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等一下,我自己來就好。」
她只是有點失溫,不是什麼重癥患者,不需要被如此對待;尤其是看見一向與她沖突不休的狩野煉這麼做,只會讓她更覺得怪、更食不下咽。
「好吧。」接下冷薔滿是警戒的遲疑目光,狩野煉在心中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卻不是將手上的粥遞給她,而是搬來一張矮桌放到床上冷薔面前的位置,再把粥放到矮桌上,一臉理所當然的對她說︰「請用。」
「謝……謝。」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服侍,冷薔有些不習慣,吶吶地開口道謝,一口一口的喝著熱粥。
「好吃嗎?」狩野煉交疊著雙腳,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一臉滿足的看著她進食,俊顏上掛滿恐怕連他自己都毫無所覺的寵溺線條。
「嗯。」這粥很合她的口味,非常好吃。
「來,再試試這個。」狩野煉殷勤的再將另一盤食物放到她面前。「這是我朋友做的,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蘿卜糕,你快吃吃看。」他一邊說著,修長眸中滿是光彩,在在證明這個蘿卜糕真的如他所言,是他的心頭好。
「就是剛剛跟你在前廳對話的女孩?」雖然當時她腦子昏昏沉沉的,沒听清楚兩人的對話,也沒听仔細女孩的嗓音,但其實不難發現,狩野煉十分欣賞對方。
思及此,冷薔頓覺心底掠過一抹酸楚,不知因何產生的陌生知覺,酸酸澀澀地圍繞著她。
「是的。她叫小光,年紀小小,廚藝卻一流。她不止很會做菜,手也很巧,最近還學會做手工香皂……」說到這里,狩野煉想起小光送給他,還放在外面茶幾上的手工香皂,心想女生不都喜歡香香的東西嗎?他立刻想到要與冷薔分享。「你等著,我去拿來。」他起身往前廳移動,神情夾帶著一絲雀躍。
冷薔夾起一塊蘿卜糕送進嘴里,香氣濃郁的廣式做法竟還能吃出蘿卜的清甜,口感也相當軟綿,還真是好吃。
這令她想起相較于連蛋都煎不好的自己,妹妹冷芙簡直可謂是廚藝天才︰她有多久沒吃過冷芙親手做的愛心料理了?
小芙,我好想你,你到底在哪里?
這時,再度開啟的紙門瞬間截斷冷薔的思念情緒,狩野煉展現在她面前的小物也成功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將她拉出憂傷浪潮。
他從紙袋中取出來一個個手工香皂,有的造型吸楮,有的擁有十分優美的渲染線條,而且連香味都很誘人,令冷薔忍不住將其湊近鼻子輕嗅。
「好香喔。」拿起香皂的一瞬間,冷薔鼻腔中充斥著淡雅玫瑰香,那不做作的宜人香氛令她自然的唇際輕揚,綻開一記教狩野煉看呆了的甜美笑容。
這是冷薔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如此迷人的珍貴甜笑。說起來,這全都是拜小光之賜……
腦海里深深映著眼前麗容,狩野煉也難得抑不住興奮的滔滔不絕起來,「听小光說,做手工皂需要攪拌很久才可以入模,月兌模後還要等兩到三個月的時間讓它皂化完全才可以使用,相當費工。而且……」
但他的熱切看在冷薔眼里,皆來自于對小光的贊賞,令她越听越沒來由的感到煩躁,于是放下手中香皂,眼里滿是冰霜。
「等你體力恢復到能夠去沐浴時,就選一個中意的用用看吧。」狩野煉還在期待能延續冷薔的好心情,孰料她卻是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凝面孔來回應。
「不用了,我馬上就要離開。」
發現她態度丕變,狩野煉跟著神色一凜,上身優雅靠向椅背,重新交疊起雙腿,慢條斯理道︰「我不能讓你離開。」
見她一臉不可思議,怒上眉梢,狩野煉反而揚起愉悅的得意笑容,決定開誠布公,不再繼續陪她玩角色扮演的游戲。
「說吧,你接近圾島時介究竟想查什麼案子?來自台灣的警官大人。」
「你怎麼知道……」
「我去台灣度假時,踫巧有幸目睹你在街頭追捕犯人的畫面。所以你不用再繼續說那些謊話來騙我了。」
「打從我混進夜之町的第一天,你就知道我是警察?所以那些像跟屁蟲般的監視,什麼不準出場的新規定,全部都是針對我?」
「這不能怪我啊!即使我挺欣賞你這位警官大人敢獨自混進狩野組地盤的勇氣,但身為組里的二當家,我當然不能放任你在夜之町胡來。你說是吧?」狩野煉嘴角堆砌著笑痕,語氣就像在談論隔壁家的貓咪生了幾只小貓般無所謂,仿佛冷薔的臥底行動弱得毫無殺傷力,連一絲威脅感都不存在。
「真是陰險,果然是我最痛很的黑道。」
冷薔咬牙切齒的話語,霎時化為毫不客氣的舌尖刀鋒隨著冷冽眸光而來,狠狠直戳進狩野煉心窩。尤其是那一句「最痛很的黑道」更是傷得他鮮血淋灕,疼痛難當。
他只能不著痕跡的將大手緊握成拳,藉以消弭由心底深處逐漸擴散開來的痛楚,依舊維持臉上愜意笑容。「好說。我們只是立場不同。」
「既然你知道我是警察,昨晚居然還敢……」見他表現如此自若,冷薔氣憤難當,提出指責,但話一出口,她更想咬掉自己管不住的舌頭。
「容我更正,基本上,昨晚是你誘惑我的。雖然你被下了藥香,但是難道你真的連一點印象都沒有?不記得你是怎麼纏著我,要我別走……」狩野煉修長眼眸微眯,故意表現得吊兒郎當,企圖掩飾心中強烈的酸澀感。
「夠了!」記得!她都記得!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更不願再憶起,恨不得將所有浪蕩片段自腦海中抹去。
「那麼,如果我說,我會負責到底呢?」無法控制、不習慣的承諾月兌口而出,狩野煉發現自己那萬人迷般的自信與魅力,在面對冷薔時竟蕩然無存;而這番听在別的女人耳里肯定會瘋狂尖叫、感動萬分的負責言論,對眼前這個女人卻一點影響力都沒有。
她不要他……
「不需要。昨晚純粹是一個意外,不應該發生的意外。我要你把這件事忘得一干二淨,永遠都不許再提起。」果決聲明堅定立場,冷薔怒瞪向狩野煉,氣他明明沒有心,為何要故意這麼說。
然而,這不經意的四目相接,卻教冷薔愣住了。
原本她以為會一如往常地看見他深邃黑眸中的戲謔耍弄,沒想到透過視覺直達心底的竟是未曾出現在那優雅丹鳳眼中的悵然、落寞;那心痛的眼神就像在控訴他的真心被人無情撕裂︰
為了不讓自己動搖,冷薔選擇視若無睹的別過頭去,卻掩不住心里莫名的悸動。
望著她寫滿拒絕的側臉,狩野煉瞬間明白自己的痴傻。
原來,他對她的在意,不只是因為無法征服所衍生而出的強烈渴望而已,他根本是愛慘這朵帶刺薔薇了。
他早在台北第一次見到這位剽悍的女警官時,便丟失了心。
後來于夜之町再見時,他才會因她罔顧自身安危,穿著暴露地將自己置于危險男人堆中而衍生滿腔怒意,變得暴躁,甚至接二連三在兩人之間引爆沖突。他承認這部分他處理得很差,可他只是想保護她,想留她在身邊……
但她都說了,他是她最痛恨的黑道,已屬于他這件事更是被視為她人生中的污點,根本不願被提起。
只要他還是狩野組的一員,無論他如何傾訴心意,她都不會在意他,不會要他的。
揚起一記誰都沒有發現的苦笑後,狩野煉特意表現得像是松了一口氣,故作輕松道︰「你這麼說真是太好了。既然我們有共識,那昨晚的事就照你說的,全都忘了吧。」
聞言,冷薔轉過頭,瞥見狩野煉愉悅揚唇,笑得毫無負擔的自在模樣,覺得自己做對了。
看吧,他果然是要她的。幸好她夠鎮定,沒當真,否則豈不是讓自己陷入更難堪的尷尬場面。
抿抿唇,她點頭同意道︰「很好。」
只是……在她淡漠回答時,那股充斥心頭,悵然若失的酸澀感又該做何解釋?難道她希望他說想負責是真心的?
搖搖頭,冷薔不願再多想。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必須跟他說清楚。
「听著,不許你再干涉我的行動,也不要讓對你不利的證據落在我手上,否則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送你去吃牢飯!」
「與其如此威脅我,不如告訴我圾島時介究竟涉及什麼案件,或許我可以幫你。」狩野煉涼涼的回答,對冷薔所提出的要求不置可否,自然也將她的警告當耳邊風。
「不用說得這麼正義凜然。堂堂狩野組二當家默許他人在自己地盤上販毒,這底下的利益糾葛,我們警方也是務必追查到底的。」
盡管她曾數度進出狩野煉設在夜之町的辦公室,但都是在他的監視下,根本無法有所作為。雖然到目前為止,她尚未掌握狩野煉販毒的確切實證,但亦無跡象顯示他與阪島時介之間不是合作關系,所以她無法百分百確認狩野煉的清白。
听她這麼說,狩野煉神色一斂,正色道︰「狩野組從不允許毒品買賣,我也是。」
「是嗎?那麼這幾個月來,精純四號海洛因和名為『天使羽翼』的興奮劑在狩野組的地盤流竄,你做何解釋?若無獲得上位者的同意,底下的人敢擅自妄為嗎?難道不怕犯錯受懲?你們狩野組的紀律是如此松散的嗎?」一向對黑幫、毒品嫉恨如仇的冷薔,質問語氣強悍,顯得咄咄逼人。
「這件事的確是我的錯,是我日子過得太安逸,未能及早發現。但是所有的毒品已全數遭我銷毀,人也已經嚴懲過了,相信他不會再犯。容我再說一次,販毒在狩野組是不被允許的,我沒有販毒。」請不要將他視為毒販,不要再將鄙夷的眸光投射過來,那只會教他痛徹心扉。
「哼!說得好听。你光憑這幾句話就想要我相信,阪島時介頻繁出入夜之町,純粹是為了尋歡作樂,並非與狩野組有任何不應該有的合作關系?」
「事實就是如此……」等一下,這麼說來,阪島時介涉入的是販毒案,難道他就是跟黑崎龍一合作的毒品供應商?
關于這點,他定會查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