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嘉明遠遠就看見女兒在大街上停下來,連忙追了上去。他了解女兒的脾氣,現在一定是怒火中燒,誰惹上她無異引火自焚,他得快些把她帶回梁府。
「語蓁,你站在這里做什麼?這不是黃花閨女該停留的地方。」
梁語蓁因父親的話而不解,抬起頭,見街旁一座樓掛著一塊偌大的匾,上面題的樓名為「宜香樓」。現在是大白天,這樓竟沒有營業。
「這是哪里?大白天的怎麼不營業?」梁語蓁不解。這樓門前掛著的燈籠,也不像一般茶樓、飯館的紅燈籠。
「這是青樓,哪有白天營業的,傍晚才會開始送往迎來。你啊,沒事少接近這里。」
「我乃梁家大小姐,誰敢誤會我是青樓女子!」
「這種是非之地少接近為妙。雖然沒有听說宜香樓有什麼不法勾當,但進了宜香樓的姑娘除非贖身,否則不得出來,誰知道里頭會不會有逼良為娼的骯髒事。總之你不準接近這里,知道了嗎?」
「知道了,爹爹。」
只進不出,是嗎?梁語蓁看著宜香樓,嘴角泛出的笑竟透著陰冷……
綠意盎然的草地上鋪了一方大毯子,梁語嫣正在韓宸楓眼前翩然起舞。時而如楊柳般擺動細腰,時而如驚鴻般飛甩水袖,時而旋起裙花。為梁語嫣的舞伴奏的,是她自己的歌聲,唱的正是李白的「清平調」。
韓宸楓著迷地看著她的舞,听著她的歌。她不該哭訴長門之怨,她該是專寵的貴妃。
不遠處正忙著的,是這次服侍他們外出郊游的僕人們。
梁三夫妻自年輕時就過慣了苦日子,韓宸楓要他們享清福,他們仍是閑不下來,甚至拒絕收下義陽韓府的宅子,只收下了韓宸楓還給他們的長工契。
不過……都已經不是韓府長工了,他們還是堅持要自己工作養家,不肯接受奉養。韓宸楓無奈,最後只好讓梁三當了韓府總管,讓他們夫妻管理下人,不用自己辛苦為奴。
韓宸楓因為上回梁語蓁強闖的事,多請了不少護院,非常需要人來管理。
韓宸楓用了這個理由說服梁三,梁三才勉強答應了。
梁三指揮兩名車夫,將馬兒牽去吃草飲水;劉惜則吩咐幾名婢女為韓宸楓與梁語嫣送上茶點。一切就緒後,劉惜望著不遠處的他們,對梁三得意一笑道︰「看吧,就說得讓語嫣學舞。」
「說到這個,咱們哪來的錢讓語嫣去拜師學舞,她的舞是怎麼學的?」
「就咱們替他種田的那個張大戶家里,那位教語嫣畫畫兒的繪師啊。他的相好是名舞伎,看在他的面子上,學費只收個意思。教了語嫣後,發現她學得快、跳得好,滿意地說之後不收錢都教她。」
「但總是要嫁到大戶人家,最重要的是要會持家啊。」
「持家的事,語嫣跟我學了不少。就是那燒菜啊……」
梁三想起昨天梁語嫣又制造出幾盤焦炭的事。「韓府里有廚娘,我看為了韓府的安全著想,別再讓語嫣燒菜了,你還是多教教她怎麼討婆婆歡心吧。」
「知道了。我都會教,你放心吧。」
梁三嘆了口氣。終于,語嫣苦盡甘來了。「我不想當什麼第一世家的親家,只盼望語嫣別再過苦日子了。」
「當然。我也是這樣想啊。」
梁語嫣一曲舞畢,方卸下水袖,就被韓宸楓扯進懷中,兩人一起倒在毯子上。她伏在他身上,下頷枕上他的胸膛,依戀地看著那張笑看著自己的俊顏。
「韓大哥,你快回京了吧?」
「本來就只預定來這里休養半年,如今才四個月,我的腿傷就已無礙了,是該回京了。」
「這樣啊……」梁語嫣難掩落寞,偏過頭枕著他的胸,手指隨意地在他胸口上輕劃。「你會回來娶我吧?」
「怎麼,等不及了?」
「才不是!我是擔心韓大哥回去後,有更漂亮的女人纏著韓大哥,你就不回來了。」
「我都還沒把你會的東西一一看仔細,怎舍得棄了你?」
「真的嗎?我還會很多東西喔。」
唱曲跳舞只是娛樂,他終究得管理韓氏的事業。所以,他更希望她會是個能獨當一面的女主人,讓他無後顧之憂。「你啊,還是先學學手藝。燒個菜燒出黑抹抹的東西,象話嗎?我娘的廚藝可是很好的,她會笑你這個新媳婦入了廚房笨手笨腳的。」
梁語嫣不好意思地垂下臉,悶在他胸口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怎麼都學不會燒菜。才不止黑抹抹而已,娘說難吃死了。」
「口味是還好,就是難看、難聞了點。」
明明就很難吃,她又不是沒吃過。韓大哥是舍不得讓她太難過,才這麼安慰她的吧。那麼,為了他,她就好好地學習。「好!下回韓大哥由京城回來時,我一定會做出讓韓大哥能大快朵頤的一桌菜。」
「……我有點後悔了。」
「後悔什麼?」梁語嫣急急地抬起臉看著他,卻見他滿臉笑意,沒什麼後悔的表情。
「後悔不該來郊游。大白天的,又那麼多人盯著,你一定不肯跟我親熱。」
「親、親熱!韓大哥你、你讓人家好害羞!」梁語嫣不依地槌打著他的胸膛。
韓宸楓環視四周,每個奴僕都接收到了他非禮勿視的眼神命令,一個個識趣地別過臉去。韓宸楓這才伸手將梁語嫣拉近,吮上了她的唇瓣。梁語嫣沒發現韓宸楓的舉動,還害羞地想拒絕。
「嫣兒,大家各有各的事忙,可能沒發現;你這麼死活不依地推拒,反而會讓人看見我們在做什麼呢。」
梁語嫣看了看四周,好像大家真的有各自的事在忙,才愣愣地定在原處,不敢移動。
韓宸楓輕笑一聲,立即把順從的她拉近,正要吻上她……
梁語嫣本是害羞地準備闔起眼,但眼角余光瞥見一名馬夫直直朝這里走來,本能地覺得不對勁,便立刻推開韓宸楓,下一瞬就見那人袖中閃出銀芒。
梁語嫣不及思考,便覆上韓宸楓,為他擋下奪命的匕首。
變故來得太快,韓宸楓還在錯愕中,直到見梁語嫣倒在他身上,傷口不斷冒出鮮血,他才心急地喊道︰「嫣兒!嫣兒!」
韓宸楓猛然轉過頭,看著偽裝成馬夫的凶手正要逃離,怒吼道︰「抓住那個歹人!」
一連串的騷動喚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梁三及幾個男僕撲上前抓住了行凶的歹人,另一名車夫由鞍袋里拿出繩索,上前將他捆個嚴嚴實實。
韓宸楓看見了那歹人,想起對方便是上回迷昏了他、將他綁上馬車的人。
但現在的韓宸楓沒心思審問那人為什麼三番兩次要害他,他眼中只有為他受傷的梁語嫣。見她沒能開口就昏了過去,連忙橫抱起她,奔往馬車。
「梁伯,這里的後續讓你處理。」韓宸楓召來剛把歹人綁好的車夫,要他盡快駕車載他回府,「梁嬸,你也一起來。」
梁三拍拍妻子的手,要她放心回去處理一切,她才跟著韓宸楓上了馬車。
一路上,馬車飛快行進著,韓宸楓卻恨不得這馬車能生出翅膀,振翅高飛,帶他們快速返家。
一旁的劉惜緊握著梁語嫣垂下的手,用自己的手溫暖著梁語嫣逐漸冰冷的手心,暗自向上天祈求,別讓語嫣好不容易得到了幸福便要香消玉殞。
一進韓府,韓宸楓便將梁語嫣抱回房。劉惜立刻遣人去請大夫,隨後捧著干淨布巾進房,想先替梁語嫣處理傷口。一進房,就看見韓宸楓緊抱著梁語嫣,對著一旁想上前服侍的婢女怒吼。
劉惜走上前,要奴婢們先退到一旁,才走到韓宸楓身前。此時,他不是她的主人,只是她的女婿。她拍了拍韓宸楓的肩,柔聲道︰「韓少爺,語嫣會沒事的,你先放下她好嗎?」
「我不放!嫣兒……嫣兒是為了救我才……」
「韓少爺,大夫馬上就來了,你先放開她,讓我們先救急。語嫣還在流血,你看見了嗎?」
望向她月復側的傷口,鮮血汩汩溢出,韓宸楓收攏了手臂,闔上了眼。他身為她的丈夫,該是他來保護她的,但他卻讓自己招來的恩怨傷了她。
只是一個幼年時的諾言,她就對他交付了真心;他只說娶她後再培養感情,她就奮不顧身地投入這場賭注;現在,還為了救他,不惜性命地為他擋下了這一劫。而他,卻什麼都沒辦法做。
「韓少爺,語嫣的血還沒止,你真要讓她有性命之危嗎?」
韓宸楓如受雷擊,擁抱著梁語嫣的手臂總算松開了。劉惜立即接手,與幾名婢女動作輕柔地月兌去梁語嫣的外衣,把她的單衣剪開個洞,露出傷口。劉惜用干淨的布巾壓住傷口,奴婢則擦拭著周圍的血跡。
此時,大夫被小廝領了進來,韓宸楓急忙把大夫扯到床邊。「我的妻子被刺傷,請大夫救救她!」
「這位公子別急,先讓我看看再說。」
韓宸楓著急地守在一旁,暗自發誓,只要梁語嫣度過此劫,他不等她到十八歲了,他要立刻回京告訴爹娘家里要辦喜事了,他還要進宮去請皇上賜婚,讓受盡苦難的梁語嫣能苦盡甘來,風光地嫁進他韓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