上回把主子典當了,主子一回來就把他往後十年的月銀都扣光……
他的眼皮跳得厲害啊!兩回辦事都砸得莫名其妙,他這是流年不利嗎?回頭去給老樹巷里的黃半仙算算運勢。
姑娘,別這樣玩他,好嗎?
「勞煩大叔給你家公子帶句話,伏幼謝公子的護送之恩,待修整幾日後再上門拜訪可好?」
她的可好是問句,卻完全沒有想得到對方同意的意思。
盡管相處這一路,大龍對伏幼也不算完全模透她的個性,但是他知道從舄水鎮到京中沿途,都是她在拿主意,李氏簡直可說唯女是從,女兒說要住客棧,這會兒已經二話不說的命令車夫卸貨搬運行李箱籠了。
大龍說服不成,只好硬著頭皮回去復命。
他壓根不知朱佾開掐著點,卻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心焦了起來,另外派了人出去打听,大龍剛踏進門,他已經得到伏幼住進客棧的消息。
「叫他不必來見我,這麼簡單的差事也能辦壞了,想必他的身子沒養好,多在家里多將養些日子吧。」他怒道。
大龍一听,全身上下連腳底板都流了一缸子的汗,這是擺明了的冷置啊,府里有多少人想取代他而不得,他要是傻傻的「將養」下去,別說龍頭不保,恐怕連龍尾巴都當不成了。
主子也不想想,伏姑娘她若堅持要做什麼,依照主子對她的重視,自己有她辦法嗎?若是強把人給押進府,到時候他恐怕兩方都得罪,討不了好。
唉,既然主子不想見他,他破釜沉舟的調頭去了伏幼和母親住的迎來客棧。
伏幼完全不知自己的想法把朱佾開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還因此遷怒了大龍。
她們幾人因為這一路的舟車勞頓,待歸置好行李,痛快的洗了個澡,這才覺得舒坦了些。
在古代,出門遠行真是件累人的事,沒有堅強的體力,還是乖乖宅在家就好。
到了午飯時間,伏幼大手筆的叫了頓京城料理,叫大家放開肚皮吃,要不然回鄉時,怎麼好說得出口自己連頓象樣的京城料理都沒嘗過,那也太丟人了。
骨頭架子雖然散了,可除了李氏和王嫂子兩人已經有了年紀的只想躺在床上什麼都不要做,幾個年輕人倒是想出門去逛逛。
愛逛街是女人的天性,尤其難得來到花花大城,不去逛街太對不起自己了。
伏幼領著眾人,一出門就踫上像尊大神立著的大龍,見他面帶愁容的坐在大堂里,伏幼自然是要問個究竟。
「伏姑娘,你終于下來了。」這口氣哀怨啊。
「大叔不是回去交差了?莫非令公子還有別的吩咐?」
「吩咐不敢,是小的沒能把姑娘帶回府里,爺發怒了。」根據多日的觀察,伏幼和別的女子不同處就是說話用不著拐彎抹角,據實以告便是最好的方法。
「他就把大叔攆出來了?」
「我連爺的面都沒有見上。」
「所以……大叔的意思是?」
「就請姑娘行行好,和大龍一同回府見爺吧?」男兒膝下有黃金,可他差點就給這位姑娘跪下去了。
「你們家爺的性子一向這麼急?」不是只有女人心才是海底針,男人更是看不懂心清的回紋針。
「那可不……這不是念在和姑娘久未謀面,一時沒控制住,才找小的不是。」沒敢講自家主子半句壞話,他一個勁的把錯往自己身上攬。
這就是無可救藥的忠誠嗎?在現代已經絕跡的東西。
「既然這樣,那就請大叔帶路吧。」她讓胖姑回客棧知會母親,說她要隨大龍去一趟國舅府,便領著兩個丫鬟去了。
大龍這次帶來的是轎子,有著漂亮琉璃華蓋的軟轎,華蓋的四個邊角串著流蘇,那流蘇上的珠子是上好的珍珠,顆顆圓潤,個個都有大拇指指甲片這麼大。
來到國舅府大門外,轎夫沒有停下腳步,直接把轎子抬進了1一門,伏幼只匆匆覽國舅府大門的兩只雄壯威武的大白石獅子。
入了二門,管事婆子帶著她跨過一道又一道的門,遇到經過還是做事的婆子丫鬟,要不垂目肅立,要不避到一邊,沒有人敢把目光往她身上瞄一下,更不敢探頭來問,可見這府中規矩森嚴。
伏幼被請到寬闊的花廳用茶,她看著院子里照耀進來的日光和滿院的花草樹木,不說擺設優雅大氣,光是這麼個花廳就比他們前一個家,也就是如今爹做為當鋪的宅子還要大,壓根不能比,這完全是沙子和珍珠的差別。
可他們家麻雀雖小,五髒全,那個家很好,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環顧一遍,喝了下人呈上的香茗,是東方美人茶,她喜愛的幾種茶葉之一,而茶盞是汝窯珍品,錯落有致的蟬翼紋,精致又典雅。
這東方美人的茶香會吸引小綠葉蟬附著于茶葉幼芽上咬食,成為「著涎」的茶菁,茶葉的好壞決定著涎的程度,說起來蟲害得越嚴重,東方美人茶才會有越好喝的極品。
朱佾開沒讓人通報就進來花廳了,最先入他目的是伏幼的一雙繡花鞋,粉色的底,繡著潔白芬芳的曇花,枝蔓層層迭迭,像是把她的腳包裹了起來那般,苗條的身軀穿著一件雪青軟緞玫瑰瓖尺寬花邊的褙子和湘裙,拉絲垂掛的小耳墜子,光潔細致的五官,小巧的鼻梁,花瓣一樣的唇,看見她,他的心里莫名生出一股饑渴。
他不是那種好的男人,以他的地位,只要他想,不到弱冠之前就能擁有無數的女人。
衣袂的窸窣聲讓伏幼揚起臉來看了一眼,微微一愕,接著她便站了起來,行了個端莊標準的福禮。
「朱公子。」
「都是熟人,何必多禮。」他虛扶了一把。
他身上穿的衣衫乍看平常,但這一身料子可是江寧織造的手筆,而且只進貢皇宮大內的上好錦緞,手工也出自大家,尋常王侯子弟不見得能穿上這樣的衣裳。伏幼多看了一眼,她或許不知道他這身衣物是出自何處,不過「高官子弟」這幾個字還是看得出來的。
下人送來沏好的茶,便無聲無息的下去了。
這個府邸要不是這位爺手段厲害,就是管家能干。
「一段時日不見你,清減許多,也生分許多。」知道大龍把她帶來,他雖然不意外,但還是高興的,只是她卻好像不然。
為何?
「是小女子失禮,甫到京城沒在第一時間就來拜謝朱公子,小女子原先想著把家人安頓好再來府上致謝,不料竟惹公子生氣了,真是對不住。」她彬彬有禮,語調抑揚頓挫,沒高一分,沒低一分,恰恰好入朱佾開的耳而已,絲毫沒有再見故人的激動。
「我們之間不用講究這些。」他原來想的重逢後的喜悅和激越,怎麼半分不見?
她一口一個小女子,這是想跟他拉開距離?
他是聰明人,反復思索,知她八成是生氣了,氣他硬讓大龍把她招來?還是氣他隱瞞自己的來歷地位?
按她的性子,也許後者的部分佔多。
「不,講究的好,免得小女子不小心得罪人,往後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他愛演這種落難公子和小姐的戲碼,但她毫無興趣。
早在當初,她就猜想到他應該非富即貴,然而如今心里過不去的那個坎卻是他沒有當面向她解釋非要隱瞞身分的理由,她能體諒他也許會有的苦衷,但卻不該讓一個外人來告訴她這位朱公子的貴不可言。
「你不想來見我?」沒半分雀躍之情嗎?
他自認已經不再是前世那個為了愛情大悲大喜的人了,可在這女子面前,他很難自制。
她明明只是個平凡到不行的村姑……她是村姑又如何?在喜愛的人面前,原則從來沒有用武之地。
見他一直對自己低聲下氣的,還給自己斟茶,伏幼想想也沒什麼必要,這些貴公子行事只求自己舒心,從來不必向誰解釋,她又不是人家的誰,他幫自己開拓市場,自己還搭了人家的馬車進京,說起來,她欠他的還比較多。
這麼一想後,她語氣上明顯軟和許多,「公子只讓我來,沒讓我來見你。」
她以為他們是平等的,誰知她錯得離譜,平等就算在現代也只是口號,落實的部分少得可憐,何況在這男權至上的古代,她一個小商戶出身的女子,他一個權傾天下的國舅爺,可說是滿朝中最得寵的外戚了,這樣的身分,和她哪來的平等?她簡直就是痴心妄想!
他已經不是那個她招之即來,流汗幫她蓋烤爐做餅畫糖花的那個苦力了,再說那個人也不是真正的他。
身分差那麼多,那麼他們之間的生意還要不要做?
當然要!身分和生意是兩碼子事。
「我以為我們有段日子不見,也許你會想我。」會急不可耐的來見他,他們會有說不完的離別之情……哪里知道他一步棋下錯,她那只帶著半分友好的手又縮了回去,他不喜歡!
「我從公子的信中得知我那些餅干似乎賣得還可以,公子讓我來京城,為的就是商討生意上的事情吧?」她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對朱佾開的示好無動于衷。
「生意的事不急。」對他來說那些生意場上的事只是小事,他只要發話下去,鋪子要多少都有。
伏幼一楞,誤以為是自己想太多了。「既然這樣,你要我來我也來過了,家母還在客棧等我,怕她老人家記掛,我就不多留了。」生意合作算告吹了嗎?人家壓根沒說要合作,說來說去都是她的自以為是。
她既然要走,朱佾開也不好強留,看著她背影久久。
和她認識以來,她臉上最多的就是從容和讓人舒服的微笑,他從沒見過她臉上露出比剛剛還更冷的神情。
好像,一下子把兩人拉開了十萬八千里遠。
驀然浮上心間的是他那記憶深處里已經無跡可尋的女子,也曾經這麼對他使過小性子……有一次兩人為了細故鬧翻,她也是這麼決然走開,莫名的,她的背影和他上輩子的情人居然重迭成了一人?!
她也是穿越來的人,難道真有可能,她是自己曾經負了的那個女子?
他重重一震,怎麼可能?
那遙遠的過去,要不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他怎麼會變成車下亡魂,永遠的失約了。
剛穿越來的那陣子,他不時的想著,她會不會等他?會不會一直傻傻的等下去?
其實答案他清楚,按照她那死心眼的性子,她會。
不過後來他又想,也罷,就算她看不開,等他個幾年,肯定會有更優秀,更值得她托付終身的男人出現,擄走她的心……
只可惜不論是不是真有這樣的男人出現,他都沒有機會知道答案了。
他錯過了她,卻不想再錯過伏幼。
他看上一個女人,那就是一輩子的事。
不再多想,他喚了練子把她送出二門外,原轎送她回去。
原來天上沒有白白掉下來的禮物。
坐在轎子里,伏幼再也沒有看熱鬧的心情,听著經過路旁的喧囂,心里想的是回去之後怎麼向眾人解釋她和朱佾開談崩了的事。
她多活了一輩子,以為會多長些智慧,結果並沒有,她還是這麼簡單,人家隨便招招手,自己就迫不及待的來了京城,以為自己奔向美好燦爛的錢程,這下誤會還真是大了。
好吧,自己得好好地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她不是打不死的小強,但優點是一旦受挫,她能用最短的時間打起精神,想辦法用別的方式達成目標,不讓自己長期處于挨打局勢。
至于和朱佾開,合則聚不合則散,真的沒什麼。
這一趟京城之路,了不起就當員工旅游好了。
回到客棧,她不打算隱瞞,如實把朱佾開的態度說了。
看著眾人忐忑的眼神,她笑著安撫道︰「咱們這一回就當出來玩,長見識,沒得回到舄水鎮會生出更多更棒的想法,到時候用在我們的產品上也是好的。」
李氏看著女兒樂觀的笑臉,也不知她那天生樂觀是隨了誰,可是,見女兒就是那麼篤定,那麼讓她這為娘的信任,倚賴她成習慣,曾幾何時這孩子已經變成家中的主心骨了?
孩子大了,能不感嘆歲月催人老嗎?
李氏點點頭,也笑著對眾人說︰「家里如今不愁吃穿,既然你們家姑娘說咱們是來游賞京城的,那咱們就撒了丫子盡興的玩,讓家里那些男人嫉妒到不行。」
她也不再是以前那個只會在婆母面前唯唯諾諾、沒有任何底氣的媳婦,如今她和夫君感情恩愛,兒子讀書成材,女兒把家里扶持得好好的,這樣的日子她再不知道好好疼愛自己,就是個蠢的了。
了不起,回家時,給看家的男人們都捎帶上一些京里的稀罕東西吧。
下人們見主母起了勁,覺得生意沒談成好像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人都到了京城,有吃有喝有得玩,她們也就放開懷好好見識一番京城風光吧。
既然已拿定主意,大伙兒便商討起要去哪兒玩,又把店小二叫來問。
店小二也是個有趣的,他伸出兩根指頭,道︰「大姑娘,你這可就問對了人,姑娘一看就知不是我們京里人,想出門玩一定不識路,那也不要緊,可以請閑人,他們專門陪富家子弟游宴執液,打探游湖飲宴所在,要是覺得這些人不可靠,也能到‘四司六局’去,那里也有人會專帶人去玩兒。」
照伏幼的判斷,店小二所謂的「閑人」,應該指的是導游之類的人。
她還沒有驚訝完龍圖國的先進,店小二又道︰「姑娘如果想撙節花費,還有一個法子,也可以自己買一份旅游地圖。」
還有旅游地圖,她真不該小看了古代人的智慧,只在舄水鎮那個小地方混的結果,就是不曉得人家堂堂一個大皇朝壓根不是自己老舊觀念中那種閉塞得什麼都沒有的地方。
唉,她才是那個閉塞老舊還兼無知的穿越人好不好。
于是伏幼讓大花去買了份名為「地經」的旅游地圖,攤開來研究。
這份地圖很是完備,上頭標注了京城里所有道路、里程、可供歇腳的旅店,甚至美食等等,讓人能按圖索驥,很是方便。
簡單規畫了旅游行程,幾個人美美的睡上一覺,第二天清晨是在響亮的報曉聲中醒來的。
這又是新鮮的經驗,送熱水過來的店小二非常善盡解說之責,「這報曉的都是我們這邊寺院里的僧人,每日交五文,寺院的行者就會打鐵牌子循門報曉,咱們這兒只要听到清脆的鐵板兒聲響便知道快天亮,可以起床洗漱了。」
伏幼給了打賞的銅錢後,他介紹得更起勁了。「這些報曉的僧人還兼報天氣,客官們躺在被窩里,不用起床開窗也能知道外面的天氣如何了。」
「娘,咱們哪天要是有錢了,就搬來京里住。」這里是她的理想居住地點,要是能買間房,每天游山玩水逛園林、吃美食該有多好,這才是愜意人生。
她們沒在客棧吃早飯,幾個人來到早市,一大早的,門橋市井喧嘩熱鬧到不行,行人摩肩擦踵,生肉作坊將整只宰殺好的豬羊用擔子或車子送到集市,入城賣谷黍麥面的農民用的是太平車馱運,賣煎煮點心湯水,也有粥飯,讓趕早市的人可以填飽肚子,甚至洗面水也有人賣,還有諸多物事,不能盡舉。
伏幼叫了一桌子的煎白腸、粥、糕、血髒羹、蒸餅、餈糕等等,吃得肚皮圓,幾乎起不了身。
吃飽喝足,便往包家山去玩賞奇花異木,那里游人無數,是城南的勝境之一。
來到京里,私人、皇家園林是一定要去的,這個季節都是對外開放的,任士庶游賞。
這是一種社會習俗,至于皇家園林則是國家利民制度,不管是皇帝還是百姓對這事都是非常樂見的。
包家山上,桃花盛開,渾如錦幛,極為美麗,她們才下車,便可見斑斕的顏色宛如錦緞似的鋪滿好幾個山頭,游人如織。
見到這麼多人,不禁讓伏幼有些打退堂鼓,她對人多擁擠的地方向來沒什麼好感,所以以前那些什麼拍賣會之類的地方她很少踏足,但是,當她想要的時候,也曾瘋狂的包下整座百貨公司,一個人逛。
要她說,這種行為真是無聊斃了,因為那些櫃姐的眼光全在自己身上,沒半個人能分散她們一點注意力。
至于有沒有享受那種萬眾矚目的虛榮感?
她心里清楚得很,人家要的是你的錢包,不是人。
唉,人有時候腦子太清楚也不是好事,糊涂點吧,鄭板橋不是說了,難得糊涂。
幾人才下馬車,大龍和小龍便迎了過來,施了禮。「伏夫人,伏姑娘。」
朱佾開的這兩個手下容貌並沒有什麼相似之處,也並非兄弟,要不是名字湊巧,就是朱佾開的手筆。
大中小,還真是沒有創意的創意。
這兩人會在這里,想必他們主子也在。
「兩位好漢。」李氏沒料到會在風景名勝看到他們,倒不是說這地方他們不能來,而是他們都在當差,能來這里,必是有事要辦,要不就是跟著主子來的。
伏幼也想到這點了,正在瞞咕,一輛八寶琉璃華蓋大馬車上還真走下了一個人。
朱佾開安步當車的踱步過來,氣定神閑,朝李氏和伏幼做了個團抱的揖禮,真是好一端方君子模樣。
「朱公子,沒想到會在這踫到你。」女兒一副不想說話的樣子,她這當娘的也只能無奈開口了。
「伏夫人要來游包家山怎麼也不說一聲,晚輩也好一盡地主之誼。」想得知伏家母女行蹤,稱不上有任何難度,幾乎是她們前腳一出門,他後腳就跟上了。
「哪里敢勞駕朱公子,我們家囡囡說既然來到京城,就得來開開眼界,該吃該玩該看的都不能落下,回到舄水鎮好跟家鄉人吹嘯吹唬。」
「夫人說得極是,這包家山是晚輩的熟人的山頭,夫人不若隨我進去?」
大龍和小龍木著臉,心里卻不約而同的嘀咕︰什麼熟人?明明是爺自己的山頭,包家不過是個管山的管事,爺想招待誰,老包還能有意見了?
「這哪里好意思。」有熟人領路自然是最好,只是李氏為人客氣,想也不想便要推辭。
「晚輩在舄水鎮受夫人照顧良多,您來到我的地界不讓晚輩款待,我心里實在難安。」他是對著李氏說話,目光卻高深莫測的看著伏幼。
「囡囡,這……」靠女兒一族的李氏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向來拿主意的伏幼。
伏幼溫吞的接了母親接不下去的話尾,「那就有勞公子了。」
人家送上門當冤大頭,她們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