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家里的每個人都有固定的活要干,朱佾開雖然是病號,可也只能讓兆方多盯著點,按時喂藥擦洗。李氏說,既然淪落到成為典人,他們也不算虧待他,請郎中、讓人服侍照料,該做的事都做了,他能不能活就得看他自己命夠不夠堅韌,老天爺意思如何了。
這天李氏的腌菜配蔥油餅推出試賣,大受歡迎,于是炸包子攤又多了一味長銷小吃。
李氏受到鼓勵,更是卯起來做醬菜,伏幼想起她在現代時,出身大家的外婆有個拿手醬菜叫磨茄,那磨茄頗為費工,首先要挑選個頭均勻的紫圚茄子,手工去皮,沾鹽後放到透氣性佳的泥盆中磨制,把茄子里的水榨干,連續攥個七天,放在發酵室里發酵,每天還要再把茄子攥個兩遍,三天後把茄子取出洗淨再榨,放進麩做的醬里泡上十天左右,取出,用清水洗淨,控干,放在甜面醬里浸泡七天,直到茄子發酵不再冒泡,醬菜成品就算完成。
她手把手教母親做了一遍,叮囑著母親該注意的事項。李氏不愧是有天分的做醬菜高手,一點撥就通,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就問女兒。
「囡囡,這磨茄你是怎麼想出來的?」再多給她八個腦子,她也想不出這麼復雜的吃食。
這麼刁鑽的東西,怕也只有那種富貴至極的人家才想得出來。
「我昏睡那段時日,菩薩告訴我的,菩薩說天無絕人之路,只要囡囡好好活下去,日子就會好的。」古代人信神佛、敬鬼神,對時空穿越這種事情接受度幾乎為零,她想來想去,能說服母親的也只有假借神鬼之說。
果然,李氏點點頭。「的確是佛祖菩薩保佑,你才能死里逃生,又好端端的活了回來,否則……」否則她就要失去唯一的女兒了,這種椎心苦痛,她無法承受。「改天,娘帶你到菩薩面前去謝謝祂的庇佑。」
「嗯,好,謝謝娘。」伏幼笑得甜蜜又撒嬌。
「傻孩子,說什麼呢。」
「那就謝謝菩薩。」
「這就對了。磨茄量有些多,罐子還缺了幾個,你進屋去拿。」
「欸,知道了。」
「洗干淨晾曬好的壇子和罐子都放在廂房邊角的柴垛上。」李氏又道。
伏幼從小院子轉到邊門,穿過鋪了碎石的黃土小道,不遠的屋檐下就是放柴垛的地方。
也不知是心電感應還是什麼,她毫無預警的偏過頭去,冷不防的對上了一雙從窗口看出來、神秘莫測的黑亮大眼。
伏幼瞬間背後嚇出一層白毛汗。
這男人表情木然,卻給人梟鷹尋兔般盯緊著自己的悚然感覺。
「你醒了?」她結巴道。
他怎麼可能是她上輩子那個別人說他是冰塊,在她面前卻變成溫吞白開水的完美未婚夫?前世,她可是從來沒見過他生氣,那人總是溫和又紳士,別人說什麼他都能听得進去。
不是不是,這兩人就算容貌十分相似,但氣質太不相像了,眼前這男人,年紀看著不大,就帶著一股睥睨天下的氣息,跟自家這種眼楮張開腦子里只想著下一頓吃什麼、明天穿什麼顏色衣裳的人,壓根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實在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朱佾開足足睡了兩天兩夜,他體溫居高不下,游宜過來兩趟,每回都用烈酒替他擦拭身子降溫,這對嗜酒如命的游宜來說根本是要他的老命,他心疼的直嚷嚷說,今天要是不退燒,他游宜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眼下瞧這男人清明的模樣,游郎中的名字是可以留下了。
伏幼看看前後左右,這時間爹他們在前頭忙,王嫂子和胖姑出攤不在,小院里只有她和娘,沒辦法,她只能硬著頭皮過去看看他的情況了。
「你別亂動,我這就進去了。」
朱佾開沒有回應,像一塊沉默的木頭。
伏幼進了他住的廂房,道︰「游郎中說你今天是該醒了。」可甫一進門,視覺沖擊便讓她差點沒倒退好幾步,雖然知道他長得好看,也有見面的準備,但是完全沒意料到自己會看到個半|果|男,還果得那麼理直氣壯,伏幼的眼楮差點被閃瞎了。
朱佾開光果著上半身,腰部以上纏著布帕,腰下穿的是伏觀的細布長褲,赤腳站在屋子中。
他身材健碩,有著非常好看的倒三角胸肌,寬肩窄腰大長腿,還真是養眼到不行的模特兒身材,要不是臉色帶著幾分失血過多的蒼白,肯定是個陽光型男。
唉,這男人的身材要比她現代的冤家好多了。
他穿的是她哥哥的長褲,伏觀是那種文弱書生型的,人瘦,他穿著還十分寬松的褲子,套在這男人身上卻顯得又短又緊又繃,滑稽到令人不想多看一眼,因為多看一眼就會看見不該看的地方,會被認為成非禮人的了。
朱佾開微微眯起畫了眼線似的眼瞼,他的眉毛又濃又密,這一眯眼,那向上迤邐的眼角雖然漂亮,霸氣卻也傾泄了出來。
上次敢對他這般無禮直視的人,墳上青草已經比人還高了。
這村姑雖然看了兩眼後就把臉轉開,卻不見什麼羞赧之意——他哪里知道,伏幼來自現代,在那個以果|露為美的自由時代,對于果|男|果|女,只有想看跟不想看這兩種選擇,沒有什麼該與不該、能與不能。
「我在什麼地方?」
氣質迥然,連嗓音也不盡相同……等等,她這是在做什麼?比較?
明明知道他不是她想的那個人,為什麼心里還會自然而然的將他拿來和那個人比呢?
放不下、放不下,她這是把假的當成真的,眼楮看到的是業障!
女人,你的另一個名字叫愚蠢。
伏幼在心里鄙視了自己一把。
「我家,臨門當鋪。」
「我為何會在這里?」
他的樣子像是想生撕了她,聲音比冰碴子還要刮人。
「公子的屬下……應該是屬下吧,將公子典當在鋪子里,當了紋銀五兩,三個月後要是沒來贖人,公子你就歸當鋪所有了。」就算他還是傷患,不好過度刺激他,但該說的事還是得說,再說這也沒什麼好隱瞄的,他早晚得知道自己的處境。
他方要眯起眼,又听伏幼繼續說道——
「我听我爹說,公子手負重傷,後有追兵,無法兼顧,不得已只能把你留在這。」
「我居然只值五兩銀錢?」隱隱有磨牙聲。
「你該偷笑他沒有把你往草叢一丟了事,人家替你賣命,也不是真的想把命搭上,你知足點吧,更別說那五兩銀子我爹本來還不想給的。公子看起來出身富貴,可以瞧不起那五兩銀子,但現實就是你只值五兩。」
朱佾開出手如風,大掌掐住伏幼的頸子,目露凶光,「你是誰?居然敢教訓我?」她信不,只要他稍微施力就能捏斷她細長的脖子,像捏死只螞蟻那樣。
「我是誰?我爹是公子的救命恩人,你可以忘恩負義,可以用頭就走,我們不攔你,怕是也攔不住,但你月復中兩刀,幾乎深及髒器,我勸你還是不要妄動才好,要是傷口裂了,又要花銀子請郎中。」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威脅我?」他的氣息噴在她臉上,威嚇力十足。
這丫頭怎麼著,五官看著莫名的眼熟,仿佛、仿佛在哪見過……
伏幼的腿軟了軟,躲著他噬人的目光。雖然嚇到不行,中氣也略嫌不足,但她不說不痛快。「我膽子很小,只是只小麻雀,只想著還活著就是好的,只求一口安穩飯吃。我們廟小,您這尊大佛要是另有去處,我們也沒道理留住你,更犯不著拿全家的賤命換你一條高貴的命!」
救他,不過就是因為一顆仁義之心,人救了,錢花了,有人不識好歹,那就盡早滾蛋吧!
除了剛開始那兩眼,這村姑後來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敢,這只小麻雀額頭圓潤,翹鼻弧線優美,雖然乍看之下不是艷麗美人相貌,多看兩眼卻也不覺得丑。
可不論美丑,卻該死的眼熟。
過了會兒,在朱佾開的呼吸漸漸變得緩和之後,他松了手,「把我的衣物拿來。」
伏幼先狠狠的吸了兩口清新的空氣,在听見他命令似的口氣後,氣不打一處來。「坑頭上的衣物是我哥哥的,你將就著穿。」
這時,他渾身籠罩的戾氣已散,斂起全身氣息的他整個人變得溫馴了起來,甚至坐回炕上,模樣懶散,連說話也透著幾分懶洋洋。「我的衣物呢?」
「在那里。」伏幼指著變成破布的小衣堆。「為了給你治傷,游郎中把它們都剪了。」如果他想收回去,她也不介意。
那布料的材質是好的,還可以拿來做很多小物事。
她原先不想解釋的,然而她看見一雙清亮如天上星辰的眼楮,這雙眼伏幼不得不說,是她穿越過來後見過最好看的,讓她無法呼吸。
她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十五歲少女,她比別人多活了一輩子,但對她來說,除了她前世戀人趙奢,他是這世間最為出色的男人了。
「剪就剪了,不過令兄的衣物對我來說不合穿。」
「知道、知道了,你要兩套可以換穿,還要合身的衣物是嗎?」她總算是有些明白了,什麼叫色令智昏,換到她身上,她也不遑多讓啊!
「姑娘不笨,一點就通。」
她看見他嘴角翹起,就連眼楮里都有了點點笑意。
伏幼生生憋住應好的聲音,讓自己強硬著回道︰「買衣物的錢會記在帳上,等你贖身那天一並算在利息中。」
朱佾開不禁多瞅了她一眼,這是他見過最小氣的姑娘了。
也罷,他琮能對一個眼皮子淺、錙銖必較的村姑說什麼,等大龍來了再說。
他的阮囊還真羞澀,一個銅錢都沒有。
「公子還是多躺躺,我這就給你買衣服去。」他連大哥的衣服都穿不下,讓讓是兆大叔的,胖姑和王嫂子也沒時間做針線,看來只好去成衣鋪瞧瞧了。
多筆開銷也沒辦法,希望往後能連本帶利撈回來就好。
真是給人添麻煩的家伙!
也不知是朱佾開的底子好,還是游宜的方子奏效,他在炕上躺了沒幾天就起來了,他觀察的結果,這個家里沒有半個閑人,想吃飯都得干活兒。
就連那小姑娘,整天也忙得像只陀螺。
他從來都不是大意的人,在走每一步之前都會經過雲評估,詳細計劃,這回遭擊,是他有意為之,因為他的聲東擊西,把自己當成誘餌,引走了對方的狙殺主力,讓真正的目標趁隙逃離。
那人這會兒應該讓護衛送到安全的地界了。
至于大龍的離去,想必是因為他的行蹤暴露,他要引走那些不死心的殺手。至于他這暫時沒了用處的棋子,為了小心起見,最好是能不動就不要動,萬一他露了臉,難保沒有另外一批殺手冒出來。
他不能輕舉妄動,讓之前的布局功敗垂成。
一動不如一靜,朱佾開決定留下來。
名目呢?
他不就是個典人,賴在這里,名正言順。
于是在這天和伏家人一同吃過早飯後,他很客氣的問著,有什麼事情是他能幫忙、能打當鋪里人手剛剛好,攤子日前李氏已經頂上缺,家中看似還有要幫忙的地方,便是伏幼這邊了。
人家既然自願來打下手,那正好。伏幼道︰「我醫一個類似烤披薩的窯……呃,在這里應該叫磚爐吧,你能蓋得出來嗎?」
伏幼前面的話近乎喃喃自語,但是朱梢開耳朵好使得很,他把每個字都听進去了。
烤披薩的窯?
那可不是這年頭能有的東西。
她究竟是何來路?
「姑娘可有圖紙?若是姑娘能畫得出來,我說不定能砌得出來。」他知道烤披薩的石窯,見過,還愛吃那披薩。
根據他的觀察和套了伏蒙人的話,伏幼這個看起來和龍圖國一般平民百姓差不多、普通得讓人對她生不出其他想法的女子,卻在一家人被祖母趕出門後,替家里想出了個賣炸包子的營生。
那炸包子和炸蔥油餅,是他上輩子早餐必吃。
沒錯,他也是個穿越人,帶著前世的記憶從娘胎里鑽出來,活了二十幾年,活月兌月兌就是這時代的人,他自己不說的話,沒人會曉得他來自現代。
炸包子、炸蔥油餅都是這世道少見的小吃,再連結她方才說的披薩,他幾乎可以確定這丫頭是和他一樣的穿越人士。
如果這個姑娘如他所想也是穿越來的,那還真是難得一見的同鄉。
但是他鄉遇故知?這就不必了,他們只是偶遇,沒有究底的必要,他也沒和一個村姑深交的打算。
他的那個上輩子,幾乎都模糊了。
「真的能?」圖紙?她早就畫出來了,只差能找到工匠蓋出來。原本她是打算請上回替他們家修繕改建的泥工匠來,這下子省得她跑一趟路了,不過……「你怎麼會懂工匠的營生?」
「你要我回你‘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嗎?」這句話很像自嘲。
「我對你的來路沒興趣知道,你要是說你什麼都會,我信。」
這人真難相處,問問也不行嗎?還拽文咧!
伏幼對他的感覺都不好了,他心思太深,她最厭煩跟這種人打交道。
她向來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自個兒雖然不懶但也不聰明,如果對方直來直往,她本著與人為善的想法也會付出幾分真心,但要是你肚腸里拐了十八個彎,抱歉,那麼就你走你的陽關道,我繼續我的獨木橋,沒必要非要有交集不可。
朱佾開見她臉上本來和善的表情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敷衍,就知道自己大概得罪這個丫頭了。「你口中說信,心底呢?」
「這就是我家的事了。」她有必要交代嗎?
兩人忽然間就這麼安靜下來,周遭也悄無聲息的,連蟲鳴鳥叫、街狗巷貓的聲音都听不到,直讓人發慌。
伏幼不是個脾氣大的人,她只是覺得沒必要有口舌之爭,她就閉上嘴,閉得比蚌殼還要緊,想禱開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朱佾開則不然,他歷經朝堂人事幾度洗刷,仍穩穩站住腳,不是他善于拿捏風向、當牆頭草站對隊什麼的,而是他非常善于審時度勢,該囂張時盡情囂張,該收斂時他又比誰都收斂。
一個小丫頭的高興與否他還真的不上心,不過他也明白身處人家屋檐下該有的禮節,大丈夫能屈能伸,沒什麼了不起。
他主動開口打破這沉默,「那就勞煩姑娘把圖紙拿來。」
「請稍待。」伏幼轉頭回了自己屋里,拿了用幾夜工夫畫出來的圚紙。
上一世,她就是個愛美食的吃貨,閑暇之余也曾花心思去觀察那些香噴噴的料理是怎麼做出來的,現代網路發達,只要上網「咕狗」一下,什麼資訊都有。如今來到古代,為了想多賺點錢,她只能絞盡腦汁,把以前無聊時的研究從腦袋里挖出來了。
圖紙拿來,朱佾開只看一遍就了然于胸。
伏幼不禁有些奇怪,他居然問都不問一聲?
似乎是听到伏幼心底的困惑,朱佾開開口了,卻是問她想把石窯建在哪里?
她指著柴垛那邊的空地。
朱佾開什麼也沒再多說。
朱佾開在柴垛旁挖了個大小適當的洞好安置基底,他把基底做得十分結實,接著便是鋪置磚塊,烤爐頂部則是鋪上對半磚塊,最後建圓頂,當然圓頂蓋還要加上煙囪,整個磚爐並沒有使用糯米或米糠粘合,是抹上寥草汁加細沙做成粘合劑,等待風干後,就可以生火測試了。
建這座磚爐前前後後花了十天時間,整個過程伏幼是看得目瞪口呆。
如果請工匠來做,絕對不可能做成眼前這種豪華版的樣子,簡直就和她在德國看的那種素人家里自己砌的石窯一模一樣。
這期間她不是沒有疑問——「你是怎麼知道將蓼草加水、加溫變成粘液,再配以適量的石灰、細沙攪拌混合成混凝土的?」
她一個激動,把這時空不可能會有的混凝土月兌口而出。
朱佾開已經完全可以確定伏幼是穿越來的了,古代人怎麼會知道混凝土這個詞?
他淡淡的道︰「蓼草產自江浙一代,它能承受的壓力比水泥沙漿低一點,但滲透力不差,是一種韌性較大的粘合劑,咱們龍圖國通常用在砌城牆或是重要建築上面。」尋常人家就少用了。
伏幼已經盡量遮掩,不讓那些太過現代的形容詞從自己口中蹦出來,通常她覺得自己遮掩得還滿成功的,不過因為看到磚爐蓋好,一高興就月兌口而出了,事後想想,這男人卻從來沒有表示不解,她想,會不會其實他也听得懂?
難道,他也是穿越來的?
不過她不會去問他是不是老鄉,對她來說就算他同是穿越人士,兩人也不見得能成為談得來的朋友,人能不能合拍是很現實的事情,就像兄弟姊妹相處,有可能跟弟弟比較好,跟妹妹的感情就普通,即便同樣來自現代,也並非就有衷情可以訴。
所以,她不想去戳破她和朱佾開中間的那層紙。
這段時日,伏幼和朱佾開閉門造窯,不知道她做的磨茄和李氏的各種醬菜大受歡迎,攤子上如今最火紅的是夾肉醬和醬菜包,還供不應求,不過因為磨茄做起來費工,因此是限量的,一天就賣十份。
可也因為它費工,使得那些富人一吃就迷上了那味道,管家帶著下人尋到桂花胡同來,想要整罐整罐的買回去。
沒法子,李氏只好跑來問女兒。
伏幼也不唆,直接道︰「咱們家這些人手是遠遠不夠的,何況做磨茄要花時間,不如雇些幫手。」
李氏卻很躊躇,「可是請人來做醬菜,不也容易讓旁人學了去?」醬菜這種東西家家家戶戶都習慣自個兒做上一些,若是做法讓人知道了,誰還稀罕他們家的磨茄?
「這倒不怕,技術這種東西巧妙各有不同,誰家多一匙鹽、少擰一遍水,做出來的風味就會不同,只要配方攥在娘手上,親自去調配,別讓外人知曉就行了。」
人的味覺很奇怪,一旦喜歡上一個味道,明明是同樣的食物,咸點、淡些就會覺得完全不是他喜歡的口味,這天底下仿的東西還會少了嗎?獨門配方才是分出高下所在。
她又建議她娘推出其他醬菜,包裝上還可以因應變化,有簍裝、罐裝、瓶裝、袋裝,甚至用箱子裝等,讓那些遠行的客人方便攜帶。
醬菜可是李氏半輩子以來自覺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受到女兒鼓勵更是信心百倍,馬上把要雇人的風聲放出去,準備大展身手了。
磚爐也開始生火測試,烤肉烤蔬菜、香菇都非常順利,午餐時,所有的人都很捧場,就連朱佾開也吃得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李氏問了,「你和朱公子忙活了這麼些日子,不只是為了要烤些蔬菜和肉吃吧?」雖然真的很好吃。
當然不只是為了要烤些蔬菜和肉吃才大費周章弄了這麼個東西出來,烤蔬菜和肉類是為了測試磚爐的溫度,她未來想做的披薩在溫度上可是很要求的。
唉,在古代,想多賺點銀子真是什麼都不方便,要個烤爐還得自己蓋。
只有這種時候,伏幼會非常強烈的想念起現代科技給予的便利。
伏幼笑得神秘兮兮的,「我要做披薩。你們等著吧!」
披薩?這是什麼?
全家人一頭霧水,只有朱佾開表現出高度的興趣。
「你要做披薩?」
來到龍圖國,他家境寬裕,從小到大什麼山珍海味沒少吃過,再說他向來對食物也沒有特殊喜好,但她要做的可是多年來他沒看過的披薩,被勾起的饞蟲一發不可收拾,他心動了。
伏幼瞄他一眼,他知道披薩?穿越人的證據加一。「是啊,你吃過嗎?」
「你會做?做得成嗎?」這女孩,前世不會是廚師吧?
做披薩不難,如今都有磚爐了,只要能做出餅皮來,上頭愛放什麼就放什麼……等等,她似乎考慮到一個重要的問題了,就是這時代沒有會牽絲的干酪啊,少了那玩意叫什麼披薩,只能叫凱薩了。
她嘆口氣,「是會做,不過我剛才想起,沒有干酪就不像披薩了,干酪的做法我也知道,但是……」
牽連不斷的干酪絲,加上金黃微焦的表皮,散發著難以抵抗的魔力。朱佾開咽了口口水,問︰「但是什麼?
你缺什麼材料嗎?」
「鮮女乃,大量鮮女乃。」這年頭養女乃牛的人家稀少得很,牛只大都用來耕田的。
想到干酪難搞定她就有些沮喪,隨即又自我安慰,還是把磚爐拿來烤餅干好了?她倒是記得幾種不用女乃類制品的餅干做法。
只是磚爐都做好了卻不能烤披薩,拿來做些餅干也太大材小用了,好可惜啊……
朱佾開看著她一籌莫展的樣子,提議道︰「你找個熟悉附近村子的人陪我去,也許能找到你想要的牛乳。」
伏幼還沒有為了想吃披薩到昏頭的地步,她馬上先想到朱佾開敏感的來歷,有仇家追殺的人,可以出門亂走嗎?
「你這樣子在舄水鎮可顯眼得很,出去不會有事嗎?」
「那就變裝一下。」他唇邊浮起一絲誰也看不明的笑意,這點小事不難。
既然人家都打包票了,必然有得是辦法,伏幼也不矯情,拿了銀兩給他,讓他帶著兆方出門去了。
她在家則把面粉和該洗該切的材料都準備好,滿心等朱佾開的牛女乃回來。
她相信他能把牛乳帶回來,瞧他都一副信心滿滿、凡事難不倒他的模樣,她給予幾分信任也不算什麼。
好啦,其實是她太懷念披薩的滋味,真要能成,自是最好。
伏幼沒發現,在不知不覺之間,她和朱佾開的尷尬不對盤都在相處中慢慢消失,對待彼此的態度比起一開始不知好了多少。
伏家人隨他們去搗鼓,用過飯後,一家人該干啥干啥去了。
一個半時辰後,朱佾開和兆方推著板車回來,板車上有兩大桶帶著腥味的牛女乃,顯然是剛擠下來沒多久。
「還真讓你們找著了。」伏幼見狀高興壞了,牛女乃可是好東西,添上一點,食物的風味就截然不同了。
家里要是能養上兩頭牛就好了。
「開哥厲害,讓他問著問著,鎮外西邊村子那里還真有人養了幾頭牛,說是專門供給鎮上王員外家用的,湊巧這些日子王員外一家去了保定,正在犯愁牛乳擠了也無處放,所以就便宜賣給我們,還說這段日子隨時想要只要打個招呼都能給。」替姑娘辦事,還把事辦妥了,兆方笑吟吟的。
「你的功勞大,等一下披薩做好了,少不了你的!」
「謝姑娘!」他雖然還不知道那個叫「屁撒」的是啥玩意,不過,姑娘搗鼓出來的吃食絕對都是好東西,從炸大包子、磨茄到烤肉……哎呀,叫人口水不流滿地都不行。
有了牛女乃,伏幼便動手把一定比例的醋放進鮮乳里,放入鍋中小火攪拌,至于鹽巴,她只加一點提味,因為做好的干酪沒有放上幾天的必要,不用防腐,所以不需要過多的鹽分。
她慢慢看到牛女乃的出水狀態,凝固起鍋後,用濾布濾掉透明狀的乳清,這布里余下的就是干酪。
好吧,雖然算不上「真正的」干酪,只能說無魚蝦也好,將就著點。
搞定干酪,伏幼將面粉和鹽、糖過篩,加水及酵頭揉成面團,大約差不多比粘土還軟一些的程度後,便封起來靜置,待發酵好了,便把面皮 平,灑上滿滿佐料。
這時她探頭去看,朱佾開和兆方已經把磚爐燒好了,正準備讓她的披薩可以送進爐。伏幼給他們豎了根大拇指,真是有默契啊,配合得真好。
朱佾開微微笑,心神領會她的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