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常永禎回到別莊,都已經是申時了。
「相公回來了!」總算等到他回來,安蓉漾著笑靨迎上前。
只要看到她嬌美的笑臉,常永禎有再多的煩惱和心事,也暫時拋到一邊。
「嗯。」他的眼中隱約閃爍著情意。
安蓉馬上親昵地拉著他的手腕。「相公快看看屋里的擺設,你覺得怎麼樣?」
她可是忙了一個多時辰,還叫人想辦法找來牡丹花插在瓶里,不再只是空空蕩蕩的,還添了不少生氣。
「很好看。」常永禎話還是不多。
她瞋睨一眼。「就只有三個字?」
「你想怎麼弄就怎麼弄,我都喜歡。」他願意順著她的意思。
「這還差不多!我打算在院子里種上幾盆牡丹,每年到了這個季節就可以賞花了。」安蓉心情愉快,笑得更美了。「相公一定餓了吧?我去叫如意把那些吃的再重新熱過,等我一下……」
常永禎看著她匆忙地往外走,想要克制不笑,真的有些困難,原本還擔心她會覺得委屈,但他這個小妻子不但沒有嫌棄住的地方小又簡陋,還費心妝點,真的令人相當感動。
如今有了她,才體會到活在這世上是件多麼喜悅的事。
片刻之後,安蓉親手端著頭腦湯和幾片牛肉回來,他連忙要伸手接過去,不讓向來只給人伺候的小妻子做這些事。
「我來就好……」她搖頭拒絕。「如意說伺候相公是娘子的責任,免得人家說我都騎到你頭上去了,所以你什麼都不要做。」
「你就听如意的?」常永禎沒想到她會听個丫鬟的話。
安蓉把吃的一一擺在桌上,還不小心燙到手,常永禎連忙檢查是否燙傷了。
「很奇怪嗎?如意也是為了我好,所以有時我還是會听她的話。」
「就算你不伺候,我也不介意。」他可以自己來。
她噘起紅唇。「那可不行!這樣人家會笑你,說你這個當相公的沒用,連自己的娘子都治不了。」
常永禎握著她的小手。「我不在乎別人說什麼,只要你高興就好。」
「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他愈順著自己、愈對她好,安蓉就愈是想要替他做些什麼。「快吃吧!」
他坐下來,嘗了一塊牛肉,確實已經饑腸轆轆,又舀了頭腦湯來喝。
「今天早上我已經見過五嬸她們母女,看來都是好人。」安蓉坐在另一張椅上,一面剪紙,一面聊道。
「確實如此。」他點頭。
安蓉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曉不能當面批評他的親人,只是想到曹玉芳不時盯著她帶來的那些家具用品和鏡奩,眼中透著貪婪之色,還不懂得隱藏,實在很難喜歡這個小姑娘,只能維持表面上的客氣。
「相公明天可以陪我回門嗎?」這才是她最想問的。
「因為依照習俗,還要準備幾樣禮品,我正打算拜托五嬸……不如大後天再回去如何?」常永禎可不想失禮。
她想了想也對。「那就大後天吧,可不能說話不算數。」
「當然。」他慎重地說。
「相公不是只到衙門去打一聲招呼,怎會去了那麼久?」安蓉心想不是說好午時就會回來,居然拖到未時都要過了,還以為出了事。
常永禎覷了她一眼,不禁猶豫著該不該說。
見狀,她嬌哼一聲。「對我有什麼不能說的?你要是不想說,以後都別跟我說,我什麼都不想听。」
他泛起苦笑。「不是不想說,只是不希望你擔心。」
「你不說,我就會不擔心嗎?」安蓉有些不大高興。「我可不是那些沒念過書的無知愚婦,好歹還能幫你出個主意,何況咱們是夫妻,你不跟我說,要跟誰說?難不成外頭還有其它女人?」
听安蓉說他們是夫妻,還有什麼比這句話更來得窩心,又有什麼好堅持的?于是常永禎便把三房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如今張家為了替女兒伸冤,已經告上衙門,大人也受理案件,恐怕這兩天雙方就會對簿公堂。」
安蓉沒想到會這麼嚴重,不禁也呆住了。「既然是清白之身,為何自縊?」換作自己,絕不甘心就這麼死去,一定要為自己的貞節討回公道。
「這就要等大人開堂審問才知道。」常永禎不想把話說得太早。
她嘆了口氣。「其實這位堂弟妹也真是可憐,跟我同一天嫁進常家大門,卻遭逢不幸,恐怕之前連想都沒想過。」
見她有憐憫之心,常永禎唇畔多了一道明顯的笑弧。
「你笑什麼?」安蓉納悶地問。
常永禎但笑不語。
「不準笑!」她嗔罵。
他勉強壓低唇角。「我只是高興娶到娘子。」
安蓉高傲地抬了抬下巴。「當然要高興,娶到我可是你的福氣,要好好珍惜,不準惹我生氣,更要听我的話知道嗎?」
「是。」常永禎又想笑了。
見他還在笑,安蓉也就大人大量,假裝沒看到。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方氏的丈夫常大保回來了。
雖然姓常,不過因為生母的出身低微,連個妾室的名分都沒有,他也只能在萬順昌號們在平遙縣的總號當個打雜的,賺取微薄的工資,听到妻女提起安蓉的事,「這位便是內人……」常永禎先把人請到書房等候,才帶著安蓉過去。「娘子,他便是五叔。」
安蓉福身見禮。「還請五叔多多關照!」
「不敢當!」常大保是個老實人,連坐都不敢坐,直點著頭。「不必多禮!」
常永禎把這個五叔當做長輩親人看待。「這是應該的。」
「永禎是個好孩子,以後還要佷媳多多照顧。」他可是把佷子當做親生兒子看待,見他娶了個這麼漂亮,出身又好的娘子,也不禁高興。
她笑了笑。「我會的。」
隔天傍晚,衙門外頭有不少人圍觀,都是听說常、張兩家從親家變成仇家,新娘子才進門,當晚就自縊,大家都想听听看大老爺如何審案。
此時,苦主和被告都跪在公堂上。
「大老爺明察!明明是張家騙婚在前,硬把婚前失貞的女兒嫁給小民,她因為被拆穿,無臉見人才會尋短,這件事跟小民無關!」年方二十,相貌英俊,但面色萎黃的常永成馬上高聲喊冤。
外頭的百姓听了,也覺得他倒霉,娶到別人不要的破鞋,才剛辦完喜事,接著又要辦喪事。
張家大哥代替雙親跪在堂前,要為死去的妹妹平反。
「大老爺既然已經請穩婆驗過尸,也證明舍妹是完璧之身,這一切都是常家蓄意陷害,才會令她羞憤而死……請大老爺作主!」
外頭的百姓馬上又偏向張家,認為新娘子死得冤枉,不禁議論紛紛。
「是你們張家騙婚!」
「是你們常家害死我妹妹!」
江知縣坐在堂上,一個頭兩個大,又覺得胸脕滿悶、身重困倦,只得用力拍著驚堂木。「肅靜!肅靜!」
「啟稟大老爺!」張家大哥挾著哭聲說道。「小民派人在祁縣到處打听,才知常家這位三房三少爺根本就是陽事不舉,早知如此,絕不會同意把唯一的妹妹嫁進常家,還害死了她……」
衙門外頭又是一陣騷動,開始朝被告指指點點。
常永成臉色頓時脹成豬肝紅。「你、你竟敢含血噴人!」
「到底是不是含血噴人,等大老爺查明之後便知道了。」張家大哥咬牙切齒地嚷道,「懇請大老爺把仁德堂的大夫,以及當晚伺候舍妹的婢女全都找來問個清楚,一定能夠水落石出。」
「請大老爺作主!」常永成磕頭大喊,大夫和丫鬟早就事先串通好了,就算把人叫來也沒用。
「肅靜!」江知縣揚聲喝道。「來人!」
幾個衙役立刻站到堂前。「大人!」
「馬上前往祁縣把替常家三房三少爺診脈、開藥方的仁德堂大夫,以及成親當晚伺候新娘子的常家婢女,一干人證全部帶回!」他立刻差遣衙役前往。
「是,大人!」衙役領命離去。
江知縣再度拍下驚堂木。「被告暫時收押,後天再審,退堂!」
「我沒殺人!爹救我!」常永成大叫。
站在公堂角落凝听審案過程的常永禎,看了站在一旁的三叔和五哥,兩人交頭接耳,似乎在商量對策,便悄悄地退到後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