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忙著準備過年,季老夫人一聲令下,季霏倌必須跟在嫡母永寧侯夫人身邊學習管家,自然無心惦記著大公主的事,一直到元宵,永寧侯府的兄弟姊妹一起去看燈會,竟然教她看見大公主。
雖然大公主總是笑臉迎人,好像很親切的樣子,但是很奇怪,她就是感覺不到這個女人身上有溫度,唯有見到她時,情緒有了變化,身上的溫度也隨之忽冷忽熱……要不是親眼見到,她絕無法想象這個女人會燃燒著熱情如火的光芒,瞬間年輕了十歲,看著都想贊嘆生命的美好……是誰的本領如此之大,教大公主春心蕩漾?
季霏倌順著大公主的目光望過去,看見一個高大俊逸的男子,不過,他並非與大公主四眼相對,而是略低著頭注視身邊的女子,這不就是三角戀嗎?難怪大公主不再嫁人,她心有所屬,可人家身邊已有另外一個女子……
她突然覺得很好奇,究竟什麼樣的女子可以逼退大公主?可是,當她想看清楚正專注研究手上燈籠的女子,有人往她前面一站,擋住她的視線。
「你想引起她的注意嗎?」左孝佟迅速抓起季霏倌的手,在人群里面鑽來鑽去,最後拐進一條巷子里。
「不是再三叮嚀,離她遠一點嗎?」左孝佟實在不知道拿她怎麼辦,她看起來守禮重規矩,可是骨子里卻很隨性,根本不知道要小心危險。
「我離她很遠啊……好吧,也許不夠遠,可是我保證,她沒心思留意我。」
「你確定?」
「你沒瞧見她的眼神,熱烈如火,教人不敢想象她是身分尊貴的公主。這會兒她眼中只有那個男人,見不到其他人。」季霏倌眼底閃爍著八卦的光芒,真的好想知道是哪位男子可以挑動大公主的芳心……不不不,她對他身邊的女子更有興趣,若非絕世美女,也必然有什麼特別之處。
從來沒見過她如此興致高昂的樣子,像個小孩子似的,他就是氣她,轉眼也煙消雲散。
「大公主沒心思留意你,但身邊的侍衛皆是她的眼目,回到公主府之後,在大公主面前提一下,你就被盯上了。」
她怎麼忘了公主身邊有甩不掉的跟屁蟲?季霏倌不安的問︰「有如此嚴重嗎?」
「當初要送大公主去西夷和親,皇上特地從禁衛軍中挑選大公主的侍衛隊,他們皆是侍衛當中最頂尖的高手。」他若不嚇唬她,往後以身涉險的事她絕對不會少做,這不是教他成日為她擔心受怕嗎?
「我只是無名小卒,不值得這些侍衛大哥注意吧?」
話雖這樣說,但她整個人蔫了,看起來可憐兮兮。左孝佟見了心疼,卻不能不教自個兒硬著心腸,該叮囑的話還是要說。
「大公主不是個簡單的女人,當初她能夠從西夷逃回來,不單單因為她身邊有數十名高手,且她還是唯一與皇子們一起習武的公主,除了四皇子和五皇子,其他皇子沒有一個是她的對手。」
季霏倌驚訝的瞪大眼楮,「大公主習武?」
「大公主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出生時,皇上還是親王,特別疼愛她,因此她喜歡騎馬射箭,皇上便請府里的武師父教導她。」
皇上特別疼愛?可需要公主和親時,還不是將她推出去。季霏倌無聲的嘆了口氣,皇家真是一個沒感情的地方。
「記住了嗎?對她,就是一丁點的好奇心也不該有。」
季霏倌咬了咬下唇,一副很委屈的說︰「她看我的眼神充滿怨氣。」
「怨氣?」
「我不是說過她討厭我嗎?喜歡或討厭,有時候與性情有關,倒也無所謂,可是,為何對我有怨氣?你說,若有機會我怎能不想多了解她?」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是寧兒這麼覺得的。」寧兒是那種缺乏想象力的人,因此這話的可信度很高。
左孝佟與榮清寧有過幾面之緣,但是接觸不深,倒不好推斷其中的真實性,不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她對你有怨,你更應該避著她。」
「放著不管嗎?」
「管,怎能不管?不過,我來管,我不允許她傷你一根寒毛。」他霸道的眼神宣告對她的所有權、對她熾熱的情感。
怦怦怦……心跳得好快,臉兒都紅了,季霏倌突然伸手遮住左孝佟的眼楮,生怕自個兒忍不住撲過去親他,嚇得他一口氣喘不過來就不好了……古人可是很保守的。
左孝佟拉下她的手,看著她,痴痴的,仿佛要將她整個人融進身體里面。
季霏倌羞答答的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還好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趕緊轉移話題。
「糟了,我突然不見,姊姊妹妹們一定急死了。」
「不急,季家的人知道你跟我在一起。」
「嗄?」
「長茗已經告知你的丫鬟,待會兒我會送你到飄香樓與季家人會合。」左孝佟不等她反應過來,不知從哪兒生出一個扁平的木匣子,遞給她。「這是你的及笄禮。」
「我的及笄禮?」
「我知道你下個月就要及笄了。」換言之,她不到三個月就要嫁給他了。
「你如何知道……」她突然意識到自個兒問了一個很笨的問題,他們兩府一兩個月前才交換庚帖,他當然知道。
「凡能打听的,你的事我都知道。」第一次見到她,他就特別留意她的事。
「那你知道的一定少之又少。」如今她在人前可不曾輕易透露喜怒哀樂。
「是嗎?以後我再一一與你細細討教,保證教你大吃一驚……走吧,我們再不去飄香樓,季家的人真的要擔心了。」
雖然舍不得今夜就此結束,可是為了她的名聲,左孝佟還是趕緊將她送回季家人身邊。
回到永寧侯府,進了澄清院,季霏倌迫不及待地打開木匣子,見到一支牡丹玉簪,牡丹花雕刻得嬌艷動人,她見了很喜歡……其實,她最喜歡牡丹,喜歡牡丹的盛氣凌人,可是重來一世,她低調不張揚,因此她對牡丹的喜愛未曾表現人前……為何他會選了牡丹?
「為何不是蘭花,而是牡丹?」如葉也有相同疑問,在她看來,蘭花更適合小姐。
不過如葉說起蘭花也令她困惑,「我衣服上的花紋都是蘭花嗎?」
「不是,小姐不曾特別要求,因此府里每次裁制新衣,皆以時下流行為主。」
「那你為何覺得應該是蘭花,而不是牡丹?」
「小姐有如空谷幽蘭。」
不錯嘛,小丫頭還知道空谷幽蘭,可是……季霏倌疑惑地道︰「我——空谷幽蘭?」
如葉用力點點頭,非常崇拜的道︰「小姐人品高雅,有如空谷幽蘭。」
「真是感動,我都不知道自個兒在你心目中如此美好。」她真是汗顏,她一直不太喜歡高雅的蘭花,感覺太不食人間煙火了。
「小姐就是空谷幽蘭,可是,為何世子爺給小姐選了牡丹?」如葉真的很苦惱,世子爺會不會太沒眼光了?
「我也很想知道他為何選牡丹。」
如葉兩眼一亮,「這還不簡單,明日我去問世子爺。」
嚇了一跳,季霏倌連忙制止如葉,「你可別亂來。」
「小姐不是想知道嗎?」
季霏倌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額頭,「小丫頭一個!」
「小丫頭好啊,就是跟牛大哥說說笑笑,也不會有閑言閑語。」
季霏倌似笑非笑的挑起眉,「誰是牛大哥?」
「牛大哥在馬廄當差,他跟我同時賣進府里,也是個無父無母的,人很好,很機靈,也很會打听消息。」如葉滿懷期待的眨著眼楮,好像在說︰小姐,請你也把牛大哥收到麾下吧。
「他在馬廄當差,是不是懂馬?」
「是啊,還好牛大哥懂馬,要不他在府里一輩子也別想熬出頭。」
少爺小姐分嫡庶也就算了,當奴才的能否得到主子重用,也要看父母是誰,實在很悲哀。季霏倌略一思忖,道︰「他沒法子當陪房,不過,你可以請蘇嬤嬤認他當干兒子,以後我就比較容易找機會將他弄出去。」
如葉大大的咧嘴笑了,「謝謝小姐。」
其實,應該說謝謝的是她,若非如葉,想要查出她的身世之謎根本無從著手。季霏倌笑而不語,將左孝佟給她的及笄禮收好,思緒不知不覺又飛到大公主身上。
大公主心愛的男子究竟是誰?單看大公主從西夷逃回來,就知道大公主不是那種會向命運屈服的人,為何沒有將心愛的男人從那個女人身邊搶過來?
唉,真是好想知道究竟為什麼啊!
過完年,永寧侯府就忙著幾位姑娘的及笄禮,季霏倌是庶女,及笄禮很低調,不過因著祖母疼愛她,還是讓她下帖子邀請幾家親近的姑娘過府賀她生辰。
及笄禮過後,季霏倌真的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專心備嫁。雖然她並非今年及笄的季家姑娘當中最大的,但是左孝佟已經二十二了,她不得不搶在眾姊妹前頭出嫁。
成親前,她也處理了如萍的問題,當然,她早預料到如萍不會乖乖就範,倒不是如萍非要跟她去輔國公府,而是沒有成為陪嫁丫鬟這件事,嚴重傷了面子,以後待在侯府,難免會讓不喜歡她的人拿此事作文章。不過,她可沒算計到如萍會來這一招——咚一聲就跪下來了,兩眼瞬間含淚,楚楚可憐的好像被婆母欺負的小媳婦。
「小姐,我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何不帶我去輔國公府?」
「你的父母都在侯府,你還是留在這兒吧。」人比人氣死人了,這如萍睜眼說瞎話的本領真是讓她望塵莫及。
「我父母可以給小姐當陪房,將來給小姐管鋪子。」
「陪嫁的鋪子都有管事,且是經營好手。」她一直知道如萍聰明,卻不知道還精明過頭了,竟然動她陪嫁鋪子的歪腦筋!
其實,姑且不論她是否為永寧侯的女兒,兩間鋪子分別是祖母和嫡母添的,若非管事自己求去,誰敢動他們?
「既然是小姐的陪嫁鋪子,總要握在小姐手上,小姐還是盡早安排自個兒的人進鋪子,以便將來順利接管鋪子。」
「別人給的東西,是人家的心意,我豈能貪心的成日算計?」
「我也是為小姐好。」
頓了一下,季霏倌嘆了口氣,「如萍,你真的是為我好嗎?」
「我當然是為小姐好。」
季霏倌將炕幾上的信丟到如萍前面,「你看過了之後再告訴我,你真的為我好嗎?」
如萍看了季霏倌一眼,打開信封,取出信箋,細細看來……她的臉色越來越白,因為上頭不單單寫著她做過的事,且清楚指出她哪一日去藥鋪子買了多少巴豆,還有哪一日大夫從她送給如意的吃食中查出巴豆。
「這些事,我原本不想挑明。十歲那一年我生病醒來之後,祖母就讓你跟著我,你聰明伶俐,我也一直很倚重你,可是這不表示你可以超過主僕的界線,決定我應該嫁給誰、不嫁給誰。若你明白告訴我,你喜歡夏二公子,我可以想法子將你送到夏二公子身邊,但是你不該為了成全自個兒對夏二公子的心思,想要我改嫁夏二公子。」
怔楞了下,如萍結結巴巴的想為自個兒辯解,「我……不是,我是為了小姐,左世子身有殘疾,他配不上小姐。」
季霏倌聞言不由得冷笑,「沒有人配得上誰或配不上誰,你能保證我嫁給左世子不會幸福?你又能保證我嫁給夏二公子就會幸福嗎?」
「我……」
「無論嫁給誰,幸福與否在于我,而不是你,你憑什麼決定我應該嫁給誰?不要為自個兒的私心找借口,我還不至于傻得任你擺布。」季霏倌擺了擺手,懶得再跟她多費口舌。
「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就過去姨娘那兒。」
如萍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間,完了,一切都完了!
看到如萍淒涼悲慘的樣子,如意也知道發生什麼事,不由得心軟,出聲安慰,「你好好伺候陳姨娘,說不定將來有機會回到小姐身邊。」
那日若非蘇嬤嬤阻止她吃下如萍送來的吃食,當著她的面親自將吃食裝入食盒送到醫館查驗,她絕不相信如萍如此自私、可怕。自那之後,她根本不願意跟如萍待在一個房間,更不想說上一句話,這是這些日子來她第一次主動對如萍開口。
半晌,如萍冷冷的看著如意,「可能嗎?」
確實不可能。如意忍不住道︰「你做了那些事,還能期望小姐將你留在身邊嗎?」
「我是為了小姐好,左世子身有殘疾,配不上小姐。」事已至此,她無論如何都要堅持一心為著小姐的說法。
「左世子身分尊貴。」
「小姐嫁給左世子一定會後悔!」
「你又知道小姐嫁給左世子一定會後悔?」
「你等著看吧,小姐一定會後悔!」
如意搖了搖頭,不想再多費唇舌了,起身離開房間。
如萍恨恨的咬著牙,喃喃自語,「我一定會教小姐後悔今日的決定!」
日子未到,忍不住盼著,可是如今近在眼前了,季霏倌卻開始緊張起來。
說起來,輔國公府比永寧侯府簡單多了,永寧侯府住了三房,各是妻妾兒女許多,而輔國公府只有一房,左孝佟還是輔國公唯一的嫡子,爵位穩穩落在他頭上,至于輔國公的後院雖有兩名姨娘,卻是繼母硬塞的,不得輔國公歡心,她們生的兒女年紀還小,在輔國公府的存在感極低。換言之,輔國公府的沖突不在于各房子嗣的利益,而是輔國公和夫人與其繼母朱氏的較勁。
輔國公夫人不喜歡她,偏偏她嫡母是輔國公夫人的堂妹,兩人自幼不和,且嫡母還一直巴結朱氏,與朱氏交好。可想而知,她嫁進輔國公府後會夾在朱氏和婆母之間,日子絕不可能太順遂了。
不過,有左孝佟在,她相信日子會越來越好……她是不是對他太有信心了?總覺得遇到困難,他會擋在她前頭,一如元宵那一夜,他護著她。
道理她都懂,只是要踏入新家庭,難免會心生不安。
成親前,陳姨娘不得不來履行當娘的責任,別別扭扭的遞了一個包袱給季霏倌。「這是壓箱底,晚上一個人看。」
季霏倌知道是冊,便將包袱往旁邊一放。
「以你的身分能夠嫁給輔國公世子,這是你的福氣,你可別跟世子爺耍性子。」
「我知道。」
陳姨娘對季霏倌的感情很復雜,想親近她,卻又不自覺想避開她,看著她,眼前就會浮起那張與季霏倌有幾分相似的面孔,且越大越相像……她不是有意偷人家的女兒,是那位官夫人自個兒說了,除了那官夫人本人,她不可以將孩子交給任何人,而她已經在宜津驛館守了一個月了,總不能教她繼續傻傻的等下去吧。
這一切都只能說是命運使然,那位官夫人將女兒托給她,而她又正好失去女兒,要不,她如何敢讓那位官夫人的女兒冒充自個兒的女兒?
沒錯,這是當時最好的選擇,若她不將霏兒當成自個兒的孩子,霏兒要以什麼身分待在永寧侯府?她們是互蒙其利,並沒有錯。
季霏倌見陳姨娘很掙扎,幾度張開嘴巴又閉上,不由得充滿期待的問︰「姨娘有話告訴我嗎?」
「……沒事,你在輔國公府要好好過日子。」
「我會好好過日子,姨娘也是,但是切記,凡事不要跟嫡母爭。」
因為她即將嫁進輔國公府,那個侯爺爹又開始注意到姨娘,經常夜宿春香居,可想而知,姨娘近日眉目盡是風情,不過,這不見得是好事,侯爺爹當然喜歡美色,可是比起權力,美色就變得不重要了,也因此嫡母的顏色不如幾個侍妾,卻沒有一個侍妾能夠超越嫡母,而嫡母對庶子庶女自然不會苛刻,從而贏得賢名。只是,一旦侍妾威脅她的地位,她還會表現得如此大度嗎?
陳姨娘不悅的臉一沉,「這哪敢跟夫人爭?」
「我只是提醒姨娘,嫡母再大度,也無法容忍姨娘受寵。」
「侯爺要來我房里,我能夠將侯爺往外推嗎?」最近夫人看她不滿,她也知道夫人的心結,可是比起夫人,侯爺更重要。
「姨娘是不是覺得侯爺比夫人還重要?可是在我看來,夫人比侯爺更為寬容,姨娘對夫人比對侯爺好還實在,更別說內宅歸夫人管轄,內宅有事侯爺絕對不會插手。」在季霏倌看來,侯爺爹做任何事都是站在利益考慮上,而夫人多少有憐憫心,在她面前示弱,她至少不會趕盡殺絕。
「我又沒招惹夫人,難道夫人還能跟我過不去嗎?」陳姨娘不以為然道。
「姨娘能保證永不犯錯嗎?」
陳姨娘沉默半晌,最後只道︰「你在輔國公府好好的,姨娘也會好好的。」如今,就算那位官夫人找上門,她推說當初托付的女兒沒有活下來,對方也無法反駁,畢竟是早產兒,養活孩子原本就不是容易的事,而唯一知道秘密的人只有她的女乃嬤嬤,女乃嬤嬤早在多年前就病死了。
季霏倌張開嘴巴又閉上,前世王婆子會出賣姨娘,恐怕不只是因為王婆子遭到冷待,更是因為姨娘越來越張揚,致使夫人難以容忍,王婆子才會生出膽子投效夫人。
氣氛越來越僵硬,陳姨娘實在是坐不住,這才想起今日還有一件事,隨即取出懷里的荷包遞過去。「這個給你。」
季霏倌取出荷包里面的東西,是她一直很好奇的墨玉葫蘆。「這不是外祖母給姨娘的遺物嗎?」
「我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母親留給我的遺物最後還是要傳給你。」
「不是還有一對墨玉鈴鐺嗎?」
「這是一套,我們母女各留一樣。」雖然她很害怕這個東西會不小心曝露人前,四姑娘的身世再也藏不住,可是霸佔一個母親留給孩子的東西,她始終無法心安,索性先給一樣,待她臨死前再交出另一樣。
季霏倌看著墨玉葫蘆,越來越相信這個東西絕對與她的身世有關,至于姨娘為何只願意給她一樣,倒是不難理解,對姨娘來說,她是姨娘在永寧侯府立足的根本,只要有可能讓她身世曝光的東西或事情,姨娘都會有所保留……老實說,姨娘願意交出一樣,這已說明姨娘是個有良心的。
「將來姨娘無論遇到什麼事,都可以來找我,我總會盡力幫助姨娘的。」
「這是當然,我們是最親的人。」
她們真的是最親的人嗎?該說的她都說了,姨娘還是不願意吐實,她又能如何?
季霏倌終于穿上嫁衣嫁給左孝佟,這可以說是這個身體原主出生不久就命定的姻緣,卻走了兩世才結為連理。
前世的一切明明還近在眼前,清晰又鮮明,可是此時,她只覺腦子一片空白,還有說不出的緊張。
是的,她好緊張,即使不是不懂男女之事,她還是覺得這是第一次……沒錯,她要視為第一次,第一次真心渴望跟一個男人共度一生,第一次想要躲在一個男人的羽翼下,第一次想去了解一個男人的全部,第一次想為一個男人生兒育女……什麼都是第一次,因此她要花上十二萬分的精神。
入了洞房,坐帳、撒帳、撤帳之後,坐上床,季霏倌感覺心情漸漸平靜,也許是喧鬧聲不見了,新房里也沒有吵著看新娘子的聲音……听著幾位嬤嬤一個接一個,如同唱戲般的贊禮聲,她都還沒在腦子里面消化一遍,蓋頭的大紅銷金帕就被挑起,然後,她的眼楮就對上左孝佟熱烈如火的目光……
四目相對,時間仿佛在此凝結。
不過,一旁伺候的嬤嬤們並未允許他們停留此刻,接著引他們喝合巹酒,用子孫餃子,新郎倌就被趕去敬酒,而她在嬤嬤們的伺候下,卸下沉甸甸的鳳冠還有頭飾,再將一張唱戲似的臉兒洗淨,最後喝上一碗左孝佟請廚房事先備下的冰糖燕窩粥,接過如意為她準備的游記,等候左孝佟敬完酒回房,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太累了,書才看了沒一會兒眼皮就垂下來,腦袋瓜跟著晃過來晃過去……
「今日是不是累壞了?」
季霏倌驚醒過來,見到左孝佟滿是心疼又愛憐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揚起一笑。
「先前準備的游記太無聊了。」
「你喜歡游記?」
「倒不是,只是從游記上可以看見許多地方的風土民情,感覺天地很大很遼闊。」
「天地確實很大很遼闊。」
「新郎官和新娘子該用長壽面了。」有位嬤嬤出聲提醒,免得他們一直閑聊下去。
什麼?怎麼還沒禮成?兩人相視一笑,趕緊在嬤嬤們的伺候下用下一碗,再由著她們伺候他們擦臉,撤下面碗、筷子,送上一串吉祥話,好不容易禮成了,將新房留給兩位新人。
左孝佟靜靜的看著季霏倌,終于,她成為他的妻子了,這一刻感覺好像等了一世之久,等得他惴惴不安,擔心會殺出一個程咬金,將她搶走了。
「你不要一直看著我。」季霏倌羞答答的伸手遮住他的眼楮。
「我要一直看著你,看著你一輩子。」左孝佟拉開她的手,圈在自己兩掌之間。
「我變成老婆子,很丑。」
「我也會變成老頭子,難道你就不看我嗎?」
「……」
「你說什麼,我沒听見。」
季霏倌抽回手,掄起拳頭,嬌嗔的捶了一下他的胸前。「你很討厭,欺負人!」
「我讓你欺負回來,你要如何欺負我,我都由著你。」左孝佟曖昧的眼神教人一看就知道他所謂的「欺負」是什麼意思。
季霏倌可沒有被他嚇退了,繼續道︰「我將你捆起來也可以嗎?」
左孝佟似乎來了玩興,伸出手,「你捆啊。」
這一次季霏倌差一點被嚇到了,懊惱的拍掉他的手。「你別鬧了。」
「好,我不鬧你。」左孝佟溫柔深情的撫挲著她的臉,覺得有件事一定要事先向她坦白。「第一次見到你,你穿著一件繡著牡丹的斗篷,可知道那是什麼時候?」
「不是晉陽侯府的賞花宴嗎?」她終于知道他送自己的及笄禮為何是牡丹簪子了,不過,那日到了晉陽侯府,她就將斗篷解下來交給如意,他應該沒瞧見,且斗篷的花紋應該是桃花,為何會變成牡丹?
左孝佟笑著搖搖頭。「更早,大約四年前。」
「我十一歲的時候?為何我不記得自己見過你?」季霏倌歪著腦袋瓜想了又想。這一世,雖說因為前世的記憶,她第一眼就認出他,可是事實上他擁有一眼就教人難以忘記的俊美容貌,只是不苟言笑,「美色」就打了對折,總之他那股冰冷剛硬的氣質非尋常人所有,真的很難教人忘記。
「我見到你,你沒見到我。」
「你在哪兒見到我?」
「城南,有個七、八歲大的偷兒模了你的荷包,被你逮個正著。」
仔細回想,季霏倌點了點頭,「好像有這麼一件事。」
「你抓到那個偷兒,還義正詞嚴地狠狠訓她一頓,最後卻將你身上的銀子全給那偷兒。」正是因為這件事,他沒有反對這門親事。
其實,他從來不在意自個兒能活多久,因為毒傷,他的腳留下殘疾,人人看他的眼神盡是同情,上好的美玉有了裂痕,誰能不可惜?除了臉皮夠厚的榮青雲、當初為他所救的四皇子,他不與任何人往來,他不要活在別人同情的目光下,當然,他也沒必要非娶高人命定的女子為妻。
後來,皇上重用他,他努力證明殘疾不會困住自己,直到他再也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也因此,他認為應該娶自個兒挑選的姑娘為妻,不久之後,他就在城南看見她。
他見過太多美人兒了,當時她還稚女敕,容貌還稱不上吸引人,可是她正氣凜然的模樣令他印象深刻,而真正教他上心的是她最後的舉動。後來她上了永寧侯府的馬車,他才打听到她的身分,知道她就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他開心極了,真是太好了!
「我完全記起來了,你是不是嚇到了?我竟然對一個偷兒說了一篇大道理。」
「後來知道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覺得自個兒真幸運,我的妻子正直又善良。」
「不是的,我沒那麼好。」前世為了不嫁給他,她傷了他的心,這豈是正直又善良之人會做出來的事?
「你很好,真的很好,老天爺肯定覺得有愧于我想補償我,要不,我如何能夠擁有你?」
季霏倌忍不住靠過去親了他一下。「何其幸運的人是我。」
眼神轉為深沉,左孝佟將她撲倒壓在身下,聲音略帶著沙啞,「你知道我盼著這一日有多久了嗎?我都快憋壞了。」
她緊張的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我怕。」
「別怕,一切有我。」
是啊,一切有他,她有什麼好怕的?
果然,她很快就忘了害怕,因為他太溫柔了,仿佛將她當成稀世珍寶一樣,用他的吻,他的手一點一滴將她帶入璀璨的之河,甚至撕裂般疼痛傳來的那一刻,也未曾教她有絲毫的退縮。
汗水交織,熱情如火,情意繾綣,季霏倌忘情向他敞開自己,他歡喜、愛戀的更加放縱深入其中,動作隨之越快越猛烈,每一次的撞擊好像就是盡頭,恨不得她就此將他緊緊留住。一次又一次,在激情熱烈的撞擊中,兩人一起攀向最高峰,癱軟在彼此身上……
按照一般程序,新婚第一日的流程是這樣——先給直系的親長磕頭敬茶,听幾句訓詞,然後認旁系親戚,接著開宗祠入族譜,中間得空吃頓飯。可想而知,這一套禮數走下來,新人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男子還好,體力夠,女子就慘了,更別說前一夜被折騰得夠累了。
總之,季霏倌已經準備好了,咬著牙撐過這一日就是了,可是她沒想到,還沒跟婆母正式交鋒,枕邊人卻先找她麻煩。
「你身邊沒有丫鬟伺候嗎?」季霏倌不介意為夫君更衣,只是事先一點預備也沒有,又不曾做過這種事,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伺候他更衣。
「有啊,可是不熟,不喜歡她們靠近我,如何能夠讓她們為我更衣?」成親之前,他又換了丫鬟,而且一次換兩個,沒法子,誰教她們心思動得太過活絡,兩人竟然先內訌打了起來。
季霏倌差一點傻了。「不熟?」
「她們剛來不久,我連名字都還沒記住。」
她真不知道該如何說,這會不會太扯了?來一個新的就罷了,為何全是新的?
不過不急,如葉應該在打听府里的情況了,應該晚上她就可以掌握清風軒的狀況。
「你幫我更衣。」
她能夠說不好嗎?沒關系,第一次難免手忙腳亂,下一次會更好,可是……季霏倌嬌嗔的一瞪,「你不要一直看著我,這教我如何為你更衣?」
左孝佟不解的眨著眼,「我看你,你為我更衣,這不是兩件事嗎?」
「這……哎呀!不管啦,要我為你更衣,你就不準看著我。」
「我也很想管住自個兒的雙眼,可是,誰教你如此誘惑人。」他真的是情不自禁,越看她,越覺得她嬌媚動人,如同艷麗盛開的牡丹。
她知道男人的體內都住著一個孩子,可是真的沒想到他也會耍賴。季霏倌故意板起面孔道︰「你再不正經,我不理你了哦。」
「我哪有不正經?」不過,他不敢再肆意看她,乖乖讓她為他更衣。
待兩人收拾好了,左孝佟的大丫鬟琴香已經帶著如意擺好了早膳。
季霏倌見了一怔,左孝佟拉著她坐下來用膳。
「時候還早,我們先吃一點。」
「可是……」
「不吃點東西,待會兒磕頭敬茶時撐不住暈倒了,我可會心疼。」左孝佟親自給她夾了一塊棗泥糕和一塊山藥糕,再遞了一碗餛飩給她。
「我哪有如此嬌弱?」季霏倌嬌羞的臉紅了,趕緊低頭吃早膳。
簡單用過早膳後,略略洗漱,再端茶淺啜,左孝佟細心叮嚀,「娘的性子又簡單又別扭,若是娘說了什麼不好听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不會,我可以明白她的心情。」婆母與她的嫡母爭了大半輩子,最後卻要娶她的庶女當媳婦,這能不嘔人嗎?就是她這個穿越人士,也會覺得很冤,倒不是糾結在嫡庶的問題上面,而是跟你的敵人當親家,滋味太難受了。
「雖說是高人配合的姻緣,但是娘總覺得這其中有老夫人的痕跡,輔國公府以後就是我的,若是我的媳婦兒可以任由老夫人拿捏,老夫人在府里豈不可以橫行霸道?」
「老夫人如今在府里不也橫行霸道嗎?」年紀最大,又佔著「母親」的身分,連國公爺都要恭恭敬敬吧。
「如今是娘掌中饋,府里重要的管事嬤嬤都是娘的人,她難免不方便。」
眼楮骨碌碌的一轉,季霏倌低聲的打趣道︰「要銀子、要東西不方便嗎?」
左孝佟輕聲笑了,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這種事別說出來,我都替她難為情。」
「我又不掌府里的中饋,她拿捏我也沒用啊。」
「輔國公府遲早要交到你手上,若是你早早為輔國公府生下子嗣,娘的心思全撲在孫子身上,中饋勢必更早交到你手上。」
聞言,季霏倌不覺得害羞,只感到驚愕,「她已經在算計我的肚子了?」
「不只是她,娘也是,娘盼著孫兒也有一、兩年了,你早早為輔國公府生下子嗣,中饋就會交到你手上。」
她突然有一種感覺,盼著她生小孩的不是兩個女人而已,還包括他……別鬧了,這會兒懷孕,明年生孩子,她不過十六歲。
「你想要掌中饋嗎?」
「還是不要,我怕她們會失望。」如今她處事求圓融,但不表示她是軟柿子。
「真是可惜。」左孝佟看了她的肚子一眼,他們的孩子不知道像他,還是像她?或者,兩個都像……他很想早一點看見。
「世子爺、世子夫人,時候不早了。」如意進來提醒他們。
兩人趕緊重新整理衣裳,手牽手出了房門。
「待會兒千萬別幫我說話,知道嗎?」季霏倌小聲提醒左孝佟。
「為何?」
「你幫我說話,婆婆會更不喜歡我。」辛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卻為了沒有血緣關系的女人與自個兒敵對,哪個母親受得了?
左孝佟皺著眉,「看著妻子挨罵,我豈能不作聲?」
「你可以幫我出聲,不過是在私底下,母子兩人關門說話的時候,而且要留意,別讓婆婆覺得你偏心,白養你了。」
左孝佟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真是麻煩!」
「是啊,很麻煩,要不,你索性冷眼旁觀,什麼都別管。」
「我不容許任何人欺負你,就是最敬重的爹娘也不行。」左孝佟很男子氣概的道。
季霏倌甜蜜蜜的一笑,「我相信你,不用為我擔心,我應付得來。」
「是,你如此聰明,怎會應付不來?」左孝佟調皮的靠過去撞一下她的額頭。
她吃痛的倒抽一口氣,懊惱的對他撅嘴,他見了歡快的笑了,接著保證道︰「你放心,若要幫你說話,我也會挑選時機,不會給你添麻煩。」
她知道他懂得分寸,倒也不再多費唇舌,打起精神來進入今日真正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