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嗤！」
一聲嗤笑在布置得極為舒適的馬車內響起，始作俑者就是看上去嘴角輕勾的赫連耀。
在他旁邊坐的正是白發蒼蒼的阿寶，她雖然正襟危坐，一雙藍眼楮卻沒好氣地瞪著他。
「王爺，您笑夠了沒有？」她的聲音表情都添上滿滿的嗔怨。
他還好意思笑？她差點因為他嗆死了耶！要不是他後來解釋是要獎賞她才那麼問，她一定會在嗆死之前先拿雞腿扔他的腦袋！
「還以為你不怕死？」赫連耀一想起她那日的反應就止不住笑意。
她那樣子還挺可愛的……
「是不怕啊！但我怕痛嘛！誰知道你們會不會讓我死得痛快一點？」她煩惱的只有這個而已。
「怕痛你還一口答應每天讓人劃刀放血？」他挑眉。
「這王爺您就不懂了，這叫長痛不如短痛！您瞧瞧，我只要痛上三天，換來的就是天天有雞腿吃的好日子，還不用夜夜被叫去折騰得死去活來咧！」阿寶一開始指手畫腳，說得洋洋得意，顯然是又一次沒意識到自己禍從口出了。
赫連耀的嘴角先是斂下，爾後不知道想起什麼又忽地勾起，然後毫無預警地往前一靠，輕輕松松就將眼前的人兒困在自己的懷中。
阿寶瞠大眼楮，不曉得這王爺又是吃錯什麼藥了？
「你又怎麼知道今後本王不會再折騰你了？」他的手指頭勾起她的下巴，他的鼻尖對上她的，他的薄唇跟她蒼白的小嘴幾乎就要踫上了。
藍眼楮對上黑眼楮，呆若木雞的阿寶驚慌地想著他這話里到底有幾分真實？
她仔細端詳著他似笑非笑的臉龐，然後是那雙黑黝黝的眸子，再到那張吐著熱氣的薄唇，然後她就又一次出現頭皮發麻，心髒直跳的不祥預兆，渾身血液還抑制不住直往腦袋沖。
她臉紅了。
這個發現讓赫連耀心中一喜，像是挖掘到了無價的寶藏。
看她蒼白的臉頰浮上一抹薄紅，就讓他不禁想要再捉弄她一會兒。
「王爺，到了。」車夫的聲音在布簾外響起。
赫連耀懊惱地一皺眉，隨後才慢慢拉開跟阿寶的距離。
至于阿寶，她一時半刻還沒從「不祥預兆」中清醒，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就看見赫連耀已經站在馬車外面，一手撩起布簾，俊臉上又是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是說想逛大街？怎麼還不下來？」
「來了啦！」她撇著嘴角應一聲才動作起來，然後在他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等站穩腳步，她就迫不及待朝他丟去一記斜眼。
都是這個壞男人害的！害她心肝亂跳半天都歸不了位！
接收到她瞋怨的目光，他不怒反笑，一彎腰，就在她耳邊吹了一口氣。
「怎麼，怪本王沒有立刻在這里就折騰你？」
「嚇！」阿寶狠狠倒抽一口氣，用力捂住自己那只發燙的耳朵。
這男人怎麼這麼不知羞？！
他怎麼敢說在這里折騰……折騰她……那樣的事豈能在這大街上做？！
「這里是鬧市耶！」她紅著臉低叫。
幸好馬車這會兒是停在無人巷弄，不然讓人听到她還要不要活啊！
「那好，回府里咱們再慢……慢……來。」
他居然這樣響應她？還笑得這麼邪惡！
藍眼圓睜，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衣冠禽獸……
想著回到凜王府就要面臨的「酷刑」，阿寶的肩膀立刻就垮下來。
赫連耀一見她這樣就好氣又好笑。
從前她為了獨佔他不擇手段，現在要她跟他親近，反倒像是要她的命一
「怎麼不走？」他的下巴朝巷子口示意，「還是說你不逛了？那好，我們這就打道回——」
「欸欸欸——誰說我不逛啦？」阿寶急得跳腳，也顧不上禮數了，伸手一把就抓住佯裝要走回馬車的男人。
「你——」他低頭看著抓著自己的小手，再看看她著急的小臉。
他抿嘴一笑，正想借機再嚇唬嚇唬她，卻被她給搶白了。
「您自己答應過我的啊！說因為我有乖乖配合才要給我打賞，我不過是要求逛逛京城的鬧市而已，您堂堂一個王爺該不會連這麼小的願望都不成全我吧？」她說得像是他有多小氣一樣。
她當他是什麼樣的人了？
「誰說本王不成全你？是你拖拖拉拉，本王才以為你改變心意了。」他當然不會承認剛剛是他在逗弄她。
「我哪有拖拖拉拉？明明就是你——」她的手指頭一下子就要指上他的鼻子，可還沒達陣，就在他飽含威脅的冷眼中灰溜溜地收回袖子里。
赫連耀滿意地看著她敢怒不敢言的小媳婦模樣，隨後便往前走了幾步，在發現身後沒動靜後停下步伐，回頭看著還站在原地噘嘴的人兒。
「要逛還不走？」
「來了！來了！」唯恐晚一步他就會反悔似的，她連忙摶起裙擺跟上他。
他的腳步像是故意的一樣放得極慢，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的她就算再興奮，也只能仰著小脖子朝熙熙攘攘的巷子口張望。
「急什麼？你今天要逛多久也沒人管你。」他斜睨著她。
「真的啊？」阿寶大喜過望，頭一次對他笑得見牙不見眼。
他的胸口忽然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但來得快去得也快，他沒能弄清楚。
「不過，您真的要跟我一起逛啊？」她倏地止住腳步，仰頭看著他。
她還以為今日會是常總管跟她一塊兒來呢！結果陪她的居然是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凜王？
「本王陪寵妾游逛消遣順便視察民情，有何不妥？」他勾著邪笑，笑得她一陣惡寒。
什麼寵妾？他這樣說只會讓她想到他「寵幸」她的那幾晚……太恐怖了！
「可是又想起被本王怎麼折騰了？」見她的小臉又變成一顆隻果，他笑容更甚之前。
他當然不需要，這回跟著她出來純粹是出自好奇，這還不都因為她的要求太過平凡，才會讓他想看看她上街是想做些什麼。
阿寶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只知道他笑得這麼得意，肯定是因為成功捉弄到她的關系。
仔細一想，他跟過來八成就是想監視她吧！
「才沒有呢！王爺，若您是因為不放心我，派常總管跟著我來就好啦！」
還透著粉女敕的小臉上這會兒明顯有著惋惜。
就在這時候，赫連耀的胸口又一次漲滿一種異樣的感覺，不過這次他很清楚這感覺是什麼。
就是一肚子火！
「你就這麼喜歡常聿？」他垮下臉來。
他堂堂一個王爺放段陪她逛街，她竟然不知感恩？
「當然啦！要是常總管在，肯定會給我買吃的，您又不會！」她忍不住就把心里想的講出來了。
還不都是為了她的肚皮著想嗎？
「誰說本王不會給你買吃的？」赫連耀的臉皮這下不垮了，腳步還變得輕快許多。
「您真的給我買吃的啊？」阿寶緊緊跟在他身邊，藍眼楮里滿滿的全是驚喜。
「不然你以為本王只帶你來逛大街干瞪眼？本王豈是那種吝嗇之人！」他嗤笑一聲。
「是啊！」她誠實地點著頭，隨後就在他的瞪視下立刻狗腿地直搖頭。
「我是說我之前以為您是，但現在知道不是了！謝謝王爺！您果然最大方了！」
就算知道她是刻意阿諛奉承，他照樣覺得舒坦無比。
于是，兩個人一前一後很快走到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一腳才剛踏出巷子的阿寶就像放出籠的鳥兒，要不是顧及身邊的王爺，她肯定已經滿街亂跑了。
赫連耀看得出來她的急躁，也只當她是貪吃嘴饞，不知道這一刻可是她盼了兩輩子才有的機會。
以前她是在這種鬧市里走上千百回，但她是個三餐不繼的乞丐，只能看著琳瑯滿目的吃食干瞪眼嘛！所以當他說要完成她一個心願的時候，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到鬧市里，把以前朝思暮想的小食零嘴全都吃過一回！
沒想到他真的沒騙她，不但帶她來京城最熱鬧的大街，還願意幫她付錢呢！
阿寶越想越興奮，一雙藍眼楮貪婪地左顧右盼，然而迎接她的卻是此起彼落的抽氣聲。
「妖怪啊！」一個婦人沖著阿寶大叫，隨後便一把抱起剛剛還牽著的孩子，躲到角落去。
一時間，大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阿寶跟赫連耀兩人身上。
「我不是妖怪啊！」阿寶小小聲地替自己辯駁，小腦袋也低了下去，在她身邊的赫連耀眉心一蹙，擠出一絲深痕。
看她這樣，他竟覺得非常不好受。
「那不是凜王嗎？」一人大聲指出赫連耀的身分。
「還知道是本王？不是當本王是妖怪嗎？」隨著他這句話，凌厲的眼刀立刻丟向躲在一旁的婦人。
「民婦說的當然不是您，是、是您身邊——」婦人抱著嚎啕大哭的孩子瑟瑟發抖。
「本王身邊的，是本王的寵妾啊！」赫連耀一把環過阿寶的肩膀，讓她半靠在他懷里，兩人的姿態顯得無比親密。
阿寶愣愣地抬眼看著摟著自己的男人，初秋的陽光灑在她不見一絲血色的小臉上，襯托出她那雙眼楮格外水藍。
「藍色的眼珠子哪……」
「真是藍眼美人……」
「可是怎麼會……」
阿寶環顧四周，發現眾人無不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卻在赫連耀的冷眼下沒膽太大聲，只是他們的眼神無一不透露著鄙夷跟惡心，直直指向她。
她不願再看，只好又默默垂下腦袋，這個舉動讓赫連耀的心情更差了。
他心情不好，自然得找人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