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還沒找到秦儒生,但是有了左孝佟的保證,更重要的是,輔國公府不會退親,季霏倌感覺整個人都輕松了,也能好好享受溫泉莊子上的生活。
她與榮清寧簡直玩瘋了,兩人甚至爬到樹上摘橘子,親手做了橘子糕點、橘子醬,若非兩邊府里的人都派人過來催促,她們還舍不得回去。
回到京城,閑言閑語也淡了——這是當然,京城總是有新鮮事,就是某位權貴家的小妾偷人,也熱鬧不了一個月,況且輔國公府靜悄悄的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永寧侯府四小姐與平安侯二公子「私會」臨仙閣紫竹林一事就再也不吸引人了,不過,季霏倌還是盡可能留在府里不出門,此時對她而言,處理如萍的問題最為重要。
紫竹林的事情過後,如萍就變得很安靜,尤其輔國公府上門商議成親的日子,如萍更像是離了水的魚兒,失去了生命力。季霏倌見了,不覺心軟,即使知道這個時代沒有「人人生而平等」的思維,可是骨子里她依然無法將丫鬟視為物品處置。
季霏倌看著如萍送來的繡品,真是左右為難。既然祖母已經答應不讓如萍跟著她去輔國公府,她又何必非要將如萍趕出永寧侯府?可是,她不帶如萍去輔國公府,如萍會如何反應?長期以來,如萍在丫鬟之中可謂眾星拱月,如今不能跟著她陪嫁,如同當眾甩了她一巴掌,面子如何掛得住?如萍會不會因此生出恨意,想法子興風作浪傷害她?
「小姐難道放著不管嗎?」如葉知道她在想如萍的事。
「你認為如何處置比較好?」
如葉忙不迭的搖頭道︰「我又不是小姐。」
季霏倌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這個小丫頭會不會太容易緊張了?」
「這是規矩。」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略微一頓,如葉坦白道來,「我不知道如何處置最好,但可以確定一件事——她不能繼續留在小姐身邊,太危險了,難保她不會再次為了自個兒的私心出賣小姐。」
「這些日子讓你干娘盯著她,不是說她很安分嗎?」
「安分,是因為心虛,可是發現自個兒鬧出這麼大的風波,卻沒有得到懲罰,她不知會不會生出更背主的想法,比如小姐根本沒膽子處置我,我何必怕小姐?她不但不會收手,出手還會更狠。」
季霏倌瞪大眼楮看著如葉,這個小丫頭想法未免太成熟了吧!
「小姐覺得我杞人憂天嗎?」
「不是,我只是覺得你這個小丫頭的腦子真是驚人!」
如葉苦惱的歪著頭,「這是夸我還是貶我啊?」
「夸你,不過才十歲,想法就好像活了一輩子的人。」
如葉看著如萍的繡品,目光卻落入時間的長河,回到過去。「那一夜,好多人,像凶神惡煞,他們不管村人不過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不斷揮著大刀,到處都是尖叫、鮮紅的血……爹將我藏在櫃子里,告訴我,不能出來,要活下去,那一刻我才知道他有多愛我……我以為他們都走了,藏在草堆里,听他們說著︰真是可惜,整個村子都滅了,竟然還讓人跑了……真好笑,我們好心收留人,最後卻白白為人家搭上性命。」
季霏倌心疼的模了模如葉的頭,「已經過去了。」
回過神來,如葉將目光轉向季霏倌。「我知道過去了,可是我永遠忘不了一件事——有時候太過善良會引來不可收拾的禍患。」
「可是,若不是在逃難的途中遇到你干娘,你也不可能活下來;若不是人牙子有一顆憐憫的心,也不可能將一個只有六歲的丫頭帶到我面前。」因為需要有人盯著如萍,她才知道如葉有一個干娘蘇嬤嬤,蘇嬤嬤因為家鄉遭到洪水淹沒,只好一路乞討尋求棲身之所,沒想到兩人就此遇上,後來結伴來到京城,找上人牙子,盼能一起賣身進大戶人家為奴以求溫飽,而人牙子也是個好人,知道她們的處境,願意帶著她進永寧侯府試試有沒有機會。
皺著眉,半晌,如葉點了點頭,「好吧,若非干娘善良,我絕對活不下來。」
「如葉,你也沒錯,太過善良不見得是好事,只是如萍伺候我那麼多年,若我完全不為她著想,豈不是太薄情了?」
「小姐心地善良,是我們當奴婢的福氣。」如葉清楚府里每個主子的性子,沒有人像小姐一樣,不曾輕賤她們是奴婢,如萍姊姊太傻了,不懂珍惜,將來一定會後悔。
「我不是心地善良,只是你們過得不好,我很難心安。」
「小姐就是善良。」
「我不會帶如萍去輔國公府,祖母已經答應我了。」
如葉松了一口氣,如萍姊姊一顆心撲在夏二公子身上,難保不會為了夏二公子再惹出什麼麻煩。可是,如萍姊姊是一個驕傲的人,怎可能接受小姐將她留在永寧侯府?她還是忍不住提醒主子道︰「如萍姊姊肯定受不了,不知道會不會因此鬧出什麼夭蛾子?」
「盯緊一點,只要有證據,她就會接受我的安排。」
如葉做了一個鬼臉,「最近見到如萍姊姊,覺得她好像新進府的丫鬟。」太安分了,想要抓她的把柄,還真是難啊。
「只要有野心,絕不可能安分。」
「小姐成日關在府里,她哪有機會生出野心?」
「我也不想成日關在府里,可是就算我不怕閑言閑語,也不能不顧慮左世子。」雖然左孝佟什麼都沒說,但是她不希望成親前給他添亂。
如葉恍然一悟,隨即捂著嘴笑。
「你笑什麼?」季霏倌害羞的臉紅了,嬌嗔的一瞪,轉而道︰「好啦,你不用擔心,機會很快就來了。」不過,她寧可如萍什麼都不做。
迎來入冬的第一場雪之後,就是皇後娘娘的生辰宴。
按理,皇後娘娘的生辰宴是誥命夫人的事,與未出閣的姑娘無關,更是與那些未婚配的貴公子無關,可是皇後娘娘喜歡熱鬧,還喜歡當月老湊對兒,豈能不藉此機會將未成親的郎君和姑娘招進宮?因此,季霏倌幸運的得到這麼一次進宮的機會。
雖然她這樣的小人物沒有機會在皇後娘娘面前亮相,但是既然進宮緣于皇後娘娘的生辰宴,當然要準備禮物,而姑娘家準備的禮物大部分是繡品,她無意標新立異,不過她的繡品實在拿不出手,索性自制香丸。
在現代,她成為棋士是因為父親,而她學習制作香丸是因為母親,除了下棋,她的心思都用于研究制作香丸。
皇後娘娘生辰宴的前三日,她終于制好香丸,放在木盒子里面,還做了一個緞面書箋,上面注明香丸所含的成分,還有作用。雖然香丸必然經過層層查驗之後才會送到皇後娘娘手上,皇後娘娘也不見得會用這些香丸,畢竟宮里的人總是特別害怕被人家逮著機會下毒,即使事實往往證明有本事下毒的人皆出自宮中……總之,她還是特別查訪皇後娘娘的性情、喜歡的味道,制作出這些門屬于皇後娘娘的香丸,期盼能入了皇後娘娘的眼。
其實,她送皇後娘娘自制的香丸,也是考慮到將來她若不是永寧侯的女兒這事情曝光,永寧侯府可能會討回她的嫁妝,因此她手上不能沒有自個兒的銀子。成親之後,她想開一間販賣香丸的鋪子,好為自個兒積攢私房錢。
「好冷好冷!」如葉蹦蹦跳跳跑了進來,抖著身子,好像要將身上的寒意抖掉。
「怕冷你還到處亂跑。」如意連忙遞了一個手爐給她。
如葉做了一個鬼臉,「我就是靜不下來嘛。」
季霏倌笑道︰「沒長大的孩子。」
「小姐太寵她了。」如意故意酸溜溜的道。
「如意姊姊也很寵我啊。」如葉撒嬌的勾住如意的手。
如意輕哼了一聲,「我是不想跟你這個小丫頭計較,免得人家說我度量小。」
「你用不著太寵她了,該計較的還是要計較,要不,遲早會成了野猴子。」
「小姐!」
「我是為你好,姑娘家沒規矩,如何嫁人?」
「我才十歲!」
「十歲又如何?將來還是要嫁人啊。」
如葉突然曖昧的一笑,「我看是小姐想嫁人了,老是將嫁人掛在嘴邊。」
季霏倌羞紅了臉,作勢要打人,「你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
「小姐明明很想嫁人……好好好,是我想嫁人,可以嗎?」如葉一副很無奈的嘆了聲氣,然後推了如意一把。「如意姊姊,我幫你買了很多吃食,放在如心姊姊那兒,你去吃,這兒我來伺候就好了。」
「知道了,你仔細伺候,我出去了。」雖然不清楚小姐究竟安排如葉做什麼事,但是如意已經習慣小姐單獨跟如葉說話,如此支開其他人,她也不以為意。
如葉靠近季霏倌身邊,低聲道︰「小姐,干娘看見如萍姊姊去藥鋪買巴豆。」
季霏倌臉色一沉,「我不是說了,只要有野心,絕對不會安分。」
「干娘花了點銀子撬開伙計的嘴巴,伙計說,這不是她第一次買巴豆。」
「將她買巴豆的日期明確記下來。」
「干娘都記下了。」
「請蘇嬤嬤盯緊一點,這兩日她一定會找機會對如意下手。」
「小姐不如藉此機會將如萍姊姊攆到莊子。」
「除非她對我出手,當場逮個正著,我不可能不管不顧的將她攆到莊子,你不要忘了,如萍的父親在府里的莊子當大管事,在咱們永寧侯府是有體面的人。」祖母當初將如萍給她,就是因為如萍有個能干的父親,府里各房的丫鬟婆子多少會給如萍幾分臉面,有如萍在她身邊,丫鬟婆子也不敢太過刁難她這個庶女,只是如今這也成了她處理如萍最麻煩的地方。
如葉苦惱的想了想,「小姐要不要跟如意姊姊提個醒?」
「如意剛來我身邊的時候笨手笨腳,我並不喜歡,也多虧如萍細心照看、教導,如意方能在我身邊待下來。後來如蘭嫁人,我決定提拔如意當一等丫鬟,更是因為如萍為如意美言,所以,如意對如萍有一份特殊情感。若沒有將證據攤在如意面前,如意不會相信如萍要害她,可是當我們在她心里種下懷疑的種子,她又會對如萍生起防備心,如此一來,豈不是打草驚蛇?這就是我不敢向如意坦白的原因。」
「難道這一次還是要讓如意姊姊受罪嗎?」
「總要受點罪才會相信,不過,提醒蘇嬤嬤,不要太多了,一點點就好了。」
如葉顯然不明白此話何意,看起來很困惑。
「因為先前的事,這一次她不會只在紫蘇茶里下藥,糕點也會加一點,或是其他吃食……總之,什麼都一點,若全吃下了,如意就有苦頭吃了。」雖然那日自臨仙閣回來之後,她未曾問過如萍一句話,可是心虛作祟下,如萍一定認定她起了疑心,也因此安分了一陣子,不過這一次為了能代替如意陪她進宮,她定會再次出手,行事自然會周全,以確保萬無一失。
「我懂了,就是讓如意姊姊只吃一種,別吃太多了。」
「對,蘇嬤嬤應該知道怎麼做。」
「我知道了,可是如此一來,如萍姊姊還是會代替如意姊姊陪小姐進宮。」
「這一次如萍打錯如意算盤了,雖然進宮可以帶一名丫鬟,但是丫鬟會被帶到另外一個地方,只能在那兒喝茶吃點心,而這一次我原本就打算帶你進宮,好讓你跟其他府里的丫鬟聊聊,看看能否能打探到秦大儒的消息。」
如葉大大松了口氣,「我真擔心如萍姊姊又鬧什麼夭蛾子,連輔國公世子都壓不住。」
如今兩家已經正式交換庚帖,若是再鬧出不好的傳聞,輔國公世子還能不在意嗎?
「宮里藏著各方人馬的眼線,若非宮里的人,豈有本事在宮里鬧出夭蛾子?」
各方人馬……如葉抖了一下。「宮里這麼可怕嗎?」
季霏倌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不可怕,只要安分守己,牢牢記住宮女姊姊交代的每一句話,還有,凡事不要太好奇了。」
如葉瞪大眼楮,「這還不夠可怕?」
「你別擔心,進了皇宮,我保證你連東張西望的力氣都沒有。」
如葉雙肩垮了下來,「小姐越說我越害怕。」
這個小丫頭最會裝模作樣了。季霏倌無意拆穿她,只道︰「知道怕是好事。」
「小姐別擔心我,我不會給小姐丟臉。」
「好,我不擔心。」
只是不知道是否因為對皇宮與生來的排斥,她對于這次進宮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安,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可應該不會吧,她低調不引人注意,怎麼會惹上麻煩?
前世,季霏倌也有進宮參加皇後娘娘的生辰宴,當時還被點名跟四公主下了一盤棋,名聲打得更響,可是,卻讓她的人緣更差了。這一世當然不會發生這種事,如今她可沒有棋藝方面的才名。
其實,在皇後娘娘面前亮相也不是一件好事,不小心被人家惦記上了,莫名其妙的就被人家指婚,當正妻的話也就罷了,倒霉的話淪為侍妾,還得歡歡喜喜的等人家抬入府……好吧,這是她的偏見,對這個時代的女人來說,說不定當皇子的妾是很有前途的出路。
「你得罪了大公主嗎?」榮清寧拉了拉季霏倌的衣袖。
季霏倌微微挑起眉,這是笑話嗎?「我豈敢得罪大公主?」
「是啊,你向來不張揚,就連路邊的乞丐都不會得罪,怎麼可能得罪大公主?」
頓了一下,季霏倌不是很滿意她對自個兒的評價。「我怎麼從來不知道我是如此八面玲瓏?」
「這是八面玲瓏嗎?」
「嗯。」連路邊的乞丐都不會得罪,這不是八面玲瓏嗎?
「我絕無此意……不過仔細想想,你也算得上八面玲瓏,誰都不得罪。」
「我的身分能得罪人嗎?」榮清寧的身分比她高貴多了,撇開嫡庶的問題,單看她那個長年為大夏鎮守西北的父親,連公主對她都要禮讓三分。
再過幾個月,榮清寧來京城就一年了,加上好友不時分析解說,她已經看清楚這個繁華的帝都有多麼殘酷。「不是你的身分不能得罪人,而是聰明人絕不得罪人,誠如你所言,就是最上頭的那一個寵個女人都有權力上的考慮,何況我們呢?」
「所以,我乃俊杰,識時務,非八面玲瓏。」
「這與八面玲瓏有何差別?」
季霏倌無言了,這位姑娘的腦子有時候是完全轉不過來。
「慢著,我們是不是扯遠了?我明明在跟你說大公主……雖然不可能,可是,我總覺得你得罪她了,她看你的眼神有一股怨氣。」
「怨氣?」她覺得好笑。
「我不會看錯。雖然我從來不認為她性子好,但至少笑臉迎人,就是面對與她合不來的四公主她也笑得出來,唯獨看見你的時候眼神就不對了,想笑卻笑不出來。」
季霏倌不會認為榮清寧眼花了,可是,大公主為何對她會有滿腔怨氣?不過,先不說是不是怨氣,有一件事情她倒是可以確定,大公主看她的眼神確實不尋常,好像一直在變化,這意謂什麼?大公主對她的感覺很復雜?
說起來,這是她第二次見到大公主,大公主對她不至于有如此復雜的心情吧,唯一的解釋,她很可能勾起大公主內心深處的某段記憶……難道她那個侯爺爹與大公主有曖昧?
「不說這個,我們去御花園走走,听說御花園有許多珍貴的花,即便如今天寒地凍,也可以看見各色花朵錠放。」
雖說宮里嚴禁亂跑亂闖,但是皇後娘娘的生辰宴設在御花園旁邊的錦繡樓,就是為了方便受邀的臣子及眷屬可以在御花園游玩。
「御花園今兒個有許多花是從暖房搬出來的。」季霏倌隨著榮清寧出了錦繡樓。錦繡樓里衣香鬢影,香氣燻得教人喘不過氣來。
進了御花園,風兒冷颼颼的吹來,榮清寧因為踫到季霏倌暖呼呼的手,這才想起一事。
「哎呀!我忘了帶手爐了,你在這兒等我一下。」她自認為身強體健,不需要那些保暖的東西,可是這兩日有點咳嗽,伯母就擔心的從早叨念到晚,今兒個若是不小心招了涼,伯母豈不是要將她拘在房里一個月?千萬不要,她會悶死。
榮清寧回頭去拿手爐,季霏倌趕緊縮到可以抵擋寒風的假山後面,從這兒能看見來往的人。
不過假山後面還是有點冷,所幸不久就聞到某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她腳步就要跨出去之際卻又突然縮回來——不對,這不是清寧的味道,而是……
轉眼之間,她就見到大公主帶著一名宮女行色匆匆而過。
她告訴如葉,宮里最重要的行事準則——凡事不可太好奇了,可是此人是大公主……不知為何,這個女人讓她很想一探究竟。
咬了咬下唇,季霏倌豁出去的跨出腳步,順著香味慢慢跟過去,很快的,她就尋到大公主的身影,生怕被發現,她不敢太靠近,就近鑽進一個石洞,豎起耳朵。
「他要回來了?這是真的嗎?」大公主的情緒太激動了,完全忘了控制音量。
「是,他們此時應該起程了。」
「他終于死心了,是嗎?」
「听說……李夫人吵著回家。」
「她還知道回家?」大公主輕蔑的「哼」了一聲。「這真是笑話!」
侍衛沒有說話,顯然不知道如何響應。
「回到京城,留下兩個人盯著就好了,免得驚動人,還有,任何時候,有他的消息即刻回報。」
「是。」
是誰?季霏倌不自覺動了一下,這一下竟然踩到枝葉,發出聲響,很輕,可是足以在此時人煙稀少的御花園制造出驚人的動靜。
「是誰?」大公主急忙一喊。
完了,難道她今日要命喪在此?季霏倌慌張失措的用雙手捂著嘴巴。
「是誰?還不出來!」大公主又是一喊。
她又不是笨蛋,出去必死無疑,不出去還有一線活命的機會,可是下一刻,一股似有若無的香氣向她逼近,應該是那個侍衛身上佩帶的香包散發出來的味道,也就是說……她的心一點一滴沉入谷底,今日真的是她的死期……
「喵!」一只貓兒突然從樹叢後面跳出來,從侍衛前面跑過去。
「殿下,是一只貓。」侍衛顯然松了口氣,今日這樣的日子鬧出人命總是不好。
「這兒怎麼會有貓呢?」大公主好像無意追究這個問題,緊接著道︰「走吧。」
過了一會兒,季霏倌緊繃的心情終于隨漸漸淡去的香味放松下來,太好了,命撿回來了……不行,她還是趕緊回錦繡樓,這里太危險了。
可是,她的腳步正要跨出去,某人從後面捂住她的嘴,她不由得一僵。開什麼玩笑,剛剛逃過一劫,怎麼又來一個?
腦子一片混亂之間,一股熟悉的氣息鑽進鼻子,瞬間她平靜下來,因為她已經知道身後的人是誰了。
「別說話。」
左孝佟話落,季霏倌就聞到那名侍衛的味道,立刻也明白她再一次與死亡擦肩而過,宮里的人果然狡猾,竟然玩這一招,若非左孝佟阻止,她已經自投羅網了。
侍衛仔細檢查一番之後,再一次離開了,左孝佟終于松開手,季霏倌轉身面對他。
「你怎麼如此莽撞?」左孝佟低聲責備,「若非我派人暗中看著你,今日你很可能會失足落水而死。」
他不說,她都忘了,侍衛不會讓她血濺宮中,而是將她打暈了,丟進寒冷的湖里淹死,如此一來,她的死就可以歸于意外落水而亡……季霏倌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這種死法實在太蠢又太難看了。
「我不能今日就娶你進門,你能否別再教我擔心掛念?」臨仙閣的意外教他怕了,她雖然聰明,卻過于善良,不知人心險惡,連身邊的丫鬟起了賊心都沒有察覺,若他不派人盯著她,真不知道她會不會又落入危險之中。
「我……一時好奇……」季霏倌羞得臉兒都紅了,可是,又覺得好甜蜜,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此在意她,這種被人珍惜疼愛的感覺真好。
「皇家的人是不容侵犯的存在,對他們不要有任何的好奇心。」
「我知道,可是大公主……她好像很討厭我,而我又沒得罪她。」
左孝佟微皺著眉,「是嗎?」
「也許,我就是生得特別不討她喜歡。」
「別想太多了,離她遠一點,知道嗎?」
季霏倌點了點頭,「我也不是特別留意她,今日是巧合……糟了,寧兒……」
「沒事,我已派人遞話給她,將她留在錦繡懷,你只要記住,你一直與我在一起,與任何人無關。」
雖然令人害羞,季霏倌可不敢有任何意見,今日之事絕不能傳出去。
「我送你回永寧侯府。」左孝佟將她披風的兜帽戴上。
「我不回錦繡樓嗎?」
「這會兒回錦繡樓容易引人注意,還是直接回永寧侯府,榮二姑娘會將你的丫鬟送回永寧侯府。」
左孝佟理直氣壯的牽起她的手,她心兒怦怦跳,完全不敢掙扎,由著他熟門熟路的帶她出宮。
從宮里回來之後,季霏倌倒未惦記著大公主和侍衛談論的內容,反倒是大公主對她的不喜,始終教她難以釋懷。
原先,她還以為大公主與她那侯爺爹有私情,如今听見大公主殷殷期待某人回京,他們想必沒有關系,既然不是她的侯爺爹爹惹的禍,再來就是她的姨娘了。眾人看她,是陳姨娘生的,不喜歡她,自然是對姨娘有意見,遷怒到她身上。
為了確定她的猜測,這日離開季老夫人的德暉堂,她便來到春香居。
「你來得正好,這是姨娘多年為你積攢的嫁妝,你來瞧瞧。」陳姨娘熱情的拉著季霏倌在軟榻坐下,幾上擺著一個匣子。
自從輔國公府與永寧侯府交換庚帖,確定左孝佟與季霏倌的親事,陳姨娘在府里的地位就「揚眉吐氣」了,如今人人爭相巴結,難免教她連走路都生出風來。
季霏倌看也不看匣子一眼,只道︰「你們都出去,我想跟姨娘說些體己話。」她已經認定自個兒並非永寧侯府的姑娘,對公中那份嫁妝,還有祖母添的,她都沒放在心上,更別說陳姨娘只是一個小官家的庶女,陳家不會給她多少嫁妝。
陳姨娘的大丫鬟柚心和如意應聲退了出去。
「什麼事?」陳姨娘不自覺坐直身子。不知何時開始,她對這個女兒多了一種道不明的懼意,仿佛深藏在內心的秘密被她看穿似的。
「我想將如萍留給姨娘。」
陳姨娘驚訝的瞪大眼楮,「如萍不是你最得力的大丫鬟嗎?」
「如萍的爹是莊子上得力的大管事,我想如萍還是留在府里比較好。」
「也是,不過,如萍肯定想跟著你去輔國公府。」
季霏倌若有所思的瞧了陳姨娘一眼,「姨娘,主子是我,不是如萍。」
陳姨娘怔楞了下,不自在的道︰「我只是想,有如萍跟過去伺候你,我更安心。」
「我身邊的丫鬟各個都很好,不差如萍一個。」
「這是當然,四姑娘會教丫鬟。」
「這事先別說出去,姨娘知道就好了。」
陳姨娘張著嘴巴又閉上,點了點頭表示記住了。
「姨娘認識大公主嗎?」
一怔,陳姨娘好笑的搖搖頭,「大公主是什麼身分,我又是什麼身分,我豈能認識大公主?」
「爹可曾在姨娘面前提過大公主?」
「我不曾听過侯爺提起大公主,倒是听見夫人提過,听說大公主是個巾幗英雄,很得皇上寵愛……你為何問起大公主的事?」
「我在宮里遇見大公主,大公主待我很客氣,我還以為姨娘認識大公主。」
「大公主待你客氣應該是看在榮二姑娘的面子吧。」
「姨娘為何覺得是因為寧兒的關系?」
「我听說,當初大公主能夠順利從西夷逃回來,乃因為大公主遇見榮大將軍派去巡邊的騎兵隊。」
「原來如此,我不曾听寧兒提過此事。」
「榮二姑娘是個好的,你要多跟她往來。」
季霏倌胡亂的點點頭,看了一下陳姨娘為她積攢的嫁妝,便起身離開。
走出屋子,季霏倌在廊上站了一會兒,困惑地想著︰若非因為姨娘,大公主對她的怨氣從何而來?
「王婆子,昨晚我兒子打了一壺酒回來,我特地留了一點給你。」
王婆子?不就是前世揭穿她非陳姨娘所生的那個婆子嗎?季霏倌看著守著春香居大門的王婆子,此時正喝著另外一位婆子遞來的酒。
待那位來送酒的婆子離開,季霏倌走過去。「王婆子。」
「什麼事……四姑娘!」王婆子嚇得整個人差一點跪在地上,難得偷喝一碗酒,為何如此倒霉的被逮個正著?
「你不是伺候姨娘很久了嗎?」
王婆子松了一口氣,原來小姐不是怪她當差的時候偷喝酒。「是,從侯爺納了姨娘,老奴就一直在姨娘的院子里伺候。」
「所以,你是跟著姨娘從南都來京城的?」永寧侯府的爵位是大夏立國之初,季家先祖跟對主子得來的,可惜一代不及一代,後來先皇將皇城從南方遷到北方,永寧侯並未列在先皇看上的權貴之中,便只能繼續守在南都,直到武成侯得到皇上賞賜,她那侯爺爹才在武成侯的幫助下來到京城。
「是,雖然老奴不是家生子,可是沒有家人,也就跟著一起進京。」
「當初姨娘在宜津驛館生下我時,你也在場?」
怔楞了下,王婆子神情變得有些不自然。「是,平日伺候姨娘的全留下來了。」
「我听說那夜生產的過程很凶險,你們是不是都嚇壞了?」
「是啊,還好四姑娘福大命大,有驚無險。」
「從南都到這兒,你跟著姨娘至少有十五、六年了,怎麼還是個粗使婆子?」
「……老奴沒本事。」
「好好當差,我會勸姨娘將你調個好差事。」
王婆子瞪大眼楮,歡喜的拱手拜道︰「謝謝四姑娘!謝謝四姑娘!」
季霏倌轉身出了春香居。
理論上,主子會重用跟著自個兒多年的奴才,可是因為心虛,姨娘卻冷待王婆子,也難怪前世王婆子會出賣姨娘。老實說,她很矛盾,若是王婆子出賣姨娘,她的身世之謎就能夠順理成章地水落石出,問題是,她找到親生父母,陳姨娘在永寧侯府的日子也到了盡頭……
即使姨娘不是她親生母親,姨娘卻用心教導她,真心將她當成女兒疼愛,她豈能不管姨娘將來的日子好或不好?只要左孝侈幫她找到秦大儒,相信她的身世之謎遲早會水落石出,又何必靠王婆子出賣姨娘追查真相?
說起來,王婆子與她尋找的石婆子都是粗使婆子,王婆子所知道的事理當與石婆子一樣,可是,為何前世王婆子會出賣姨娘?這可不是小事,王婆子若非握有什麼證據,又豈會無端做出這樣的指控?可惜,前世她因為如萍的背主,根本無心關注王婆子憑什麼指控她非永寧侯府的孩子,要不這一世追查起來,應該能省事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