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天霧山五日了,明日就要回府,而什麼事也沒發生,章幽蘭第一次覺得自個兒真是錯估和妍寧,原來這個丫頭也會扯謊。難道嚇唬她、教她不得安寧,就可以取悅自己了嗎?好吧,她就當和妍寧如此幼稚。
章幽蘭關上窗子,準備安置,突然听見重絛慌張急促的沖進外間。
「靛藍姐姐,不好了!」
「怎麼了?」
「剛剛馬廄的來傳話,馬兒好像發瘋似的全沖出馬廄。」
「什麼?馬兒怎可能全發瘋了?難道被下藥了嗎?」
章幽蘭感覺心跳漏了一下。沒錯,若非被下藥,馬兒不可能集體發瘋……她急忙從內平走出來,「只有我們別院的馬兒嗎?」
「小姐……奴婢不清楚,馬廄的小廝只是奉了大少爺之命過來傳話,要不,奴婢過去瞧瞧。」重絛隨即轉身就往外跑。
「重絛,錦繡樓的位置最高,從那兒可以查看四周情況。」別院之間隔著一小段距離,如今別院已經沒有馬兒可用了,若想知道其他家別院的情況就只能靠雙腳,這不但費時且費力。
「是,小姐。」重絛眨眼之間就不見人影了。
「靛藍,為我更衣,我們去馬廄瞧瞧。」
「小姐,外頭很冷,還是我去好了。」
章幽蘭搖了搖頭,堅持自個兒去馬廄查看究竟,靛藍只好為她更衣。
章幽蘭教靛藍將此次隨她來的丫鬟婆子全集合在一起,直至明日一早,全部的人不可分開行動,無論如何,提高警覺總不會有錯,接著兩人一起前往馬廄。
一路上,她們並未見到任何混亂的景象,章幽蘭方才想起一事,馬廄在外院,離內院有一段距離,而此時夜已深,姐妹們早就安置了,大哥只讓小廝過來她這兒傳話,姐妹們當然不知馬兒出了事……還好,這種情況最怕亂了。
來到馬廄,見到馬廄的圍欄都被撞壞了,靛藍驚叫道︰「馬兒真的發瘋了!」
臉色一沉,章幽蘭走進馬廄,走到放草料的地方,拾起一把草料放到鼻子前面,有一股很淡的香味,她無法分辨那是什麼藥物,但至少可以肯定是被下藥了。
瞧見她的表情,靛藍已經確定馬兒——下藥了,不由得就想到和妍寧的警告。「小姐,難道是馬賊嗎?」
「馬賊要對馬兒下藥,也應該找上皇家,不屬是我們。」
「這是對著我們章家來的嗎?」
「不知道,待重絛上錦繡樓確認過了再說。」
這時,重絛一路小跑的來到馬廄。「小姐,左右兩邊的別院都有動靜,可是看起來動靜不大,只是三四個侍衛出去尋馬。」
章幽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換言之,並非只有章家別院的馬兒出問題,若是和妍寧為了捉弄她故意弄出這麼一出戲,只怕沒有這個本事,但若是馬賊……不管是否是真正的馬賊,她已經認定這正是和妍寧口中的馬賊所為,只是目的何在?他們不去找朱孟觀,找她干啥?
「小姐,這是怎麼回事?」靛藍越來越不安。
「應該是馬賊,可是,為何?」
「馬賊是不是要搶奪財物?」
搶奪財物……對了,馬兒跑了,哥哥和待衛們幾乎全去尋馬了,剩下幾個家丁和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姐、丫鬟,而章家周圍兩邊的別院也出事了,不可能分出人手過來幫忙,馬賊不但可以搶奪財物,還可以擄人……章幽蘭終于明白了,馬賊並非真正的馬賊,而他們的目標當然也不是朱孟觀,是她。
此時,一陣混亂響起,門房那邊傳來一陣喧鬧——
「來人啊,有賊闖進來了!有賊闖進來了……」
章幽蘭知道來不及撤退了,如今只能發出求救,「快,放火燒馬廄示警。」
靛藍和重絛分工合作,很快就在馬廄點了一把火,主僕三人趕緊往後院移動,不過還沒到後院,就見到丫鬟婆子亂成一團,有人高喊快逃啊,有賊闖進來了,接著又有人高喊失火了。
「不想死的就閉上嘴巴!」章幽蘭一聲令下,眾人頓時安靜下來。
「三妹妹,發生什麼事?」章妍蘭完全忘了她們之間的恩恩怨怨,沖了過來,仿佛她是免于教自己沉水的浮木,緊緊抓住。
章幽蘭沒空理她,轉頭命令靛藍,「你和重絛帶著幾位小姐和章府帶來的丫鬟婆子躲到後面地窖,其他人跟我過來……七妹妹,听話,你年紀還小,幫不了忙。」
章蕙蘭可憐兮兮的瞅著章幽蘭,但也不敢再試圖掙月兌丫鬟的箝制。
「小姐,我還是跟著你……」
「靛藍,這兒只有你能夠約束得了眾人,她們就交給你了……好了,別再拖拖拉拉了,房門那幾個家丁擋不住。」章幽蘭用力推了一把靛藍,靛藍不敢再拖延,咬著牙帶著小姐們離開,可是重絛卻偷偷溜回章幽蘭身邊。
「小姐總要有個機靈的人幫忙。」重絛堅定的道。
章幽蘭沒有拒絕,轉向別院的幾位婆子。「哪兒有棍棒?」
「廚房。」
「好,我們去廚房。」可是未到廚房,她們就被幾個蒙面黑衣人攔住了,重絛緊緊靠著章幽蘭,微微擋在她前面,而幾個婆子,則慌嚇的依偎在一起。
「你們……是哪來的賊人?」重絛顫抖的扯開嗓門大喊。
「只要說出章家三姑娘在哪兒,就饒你們一命。」站在最前面的蒙面黑衣人道。
「小姐已經逃了。」重絛將章幽蘭抓得更緊。
蒙面黑衣人看著章幽蘭,陰森森的一笑,「小姐跑了,就拿你們幾個來抵命。」
幾個婆子看過來看過去,顯然猶豫著是否應該將章幽蘭交出去,不過她們還沒拿定主意,章幽蘭便將重絛拉到身後,站出來。「我就是章家三姑娘,是誰要我的命?」
「你果然就是章三姑娘!」蒙面黑衣人走向前,在章幽蘭面前左右打量。「長得還真像個天仙似的,難怪礙了人家的眼,不除不快。」
「除了一個人,我還真不知道自個兒礙了誰的眼。」她要拖延時間,大哥見到馬廄那兒的火光,必然會趕回來救大家。
蒙面黑衣人怔愣了下,「你知道是誰?」
「不只是我知道,還有許多人知道,今日我若命喪黃泉,有人會找她算帳。」
「你的命還算值錢,今日我們不會要你命喪黃泉,只是要你跟我們走一趟。」蒙面黑衣人拔出刀子抵著章幽蘭的脖子,稍稍使力,雪白的肌膚就會見血。
章幽蘭忍不住低聲咒罵,和妍寧真狠,不要她的命,只想毀了她的名聲。
「走吧。」
「我要跟小姐在一起。」重絛伸手拉住章幽蘭。
「重絛,沒你的事。」
「不要,我要跟小姐在一起。」
「好啦,不要羅唆了,多一個更好,走了。」
下一刻,突然一箭凌空而來,射中蒙面黑衣人執刀的手背,他手一松,刀子 啷一聲落地,接著幾個黑衣人像飛箭一般凌空而來,不過他們並沒有蒙面。
蒙面黑衣人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剽悍氣息,就知道是高手,還是趕緊高喊一聲撤退。
「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朱孟觀可不管那些冒牌的馬賊,朱雲仁他們會負責收拾,這會兒他只關心章幽蘭。
看到朱孟觀,知道自個兒得救了,章幽蘭緊繃的神經頓時一松,身子不禁一軟,重絛和朱孟觀同時扶住她,不過她很快穩住自己,推開他的手,緩了一口氣道︰「我沒事,太子如何知道這兒有危險?」
「待會兒再說。」朱孟觀轉向重絛下達命令,「先送你家小姐回房。」
這位可是太子,重絛不敢多說一句話,趕緊將章幽蘭送回房間。
章幽蘭沒有過問章家別院此刻的情況,喝了一盞安神茶,閉目養神片刻,不但章莫恩回來了,每個人也都回到自個兒的房間安置了。
「搞了半天,馬賊要對付的是你,你是如何惹上和家四姑娘的?」章莫恩一想到遠遠見到章家別院的火光,一顆心就要跳出來了,可是沒了馬兒,趕回來只怕也太遲了,還好最後只是虛驚一場,太子搶先趕過來救人。
「他們並非真正的馬賊,還有,我也不知道。」章幽蘭知道哥哥有很多疑問,可是……她將目光轉向朱孟觀。為何他也在這兒呢?
「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何及時出現在此嗎?」言下之意,他可不是擅闖閨房,而是受到她的邀請。
張著嘴巴半晌,章幽蘭決定轉頭對他視而不見。他不說,難道她會猜不出來嗎?當然是章家別院的火光將他引來的。
「不全是因為你放火示警。」朱孟觀豈會不明白她的想法,突然覺得自己很委屈又很哀怨。她真的不懂他的心嗎?不知道他將她放在心尖上嗎?
「若非和妍寧對你口不擇言,我不會派人盯緊她,也不會察覺她行跡有異,更不會在火光一出現就明白馬賊目標是你,立馬趕過來搭救。」
原來……章幽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垂下螓首。
見狀,朱孟觀也不忍心再苛責她,經過這次的事,至少她不能再對他視而不見,況且此事不能追究,他不好再揪著不放。
「那幾個盜賊已經落在雲仁手上,可是,這次的事我會賣給和家一個面子,只會交給珍貴妃,不會鬧到父皇那兒。」
章幽蘭怔愣了下。這是在向她解釋嗎?他不是凡事自有道理,從來不向他人解釋嗎?他不說,她也知道不可能向和妍寧討回公道,此事無法將珍貴妃拖下水,鬧到皇上哪兒又有何意義呢?還不如藉此事向和家示好。
「父皇對和家格外包容,若非傷了人,或是引發眾怒民怨,父皇只會輕輕放下,與其向和家討一個公道,還不如賣給和家一個面子,和家也不會與你過不去。」他也心疼她今日遭受的委屈,可是不追究對她更有利。
章幽蘭再次怔住了。他不在此事與珍貴妃過不去是因為她?
「你放心,我不會輕易放過和妍寧,她真是一個欠教訓的丫頭!」朱孟觀調皮的對著她眨了眨眼楮。「我保證讓和妍寧未來一個月不得安寧,可以嗎?」
他並非說了什麼情意纏綿的話,為何她的心跳得如此之快?前世,無論她對他是否有情,她看他先是「太子」後是「帝王」,但從不是一個「男人」,如今再也不一樣了,高高在上的身分依然存在,可是她看他更像一個男人……這個男人真的很聰明,自從在她面前,他不再稱「本宮」,而稱「我」,他的身分就漸漸模糊了。
「不滿意嗎?要不,三個月?」為了討好她,他真的是用盡手段。
章幽蘭微微撇開頭,不敢直視他。「用不著如此費心,那幾個盜賊送到珍貴妃那兒,珍貴妃就會出手教訓她了。」她也很樂意讓和妍寧未來一個月不得安寧,可是若不小心教人察覺到了,對他總是不好。
朱孟觀的眼神變得更熱烈了,唇角偷悅的向上揚起。「這是一個好主意,可是要我就此算了,不與她計較,我辦不到。」她是他的女人,他怎能教她受了氣卻毫無作為?
「……這是何必?」她覺得自個兒好像喝了酒,整個人暈呼呼的。
「若是你受了委屈,我卻悶不吭聲,你還能安心嫁給我嗎?」
「……誰要嫁給你?」
朱孟觀唇邊的笑意更深了。她對他的態度已經從「太子」變成「你」了,這是不是表示他們的關系已經往彼此邁進一大步?
章莫恩可以感覺到兩人之間的花火滋滋作響,可是如今他更關心一件事,無法放任他們繼續眉目傳情。
「丫頭,正事要緊,你究竟哪兒得罪了和四姑娘?」
章幽蘭懊惱的一瞪,「若知道如何得罪她,我對馬賊會毫無防備嗎?」
章莫恩覺得很懷疑,哪有可能不得罪人,就莫名其妙被憎恨上了,且怨恨極深的樣子。撫著下巴,章莫恩看了章幽蘭半晌,得到一個結論,「我看啊,若非你太招搖了,如何得罪她?」
朱孟觀噗嗤一聲笑出來,馬上招來某人狠狠一瞪,他連忙撇開頭,不願意卷入他們兄妹之間的爭戰,可是眼角又緊盯著某人不放。
「我哪兒招搖?」
「你這個丫頭無一處不招搖,勾得人家魂都飛了,還毫無所覺。」章莫恩很自動的忽略朱孟觀的存在,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章幽蘭白皙的嬌顏瞬間染紅,紅得好像要滲出血來。「哥哥在胡說什麼?」
「若非你招搖,和妍寧與你毫不相干,為何如此憎恨你?」
章幽蘭再次感受到有理說不清的無力感,和妍寧的憎恨真是教人想不通。
「這事得弄清楚,要不,成日提心吊膽,日子還能過嗎?」
「我問了,可是她不說明白,唯一有可能的還是我在牡丹會上多管閑事。」章幽蘭也覺得很煩,這種莫名其妙被憎恨的感覺很不好受。
「四皇子不過是納了一個妾,又威脅不了她,她犯得著為此就記恨你嗎?」章莫恩搖了搖頭,覺得事情絕對不是如此簡單。
章幽蘭不以為然的輕哼一聲,「哪個女人樂意見到自個兒的夫君納妾?」
朱孟觀輕輕揚起眉,望著她的目光透著一股深思,章幽蘭毫無所覺,她不過是道出女人真正的心聲。
「四皇子有好幾個妾了,再多一個姜家姑娘又何妨?」
章幽蘭皮笑肉不笑的挑了挑眉。「哥哥不妨去問玉妹妹,是否也覺得一樣?」
章莫恩瞬間蔫了。宋丫頭根本不容許夫君納妾,這是宋家規矩……她要嫁人,還守宋家規矩,這不是刁難人嗎?算了,他就是想娶她,難道可以拒絕刁難嗎?
「我告訴你,玉妹妹會如何說——若真舍得將他分給別人,她對他無情也無愛。」她太低估和妍寧有多喜歡朱孟懷了。
章莫恩羞惱的擺了擺手。「總之,往後無論誰下帖子,你借口近日不宜出門推了,就是宮里的貴人發的帖子也一樣。」
章幽蘭不服氣的噘嘴,「我又不是玉妹妹,也不是來帖子,就可以應邀赴約。」
「你干啥老提宋丫頭?」章莫恩害羞得耳根子紅了。
「我自認為比不上玉妹妹。」
「嘎?」
「玉妹妹說話比我管用啊。」
這會兒章莫恩整張臉爆紅,落荒而逃的轉身跑出去,可是很快就發現自己忘了一個人,趕緊又折回來,為難的看著朱孟觀,「太子殿下,你繼續留在這兒可能不妥。」
「有何不妥?」朱孟觀的臉色黑得像鍋底。既然走出去了,何必再回來?
「這是姑娘家的閨房。」雖然章莫恩不拘小節,但是終知道底線。
「本宮想跟章三姑娘說幾句話。」朱孟觀索性以身分壓人。
「是,太子殿下請說。」章莫恩有禮的退到一旁。
朱孟觀真的是滿頭黑線,章幽蘭見了則忍不住捂著嘴巴憋笑。
「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今晚好好歇著,明日一早就回京。」
朱孟觀惡狠狠的瞪了章莫恩一眼,大步走出去,章莫恩覺得好無辜,但很識相的靜靜跟在後面。
自從收到朱孟觀派人送來的幾名盜賊,並從他們口中確定和妍寧干了什麼蠢事,珍貴妃真是氣炸了。原以為懷兒此行護衛有功,可以一掃牡丹會的晦氣,沒想到竟然毀在自家人手上……雖然朱孟觀將人交給她處置,可是天霧山發生的意外不可能瞞得住皇上的耳目,至于皇上是否清楚細節並不重要,懷兒終究職責有失。
「本宮問你,天霧山出現的盜賊與你有關嗎?」雖知朱孟觀不可能無緣無故將罪名推到和妍寧頭上,珍貴妃還是想親口證實。
「……寧兒不明白姑姑的意思。」和妍寧一踏進麗和宮就察覺氣氛不對,不過萬萬沒想到與天霧山的事有關……這幾日她一直心神不寧,章幽蘭安然無事,盜賊卻不見蹤影,這只能說明一件事——任務失敗,盜賊還落入章幽蘭的手上。她已經打定主意,章幽蘭若找上門來,她會否認到底,可是……為何是姑姑呢?
「人已經在本宮手上了,你還不承認嗎?」
「這一定是章幽蘭的詭計,與寧兒無關!」和妍寧的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否認到底。珍貴妃氣得伸手一揮,幾案上的茶盞摔落在地,碎了一地,和妍寧見到碎片差一點劃過自己雪白的手腕,嚇得全身僵硬,更不敢抬頭看珍貴妃。
一旁伺候的琴兒很快派人清好一地的碎片,重新再上了一盞茶。
珍貴妃喝了一口茶,冷聲道︰「你這個豬腦子,是太子將人交到本宮手上!」
「太子?」和妍寧茫然的看著珍貴妃。
「本宮早就告訴過你了,本宮教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本宮沒教你做的事,你絕對不可自作主張,你竟將本宮的話當成了耳邊風!」懷兒嫌棄寧兒蠢,她只當他對寧兒不滿意,沒想到這丫頭真是蠢到無藥可事到如今,和妍寧知道再否認只會讓姑姑更為惱怒,還不如想法子補救。「我……寧兒只是不想讓章幽蘭嫁給太子。」
「難道本宮願意章幽蘭嫁給太子嗎?牡丹會上的事,皇上已經看出本宮的意圖,本宮不便也不能再插手阻攔太子的親事,要不,皇上必然干涉懷兒的親事,你也別妄想當四皇子妃了。」她真是恨鐵不成鋼,姜家姑娘的事還沒鬧完,寧兒又引來盜賊想毀了章幽蘭……為何不能用點腦子?
這會兒和妍寧終于知道怕了,再也不敢遮遮掩掩了。「若非章幽蘭勾引表哥,迷得表哥神魂顛倒,我也不會對付她。」
珍貴妃震驚的瞪大眼楮,「你在胡說什麼?」
「這是表哥親口所言……」
那日,她為了姜家姑娘的事爭鬧不休,若是姜家賴上表哥也就算了,偏偏是表哥執意納姜家姑娘為妾,她如何甘心?沒想到表哥竟然月兌口道出,若非得知皇後娘娘看上的太子妃是章幽蘭,他絕對不會設計自個兒的哥哥,今日也就不會有姜家姑娘的事。
當下,她纏著表哥想弄明白,表哥拗不過她的糾纏不清,道出他心目中的四皇子妃是章幽蘭,而不是她。
她也知道,若非姑姑,她不可能成為表哥既定的四皇子妃,但她絕沒想到表哥已有心儀之人,此人還是她最討厭的章幽蘭,這教她情何以堪?
這太不像話了,懷兒竟然看上嫂子……雖然太子還未定下章幽蘭,可是皇後娘娘已經,向皇上透了口風,就等著章閣老點頭,皇上便會賜婚……珍貴妃要自個兒冷靜下來,眼前最重要的是教這丫頭閉嘴。
「懷兒是故意氣你的,不準你再提起此事!」
「可是表哥……」
「難道本宮還不了解自個兒的兒子嗎?你為了姜家姑娘與他爭鬧不休,他如何受得了?不過是一個妾,你用得著鬧得如此難看嗎?姜家姑娘的事別再僵持下去了,主動答應他將人抬進府。」
「是,姑姑。」和妍寧強忍著委屈的咬著下唇。
「往後,若非宮里娘娘舉辦宴席下帖子,未得本宮允許,你就待在府里修身養性。」這不就是禁足嗎?她實在無法忍受足不出戶的日子,可是姑姑決定的事,豈容許她表示意見?不過,有一件事她不能不問清楚。
「姑姑,那幾名盜賊……」
「本宮已經處理掉了。」
和妍寧聞言一顫,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珍貴妃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出宮了,和妍寧也不敢多留,趕緊行禮告退出宮。
珍貴妃神情凝重的閉上眼楮。懷兒真的看上章幽蘭嗎?
「娘娘,四殿下不是糊涂人,這事會不會有誤解?!」琴兒安慰道。
「本宮要見懷兒。」雖然知道懷兒不可能因為氣話編出這樣的謊言,但是兒子沒有親口向她承認,她說什麼也不願意相信。
琴兒應聲正要退出去,就听見外面的宮女高喊四殿下的聲音,下一刻,朱孟懷已經走進來。
「你來得正好,本宮有話問你。」珍貴妃看了琴兒一眼,琴兒立刻悄然無聲的退到外頭守著。
朱孟懷怔了怔。雖然娘脾氣不好,但是對他少有如此嚴厲的時候。
「怎麼了?我惹娘不開心嗎?」朱孟懷故意嘻皮笑臉的道。
「你還記得章幽蘭是皇後娘娘看上的太子妃?」
「當然記得。」原本娘一直查不到皇後娘娘選上的太子妃是誰,後來是畫兒無意間發現八皇爺爺約了章閣老喝酒,再從八皇爺爺身邊的人下手打探,終于挖到這個消息,不過直到牡丹會之後,皇後娘娘才向父皇透了口風。
「若是記得,為何寧兒會說出那種不像樣的話?」
知道娘所指為何,朱孟懷真想罵人。那個昊丫頭竟然出賣他……算了,已經說出口,難道還能收回來嗎?
可是,這會兒他若承認了,娘會如何反應?氣炸了嗎?這是必然,但是經過那個丫頭近來不像話的表現,有沒有可能將她換下來?娘必然同意章幽蘭更適合當四皇子妃。
「為何不說?」
朱孟懷豁出去的道︰「是我先看上她的……」
「閉嘴!」珍貴妃惱怒的拿起茶盞,可是終究沒有扔出去,而是重重放回幾案上,茶盞一陣搖晃,茶水灑落在幾案上。
朱孟懷覺得很委屈,不明白他有何不對。若娘沒有堅持他娶和妍寧,章幽蘭就會成為四皇子妃,而不是太子妃。
「即使本宮不要你娶和家的姑娘,你也不可能娶她,章閣老連太子都不願意輕易點頭應了這門親事,如何願意將寶貝孫女嫁給你?」
朱孟懷不服氣的撇嘴。沒試過,怎麼知道?
珍貴妃看得出來他深陷不滿之中。姜家姑娘的事使他對寧兒更是忍無可忍,看樣子,她不能不下重話。
「你若敢再對她有一點點痴心妄想,別怪本宮對她心狠。」
朱孟懷臉色為之一變。「娘,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意……」
「若你不再動不該有的心思,本宮又何必為難她?」珍貴妃的聲音教人感覺到一股陰冷的殺氣。
「娘母妃放心,兒臣不會再想她了。」
珍貴妃不願意為了這點小事跟兒子鬧不偷快,連忙換上溫柔的面孔。「無論做什麼,本宮都是為了你。事到如今,她不是太子妃,也不可能成為四皇子妃。」
朱孟懷瞬間蔫了,他何嘗不明白,只是很郁悶,實在難以釋懷。
章幽蘭從來不是那種接到帖子就應邀出席的人,一來她曾經在皇上面前露臉,連皇上都夸她好極了,祖父要求她平日低調,二來她見不慣貴女成日找機會算計名門俊杰,她害怕不小心流露出不屑的心思,得罪人,還是盡可能不要打交道比較好。
可是不參加宴席,危險就不會找上門嗎?錯錯錯,不記得何時听人說過,危險念著你時,就是坐在閨房繡花也會倒大霉……雖然今日她不是坐在閨房繡花,而是帶著七妹妹應宋玉荷之邀上茶館听說書,但危險就在她眼前發生了。
這一刻,她真的是嚇壞了,眼睜睜的看著茶館的樓梯在她面前崩塌……不,正確的說法是,若非朱孟觀也來到茶館,出聲喚住她,讓她和七妹妹正要上樓梯的腳步又退回來,不但是她,就是七妹妹也會像破布女圭女圭般深陷那堆木頭當中,不死,只怕也摔得面目全非了。
她第一次知道害怕,即使在天霧山,盜賊拿刀子抵著她的脖子,她都未曾感覺死亡如此靠近,甚至過了三日,她的心情還是深陷其中難以平復。
「小姐,石榴煮了天麻洋參茶,你喝一點。」靛藍心疼的看著章幽蘭,不過短短三日,小姐就瘦了一圈。
章幽蘭知道自己應該打起精神,這件事不能就此算了,至少不能不知道敵人身在何處啊……接過茶盞喝了一口,她關心的問︰「七妹妹那兒呢?」
「小姐別擔心,石榴送過去了。」
章幽蘭向靛藍要了文房四寶,寫了一張天門冬炖烏雞的藥膳方子,遞給靛藍。「交給石榴,七姑娘需要滋補益氣,寧心安神。」
「小姐也需要啊。」
「我沒事,七妹妹搬出安泰居不久,身邊的人還無法獨當一面,你們要多費心。」
「小姐放心,我讓石榴別管清荷苑的事,除了待在小廚房給小姐和七姑娘炖補品,她幾乎坐鎮清寧院。」
章幽蘭贊許的點點頭,終于安心了,這時章莫恩的大丫鬟金兒來清荷苑,說章莫恩請她前去清竹軒。
雖然這幾日她精神不濟,但是哥哥絕不會不管茶館一事,想必已經有消息了,她趕緊請靛藍更衣,帶著靛藍隨金兒來到清竹軒,沒想到真正等她的人是朱孟觀。
章莫恩開口道︰「太子殿下有消息了。」他無論如何要表明清白,要不,三妹妹一定覺得他這個哥哥很沒出息,老是受制于太子……事實好像也是如此,可是他絕不承認,若非他的人善于做生意,不像太子的人善于打探消息,他不會將茶館的事交給太子。
「坐吧。」朱孟觀看了軟榻一眼。
「我很好。」他不坐,她能坐嗎?不過,在朱孟觀堅持的目光下,她還是坐下了。
朱孟觀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說︰「茶館的掌櫃推說樓梯年久失修,願意賠償,然後將茶館封了。」
章幽蘭早就料到茶館會如此處置。「茶館已經被下了封口令,可見得對方的身分是他得罪不起的,要不,就是他的主子。」
「我查過茶館的來歷,只是尋常的商戶。」
沒錯,她喜歡上這家茶館听說書,正是因為不起眼,非京城權貴喜歡聚集之處。
「你與這間茶館的主子絕對無冤無仇,可是若非茶館內部的人,無法準確掌握何時下手,因此我的人還是先從茶館內部的人著手調查,詳查當時最有可能犯案的可疑人物,倒是查到一人,不過我的人一找上他,他就因喝醉酒不小心落水身亡。」
這種感覺真是熟悉,前世她就經常在後宮見過這種弄死證人的方法。「此人是不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你倒是很了解。」
「這是常理,最好用的當然是沒有家累的孤兒,他們很可能是為了還恩情,若不是,就是為了錢財鋌而走險的人。不過,能夠如此巧妙的取人性命,絕不是和四姑娘。」章幽蘭第一個懷疑的當然是和妍寧,唯有她們之間有恩怨。
「我從來不認為和妍寧與此事有關,珍貴妃剛剛警告過她,若她還想當四皇子妃,絕對不敢再亂來。」
「我明白,可是,還會有誰想對付我?」
「有沒有可能是和家?」章莫恩忍不住插嘴道。
章幽蘭難以置信,「難道因為馬賊一事,我咬出和妍寧,和家就要對付我嗎?」
「和家要對付你的可能性確實不大。」朱孟觀中肯的道。
「為何和家的可能性大?」章莫恩覺得自個兒的推測合情合理。馬賊一事,難道和家能夠與和妍寧無腦之舉劃清界線嗎?珍貴妃譴責和妍寧的同時,難道不該追究和家沒有盡到管教之責嗎?
「因為姜家姑娘一事,父皇對和妍寧頗有微辭,和家近日的氣焰收斂不少。雖然馬賊.事沒有鬧到父皇那兒,但是父皇不可能對天霧山的事毫不知情,就算珍貴妃沒有嚴厲管教和家,和家也恨不得天霧山的事趕緊風平浪靜,怎可能在此時大剌剌的在眾目睽睽之下下手謀害你?」
章幽蘭同意的點點頭。沒錯,和家沒有一個成材的,不如章家,有個大伙兒不敢違逆的頂梁柱,絕對沒膽子公然危害人命。
「不是和家,那會是誰?」章莫恩真是頭疼死了。
是啊,若非和家,是誰?以章閣老在父皇心中的地位,沒有人會如此瘋狂想謀害章家的人,除非,有更大的利益考慮……對了,他怎麼忘了呢?這會兒他終于明白了。
「若說三姑娘並未得罪任何人,三姑娘有什麼值得人家痛下殺手?」
章莫恩頓了一下,也想通了,「太子既定的太子妃之位。」
章幽蘭微蹙著眉,想要堅持她不嫁朱孟觀,可是,她竟然無力反駁。
「母後將慈寧宮圍得像鐵桶似的,母後選定三姑娘為太子妃一事不可能透露出去,我也是三緘其口,可是珍貴妃還是知道了。」
「難道珍貴妃不願意三妹妹嫁給太子,就對三妹妹痛下殺手?」章莫恩實在難以相信。雖說後宮的女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也不至于如此瘋狂吧。
「凡是不想讓我坐穩太子之位,都不樂意三姑娘嫁給我,只是,除了珍貴妃和大公主,無人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人。」
「無論如何,總要證實是誰下手,從何防備。」
「這事只能從老四下手。老四是最清楚珍貴妃底細的人,而老四也是最沉不住氣的人,如此一來,說不定可以從他身上引出線索。」
章幽蘭早就無言以對了,先是莫名其妙被和妍寧憎恨,接著又扯出珍貴妃或大公主想要她的命……她根本不想當太子妃,可是,為何跟朱孟觀有關的麻煩糾纏她不放?難道她真的要走入朱孟觀的後院嗎?
「無須擔憂,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他知道她委屈,明明不想當他的太子妃,卻要因此遭受性命威脅,可是他已經無法放手了,無論如何,他要定她了。
唯一令章幽蘭擔憂的是——若是再一次踏進朱孟觀的後院,她還能活下來嗎?
麗和宮,珍貴妃難得如此好心情,點燃燻香,親自煮茶。
珍貴妃行雲流水般的煮茶手藝很優雅,教一旁伺候的人看得目不轉楮,不久,一股茶香從壺中傳出來,沁人心脾,不過就在這美好寧靜的一刻,朱孟懷沖了進來。
「母妃,你怎能說話不算話?不是答應我了,你不會為難她嗎?」
自從那日之後,懷兒就不曾喊她「娘」……她要自己保持平靜,此事很快就會過去了,何必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丫頭跟懷兒鬧脾氣呢?珍貴妃看了琴兒一眼,琴兒悄悄招呼在寢殿伺候的宮女退了出去,她溫柔的對朱孟懷一笑。
「有話慢慢說,何必如此著急?坐下,喝盞茶,這是本宮親手煮的。」
朱孟懷固執的看著珍貴妃,非要她立刻給個答復。
「坐下。」珍貴妃親自奉上一盞茶。
頓了一下,朱孟懷終究無法堅持到底的在幾案對面坐下,接過茶盞,可是卻當成酒一口干了。
珍貴妃不悅的皺眉。「你是四皇子,可不是市井小民。」
「茶喝了,母妃可否告訴我了,章三姑娘在茶館發生的事與母妃有關嗎?」朱孟懷今日的態度很強硬。
珍貴妃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是讓你別再想她了,怎麼還如此關心她的事?」
「……我是無意間得知此事。」他深怕惹怒母妃,確實不敢打探章幽蘭的事,可是教他不想,真的太難了,何況太子至今還未定下她,父皇也還未為太子賜婚,他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
「無意間……這會不會太巧合了?」珍貴妃冷冷一笑,這種伎倆她太熟悉了。
「真的,我去茶館听說書,無意間听到的。」
珍貴妃微微揚起眉。「你何時喜歡上茶館听說書?」
「我遇見祈世邦,他正好要去茶館听說書,問我有沒有興趣,我就跟著一起去了,正巧听見幾個學子在聊此事。」朱孟懷越說越不耐煩。母妃總以為別人一肚子壞水,而事實上,她的壞心思難道會少于別人嗎?
怎麼又是祈世邦?這很顯然是有心人刻意安排,不過,祈世邦是不經意被利用,還是听命行事?
「我不是要你不要與祈世邦往來嗎?」
「祈世邦已經被蘇茉華盯上了,他早晚會成為郡馬,難道母妃教我不要理會大公主的女婿嗎?」他更想離開大公主那對母女遠一點,真是令人討厭!
「大公主為何不管管郡主?難道真的要將郡主嫁給那個軌褲世子爺嗎?」
「我可不管他們的事,我只要知道章三姑娘在茶館發生的事與母後有無關系?」
「沒關系。」
「真的沒關系嗎?」
珍貴妃的眼神轉為陰冷而銳利。「你不相信?」
「……和家還不敢如此膽大妄為。」他真的很想相信母妃會遵守承諾,可是從小到大,他看了太多母妃對付人的手段,只要母妃視為危險之人,就會不惜手段鏟除……他後悔了,不應該向母妃坦承心儀章幽蘭,為了永絕後患,母妃肯定會痛下殺手。
「和家不敢,本宮就敢嗎?」
「母妃不敢嗎?」
珍貴妃唇角冷冷一勾。「你真行啊,越來越懂得跟本宮耍嘴皮子!」
「若是今日兒臣違背承諾,母妃做何感想?」朱孟懷覺得很挫敗。「母妃一直當兒臣是孩子,凡事為兒臣謀劃,可是,卻要兒臣與早就獨當一面的二哥一較高下,母妃怎能期待兒臣有此能耐?」
「你若能獨當一面,本宮何必凡事為你謀劃?」他對她有怨,難道她沒有怨嗎?看看太子,無論皇上問什麼,他總能侃侃而談,皇上對他還能不滿意嗎?若非他並非和涓的孩子,皇上哪會對她的懷兒另眼相看?
「母妃不願意放手,如何知道兒臣無法獨當一面?」
「你……就為了一個女人跟母妃鬧嗎?」珍貴妃再也控制不住往上直冒的怒火。
「不信守承諾的是母妃。」
「本宮對她已經夠客氣了,本宮並沒有取她性命的念頭,不過是想藉此確定你是否不再關注她。」她必須確保懷兒對章幽蘭斷了念頭,要不,以後娶了寧兒,他只會更痛苦,當初皇上還是親王時,他與和涓感情很好,皇上因此格外在意夫妻之間的感情。若是懷兒和寧兒成日吵吵鬧鬧,必會讓皇上心生不滿。
朱孟懷難以置信的瞪直眼楮。母妃怎能如此雲淡風輕,好像沒什麼大不了?「若是太子晚了一步,她不死也會毀了容顏,這還算客氣嗎?」
「若是能藉此毀了她的容顏,豈不是更好嗎?她就不可能嫁給太子了。」章幽蘭畢竟是章閣老的孫女,她的性命很寶貴,可是從崩塌的樓梯摔下來,死不了人,但極有可能毀了容顏,或者摔斷腳,不過,偏偏如此巧合,朱孟觀也去了。
朱孟懷驚訝得無法言語。母妃就為了不讓她嫁給太子,使出這種下作手段嗎?
「她成為太子妃絕對不是好事。」
朱孟懷再也無法忍受她的殘酤,口不擇言的道︰「好啊,母妃就想方設法阻止她成為太子妃,而我就去請求父皇賜婚。」
「你……」
「我願意放手,是自知爭不過二哥,可是二哥不娶,還有誰比我配得上她?」
珍貴妃憤怒的咬著下唇、握緊拳頭,深怕會失去控制。
「終有一日,母妃一定會後悔不成,全我的心意,逼著我娶和妍寧那個丫頭。」朱孟懷起身走了出去。
珍貴妃終于受不了的大手一揮,將幾案上的麥具掃落在地。
琴兒聞聲急忙的帶著幾個小宮女走了進來,吩咐她們收拾干淨,便走到珍貴妃身邊低聲安撫著,「娘娘,別生氣,四殿下只是太善良了,不明白他與太子無兄弟之情,只有君臣之爭。」
「本宮真是白白為他費心!」
「奴婢相信四殿下終有一日會明白娘娘的苦心。」
珍貴妃冷哼一聲,「他都反了,還能明白嗎?」
「奴婢以為,章家三姑娘不除不可。」
是啊,今日懷兒為了章幽蘭與她撕破臉,明日會不會為了章幽蘭出賣她?章幽蘭確實不除不可,可是茶館的事,她已經冒了極大的風險,畢竟驚動了皇上,此事即使沒有證據定她有罪,皇上為了給章閣老一個交代,只能對最有嫌疑的和家施以懲罰,而最終得了便宜的當然是慈寧宮那個女人。
「想要取她的性命,又要教人察覺不出本宮的影子,並不容易。」
「奴婢以為最重要的還是機會——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機會。」
「神不知鬼不覺的機會?」
「奴婢相信多點耐心,必然能尋到這樣的機會。」
珍貴妃點了點頭。「這次本宮會耐著性子等候最好的機會。」
自從在西武山山頂與章幽蘭對奕,輸得事前一點征兆都沒有,朱孟觀就很喜歡拉著莊先生下棋,向莊先生請益。
莊先生可以說是朱孟觀的幕僚當中最有學問的,因為生性向往自由,考了秀才功名之後就不肯浪費心思繼續科舉之路。他們兩人結緣于朱孟觀一次南巡的路上,莊先生因為喝醉酒從船上跌落水中,朱孟觀正巧經過出手相救。
後來兩人一起喝酒暢談天下大事,莊先生相當贊賞朱孟觀,而朱孟觀又誠懇相邀,莊先生便答應跟在朱孟觀身邊,但有個條件——允許他自由的來來去去。莊先生喜歡東奔西跑,也因此特別擅長在各處給朱孟觀尋找人才,建立人脈,若是見到什麼事對朱孟觀有幫助,便向朱孟觀提出建言,譬如車馬行的建立。
一盤棋結束之後,莊先生只贏了朱孟觀一目,不由得贊許道︰「殿下如今的棋藝精進了不少。」
朱孟觀搖了搖頭。「不行,這還是與她相差甚遠。」
「她真的如此厲害嗎?」他對未來的太子妃實在很好奇,可惜殿下很小氣,要不,他早有機會透過章莫恩見她一面了。
朱雲仁代主子點點頭。
莊先生白了朱雲仁一眼。「你不是對下棋一竅不通嗎?」
「哦……我看殿下的表情就知道了啊。」
「若有機會,本宮讓莊先生與她下一盤棋。」
莊先生難以置信的揚起眉。「真的嗎?殿下會不會轉身就忘了?」
朱孟觀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本宮豈會說話不算話?」
莊先生嘿嘿的笑。「殿下一諾千金,豈會說話不算話?不過,凡是人,難免偶爾犯了失憶,忘了某些事,尤其是不太想記住的事。」
朱雲仁噗哧一聲笑出來,當然,立馬招來某人的斜眼。
此時,朱貴仁的聲音傳了進來。「殿下,齊山回來了。」
「進來吧。」朱孟觀起身走到書案後面,莊先生則慢條斯理的收拾棋子。
書房的門開了又關上,朱齊山走進來,站在書案前面行禮道︰「殿下,四皇子去了麗和宮待了約半個時辰後,怒氣沖沖的離開麗和宮。」
朱孟觀勾唇一笑。果然如他所料,老四必然知道什麼,要不,不會一听見章幽蘭在茶館發生的事就急著跑去麗和宮,換言之,這事必與珍貴妃有關。
「莊先生有何看法?」
莊先生細細琢磨,總是有揮之不去的疑惑。「珍貴妃不願意殿下娶章三姑娘為太子妃,這倒也不難理解,可是,何至于手段如此殘酤?章三姑娘並不是一般的貴女,有章閣老的寵愛,又有皇上的贊許,珍貴妃應該避免與她正面交鋒,像是牡丹會上的事,她目標對準的是太子,若成了,章三姑娘絕不可能嫁給太子。」
朱孟觀同意的點點頭,「一如五六年前,紀閣老家的姑娘前往承恩寺祈福時,與自家表哥在竹林‘幽會」,無意間被人撞見了……這事安排得如此巧妙,自始至終無人懷疑與珍貴妃有關,若非紀姑娘不甘心受辱,意圖上吊想證明清白,母後也未曾想到深入調查此事。」
「我若是珍貴妃,當初就不會試圖阻止殿下娶紀姑娘為太子妃,今日也不必為章三姑娘傷神。」莊先生最看不起珍貴妃的小心眼。殿下不娶品貌才情兼備的貴女就坐不穩太子之位嗎?除了目中無人的和家嫡女,京城絕對找不到一個貴女可以讓殿下的後院著火。
「莊先生認為珍貴妃的動機並非如此單純?」
「我相信珍貴妃有不得不毀掉章三姑娘的原因。」
「不得不毀掉章三姑娘的原因?」
「正是,殿下不妨從四皇子下手。」
朱孟觀搖了搖頭。明面上,祈世邦與他站在敵對的立場,可是事實上,他們是在國子監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兩人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動用祈世邦乃萬不得已。「老四如今與珍貴妃鬧得不偷快,珍貴妃必然暗中派人盯緊他。」
「不便從四皇子那兒下手,索性直接動用殿下在麗和宮的人。」
是啊,與其在一旁繞圈子,還不如直搗黃龍。朱孟觀看著朱雲仁,問︰「我們在麗和宮的人有法子靠近珍貴妃嗎?」
朱雲仁搖頭道︰「珍貴妃的性子多疑,貼身伺候的宮女必是整個家族都握在她手上,無父無母的孤兒絕對不用,我們的人在麗和宮只能擔任無關緊要的差事。」
「莊先生還有其他主意嗎?」
莊先生頓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瞅著朱孟觀。「還有一個法子,索性由章三姑娘出面試探珍貴妃。」
「不行,這不是直接將她推到虎口嗎?」他不會拿章幽蘭冒險,萬一惹火珍貴妃,珍貴妃發狠要置她于死地,他防不勝防。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章三姑娘想必也會同意。」
「不行,套不住狼又如何?本宮絕不許她以身涉險!」
「章三姑娘一定可以應付。」
「本宮說不行就是不行!」從小到大,他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失去」對他而言從不陌生,昨日還笑盈盈的繞著他打轉的宮女,今日很可能成為某個枯井的亡魂,可是一想到他會失去她,他就覺得整顆心都空了。
莊先生很無奈的一嘆,「既然如此,我可沒主意了。」
「卑職會讓麗和宮的探子試著再打听看看。」
朱孟觀沉默不發一語。唯有如此了……半晌,他突然拿起書案上的匣子道︰「雲仁,我們走吧。」
半個時辰後,他已經坐在章幽蘭閨房的炕上,兩人大眼瞪小眼。
「我給你送玉女圭女圭。」朱孟觀指著炕幾上的匣子。
章幽蘭真不知道說什麼比較好,他可是「名正言順」,且是經過她「同意」的,不過,她至少可以提出要求吧。「你難道不能白日送嗎?」
「白日送,我們的事就再也瞞不住了,你不在意嗎?」白日來,豈能看見她烏絲隨意披在肩上,美得像個仙子的樣子?他喜歡她這個樣子,平日的防備不見了,添了一股女子的脆弱。
章幽蘭真的很想咬牙切齒。「我們有什麼事?」
「我們的事可多著,你要我——細數嗎?」朱孟觀笑得很誠懇。
好吧,她必須接受現實,如今的朱孟觀是一個很會耍賴的男人……不,小男孩,她若想與他斗,最後吃虧的必然是她。
「你若想再送我玉女圭女圭,可否請哥哥轉送?」
「不成,沒有誠意。」
章幽蘭有一點惱了。「先前你不是先送給哥哥嗎?」
朱孟觀恭恭敬敬的下炕行禮。「先前是我失禮了,你莫要一直放在心上。」
她有一種兵敗如山倒的感覺,這位朱孟觀真的教她招架不住……也許,前世她不曾真正了解他,她看見的只是那位胸懷天下的帝王,不曾見到卸下帝王面具的男人,莫怪乎他們越走相距越遠,看對方是敵人。
「章幽蘭!」
「嘎?」章幽蘭怔愣地看著他。
「你要小心珍貴妃。」
原來,今夜他不是特地來送玉女圭女圭,而是購定茶館的主使者是珍貴妃,為她擔心……好吧,她承認自己很感動。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珍惜活著,但是我不會為活著苦苦掙扎。」他的擔憂令她感動,可重活一世,生死她看淡了,只是想珍惜她曾經錯過的,只是不想讓前世的遺憾再一次發生。
朱孟觀突然伸手握住她的下巴,語氣霸道蠻橫,「不準你有任何不想活著的念頭,你必須陪在我身邊,今生今世!」
不知為何,章幽蘭的眼淚撲簌敕的滾了下來。
嚇了一跳,朱孟觀手忙腳亂的想為她擦拭眼淚,可是沒有手絹,只能用衣袖,不過他顯然不擅長這種事,無論從哪邊擦拭都很笨拙,更令人苦惱的是,眼淚為何越擦越多呢?他索性直接下達命令,「你不準哭了,我就是認定你了,今生今世你只能陪在我身邊。」
章幽蘭很直率的用衣袖將眼淚拭去。「夜深了,你該回去了。」
她不哭,他就放心了,雖然搞不清楚她在哭什麼。
「記住我的話,小心珍貴妃。」他很舍不得走,但是待在這兒太危險了,若是萬一被章閣老逮到了,以後豈不是在他老人家面前抬不起頭?
章幽蘭不想再為此爭論,隨意點了點頭,趕緊將他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