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里,牟老夫人得了書房的消息,終于也松了口氣,哄得眾多老姊妹都是心滿意足,待再看見包在錦緞襁褓里白白胖胖的兩個女圭女圭,想起再過一年半載,自家也會添上幾個新生命,幾個老夫人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了。末了,金銀錁子,玉佩,金項圈和手鐲之類就被塞進了襁褓。
牟家兩個新成員,早就被他們老爹取名做牟睿和牟慧,至于字要成年之後由德高望重的長輩或者先生幫忙選取。
蘇圓自小就是個胡涂樂天的,自認過得很幸福,于是私下對聰慧睿智這類含義的名字就有些不喜歡,但牟家的子嗣,牟家人說了算,她這個當娘的也無權否決。不過,乳名卻是她的權利,死活不能讓出去。
在糾結了三日三夜,列了足足兩張大紙,兩個孩子才定了乳名,哥哥叫瓜瓜,妹妹叫果果。
牟奕听得這名字的時候正在喝茶,平生第一次嗆咳的衣襟都濕透了,但對上嬌妻無辜又委屈的大眼,他只能違心的稱贊這乳名瑯瑯上口,很……嗯,有趣。
倒是牟老夫人很喜歡這名字,抱著孫兒孫女,瓜瓜果果叫個不停,時常讓人以為牟家屋子里養了鴨子。
若說誰最歡喜,還是坤哥兒莫屬。小孩子根本不顧忌月子里的規矩,每日都要來看弟弟妹妹五、六次,大有把嬸嬸房門門坎踩斷的架式。
偶爾趴在弟弟妹妹的身邊陪他們說話,說到最後就變成了三個打著呼嚕的小豬,看得幾個大人都是好笑不已。
家和萬事興,牟家因為多了兩個孩子,好似一棵老樹剎那間燠發出無限生機,但事事沒有完美,回春堂里推出的生子藥販賣的卻有些不順利。
除了當日登門求藥的相熟人家,其余人多是詢問,很少有當真掏銀子買回去的,許是那一兩一副的價格有些高,許是害怕吃壞了身子,總之回春堂的老掌櫃很是懊僧分包好的藥材堆在櫃子里吃灰塵。
可坐鎮醫館有些時日的吳婆婆半點也不在意,每日督促眾人照舊忙碌,到了免費看診的日子就帶著輪流來實習的李嫂子趙嫂子幾個給孩童婦人們看診,至于蘇圓,還沒從月子里解放出來呢……
待春風一日暖似一日,萬石城外的遠山已是徹底換了綠衣,萬物好像得了指令一般,都開始肆意囂張的亮出一切本事,瘋狂生長。
這一日牟家院子里妝點的很是喜慶,大紅綢緞結成的花球,連灌木和樹上都掛了許多,更別提游廊和各處院子了。
先前因為牟家還在孝期,即便有熱孝百日內嫁娶不忌的規矩,但牟奕成親的時候依舊沒有披紅掛綠,沒有大擺筵席,就是兩個孩子洗三日,也只請了少數近親和知交。
如今瓜瓜和果果百日,仔細算算孝期也過了半數,牟老夫人再也忍耐不住,吩咐兒子兒媳大操大辦,恨不得同整個赤龍好好顯擺她牟家的好兒孫。
牟家大院里外門戶大開,足足擺了八十席,萬石城里但凡有些臉面的人物都被請來喝杯喜酒。
陶楚兩家人對牟家是感激到骨子里了,不說家里兒媳即將臨產,就是其余小輩兒也都在吃回春堂的生子藥,因此別人家的賀禮頂多是成擔挑來,這兩家卻是成車往牟家拉。
牟老夫人很是歡喜兒媳有這兩個好友,待陶家同楚家更是親近,三個老太太帶著一屋子女眷,說笑起來真是分外熱鬧喜慶。
很快,瓜瓜果果被蘇圓抱出來做「展示」,別人還罷了,幾個老太太卻是越瞧越心里不是滋味。
蘇圓今日穿了一件石榴紅的繡花羅衫,下著珍珠白湖縐裙,一頭烏黑的長發綰了雙螺髻,簪了兩支珍珠釵。白女敕如玉的臉頰上微微泛起一對梨渦,淡抹胭脂,襯得一雙大眼流盼生光,真是怎麼看怎麼舒坦,怎麼看怎麼喜慶。
幾個老太太再望向喜得臉上開花的牟老夫人,忍不住羨慕又嫉妒。這麼好的媳婦兒怎麼就被牟家娶回來了,若是早見到,說不準她們也要為家里的兒子爭一爭。
這時候她們還只是在心里嘀咕,待再抱抱兩個白胖可愛,大眼滴溜溜轉,極精靈可愛的孩子,老太太們才怎麼也忍耐不住了。
「老妹妹,你真是好福氣,怎麼得了這麼好的兒媳,又生得好孫子好孫女?怪不得當初消息都沒漏半點,哼,怕是我們幾個老皮老臉同你爭搶吧?」
「就是,早知今日不過來了,真是太眼熱了。」
牟老夫人听得這話,心里喜得都要冒了泡,哪里還會氣惱。
「老姊姊們莫要生氣,都說緣分天注定。我雖老眼昏花,但第一次見到我這兒媳就覺得她是我家的人。不瞞你們說,娶她進門之前我心里也猶豫啊,但夜里作夢,佛祖就給預示了,那滿屋子的紅光和滿地跑的兒孫,簡直看得我直想流眼淚,等醒過來就下聘娶了媳婦,如今才得子孫繞膝,一切都是佛祖恩賜,列祖列宗保佑啊!」,哪怕過去了一年多,牟老夫人說起當日那個夢,依舊如同剛剛發生一般,听得幾個老太太都是連連念佛,自然也收起了心里的嫉妒羨慕,轉而打定主意回去就去廟里拜拜,自家也開個小佛堂,求佛祖同樣保佑他們家里兒孫滿堂。
眾人正是這般說笑的時候,突然有楚家和陶家守在二門的丫鬟跑來稟報,原來陶夫人同楚六夫人居然一同要生了,在結伴懷孕之後,再次結伴生了孩子。
兩家老夫人都是慌了手腳,一迭聲的催促丫鬟們扶她們趕緊回府,待一腳門里一腳門外才想起來還沒同牟老夫人告辭,于是又轉回賠罪。
「老妹子莫怪,大喜之日,我們這喜酒卻是喝不安穩了。待家里事了,老姊姊做東,請老妹子上門好好熱鬧一日。」
牟老夫人怎會不理解她們的急迫,趕緊應道︰「老姊姊客套什麼,都是自家人,趕緊回去照管著兒媳生個大胖孫子是正經。到時候你們不請我喝酒看戲怕是也不成了,孩子都要擺滿月酒呢。」
這話說得太對兩位老夫人的心思了,兩人都是歡喜大笑,結果不等笑聲落地,二門又有消息傳來。
陶夫人同楚六夫人生完了,都是小子!
這下別說陶楚兩家人,里外所有賓客都驚了一跳,听說過生孩子順利的,但也沒听說過這麼痛快的啊!
數來數去不過兩炷香功夫,兩家都添了個大胖小子。
倒是牟家上下很是淡定,畢竟家里還有個一盞茶功夫生了兩個的呢。
陶老夫人同楚老夫人激動得差點沒暈厥過去,立刻腳下生風一般帶人趕了回去,留下眾多賓客邊吃喝邊熱烈討論起來,已在回春堂買了生子藥的人,琢磨著回去就開始一日三頓的喝,而那些吃了兩個月的則盤算找個大夫給妻妾們診脈。
牟奕把一切瞧在眼里,想了想就尋個機會吩咐牟青,「先前讓人采買回來的那兩簍子開江魚極新鮮,你去內院傳個消息給二女乃女乃,席面上加個魚湯。」
牟青領命而去,不過很快就回來了。
牟奕疑惑的挑了眉頭,牟青笑嘻嘻地低聲稟報道︰「奴才剛到二門就見紅霞去廚下吩咐換魚湯呢,原來二女乃女乃同二爺您想到一處了。」
「好,你下去吧。」牟奕點點頭,待回身時,眼里慢慢盈滿了笑意。夫妻同心,默契自成,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歡喜的?
那兩簍子開江魚果然沒有辜負主子的信任,做成熱氣騰騰的魚湯端上去,前院的宴席自然沒什麼,不過是听了兩句新鮮美味的夸贊,但是後院的酒席上卻是收獲兩聲驚呼。
吳婆婆立刻被扶出來診脈,于是又有兩個小生命到母親肚里報到的好消息傳遍了牟家內外,不只兩位母親如何痛哭,道盡多年委屈,外院酒席上的兩個父親更是喜得差點傻掉,末了醒過神來拉了牟奕就是行大禮。
眾人都是一邊羨慕一邊幫忙勸慰,心里更是貓撓一樣的難熬,特別是那些先前還不相信生子藥,打算再觀望一些時候的人,恨不得給自己幾巴掌,若不是太過小心翼翼,興許如今自家也有好消息傳出來了。
牟家一對龍鳳胎的百日宴,吃得比楚家老夫人的壽宴還要高潮迭起,精彩紛呈,可是,這遠遠不及之後的日子熱鬧。
當晚,回春堂的鋪門就被拍得砰砰作響,讓老掌櫃犯愁的生子藥一掃而空,全都換成了白花花的銀子躺在錢匣子里,即便這般,還有人吵嚷著要藥童趕緊制藥,他們今晚一定要喝了藥湯再睡呢,好似只要喝了藥湯,明日家里妻妾肚里就有了他的子嗣一般。
精明的老掌櫃當機立斷,立刻喊了所有藥童和雜工們連夜趕工,當然也沒忘了主子的吩咐,把服藥的禁忌說得清清楚楚。
不出老掌櫃意料,第二日早起,回春堂外更是人聲鼎沸,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連縣城外都有人跑來湊熱鬧,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得知的消息,但眾人都沒時間理會這等小事,還是賣藥收銀子要緊啊。
蘇圓听得消息的時候,她正咬著兒子閨女的胖腳丫,同他們一起做撫觸游戲。陳嫂子和劉嫂子已是徹底出師了,每日送來的湯水美味又營養,吃得蘇圓女乃水充足,養得兩個孩子也是白白胖胖,小臉紅潤,睡得香,醒了也很是活潑,特別是一雙大眼,黑黝黝的望過來,能讓任何人心頭軟成一灘泥。
不說坤哥兒整日黏在弟弟妹妹身邊,就是牟老夫人都借口主院太陰暗,成日賴在兒子院里不肯回去。要知道,主院可是所有院子里最大、陽光最好的院子了,這借口實在不高明。
但也無人拆穿她,老話說,老兒子大孫子,這是老太太的命根子,誰也不能阻攔祖母親近孫子孫女啊!
于是,當了幾月和尚的牟二爺只能繼續端著一張無欲無求的臉,心里卻是淚流成河,好在牟老夫人是個不知足的,還貪心的想要更多孫子孫女,賴了沒多久就主動帶著坤哥兒回了主院。
當然這也是因為時日進了初夏,天氣甚好,瓜瓜果果可以被抱著來回走動的關系,否則一日見不到孫子孫女,保管牟老夫人又把和尚兒子的怨念扔到腦後去了。
翻看了幾日賬冊,蘇圓忍不住為那些大額銀兩咋舌,想了想就吩咐紅霞去前院書房尋夫君說話。
牟奕剛剛寫好奏折,正封好印上火漆,桌子上還有一只兩尺見方的箱子。牟青早就換好了利落的衣衫,小小的行李背在背上,門外十個全副武裝的護衛已等待多時。
听得紅霞在院外求見,牟奕把信封連同箱子給了牟青,正色吩咐道︰「此事重大,定然要小心謹慎。」
牟青跪倒在地重重磕頭,「主子放心,奴才肝腦涂地也要把差事辦好。」
牟奕點頭,「去吧,事成歸來之時,就是你同紅霞成親之日。」
「謝主子成全!」牟青喜得瞪直了眼楮,握拳敲得胸口砰砰作響,生怕主子不相信一般。
牟奕好笑,揮手示意他出發。
牟青小心把信封藏進胸口暗袋,抱了箱子大步出了門。
紅霞正站在門外探頭張望,不明白往日很容易的事,今日為何等待多時也沒見主子人影。
結果,院門一開就見牟奕帶著侍衛們走了出來,穿著打扮明顯是要出遠門的樣子。她心里一急,竄上去就抓了牟青的袖子,嬌聲問道︰「你這是要去哪里?」
身後幾個侍衛忍不住笑出聲,惹得紅霞紅了臉,但手里卻是沒放開半點。
牟青心里熱辣辣的,想安慰幾句又怕不小心泄露消息,只能低聲道︰「你趕緊繡嫁衣,等我回來就娶你過門兒。」
「啊!」紅霞驚得立時松了手,還沒等他羞惱的詢問幾句,牟青已趁機帶著人走得遠遠了。
她氣得跺腳,剛要罵幾句就見主子從院里走了出來,于是只能忍了疑惑,趕緊上前稟告。
蘇圓晚間給兩個孩子喂女乃,難免睡眠有些不足,等了半晌不見夫君過來,就摟著瓜瓜和果果一同呼呼大睡了。
牟奕進門就見臨窗的大炕上鋪了厚厚的錦被,嬌妻同一對兒女都是睡得香甜無比。兒子調皮,偶爾伸出小腳丫踢在閨女的肚子上,閨女也不甘示弱,小拳頭直直的打了回去,睡夢中的嬌妻許是心有所感,眼楮尚且閉著,手上卻精準的分開兒女的手腳,各自拍了幾下,母子三個又繼續同周公玩耍去了。
這樣溫暖又幸福的情景,即便心如鐵石的男子也要化成一汪蜜水。牟奕伸手揮退守在屋角做針線的張嫂子和綠衣,上前坐在妻兒身旁靜靜守著,哪怕一生一世都不覺得厭煩。
蘇圓一覺醒來,見夫君正抱了淘氣的兒子在一旁逗弄,趕緊起身整了整衣衫發髻,嗔怪抱怨道︰「二爺,你怎麼不叫醒我?」
牟奕伸手替她掖了掖鬢角的碎發,笑道︰「看你睡得香甜,左右也沒什麼大事,不差這麼一會兒。」
蘇圓听得心頭甜蜜,轉身卻撿了一本賬冊交過去,反駁道︰「誰說沒有大事,回春堂不過三日就賺了一千兩銀子,慈恩院是不是該準備了?」
牟奕一邊托著兒子趴在他胸脯上亂爬,一邊翻開賬冊掃了幾眼,末了應道︰「不過是添置些糧食和用物,人手我早就挑好了。至于院子……」
「我這里有院子!」蘇圓興致勃勃地打斷夫君的話,獻寶一樣笑道︰「先前楚六夫人送了一座院子給我做謝禮呢,據說那院子很大,地處僻靜,想必是個很好的收容之處,不如先用那個院子吧,以後若是住不下,二爺再想辦法也不遲。」
「既然是送給你的,你不留著以便以後有什麼用處?」
「我在家里有吃有住,留個院子做什麼?給那些孤寡老人和孩子們住吧,風吹雨打的,太可憐了。」蘇圓一邊給睡醒的閨女換尿布,一邊不在意的搖頭道。
牟奕聞言,眼里的神色又溫柔了三分,笑著應道︰「好。」
夫妻倆商量妥當,第二日慈恩院的牌匾就掛在城西那座大院門口,沒有鞭炮也沒有賀客,只有成車的糧食、被褥、衣物和鍋碗瓢盆被送進了大門。中午時,一鍋鍋插筷不倒的米粥和烙得金黃的苞谷餅子也被抬到了院門口。
附近本就是窮苦人家的聚集地,多是在城里四處打雜工、做苦役的匠人,甚至還有乞討的小孩子和老流浪漢,當夏風勤快的把飯香送了出去,眨眼間就招來幾十口流著口水的老少,各個都是衣衫襤褸,滿面塵垢,狼狽不堪。
一個身穿青色衣褲,滿面風霜的老頭站在台階上,遠遠同眾人笑了笑,招呼道︰「眾位父老鄉親,老頭子我姓葉。今日是我們慈恩堂開門行善第一日,特意準備了米粥饅頭招待大伙。大伙不要客氣,只要不嫌棄的,盡管上來領上一份墊墊肚子。」
一眾老少乞丐們听得還有這等好事,哪里還會猶豫,一窩蜂沖上來,很快就各個手里端了米粥,抓著餅子大快朵頤了。
葉老頭也不介意眾人差點擠翻了桌案,笑咪咪望著眾人吃喝,直到有個老乞丐吃飽喝足,帶著一個小童上前行禮道謝,他才又說道︰「老哥哥听說過回春堂嗎?」
老乞丐常在街上走動,听得這話就道︰「當然听說過,這幾日那門前很熱鬧呢,平日也常舍藥給老百姓,听說主家姓牟。」
葉老頭笑得更是和氣,點頭道︰「我身後的慈恩堂就是牟家家主開的,買糧食的銀子就是回春堂賣藥所得。我被主子派來打理慈恩堂,主子早有交代,慈恩院里收留孤寡,每日供給兩餐,還有冬夏兩季四套衣衫。若是有想住進來的,只要報一下籍貫和名姓就好。」
「啊?!」
听得這話,不只祖孫倆,一旁的乞丐們也是驚了一跳,這可真是天上掉了餡餅了!
他們整日在城里城外游蕩,有時候為了半碗餿飯都要被野狗追咬半晌,被人打罵吐口水更是常事,如今突然听得有人願意供給飯食和衣衫,他們驚喜過後又有些遲疑了,難道牟家打算把他們騙進院子,然後綁起來賣去南邊海港或者送去西北牧羊?
這般想著,有些人就慢慢往後退去,躲在牆根隨時準備逃跑了。
不知先前說話的那老乞丐是什麼出身,好似有幾分精明,他緊緊牽了小乞丐的手,低聲詢問道︰「吃人糧食,穿人衣衫,我們總要回報一二。不知牟家貴人們可有我們出力之處?」
葉老頭眼里閃過一抹贊賞,語氣益發溫和了,「我們牟家子嗣單薄,先前二女乃女乃產下一對龍鳳胎,主子們感于上天洪恩,更想為小主子們添些福德,所以二女乃女乃才拿出這處院子積德行善。二女乃女乃早有交代,慈恩院里供給吃食,但也不養無用之人。
「但凡進了慈恩院的人,一月里有二十二日要帶上掃帚等物清掃街路,或者做些簡單活計,若是做得好還有工錢可拿。往後上了年紀,終老之時送棺材壽衣,擇地安葬。幼小的孩童也會請人來教授識字讀書,或者學一門手藝。」
「當真能教孩子讀書?」幾乎是葉老頭剛說完,老乞丐已激動的扯了孫兒跪下,渾濁的老眼里淚水洶涌而出,「求貴人準許,我們要進慈恩堂,做活兒辛苦也好,沒有衣食也罷,只求教我孫兒讀書!」
那些躲在不遠處的乞丐,也有幾個機靈的沖過來高喊,「我不怕吃苦,求貴人收留。」
葉老頭趕緊虛扶眾人起來,安撫了幾句就引他們進了慈恩堂大門。
剩余的乞丐還是有些猶豫,但眼見慈恩堂的人沒有上前再勸說也就議論著散去了。
幾日後,萬石城的百姓就發現一件新鮮事,每日早起和傍晚總有一群老少穿著一般樣式的灰色衣衫、青色腰帶,打扮得干淨利落,扛著掃帚穿行在大街小巷,遇到哪兒髒亂就會彎腰打掃,直到干淨才會離開。
眾人免不得疑惑,詢問之下就知道了慈恩堂的大名,自然有夸贊的,也有翻著白眼說牟家嘩眾取寵,沽名釣譽的。
但誰也不能昧著良心否認,萬石城確實一日比一日變得干淨整齊,就連外來的客商都要贊幾句,惹得萬石城眾人也是與有榮焉,再看見那些扛著掃帚的老少就客套許多,有些人家和商戶偶爾還會送他們一些舊衣衫鞋子,或者新鮮的吃食。
世事就是一副骨牌,推倒一個,良性循環的結果可能就是一幅美好的畫卷。
慈恩堂里的人越來越多,很快就把城里城外的乞丐和流浪之人都收進了院子,萬石城里打掃衛生的人也越來越多,偶爾還有小童幫著上街的老人提籃子,護城河畔也出現了清理垃圾的隊伍。
至于回春堂的生子藥,也一如當初牟家二爺所說,但凡按照醫囑忌口,按時喝藥的男子,少則兩月,多則三五月,家里都有好消息傳來。出于感恩之心,自然都要往牟家送謝禮,但牟家說,若是眾人心存謝意,又不介意為未出世的孩兒積福德,就把謝禮換成銀子捐到慈恩堂去,那里早就立了一個高高的石碑,捐款行善之人都會榜上有名,日夜有香火供奉。
這等名利雙收的好事更合眾人心意,于是各家管事都會到慈恩堂走一遭,回去時也不忘稟告主子,慈恩堂打理得如何干淨,老人一邊做著手工的小玩具一邊閑聊,孩童們還有特意聘請來的窮書生教授讀書識字,甚至還要學撥算盤、泥瓦工、木匠等等手藝,半點沒有想象里破敗又陰森的模樣。
最重要的是,那門口的石碑太顯眼了,刻上名字,絕對會讓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
如此這般,不過三四月,當秋風的涼爽頂替了夏風的酷熱,席卷了整個大地的時候,萬石城內外已再也見不到衣衫襤褸的乞討之人,城里的街路幾乎干淨得可以用鏡子形容,就是城外的官路也每日都有人拎著鎬頭鐵杴在溜達,遇到不平就補,遇到凸起就鏟平,歡喜得偶爾出城溜達的縣令都以官府名義賞了慈恩堂五十兩銀子。
當然,這不排除縣令欲與牟家交好的原因,畢竟前幾日後衙里也傳出了好消息。
一切好似都圓滿發展,回春堂甚至在外縣和府城開了分店,生意火爆,也沒有同行敢排擠。畢竟子嗣是大事,攆跑了回春堂就是斷了多少人家的香火繼承……
蘇圓的日子過得也是舒心至極,每日相夫教子,孝順婆母,教導佷兒,管理家宅,忙碌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