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菱覺得冷,打從骨子里冒出來,無法壓抑的冷。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離開了十八樓,她也沒有回庶務部工作,她被莫言帶走了,帶到宏銓集團的頂樓。
這里是副總經理級以上才有權限踏進來的樓層,就連秘書課都只能待在下一個樓層,被傳喚才能進來,盛菱平時要送信件,也只能送到秘書課,讓秘書轉交。
可莫言卻用了他那張員工識別證,開了往頂樓電梯的權限,讓她待在一個寬敞的辦公室里。
「這是我媽的辦公室,你待在這里,不會有人來打擾你——我有個重要會議要開,我不能丟著不管,你等我,等我回來,我什麼都告訴你,我們好好談。」
盛菱看見了他眼中的乞求,她心軟的同意,但卻沒有跟他說一句話。
莫言帶著沉重的心情去開會了,留下盛菱呆坐在寬敞的會客沙發上,看著窗外景色。
外頭是一片霧蒙蒙的天空,還飄著雨絲,氣溫降到了十度,而室內,這間豪華辦公室的氣溫,則是舒適的二十二度。
可她為什麼還是覺得冷?冷到她嘴唇發白,一動也不想動。
這里是莫言的母親使用的辦公室,莫言的母親,也就是無憂的母親——想到好友,盛菱有了反應,掃了偌大的辦公室一。
她看見一張巨大的全家福相片,就掛在辦公桌後方,坐在前方的夫妻,看起來感情絕佳,而站在夫妻身後的一對兒女——著正式西裝的兒子英俊貴氣,望著鏡頭的樣子氣勢迫人,女兒穿著美麗的白色小禮服,像天使一樣,站在兄長身邊顯得她小鳥依人,一手搭著媽媽的肩,一手勾著兄長的手臂,看得出來女兒跟媽媽以及兄長的感情特別好。
兒子像父親,女兒像媽媽,他們兄妹倆分開看’站在一起看,都沒有相似的地方,唯一相像的,只有他們對著鏡頭笑時,右臉上同一個位置出現的酒窩。
莫言和無憂,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她沒發現,無從察覺,踩進了莫言的愛情里。
她就這樣呆呆的看著那張巨大的全家福,直到受不了,想離開這里——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無法再待在他們母親的辦公室,看著他們一家的幸福合照。
她覺得自已是個罪人。
一個小時後,莫言回來了,手里還拿著會議上的卷宗,一打開門就看見盛菱想往外沖,他馬上制止盛菱,放掉了手上的文件。「你要去哪里?」
啪,紙張落地的聲音讓盛菱冷靜下來,她平靜到沒有半點波濤的雙陣,直視著眼前的男人。
那個在不知道那就是心動,就是喜歡,也告訴她答案,就要她跟著他的男人,讓她嘗到愛情滋味的男人。
「她說的都是真的?」盛菱聲音縹渺,像要消失的幻覺。「你是無憂的哥哥,親哥哥?」已經知道答案了,盛菱還是想听他親口說。
「是。」莫言最怕的事情發生了,他和許無憂的兄妹關系,盛菱是從別人口中听見的,而告訴她的那個人,才是害了許無憂的人。
證實了答案,盛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無憂她……因為我,割了自己十六刀,你說的妹妹被男友和朋友雙重背叛——你說的那個朋友,就是我。」
「菱菱……」她的神色令莫言害怕,這一刻,他覺得盛菱不再是那個在他面前會笑、會生氣,會關心他的女朋她像是變回了那個被關在小小的黑黑的儲藏間的女孩。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王晴芸說的是真的?在酒吧里,你就認出我了?不要敷衍我。」
「……是。」
「我的感覺沒錯,你討厭我……連手機,都是你故意留下來的?」
這世上哪有這麼多的巧合?莫言手機遺失,偏偏留在她負責的吧台區?
「你知道會是我找到手機,給你送過去︰你知道我是誰,你還是要接近我……是因為無憂的關系吧?」
她喃喃自語的說話語調像已經沒有了靈魂。
「菱菱。」莫言覺得慌,覺得……他要失去她了。
那種失去不是她會離他遠去,而是她的心會因為內疚而封閉。
「我一直在找機會告訴你,一開始,我的確因為無憂對你有點怨,但越接觸你,我越明白你不是那種女孩,你跟無憂之間有誤會,我想讓你們和好——」無憂還在意著她。
「我差點害死無憂。」盛菱像是沒听見他說的,她垂陣喃喃道︰「我害的——」
「你沒有,那不是你的錯。」莫言連忙打斷她的話。
「是我的錯。」盛菱听不進他的話。「我不懂得愛人。」她居然以為無憂會沒事,在家人的陪伴下,還會是無憂無虎的女孩。
盛菱料到了很多事,卻沒有把自己在無憂心中的地位,想得太重要。
是因為她,無憂才那麼傻……
「我害的。」
不能再讓她這樣下去了!莫言不能再讓她責怪自己,可一向能言善道的他,頭一次無話可說。
而把情況搞得這麼混亂的人,是他。
「別這樣想,不會有人怪你。」
怎麼可能沒有人怪她?無憂跟她不一樣,她是個有人疼,在幸福中長大的女孩。是她的憧憬,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像無憂一樣,有人等她回家。
她想讓無憂一直開開心心,無憂無虎,不想讓她看見骯髒的人性,她才做了那件事——結果她才是無憂潔白的人生中,最髒的那塊污點。
我恨你,我希望你去死。
是她,她的錯,她讓溫柔甜美的無憂說出這樣的話來,打她還不夠,選擇割自己解除痛苦……
「我要一個人靜一靜,不要在你媽辦公室,讓我走——」
莫言當然不可能讓盛菱離開,但同意不讓她待在媽媽的辦公室,因為牆上那幀全家福,讓盛菱痛苦。他也同意讓她靜靜,但他不放心她在自己的套房,因為他沒鑰匙!
這麼一來,她若不想見他,他也不能硬闖進大樓,那是犯法的。
只能安排盛菱住在公司附近的旅館,她不同意也不行,他威脅她。
「你不答應我的安排,我就一直跟著你。」
他的私人手機一直響,但他也不接,這對工作至上的他來說,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因為他覺得,他可能一個轉身,她就不見了。
「我在這里。」盛菱坐上床,抱著膝蓋,把臉埋進雙膝間。「你去吧。」
買了東西到旅館,囑咐盛菱要吃東西,看她冷,也給她送來她放在庶務部的外套,莫言才不放心地回公司。
一有空擋,他便打電話到旅館房間,等盛菱接電話,听見她的聲音,他就安心了。
在知道了他和無憂的兄妹關系,知道他從頭到尾的隱瞞,盛菱沒有情緒起伏,沒有大哭大鬧,更沒有對他生氣的啦哮、指責——這並沒有讓他好過一點,反而讓他焦虎。
「如果生氣還好,但沒反應……」這才讓人焦心,因為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莫言一想起破壞他計劃的王晴芸,心里就有氣。
不是不知道她的能力不足,但還是看在長輩的面子上,安排她進來工作,結果她能力不足就算了,嚴重的是工作心態極差,不是沒听見過秘書課其他職員的抱怨。
她不需要工作,也不用為生活煩惱,哪里需要有什麼工作心態?
那麼她進宏銓做什麼?他很清楚,這女孩從小就喜歡自己,想接近自己,但他把王晴芸當成妹妹,而小憂也不喜歡她,既然妹妹不喜歡,他就更不可能找一個會讓家人爭吵的女孩當未來另一半了。
偏偏王晴芸不想看清事實,還意圖破壞他和盛菱。
莫言有計劃的,等農歷新年他會叫無憂和爸媽都回來過年,不然,他也可以帶盛菱去美國,跟家人共度新年。
無論是台灣過年還是在美國過年,只要到了莫家的地盤,盛菱想逃走也不可能,只要無憂和盛菱見了面,以她們兩個人還在乎對方的心,她們會說開的。
莫言不覺得在這之前告訴盛菱自己的真實身分會比較好,他相信見面三分情,有什麼問題,見了面說清楚就解開了。
這麼一來也能消弭爸媽對盛菱的誤解——可一切都被王晴芸打亂了。
「那個蠢女人。」莫言不住咒罵,覺得他這股火氣,需要有人來承受。
莫言心想,王董事的董事席次,在兩大集團合並之前,該動一動了……
「言哥。」傅強行色匆匆地進了頂樓的總經理辦公室,對著坐在辦公桌前,思考要怎麼動王家的莫言,報告一件十萬火急的事。
「怎麼了?」
「盛小姐不見了。」
「你說什麼?」莫言站起來,情緒激動。
「我剛才給盛小姐送吃的,她說冷,想喝熱飲,我去替她買,結果我東西買回去,她不在房間里——旅館的人說,她是跟我一起離開的,言哥,盛小姐沒有跟在我身後,我發誓我沒看見她!」
今天莫言有一連串的會議要進行,不能抽開身,而他只信任傅強,自然把盛菱托給他關照了,也告訴傅強那個女孩對他來說很重要,務必要仔細的看著她。
本來只要再開一個會議,他就能去見她了,然後在最短時間內帶她去美國見無憂。
他不要她痛苦自責……結果她卻不見了?
「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要找到人——她住處、還有她以前工作的酒吧,都讓人注意,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可惜無論莫言請了多少征信社,都找不到盛菱的下落,一轉眼盛菱消失己三天,這讓他焦躁不已。
她會去哪里?去哪里靜一靜?會不會……也做傻事?
外面天氣這麼冷,她身上什麼都沒帶,沒有手機,沒有錢包,她能去哪?一個女孩子在外面很危險……只要她回來,想要揍他泄憤,他也絕對不還手!
第四天,莫言已經到了極限,他再也無法靠自己一個人找尋盛菱,因為事實證明……他不夠了解她。
而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比他更了解盛菱,莫言也只容許這個人比他了解盛菱——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