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她衣衫不慎被扯開,一塊透亮的雙螭玉佩從衣內滑出,戰鐵衣猛地一怔。
「原來它還在……」說不出是訝或是喜,感覺胸口熱熱的,涌出令人狂亂的喜悅。
「什麼還在?」沒頭沒腦的,誰听得懂他在說什麼。
「你沒把它賣掉?」他指著玉佩。
梁寒玉一頭霧水。「為什麼要賣掉?」她是缺銀子,但還不需要賣掉這有意義的東西。
「你把五百兩拿去當開棺材鋪的本金?」那點錢用在日常上倒有余裕,可開間那麼大的鋪子遠遠不足。
戰鐵衣並不曉得棺材鋪剛開時並不大,只有燒毀前的三分之一,擺十口棺就滿了,連人走動都不便利。
而且在開店之前,梁寒玉已用了幾年的時間將山上的好木材運到山下堆放,她三個哥哥幫的忙,因此不花一文錢。
小鋪子開久了變大鋪子,大鋪子又再擴充,才是戰鐵衣所見到的規模,若非一把火燒了,她想開得更大,壟斷青陽縣一帶的棺材業。
「你怎麼知道我用五百兩銀票當本金,你靈竅通了,能神算?」她瞠眸。
「那些錢是我留下的,包含雙螭玉佩。」一說出口,再無隱瞞,他心中忽覺放松了許多。
「什麼你的錢,分明是我的,我以前又不認識你……」等等,一道模糊的少年身影毫無預警的從記憶深處跳出來,白衣少年的影像越來越清晰,別扭的神情和俊秀的五官……
「想起來了?二妞。」他用她的小名喊她。
梁寒玉的眼神由迷惑變清明。「等等,你是那個難伺候又拿喬,趁半夜溜走的‘阿湛’?」
「不是趁半夜溜走,是你說過悄悄的走,不要告別,我才沒叫醒你,和來找我的隨從走了。」是他爹的手下找到他。
她想了一下,年代太久遠有點遺忘了,她干笑著混過去。「還是你的銀子管用,我開鋪子了。」
「我看見了,你念念不忘的棺材鋪。」他以為她只是說說而已,小姑娘看到死人豈有不怕的道理?沒想到她辦到了,還經營得有聲有色,完全顛覆他對棺材鋪的印象。
梁寒玉挽起他壯實手臂,有些停不住從心底涌上的笑意。「原來你是那個‘阿湛’呀!真好。」
「嗯!我們有緣。」早在九年前便緣系彼此。
「那你怎麼沒有回去看我,害我一直擔心你是不是又出事了。」每一回上山她都會多逗留一會,看看山澗邊、草叢中,山谷底下有沒有躺著一位白衣少年。
戰鐵衣一听,心口發暖。「我有回去,但是你的三間茅草屋不見了,原地蓋起堅固的磚房,我上前敲門詢問,有個頭扎花布的年輕女子走出,她的臉很陌生。」
「那是我大嫂。」當時她嫂子入門兩年了,剛懷上第一胎,大家怕她有個閃失動了胎氣,便讓她搬進舒適的大屋暫住,直到生產後坐完月子。
「她不耐煩的告訴我,你搬走了,還說不要再來找你了,因為你不會回來了。」因此他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他用了幾年時間練好武功,不讓自己處于隨時可以被擊倒的地步,他開始不再輕易相信身邊的人,對人有防心,曾經的好友也疏離,全心練武,漸成孤狼。
當時他是存了幾分炫耀的心態,想讓瞧不起他的小丫頭看看他的本事,可是人去樓空,憑添幾許惆悵。
後來他去戰場,以所學的武藝斬殺敵人,就也沒再去找她。
聞言,她澀澀的笑了。「那時我大嫂看我養雞、養魚賺了一點錢,她便興起強佔的念頭,趁著我到縣城開鋪子時住著不還,還想偷我的房契、地契改成她的名字。」
後來是她大哥發現妻子的惡行,疾言厲色的數落妻子一頓,再十分愧疚地將被偷走的房地契還給她。
因為這件事大哥很內疚,不許大嫂打擾她,漸漸的,大哥也少來了,兄妹感情因此淡薄。
「她居然敢這樣對你。」戰鐵衣目光冷冽。
她拉了拉他手,笑顏以對。「都過去了,你看我不是越過越好,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賺得滿手銀子。」
「鋪子都被燒了也算好?」他曲起食指,朝她腦門輕敲,拉長的俊顏盡是對她的心疼和不舍。
「可有白府的賠償金,我又可以東山再起……啊!等一下,你好像還沒有把銀子給我。」最愛錢的她居然會忘記這碼子事,真是太不應該了。
「放我這里比較安心,你有大手大腳花錢的習慣,等要用銀子時再跟我拿。」
京城不比縣城民風樸實,真怕她一個興起又搞出令人頭疼的生意,滿地的貴人得罪不起。
「可是那是我的銀子。」她提醒。
「我們是自家人,放誰那里不都一樣。」他努力說服她,「而且懷財易招賊惦記,至少沒人敢對我這鬼將軍下手。」
「阿湛,你是不是想貪了我的銀子?」她一臉怨色。
戰鐵衣好笑又無奈的擁她入懷。「等我們成親後你想干什麼就干什麼,我絕不阻止。」
「開棺材鋪?」她想念木材的味道。
他一窒,苦笑。「一定要是棺材鋪嗎?不能是珠寶、脂粉之類的鋪子,或是糧行也成。」
「可我喜歡替死人上妝。」把白慘慘的臉化成生前的模樣會讓她很有成就感,也能撫慰生者的心。
他頓時無語。那是什麼嗜好,她也太……獨特了。
「你不是說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是隨便說說哄我開心呀!果然男人的話全無信用,信鬼也不要信……」
「開。」他咬著牙,面色微黑。
梁寒玉一听,開心的笑了。「阿湛,你對我真好。」
好到讓她爬到頭頂上了。他內心糾結,「在我們尚未成親前不能露半絲口風,否則易生波折。」他母親正愁找不到理由找她麻煩。
「那婚後……」
「我是你的靠山。」話一出,他豁然開朗。
有什麼不可以呢!只要她小臉神采奕奕的發著光,那比財富名利還叫人動心,身為斬殺敵軍無數的鬼將軍還滿足不了妻子小小的願望嗎?
一想通了,他的心也開闊了,眼中含笑。
初到京城的前幾日,梁寒玉人生地不熟,戰鐵衣唯恐梁寒玉留在將軍府,會再與將軍夫人起不必要的沖突,或是背上氣死未來婆母的不孝惡名,于是特意向皇上告假了幾天好陪佳人。
梁寒玉精力旺盛,日日都出門游玩,一起床做了梳洗便和未婚夫出門,先在外頭用早膳,稍事休息後如劉姥姥逛大觀園般游覽著京城的名勝古跡,秀麗風光。
不踫面就不會有齟齬,也減少了很多磨擦,想趁機找梁寒玉麻煩的將軍夫人無處下手,悶得人又蒼老了許多。
後來戰鐵衣更干脆帶了梁寒玉用完晚膳再回府,一整日在外。
因為這方式奏效,將軍府內安靜多了,風平浪靜,波瀾不生,一如戰鐵衣征戰在外時,沒什麼風浪。
可是卻急壞了顧嫣然,她找不到機會撮合自己的兒子和蘇明月,也沒法從中破壞對外宣稱已定下婚約的小兩口,用各種法子想將人逼走,反而使兩個人同進同出,如膠似漆,感情較先前更濃了,兒子的輕笑聲也時有耳聞。
再不動手,她寄予厚望的兒子就要被不懂規矩的外人搶走,這是她怎麼也不能忍受的。
另一方面,秦紅纓母子這邊也日漸焦急,他們原本想等這一對母子鬧翻,好漁翁得利從中撈點好處,可是等來等去,等到的是小兩口日日相偕出游,濃情密意羨煞旁人,成親一事也在籌備中。
秦紅纓顰眉,戰西華按捺不住,就連自認為十拿九穩,手到擒來的安惜蘭也坐立難安,戰鐵衣這一記奇招打亂了不少人的布局,讓他們措手不及之際又飲恨不已。
這一日,戰鐵衣又帶梁寒玉出府,到了京城第一酒樓用膳,才要進包廂,就被人喚住——是戰西華和安惜蘭,正說著話時,蘇明月也現身,似也是湊巧來這兒用膳。
「難得偶遇,大家一起坐嘛!熱鬧些。」三方聚頭,有好戲看,不看太可惜了。
听到身側的小女人主動邀人入席,戰鐵衣向來沒有表情的臉刷地拉長,暗瞪了自做主張的梁寒玉。
他帶她出府行游就是為了避開這些人,以防他們居心不良使出令人痛恨的手段,讓她在將軍府過不下去。
結果咧!她倒好,全不在意,彷佛當人家是失散多年的好友,一臉笑的殷勤招呼著。
那三個不速之客自然不會放過這機會,不客氣的一起進了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