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大夫才在水盆里洗去手上的血漬,擦了擦手。「好了,你們可以為她更衣了。要小心點、輕點,別踫著了她的傷口。」
「是。」幾名婢女欠身應命。
韓宸楓著急地領著大夫走出內室,見他在外室桌邊坐下,開始寫方子。
「她沒事吧?」
「不幸中的大幸,匕首刺得不深,沒傷及髒器。令夫人的傷無大礙,不過遭此一劫,失血過多,除了我開的藥要按時喝以外,還要多進補。最好在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的別亂動,免得扯開了傷口。」
韓宸楓聞言,這才放松下來,癱坐在椅子上。幸好她沒事,否則他如何能原諒自己!「謝謝你,大夫,剛才我失禮了。」
大夫只是笑了笑,拿起剛寫好的方子,吹干上頭的墨跡。「像公子這樣著急的夫婿,我見過很多。看自己所愛之人受了傷,怎不心急如焚。」
梁三正著急地走了進來,剛巧听見了大夫的話,便對女兒的狀況稍微放了心。他讓人送走大夫並抓藥,才走到韓宸楓身前,準備回報處理歹人的後續。
「那歹人呢?」韓宸楓揉了揉眉心,沉聲問。
「送縣衙了。縣衙一听他要暗殺的人是韓少爺,不敢怠慢,說會立刻審理。」
「有問他為什麼要殺我嗎?」之前在京城時,他認為歹人只是要綁走他,但照今天的情形看來,歹人是想要他的命。他何時與人結下了這麼深的仇恨?
「這……」梁三有些猶豫,引得韓宸楓抬眼看他。
「有什麼不好說的?」
梁三吞吞吐吐,最後還是老實回答道︰「那歹人本來沒肯說,不過馬夫小陳學過些手段,硬逼他開口了。他說韓少爺在京城對一姓湯的大戶人家千金始亂終棄,所以那湯大小姐買凶殺人,在京里沒成,打听到韓少爺來這里休養,才追來這里再下一次手。」乍听韓宸楓對其他女人始亂終棄,梁三也很為女兒的婚姻幸福擔憂,但他身為下人,能質問主子嗎?
韓宸楓听得頭都疼了。那女人派人下此毒手,還誣蔑了他?見梁三的表情寫明了他多少相信了那歹人的話,立刻解釋道︰「梁伯,你相信我,我沒對什麼女人始亂終棄。」
「我……我沒資格說什麼……」
「怎沒資格?你是我的岳父,當然有權知道。但梁伯請你信我,我真的沒有!」梁語嫣被湯氏千金派的人誤傷,他不會饒了她,一回京,他便要她付出代價。「自始至終都是那女人主動迎合。她仗著自己也是京城大戶,認為我們門當戶對,透過她的父母想認識我,三番兩次地讓人牽線接近我不說,暗地里更是想盡辦法制造跟我見面的機會。」
「那怎會由愛生恨呢?」梁三對京里女子的大膽作風咋舌。得不到便要毀了對方嗎?
「我被纏得煩了,便跟她說我已有了婚約。她認為我是看不起她,隨意找個謊言拒絕她,最後惱羞成怒,拂袖而去。但我沒想到她這麼偏激,竟想讓我死。」
「京里的女人真嚇人,我們家語嫣斗不過啊!」
提到梁語嫣,韓宸楓又黯了雙眸。「梁伯放心,我不會讓人欺負嫣兒的。」
「我相信韓少爺。」
「梁伯,真對不住,讓這荒唐事連累了嫣兒。」
「都是過去的事了,只要韓少爺不要辜負了語嫣就好。」
「這女人傷了嫣兒,我絕不再姑息她!我會先修書回京,請我爹先處理這件事,非要讓湯氏一門在京城無法立足。否則讓那女人知道我要娶嫣兒,只怕她會對嫣兒不利。待嫣兒的傷好些了我便回京,確定了她的威脅已除,再安排提親的事宜。」
「這麼快?」
「我不能等了,我要趕快把她娶回家。」
「韓少爺這麼疼愛語嫣,語嫣這輩子值得了。」
這是第二個人說他疼愛嫣兒了,他是嗎?他只知道,差點失去嫣兒的痛讓他心有余悸,他只想好好保護她。
「梁伯,您都是我的準岳父了,以後就喊我名字吧。」
「這……」
「莫非您還不想將嫣兒嫁給我?」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梁三搔了搔頭。當了一輩子的奴才,總是老爺夫人少爺小姐地喊,他從沒對韓宸楓這種身分地位的人直呼其名。
「少爺,梁小姐醒了!」這時,一名婢女快步走來喚道。
韓宸楓聞言,急忙轉身走進內室。
房中還彌漫著血腥味。為了驅散這味道,一名婢女點上了燻香。受傷的梁語嫣出了一身冷汗,為了不讓她著涼,房里只開著一扇向西的窗,讓房內的空氣流通。見韓宸楓走進,婢女們趕忙收拾完診療後的一地狼藉,便屈身行禮,魚貫退出。
坐在床沿的劉惜,則拿著布巾為梁語嫣拭汗。
「梁嬸,嫣兒醒了?」
「嗯,才剛醒就找你呢。」劉惜將布巾交給韓宸楓,起身讓位。「韓少爺,語嫣就交給你了。」
「梁嬸,我剛才已經跟梁伯提過了,等嫣兒的傷好得差不多,我便起程回京,準備好就立刻來提親。所以,請梁嬸別再喊我韓少爺了,叫我名字吧。」
劉惜望向丈夫,見他點了點頭,才露出欣慰的笑容。「不等語嫣到十八了?」
「不等了。」韓宸楓的手撫上梁語嫣的面頰。
听見韓宸楓馬上要提親,梁語嫣嬌羞一笑,輕蹭著他的手。
「韓大哥是因為方才的事覺得愧疚嗎?」
「傻嫣兒,別這麼想。」
「這回傷得真值得。」
「別說這種話!」韓宸楓輕斥,為梁語嫣拭去冷汗。「若再有下次,別再傻得為我擋下來。」
梁語嫣蒼白的臉孔浮現出無悔的神情,因診療的痛楚而流淚的濕潤雙眼透著絕對的堅定。「不!再有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我還是會沖到你身前,為你擋下來。」
韓宸楓怎能不動容。他托起梁語嫣的身子,便將她揉進懷中。
劉惜驚呼一聲。語嫣身上還有傷口啊!
梁語嫣牽動了傷口,微微皺了皺眉。但感覺到摟著她的韓宸楓還在顫抖著,便忘了自己的不適,對娘親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礙,便回擁住韓宸楓。
「等我,今年內我就娶你。」
「嗯,韓大哥,我等你。」
四個月後——
黎明時分,遠處的天色泛出了白,一名女子身穿黑色斗篷,面容藏在斗篷帽下,低著頭走至城中生意最好的青樓——宜香樓,對門前小廝附耳說了幾句。
小廝帶著懷疑的眼神,想看清斗篷下的臉龐。
不見還好,一見便因那絕色而驚艷,連忙進了宜香樓,向樓主宋老板稟報。
不一會兒,女子被引到一間僻靜的廂房,宋老板已在其中等著。
自願來賣身的女人不多,要如小廝所說那般的絕色當然更少。宋老板很好奇,是出于什麼樣的無奈,一名良家女子會自願到宜香樓來要求接客。
女子被引了進來,小廝便關上廂房門離去。斗篷帽下的雙眼審慎地打量著宋老板及她身後的幾名女子,強抑住身子的顫抖。
「既然來了,不月兌下斗篷,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資格?」
斗篷女子拂下了斗篷帽,顯露出清麗的容顏,是宋老板不陌生的人。「是你?」
「宋老板認得我?」女子警戒地反問。她想知道,宋老板認識的這張臉究竟是屬于誰的。
「當然認得,上回在茶樓讓姑娘請了一壺碧螺春呢。」
女子松了口氣,也鼓起了勇氣。「小廝應該跟宋老板說過我的來意了。」
「你即將嫁入豪門,缺什麼跟韓家開口便好,何需來此賣身?」
「韓家嫌棄我的出身,不要我了,但我家里事業出了問題,急需銀錢。」
宋老板猶記得那日在茶樓見到韓家少爺及梁二小姐,韓家少爺看來對梁二小姐呵護備至,怎麼才短短數月,韓家少爺竟就始亂終棄了?
「您覺得自己值多少價呢?」
看她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宋老板暗笑。這女子來要賣身,卻沒決定好一個價?她艷紅的唇微微勾起。「您……還是完璧嗎?」
「當然!」似是被冒犯,女子尖聲回答。
「您別動怒。處子之身的價更高,我只是確認一下。待會兒讓我驗了身,確定你值了,可換得這個價呢。」宋老板豎起幾根縴指。
這是讓女子驚訝的數目。她強忍著恐懼,穩住心神,從懷中掏出一張紙。
「三天後到這個地方來,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為什麼要三天?」
「我還有私事要處理,三天後才能來此接客。」女子說完便轉身要走。這種是非地,能不久待就不久待。
「二小姐等等!」
女子的腳步頓了頓,心慌的她沒有轉回身。
「你是梁二小姐沒錯吧?」宋老板語氣中帶著疑惑。
卻見女子再次轉身,雙目清明。
「我是。但進了宜香樓後,我不希望再有人知道我是梁二小姐。」
「這是當然。進了我宜香樓,就以花名稱呼,無須再記得本名。」
「那便好,我不想讓我梁家蒙羞。」
「等等。二小姐,我說了,要賣那個價,我得先驗貨。」
「驗貨?」
「如果不敢驗,無妨,等你考慮清楚我們再交易。」
「我……我驗!怎麼驗?」
宋老板抹著艷彩的眼一勾,望向一旁的床。「躺上去,放松身子,其它的都交給我們。」
女子緩慢移動著步伐,往床邊走去。
再忍一忍!過了這一關,她就要擁有一切了,而且眼前再也沒有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