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分不清》番外——誰啊誰先情竇初開
「大人?」
阮冬故正撐著傘走著,聞此言,轉頭一看,鄰近的屋檐下一名躲著雨的青年正含笑地看著她。
阮冬故一愣,想起來了。「原來是你。」前幾天月色樓的那名男子,當時他面上有妝,如今妝卸去,看起來也是個清秀的男子。她低頭一看,目光落在他懷里的酒壇,再掃過街道匆匆躲雨的路人。
她運氣好,今日出來時順手拿了把傘,想來這青年也是不得不躲在這里避雨。她上前,道︰「這雨也不知還要下多久,我送你回去吧。」
這回輪到青年一怔,他本就是打個招呼,這名年輕的京官不理他也就罷,他只是想混個眼熟而已。他定定看著他,確定他沒有後悔的意思,這才慢吞吞地跨出一步。
傘面立即遮在他頭頂上,青年還比她略高一些,這傘她撐得有些吃力,青年猶豫片刻,打算單手抱壇,接過傘來。
阮冬故毫不介意地笑道︰「你替我撐傘,這酒壇我來抱吧。」
「不,這萬萬不可,很重……」青年頓住,看著阮冬故輕松地抱起沉重的酒壇。完全看不出來啊……明明看來比他還秀氣的官員,不是該只拿得動文房四寶跟銀子嗎?
「回月色樓?」
「是的。」青年將傘面略微傾向他,兩人慢悠悠地在街上走著。
她看他一眼,笑道︰「不必全遮著我。既然共傘,就是各分一半,不然你還不如繼續躲在檐下。你放心,我可不是那種隨便吹吹風淋點雨就受凍的人。」她又多看他幾眼。
那眼神毫無猥瑣或冒犯,反而像在說「我看你比我還弱,你多遮點吧」。
青年暗地啼笑皆非。誰弱啊?比他個兒矮、比他看起來還細致,看,連抱著那壇的手背也是細滑得可以,跟樓里的姑娘有得比……有什麼閃過青年的心底他沒抓住,也沒有費神去抓。
如果不是那晚這姓阮的京官離開雅房,那些官員提到這人,他也不會因此有了印象。
阮東潛這蠢小子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居然遠離京師,跑去晉江做苦工。
都當上京官了,就是要左手收錢,右手奪權,誰還能混得像這小子一樣慘,還住在那個窮巷里。
那個窮巷他也有印象,龍蛇混雜的,如今也混進一個京官,這讓他十分吃驚。他都不得不說,連他這兩年都存了點錢在京師買了一間小宅,這姓阮的官員……沒有積蓄嗎?
對于他們這種人來說,相貌好看的人見多了,不差一個小京官,通常會讓他們意外注意到的,不是極壞就是極特別……夠聰明或者沒腦子,總是站在極端上的人才會讓他們嘲笑或者……哭。
夜里的笑或者哭都是做給恩客看的,並非出于真心,久了,也覺得自己內心如無波古井,難起漣漪。
青年又往他看去一眼。大白天的,這小京官還真的這麼理所當然地與他並行啊……
「大人,听說您住在東西巷?」
「是啊。」
「大人是手頭緊嗎?」青年面露訝異。「我以為當官的都……不愁吃住,啊,您該不會都花在某個人身上吧?」
「某個人?」
「大人若是花在青樓姑娘上頭,那還是回頭是岸吧。我們這種人,沒個真心,有的只是貪婪,要有人令您有幻想是知己因而付出一腔情意與……銀票,您可要適可而止了。」
阮冬故聞言,側頭看他。青年一臉溫和的笑意,似乎真是在勸告她。她笑道︰
「在京師,這還是我第一次進月色樓這種地方呢,哪來的紅粉知己。是我不擅存錢,這才住在東西巷里,不過那條巷也不差,都能住人的。」頓了一下,她又道︰「這個真心,誰都有,只是有的人比較難給人看罷了。就像我,我對我義兄絕對真心真義,為他們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終有一日或許你也會遇上這樣的人,你才會將真心給他看,不要妄自菲薄。」
青年暗笑一聲。真是年輕啊,竟然在安慰他?還是,這是在討他歡心?有的客人初入青樓是靦腆些,就如同眼前這小京官,但久了就成了老油條,渾身充滿無賴油膩味……咦?青年心里略疑一聲,他略高,當他瞟著這小京官時,忽地發現這家伙似乎在悄悄跟他保持點距離。
傘就這麼大,小京官不一塊擠擠,反而與他有點空隙,傘是小京官說一塊遮的,可不是他主動去招惹的……青年只覺此人行為看似正常,但處處不合理。真要這麼窮,去月色樓的錢從哪來的?當了京官不留在京師撈得滿肚肥油,跑去晉江做什麼?據說那里常見水災,百姓生活並不是那麼好,每一次恩客總是語帶憐憫並且慶幸地提起那一帶的災情。
天高皇帝遠,他們也很慶幸啊,若然京師時常有那樣的災情,他們這些靠皮肉討生活的,可也要吃不飽穿不暖了。所以,會去那種地方的小京官,真是令他感到……這到底是個傻瓜蛋呢還是別有目的?去撈那一帶百姓最後的家底後毀尸滅跡很方便?但,怎會生活在窮巷里?
況且,這小京官似乎真只是送他回月色樓,並沒有其它用意,否則也不會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了。
他忍不住又瞥一眼,傘面多少遮不住兩人,小京官的肩濕了些,連帶著,發絲有點沾在略帶水氣而顯得格外秀氣動人的臉蛋。
他一怔。等一下,不太對……
有什麼聲響,同時吸引街道上行人的注意力。他倆同時抬頭看去,一輛馬車橫沖直撞,幸而街上因雨而人少,並沒有撞上人,但馬車直朝他們而來,馬匹失控,車里的人正驚聲尖叫著。
青年連忙拉住阮冬故的胳臂,要避開迎面而來的馬車,掌下縴細的手臂又讓他愣住。
不對,是他混亂了吧……只有真正的傻瓜才會做出他心中正在冒出芽的懷疑。
下一刻,阮冬故將酒壇塞進青年的懷里,逼得青年不得不棄了傘。
「你退到路邊去。」她對他說道。
「等等!大人您想……」青年話都還沒有說完,就見阮冬故快步與那匹瘋狂的馬迎面撞上。
他呆住,剛才的懷疑又剎那被消滅。這樣有勇無謀,會拿命去擋車的,就算是男人,也不見得一定做得到……太勇猛了吧!
「阮大人!」
有人自巷子出來,一見阮冬故的身影,臉色立時大變,沖上去想要幫忙,但阮冬故早已先一步拉住韁繩,硬生生止住大馬的前進,同時側身避開馬蹄。
其力之大,街上所有目睹的人都傻了。
「青衣兄?」她看見青衣慢她一步沖來,幫她控制住馬匹,道︰「謝了。你幫我看看馬上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
青衣臉色尚是微白,照說他該接過韁繩,代她繼續制住馬匹,但他知道阮冬故的力氣大得驚人,遂接受她的請求,迅速去模索馬上是不是有什麼刺激物。
車里的男男女女還在尖叫,青衣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不由得厭煩。終于,他模到馬墊下的刺針,然後拔了出來。
拔出之後,大馬果然沒有再那麼躁動,阮冬故上前一看,蹙起眉。「怎麼回事?有人故意?」
青衣一見她表情,立即說道︰「大人,妳不負責治安,如果越權……」
一郎哥也這麼說過。哪怕她並非奪權,但在其他官員還沒有出面,她就忙撈著管,到最後只會樹敵。針對她一人整整也就算了,如果阻礙到她將要做的事……
「能者固然多勞,但是,要是做過了頭,對哪一方都不會有好事。只要有人去做,非妳的範圍就不要趕著去做,這天下,不是只有一個阮冬故願意傾盡所有。」一郎哥曾這樣與她說過。
是啊,如果有官員能夠盡自己本分為民著想,為什麼她還要全攬在自己身上?她就姑且看看。
青衣去跟探頭出來看的店家說話,讓店家去尋官兵來,她則趁此安撫著馬兒。
頭上忽地沒了雨,她轉頭一看,那名月色樓的青年正替她遮著傘。
「大人,您還好嗎?」
她笑︰「還好。不好意思,剛才一時來不及跟你說清楚,驚著你了是吧?」
「不,沒什麼。大人常這樣做嗎?萬一止不住馬……」
「放心吧。在晉江時比這重的石頭我都搬過,小事一樁。」
「大人力大無窮……」
阮冬故不動聲色,看著這青年有意在湊近她;他保持著兩人間的距離,頭卻微微俯向她的臉。
他想看什麼?
青衣回頭看了一眼。
「大人,您臉上有東西……」青年好心地伸出手。
阮冬故要避開,突然間,一只男人的手出現攥住青年的手,在離她臉上半指的距離。
青年轉頭,認出他是那日俊美高官身邊的隨從。這對主僕似乎有共同的習慣,喜歡突然間抓著男人的手,青年心里想著。
「大人的臉上哪來的東西。看錯了?」青衣盯著他。
青年收回手,微笑︰「是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