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慕容夜的婚事驚呆了京中諸人。
昭帝的賜婚聖旨下來之後,傳旨的人由御林軍簇擁著一路到了回春堂,沿途擠了許多看熱鬧的百姓,又有各家眼線跟著,听完了旨意,立刻回府稟報。
而傳旨的人離開之後,便有尚不知情的病人前來求診,柳盼也不以為意,繼續坐堂。
近來中宮對睿王的婚事心急,朝中各官員也拿此事來做文章,都想著做了睿王的岳父,在朝中又添一得力臂膀,往後扯著睿王的大旗更好辦事,因此都卯足了勁兒的較量,哪知道較量來較量去,昭帝最後竟然誰家女兒都沒選,卻挑了個名不見經傳的民間女子賜了婚。
這些大人們整日專注朝堂,如柳盼這等小人物根本入不了他們的眼,直到回到後宅才發現未來的睿王妃在後宅早已聲名遠揚。
賜婚聖旨一下,慕容夜高懸已久的心終于安穩落下,他進宮謝過了父皇,又急忙往中宮去謝母後,卻只得母後不咸不淡的回應——
「讓你媳婦學學怎麼做個孝順兒媳婦。」還特意賜了兩個嬤嬤讓他帶回去。
慕容夜夾在中間,既不能怪柳盼惹惱了皇後,又不能怪母後要折騰心上人,只能客客氣氣將人帶回去。
昭帝下旨之後,還狀似贊賞的說道︰「你小子倒是會挑人,運河里也能撈出珍珠。」
父皇這是在夸獎柳盼?慕容夜乍听感到不可置信,還是在昭帝含笑注視與太子促狹的笑聲里,才漸漸確定柳盼是真的得到了父皇的認可與贊賞,而不是因為政治原因而迫不得已的接受。
他長這麼大也得過父皇不少夸贊,可是從來沒有一次比得上今日昭帝對柳盼的一句肯定,當下高興得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擺了,連連激動的道︰「父皇聖明!父皇聖明!」
昭帝大笑。「若是父皇看不上你挑的媳婦兒,是不是就不聖明了?」
慕容夜被父皇這麼一調侃,一時倒不知該如何回話。
太子捧月復大笑,見到指揮若定的一軍主帥成了個毛頭傻小子,當真值了。「父皇說這是哪里話,二弟多年歷練有成,看人的眼光那是一等一的。」這也算是間接夸贊了柳盼。
雖然皇後的話里透著那麼點不高興,可是比起可以成親的歡喜,這些都算不得什麼。
慕容夜將皇後送來的兩名嬤嬤帶到回春堂,見柳盼居然還鎮定的坐在那里替病人看病,真不知道應該怪她對婚事沒熱情,還是怪她事業心太重。
直到兩人攜手進了後堂,她才局促的道︰「我今兒……今兒似乎惹惱了皇後娘娘,王爺從宮里來,沒听到皇後娘娘說什麼嗎?」難道就沒阻止昭帝下旨什麼的?
她當時只顧著表明自己的立場,不想使自己將來的處境難堪,可是出來之後想到慕容夜的殷殷期盼,又覺得愧對于他,他為了兩個人的婚事努力,而自己卻有拆台的嫌疑。
慕容夜沉下臉道︰「母後很生氣,特意派了兩名嬤嬤來教你規矩。」但眼角眉梢掩飾不住的喜意還是出賣了他。
「真的?」柳盼思忖,只是跟著嬤嬤學規矩,似乎也不是那麼難的事情,好歹是同意了親事,慕容夜的一番苦心沒有白白浪費。「我會好好學規矩的,以後進宮一定不給王爺丟臉。」說完,她紅著臉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輕啄了一口。
慕容夜攬過她,攫住了她粉女敕的唇瓣,直吻得兩個人都氣喘吁吁了,柳盼倚在他胸口如藤蘿繞樹一般,他才笑道︰「宮中禮節你也確實該學學了,只要不出大錯就行。我還問過嬤嬤,母後這是怕送聘禮辦嫁妝這些事兒沒有人替你操持,這才派她們過來,順便再給你講講宮中之事。」
皇子成親,自然有許多規矩禮儀,偏偏柳盼如今孑然一身,連個能出面操持婚事的人都沒有,皇後到底還是放心不下,便派了身邊得力的兩名嬤嬤來主持此事。隔日又派了四名宮女來服侍柳盼,順便听從兩名嬤嬤的調遣。再隔得兩日,又指派了一隊外院行走辦事的人前來跑腿,等到宮中的賞賜下來,總算能將場面圓過去了。
睿王娶妃,乃是京中頭等大事,原本這些年殿中省就一直在籌備之中,諸事齊備,只差新郎回來成親,事到臨頭卻換了新娘,卻也並不曾拖延婚期。
三月中,睿王大婚,柳盼十里紅妝嫁進了睿王府。
她的嫁妝一部分是宮中所賜,另外一部分乃是讓她看過病的各府官眷所送,只道受過睿王妃的恩惠,特意為她添妝,也算是結個善緣,最多的是慕容夜自掏腰包為她置辦,他當初滅了北狄,除了上繳國庫的一部分,剩下的分了將士一部分,落到他私庫里的也不少。
京中不少人都在觀望孑然一身的睿王妃的嫁妝,見識過了她豐厚的嫁妝,便知皇家並不曾因為睿王妃門第低微而有所輕視,這使得睿王府的婚宴人滿為患,忙得王府長史腳不沾地,若非皇後一早從宮中加派人手,只怕便要亂起來了。
昭帝與皇後駕臨睿王府,等到新人拜過了天地祖宗父母,又喝過了媳婦茶,這才起駕回宮。
太子帶著一眾宗親在席上招待,他跟著昭帝听政數年,與朝中官員多有周旋,有太子殿下坐鎮,太子妃在後院陪著一干前來吃酒的誥命,睿王的婚禮規格之高,也只僅次于太子大婚了。
新人回房,慕容夜揭了蓋頭便不錯眼珠盯著新娘子瞧,似乎從來沒見過一般,惹得太子妃直樂。
「睿王怎麼好像沒見過新娘子啊。」
小兩口婚前便有了感情,睿王在宮里鬧的那一出由太子親眼所見,轉述給太子妃,讓太子妃樂了好幾日。
「讓皇嫂見笑了,這不是……頭一次見新娘子嘛。」慕容夜見慣了柳盼清雅的妝扮,今日見她打扮得富貴端麗、艷若桃李,猛一瞧只覺得換了個樣子,多瞧幾眼才能找到一點熟悉的感覺。
喝過了合巹酒,慕容夜握了下柳盼的手,安撫道︰「這里有皇嫂照顧,我去去就回,你若是肚子餓了先吃點東西。」
太子妃輕笑一聲,柳盼適當的表現了一下最近受到宮中嬤嬤良好教導的成果,低垂著點點頭,小小羞澀了一下。
等到夜宴散盡,紅綃帳中兩人對坐,頓覺歡喜無限。
「這下看你往哪兒跑!」慕容夜將柳盼抱個滿懷,低頭親了一口桃紅面,滿足的喟嘆。
柳盼抱住了他勁瘦的腰,嘻嘻笑道︰「我外祖家傳下來一路針法,能將好好的男人扎得不舉,今日之後王爺盡可以去外面勾三搭四、拈花惹草,好讓我有機會試試那套針法是不是真有那麼神奇。」
「壞丫頭,你想什麼呢!」此刻他的心比蜜還要甜。
老實說他本來還感到惴惴不安,生怕正如父皇和太子嘲笑他的,成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自從他將柳盼綁回來之後,雖然滿心滿眼里都是她,此生都不想再與她分開,但她是不是全心全意的依戀著自己,他卻無法肯定。
原本听得皇後與她發生沖突,他第一個念頭是——這丫頭不會故意出言不遜,好讓母後不同意婚事,她好借機離開?
可是後來听母後宮中的姑姑講起當日柳盼與皇後之間的對話,還道︰「王妃對王爺死心塌地,就算是娘娘開口都未能阻止她。」
現在他終于確信了,這丫頭以前只是因為身分所限才有所保留,現在兩人成親了,她名正言順了,便懶得再掩飾自己的妒意,竟然還敢這般威脅他,不過這大概是這世上最甜蜜的威脅了吧。
他以一記綿長的深吻結束了新娘子的威脅,並開啟了他們的新婚生活……
睿王府前院,阿漢在月光下一遍遍的練拳,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浸濕,直到力竭。
裘天洛拿了外套披在他身上,安慰的拍拍他的肩。「各人有各人的緣分,強求不得。」
阿漢抹一把臉上的汗水,仿佛藉此動作將所有的心事都抹平了。「裘哥,听說東南海域出現了倭寇,我想去東南軍營,你說王爺會不會答應?」
「我會跟王爺說的,只是往後去了那里,也別忘了你是睿王府出來的人。」
阿漢綻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這輩子無論何時,我都不會忘記是王爺救了我一條命。」
京中這一夜有無數家燈火未熄,因為睿王的婚事而不得不重新有所打算的人家大有人在。
袁府里,袁霽懷里摟著溫如華,小夫妻倆依偎在一起,談論著這場盛大的婚宴。
「真沒想到當初替我把脈開藥調養的居然是睿王妃,她是個很和氣的人呢。」對于睿王她其實也有幾分歉意,只是感情這種事情實在強求不得,她不願意一生都郁郁寡歡,現在看來當初的堅持並沒有錯,听聞睿王對睿王妃情深意重,絲毫不介意她的身世,她終于放下了心結。
自柳盼為她調養過之後,她休養了兩個月,昨兒大夫前來,確定她又有了身孕。
袁霽有感于大家庭生活不易,心疼她要早晚立規矩,往京郊書院去尋了個教書的職位,已經稟過了父母要帶著妻子一同前去,父母雖然不同意,袁家長輩也想讓他入仕為官,但拗不過他去意已決,也只能由他了。
「山上空氣好,又無長輩拘束,往後只有咱們兩個人過日子,只逢年過節回府請安,你說好不好?」
溫如華笑容里淌著甜意。「誰說是咱們兩個人。」她輕撫著依舊平坦的肚子。
袁霽立刻意會過來。「是是是,是咱們三個人。」
夫妻相視一笑,甘苦與共,以後的日子只會越來越美好幸福。
三個月後,睿王成親的消息傳到了蘇州,顧宅里,顧清蓉將房里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
「她憑什麼能做王妃?!」一樣是被送出去的玩物,怎麼偏偏就她的運氣好,自己服侍個老頭子還要被送回來。
顧家在蘇州有頭有臉,為了她被退回來的事情,吳氏已經許久不曾出門交際應酬了,就連知府都很少再往顧家送帖子。
顧正元為了維系與裴永年的關系,不得不砸下大筆銀子,但這段關系也維系得十分辛苦,恐怕等裴永年卸任以後,他還得重新再巴結新的知府大人。
如果家里的女兒能送進京官的後宅子里去服侍,有了這層關系,無論是哪個來做蘇州知府,恐怕都得掂量一下,不至于拿顧家當砧板上的肉,予取予求。
可惜顧清蓉已經送過一回了,是不可能再送第二回,如今就為著她走了這一遭兒,連個好些的親事都不成,高不成低不就,整日在家發脾氣,鬧得後宅雞飛狗跳,著實不象樣子。
顧清蓉回家之後,早就破罐子破摔,高興起來便要買花買粉買首飾,讓廚房整治一桌酒菜享用,不高興起來打雞罵狗,提起父親也沒好氣,「爹這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用得著女兒了便是個好父親,用不著女兒了便恨不得打殺了女兒,哪有你這樣當父親的!」
吳氏心疼女兒,不知道當著丈夫的面抹了多少淚,直讓顧正元對此無可奈何,只能由得顧清蓉在家里折騰。
他見識過了睿王的鐵面無情,柳盼的狼心狗肺忘恩負義,對于能夠攀上小女兒這件事情已經全然不抱希望了,就當從來沒生過這個女兒吧。
三年後,睿王府。
世子邁開短短的小肥腿在院子里跑,柳盼挺著六個月的肚子坐在葡萄藤下乘涼,旁邊坐著替她剝葡萄的睿王。
慕容夜這幾年不領兵,過起了居家的日子。早朝願意參加就去一次,站在朝堂上也不妨礙他打盹,不願意就告假,十次有九次缺席。
昭帝與太子也曾經想盡了辦法要找事情給他做,可他卻在御書房理直氣壯的回道——
「兒臣都打了這麼多年的仗,累了這麼多年了,現在休息休息不為過吧,況且朝中的事情兒臣不懂,有父皇跟皇兄在,兒臣十分放心。」
昭帝心道︰不懂你倒是學啊,你老子還兢兢業業干了一輩子呢,怎麼也沒說歇歇!
太子對這個不願意在朝堂上幫他一把的弟弟也感到無語,他這種早五更睡半夜的辛苦才剛開始呢,而且可以預見的是要辛苦一輩子,有時候他都要羨慕這個閑散的弟弟,日子過得不是一般的滋潤。
成親之後弟媳婦就懷孕了,這讓原本準備好好給兒媳婦立立規矩的皇後娘娘的盤算落了空,不過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落到地上是個大胖小子,瞧在大胖孫子的金面上,她與兒媳婦那點芥蒂早解開了,還時不時召她帶著兒子進宮。
睿王懶得往前朝去,跟著老婆兒子去皇後宮中蹭飯倒是熟門熟路。
最近柳盼懷了第二胎,身子又重了,皇後便極少再召她進宮,慕容夜夫妻倆平日就在府里逗兒子,看著那小子跑來跑去的玩。
小家伙整日想著出門去玩,瞧著父母踫頭說起了悄悄話,他眼珠幾轉,便朝著院門口跑出去,伺候的人連忙跟上,眼睜睜看著他一頭扎進了一個人的懷抱,眾人頓時跪了一地。
「參見皇後娘娘!」
慕容夜與柳盼頓時一樂,小聲道︰「母後又借故出宮散心了。」忙起身來行禮。
皇後自柳盼懷了第二胎,不但不再召她進宮,還時不時借故駕臨睿王府,時間久了兩夫妻也習慣了皇後娘娘的隨時視察。
小世子與皇後極為親近,拉著她的手還往她身後張望。「皇祖母沒有帶姊姊來?」
太子的長女如今已經開始讀書了,偶爾才能跟著皇後出宮玩一趟,但小世子對這位親切的堂姊印象非常好,很期待她的到來。
院子里很快就響起了歡樂的笑聲,有睿王跟睿王妃的,還有皇後優雅含蓄的笑聲,其中最多的是小孩子歡快明朗的笑聲,睿王府的下人們小心在旁伺候,還有宮里的嬤嬤湊趣夸小世子幾句。
柳盼有時候都覺得自己身在夢中,有寵她愛她的丈夫與可愛健康的兒子,還能每個月去回春堂坐診十日,又有太醫院典籍可借閱,日子再舒心沒有了。
浮生若夢,只盼恩愛綿長,白頭偕老。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