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花原來是個寶(上) 第五章 攢起私房錢 作者 ︰ 千尋

在她怨天、怨地、怨命運時,一句悅耳的聲音在耳邊出現——

「三十兩,我有。」

猛地,她把高抬的頭轉到賀澧臉上這個方向。

奇怪,怎麼一個轉眼,他突然變帥了?瞧瞧,那雙眼楮多賀軍翔、那把胡子多時尚,連一瘸一瘸的步伐看起來都性感得讓她說不出話。

什麼叫男人,像他這樣兒的就是男人中的男人!

「所以……賀大哥的意思,是要把三十兩借給小妹嗎?」

「你確定賭坊會開十幾次大?」他再確定一回。

「我……」當然確定!十八次,整整十八次!但此話萬萬不能說出口,難得地,她謙遜了笑容,「七成把握。」

「我借你三十兩,賭四把,照你對鐘三嬸所言,前三把贏了算你的,第四把贏了算我的。」他從懷里抽銀票。

「若是前三把贏了,第四把卻輸了呢?」

鐘凌嘴上說著話,兩顆眼珠子卻緊緊盯在銀票上,滿臉的興奮張揚,讓賀澧忍不住又想笑開。他不愛笑的,但是今天一次、兩次、三次……他因為她,有了想笑的。

「如果第四把輸了,第三把你贏多少,我貼給你。」

這麼好?所以他根本不在乎輸贏,也想賭一回人性?

「成交!」

鐘凌飛快抽走銀票,轉身走人,但還沒走兩步,又被賀澧拉回來。

轉身望向他,她滿臉不解,心急得很,這人是在磨蹭什麼,要是十八次大全數開完就沒戲可唱了。

心急火燎,她想罵人,但當看見他從她頭上抽出白色絨花那刻,她心里只剩下滿滿感激,感激他的細心。他想得周到,沒人會在父親新喪的時候進出賭場,如果她這樣子進去,就算沒踫到秀水村的人,事情也會傳揚出去。

當他們第二次回到賭坊門前時,已經連續開出十三次大。

鐘凌深吸氣,很好,趕上了!

賀澧誤會她的深呼吸,以為她猶豫了,在接連開出十三次大之後,恐怕她的自信心會縮水幾分。

但她只是吸氣、吐氣,下一刻,她抬頭挺胸,帶著銀票走進賭坊。

現在,押大已經從一賠三改成一賠五,鐘凌換過籌碼走到賭桌前,把銀票放在賭桌上後,閉上眼,低聲道︰鐘子芳,你的記憶最好沒錯。

她握緊雙手默禱,身子微微顫抖,有賭客見她那模樣,忍不住失笑。「丫頭,這會兒求神拜佛已經來不及了。」

「已經開十三把大,不會再開大了!」

「小丫頭,可別這一把下去,把嫁妝全給輸得精光。」

此起彼落的訕笑聲四起,直到賀澧怒眉向眾人掃去,大伙兒才噤了聲。

眾人紛紛下注,莊家輕搖骰子,喧鬧的喊叫聲響起——小!小!小!賭徒瘋狂大喊,氣氛熱烈,貪婪的在每個人心底張揚。

「大?居然又是大?怎麼可能?第十四把大了!」

「謝天謝地!」鐘凌松口氣,緊張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她回頭,望了賀澧一眼,滿臉都是笑,感動的、感激的,無數的復雜情緒在她臉上,交織出動人表情。

轉眼,三十兩變成一百五十兩。

再押、又押,當她把三千七百多兩壓在大時,已經有人受不了,嘖嘖道——

「小丫頭好膽色,都十六把了還敢押大?」

她咬牙,半句話都不回應,小臉慘白著,其實她已經不害怕了,三千多兩入袋,足夠她完成計劃,至于這一把,不管記憶有沒有出錯都無所謂,但還是得假裝,她可不想走出這里之後人人喊她賭神。

骰盅開出,又是大!接連十七把大!天吶!有人無聲哀號。

鐘凌捧著滿手的籌碼,笑得說不出話。

「怎樣?小丫頭、還要不要再押?」莊家瞪著她的眼楮快要噴出火花。

「押!小丫頭全押下去,這回大叔陪你押大!」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豪氣的把一百兩銀子押在大上頭。

鐘凌搖頭,神色鎮定,回答對方,「大叔,我不押了。」

「為什麼不押?再押一把,如果這回又贏,第四把贏的全歸你。」賀澧在她耳邊慫恿,他倒想看她能多貪心。

但鐘凌不傻,樹大招風啊,贏走一萬多兩銀子已經夠嗆人了,再贏下去,就算老板不發飆,暗地找殺手砍人,她也怕自己一出金日昌就被賭客圍堵,來個過海關、抽大稅。

貪心?可以,但得有足夠本錢,她的脖子不夠硬、身手不夠好,又沒有唐門毒藥傍身,還是低調一點的好。

那男人見鐘凌不押,手一伸一縮,把銀子從大那邊推到小字上頭,引得眾人哄堂大笑。

沒想到這回開出來又是大,所有人全放聲取笑那男子,「有人天生沒財運,明明錢都要入口袋了,偏下一刻又沒啦。」

也有人取笑鐘凌,「小丫頭,怎麼錯過這回呢?要是再押下去,你就十輩子不愁吃穿鐘凌不計較眾人的奚落,兌了籌碼立刻走人。

賀澧再鼓吹她一回。「不想再玩一把?這次只押五千兩,反正都是贏來的,你也不虧。」

鐘凌鄭重搖頭。「我答應過娘,只賭三把,第四把是賀大哥要的。」嘴上說得漂亮,心底卻是暗笑,第十九把開始,就是大大小小變幻莫測了呀!

賀澧挑眉,對鐘凌越加欣賞,欣賞她不貪心、意志堅定、不易動搖,對她的好感再度上揚。

賀澧點點頭,不再多說,陪著她走出賭坊。

兩人緩步前行,誰也沒說話,鐘凌忙著籌劃她的大計,而賀澧則忙著欣賞她豐富多變的表情。

走了好半天,賀澧出聲,「你要去哪里?」

「回家啊。」

「筆墨紙買了嗎?阿靜上課用的書買了嗎?」

「對哦!」

她對他微笑,再次訝異于他的細心。

當他們從王記書鋪走出來時,賀澧看著鐘凌懷里捧著的十幾本書,除了他挑的兩本之外,其他的全是與科考無關的雜書,有游記、傳記、地方志……總之,對鐘子靜沒什麼大用途。

並且那些書還不是買的,是借的,早上她幫了王忠,現在是回饋。

賀澧問她借這些書要做什麼,她笑得滿臉賊,說︰「我要做盜版業先驅。」

盜版業先驅?什麼東西?他不懂,但看她笑出說不盡的喜悅時,他的心也跟著愉快起來。

這天,他有了許多過去不曾有過的經驗,他為她說謊,也為她而歡愉。

說謊?是的,他家大黑並不驕縱,只是她的失落讓他看在眼里、不舒服在心底,于是他下車,助阿六調轉馬車方向時,吩咐阿六說謊。

更嚴重的是,他半點也不後悔做這件事。

迎面,自家的馬車駛來,阿六熟練地停下馬車,他快速言道︰「鐘姑娘,阿靜讓你快點回去,你家二伯母來了!」

鐘凌飛快地跳下馬車,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進家里,還沒走進屋里呢,就听見二伯母說那些不上道的話,噌地,一把火往腦門竄上!

「……難不成小嬸子還想嫁給京城貴公子?也不想想自己是哪門子貨色,都是二婚的人,孩子也生了兩個,心里還想著攀高枝嗎?我就不信,真有那些個豪門公子喜歡穿破鞋!

「不過話也難說,誰不曉得小嬸子有手段,把我那小叔子攏得不知東南西北,一回老家就急著分家,還把兩個哥哥當賊防,生怕被咱們坑了似的,如今又攏著哪個男人啦?怎地出一趟門,回程就有馬車接送?難不成今兒個小嬸子進城不是去看病,而是尋男人去了?!」

鐘凌氣笑了,有見過顛倒黑白的,但沒見過這麼高段班的。

當初分家,早在鐘明娶妻回鄉之前就辦妥,只不過見那邊屋子窄、人多,鐘明才讓出自己分到的兩間房,另外築屋而居,沒想到吞下暗虧,還得被抹上兩筆黑。

什麼兄弟?早在祖母過世那年,爹爹就該帶著老婆孩子遠走高飛!

在鐘凌狠狠瞪著王氏背影同時,王氏也冷眼看著盧氏,她和盧氏接觸不多,過去往三房這里順手拿幾個雞蛋、模兩斤肉、掏幾斗米,也沒見她怎麼計較,想定她是個性子綿軟的,沒想到小叔子一走,她不知道吃了哪路的神仙丸,性子居然硬了起來,讓自己和大嫂都討不了好。

她寧可把喪事托給賀瘸子辦,也不肯讓他們賺幾個辛苦錢,大嫂那是什麼樣的性子啊,是雞過不留毛、連蒼蠅腿上都能刮下幾滴油的人,竟然也沒辦法在她手上佔得半分便宜,上回大兒子的親事還差點兒鬧沒了。

看來得再下點重手,才能把小叔子留下來的東西給刨出來。

盧氏被這話氣得胸口起伏不定,一句句誣蔑之詞讓她頭暈,可她不能倒下,如今丈夫沒了,她是兒子女兒唯一的靠山,若她順了這些人的意,真想不開尋了短,阿芳、阿靜兩姐弟會落個什麼下場?

她比誰都清楚,丈夫不在了,為了孩子,她必須堅強。

吸氣,她咬緊牙根逼自己開口,「二嫂竟還知道喊我一聲小嬸子,既是如此,小叔子過世,身為伯母不幫著已是苛刻,如今還端著髒水往我身上潑,我真弄不清楚你是親戚還是仇敵?」

不過短短幾句話,站在門外的鐘凌好想給她一個愛的鼓勵,好強、好棒,他們家娘親終于展現身為母親的強悍,沒錯!就是要這樣,假以時日誰還敢掐他們?

「我端著髒水往你身上潑?這話說得不地道,當初你嫁進鐘家大門,才八個月阿芳就落了地,她那眉眼鼻唇可沒有一處像我家小叔的。大戶人家的丫頭?哼!我是沒念過什麼書,旁的不知,卻也曉得大戶人家的丫頭都想爬上主子的床,妄想當上姨娘,當初小嬸子怕是不規矩,被主子給趕出門的吧!」

這些話噎得盧氏臉上慘白,半晌回不出話。

王氏見盧氏被氣得喘息不定,樂了!揚起眉頭,繼續往下說︰「小嬸子怎麼說我沒幫忙呢,要不是想幫你們這一家子喪門星,我會讓我堂弟當倒插門女婿,萬一他八字不夠重被你克死,我娘家伯母還不上門找我理論?我這可是真心讓人當成驢肝肺了,要不是掛念當初小叔子的好,我何必上門招人嫌,弄得里外不是人?」

這話夠教人憋屈了,鐘子靜急得跳腳,鐘凌拍拍弟弟的肩膀,丟給他一個安慰笑臉要他稍安勿躁。

走進廳堂里,鐘凌接下王氏的話。

「是啊,我也弄不懂呢,怎麼就有人這麼喜歡討人嫌,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往別人家牆上潑大糞,也不想想糞還沒潑上呢,就弄得自己一身臭,何苦來哉?」

「你說什麼?有這樣和長輩說話的嗎?」

鐘凌臉上不見半分怒氣,反而笑得更歡,又對著母親道︰「娘,二伯母說我長得不像爹呢,也是,我和阿靜都像您,從前爹瞅著我們姐弟的模樣可得意著呢,說阿靜長大後定是相貌堂堂的貴公子,而我肯定比千金小姐更美貌。

「至于五堂哥和兩個堂姐,可沒一個像二伯父、二伯母啊,我瞧著,倒有幾分像李大戶,這李大戶性子風流、妻妾成群,二伯父家里又常缺銀錢,這堂哥堂姐不會是……」

話沒說完,王氏已經氣得沖上前怒指鐘凌。

鐘凌沒說錯,二房的幾個孩子確實不像爹也不像娘,王氏還為此暗暗得意,自家孩子模樣好。

明明是好事,可進了這個佷女的口就轉了樣兒,怎不教人生氣?

王氏手指顫抖得厲害,連說話聲音也抖個不停,怒火快把她給燒干了,烤焦的腦子擠不出能用的話,反反復覆說著同一句,「你不要滿口胡說,你不要滿口胡說……」

「這話不是二伯母開的頭嗎?我還沒說二伯母心心念念著想爬李大戶的床呢,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阿芳!」見女兒越說越不像樣,盧氏出聲阻止,雖然女兒是為自己說話,可她也不願意女兒學得粗鄙下流。

鐘凌見好就收,走到母親身邊扶她坐下,軟聲道︰「娘,您別急,什麼倒不倒插門的,咱們家不需要,就算真要挑贅婿,也挑不上二伯母家的。

「姓王的男人,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一個個數過來,哪個不是好吃懶做、沉迷賭博的?男人不思上進就罷了,偏偏女人嫁出門還把風氣往外帶。

「瞧瞧二伯父,本來一個多能干利落的男子,偏就娶了王氏女,如今田沒啦、家敗啦,還得靠咱們三房接濟才能開灶洗鍋,可憐我那五堂哥,萬一好的不學學壞的,日後長成一株歪苗子,這二房可就沒了指望。

「哦,對!听說今兒個城里有間新賭坊開張,不曉得二伯父又模了多少家當去試試手氣呢。」

前世,二伯母使詐,讓盧氏不得不嫁給她的堂弟王水木,短短一年便賭光三房財產,盧氏氣得吐血而亡。這輩子,她甭想得逞。

王氏狠狠拍了下桌面,怒道︰「什麼心腸歹毒的娘就教出什麼樣的女兒,竟然這般污你伯父名聲,居心何在?」

「二伯母說得好,心腸歹毒的家庭就養出什麼樣的女兒,竟然這般污人名聲,居心何在?不過,也不難猜,二伯母不過是想把自家兄弟往我家里塞,好來個內神通外鬼,把我家的田產屋宅存銀全給收進自己兜里。」

彎彎繞繞做什麼,說穿了不過就是要錢——別人家的錢!

「沒憑沒據的事,你也說得出口。」

「是啊,沒憑沒據的事,二伯母怎麼就說得出口?敢問二伯母,您哪只眼楮看見我娘進城偷男人?要不要找大夫給你治治?若是治不好,要不要直接挖了喂豬,免得成天戴在臉上挺重的。哦!提醒二伯母一聲,腦子也挺沉的,有心帶出門,就別空擺著不用,否則留在家里就得了。」

「你!」

嘴巴說不過,王氏搶上前想甩鐘凌一巴掌,卻發現門外賀澧鐵柱子似的杵在那兒,瞬間臉上揚起曖昧不明的笑。

「呦,這麼快就變成一家人啦!小嬸子,不是我說你,就算你那張臉長得有幾分好模樣,賀瘸子還小著你幾歲呢,如今你新喪,人家不過是圖個新鮮玩上幾天,難不成他還能幫你耕田下地、替你養兒養女?別傻了,想耕田下地,那腿瘸著呢。」

鐘凌雙手橫胸,慢條斯理、滿臉痞笑地說道︰「什麼瘸子啊,不過就是廢了腿,不對,腿是用來走路的,賀大哥的腿還能走呢,一點都不廢。

「唉,咱們二伯父和王家上上下下的男人就可憐了,廢了心、廢了身、廢了腦子,里里外外無一不廢,活著不過是為著糟蹋米糧。鐘家不幸,祖父、祖母挑媳婦的眼光著實不怎樣,幸好,我娘是爹爹自個兒挑的。」

「鐘子芳!」王氏大吼一聲,鐘凌充耳不聞。「你敢這樣批評長輩?!」

王氏越火大,鐘凌越心爽,揚起笑臉,自顧自地往下說︰「娘,您千萬別為這種小事生氣,明知道是狗吠,何必擾得自己心神不寧,畜生就是畜生,你還同它說道理,豈不是白白浪費口舌。

「誰做了哪些事,爹都張大眼楮看著呢,看他那些親人是怎麼糟蹋您、糟蹋他的子女,舉頭三尺有神明,爹這會兒也算得上半個神明了,該報應自會報應,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咱們耐心候著唄!」

「你這沒教養的死丫頭!我今兒個就代替你爹好好教你!」

王氏惱羞成怒,一巴掌就要往鐘凌頭上打下去,鐘凌直覺想閃開,卻又想起自己一躲,巴掌就得落在娘身上,于是硬咬住唇,閉上眼,預備生生挨下。

可預料中的疼痛遲遲未出現,她張開眼,發現賀澧抓住王氏的手,一個施力,王氏雞貓子喊叫起來。

他沉默著,光是靜靜地看著王氏,王氏就被他嚇得把尖叫聲給塞回肚子里。

賀澧冷笑,松開她的手,王氏的手腕上多一圈瘀青。

「好得很!你們現在成了一家子,聯手起來對付鐘家人。我倒要看看,大家要怎麼看你這個婬婦!」王氏恨恨離開。

她離開後,屋子安靜下來,盧氏噙著淚,全身發抖,鐘凌見著不忍,這就是她想離開秀水村的原因。

「娘……」

她開口,盧氏拍拍她的手背,轉頭對賀澧說道︰「她的話,阿澧听見了,這件丑事明天必定傳遍秀水村,為你好、也為鐘家三房的名聲,過去你為我們家做的,日後有機會,阿靜必定回報,以後為避免那些閑言閑語,阿澧還是別往家里來了。」

賀澧深沉的眸子里一簇怒火跳動著,「我明白,但阿靜的課業不能因此落下,他是鐘三叔的希望。」

話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凝視著他的背影,盧氏輕嘆。

當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夜幕里,鐘凌突然覺得,心空了起來。

鐘子靜到賀家上課去了,那是盧氏幾經考慮後的結果。

原本徐伍輝怕家里弟妹吵鬧,就經常到賀家,和賀澧一起研究學問,現在鐘子靜一大早就過去,徐家長輩也沒看見,不會多想。

賀澧特意整理出一間屋子供兩人上課,幾天下來,鐘子靜說許多不明白的地方都懂了。

賀澧也不時給予提點,而鐘凌則是一有機會就到王記書鋪里借書、抄書,自己讀,也讓弟弟讀,她認為不能光讀科考書目,必須涉獵多方學問,才能將所學靈活運用。

鐘子靜也相當努力,他很清楚自己是全家人的希望,八歲的孩子,乖覺得令人心疼。

而王氏的誣蔑讓盧氏深居簡出,她成天待在家里做家事,喂雞、養鴨、種菜,根本足不出戶,多數時間拿來繡花,她的手藝好,繡的帕子、香囊在鋪子里很搶手,因此每隔幾天時間,鐘凌就會在四堂哥賣柴火時跟著一起進城,把繡品賣了。

日子就這樣順順當當的過了下來,春天過去,迎來夏季,鐘凌不急著賺錢,賭博贏來的三千七百五十兩銀票還縫在她的舊棉衣里,有它們在,她倍感安心。

盧氏也心安,因為她也存著賣地的銀子半文未花,那些錢她打算用來讓兒子進京赴考,家里吃喝儉省,後院里的菜、養的雞鴨以及賣繡品的銀子,足夠一家三口嚼用。

穿越數月,住的穿的用的,鐘凌漸漸習慣了,就是吃的……讓她有點小難受,長在不缺食、不缺糧的二十一世紀台灣,走到哪里都有7-11、夜市、小吃店、餐廳……她活到二十出頭歲,還沒嘗過饑餓的感覺,唯一的一次是她在朋友的慫恿下去參加饑餓三十活動。

現在每天卻得對著稀飯醬菜,沒有下午茶、布丁甜點的日子,嘴巴憋得難受。

為了吃,她天天在廚房里瞎琢磨,想盡辦法將一顆蛋、一把菜,弄出好幾種吃法。母親見她這樣,明白孩子嘴饞,也不阻止,只不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再折騰也有限,于是她大起膽子,決定往外張羅吃食。

這回進城賣繡品,她夾帶了張面額十兩的銀票進城,兌了銀子後,快手快腳趁四堂哥叫賣柴火時,先將娘交代的東西買了、繡品賣掉,再跑幾間鋪子買下一堆杏仁花生瓜子之類的干果,再買糖、麥芽糖、面粉……最後挑一籃子雞蛋,回到四堂哥賣柴火的地方。

鐘子文見她背了個簍子,兩手滿滿、全提滿東西時嚇一大跳,擔心著她這樣花錢,小嬸子不知道會不會心痛罵人?

「阿芳,你這是做什麼?」鐘子文急忙接過她手上的籃子。

「全是娘交代的東西呀,我瞧這麼多東西,不如雇輛馬車,好不?」

鐘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第一次花自己的銀子,她大手大腳,那感覺像是回到百貨周年慶,等東西全買齊了,才曉得能把自己給壓垮。

「雇馬車……可這賣柴火的錢,我娘心里有數。」這會兒輪到鐘子文感到不好意思,他都十五歲的人了,可花銀子這回事兒還得經過娘的允許。

鐘凌發現他的窘困,微微一笑。張氏為人儉吝,這性子是好也是壞,壞處嘛,就是村里人見著她總是閃閃躲躲,怕一不小心自家的東西會變成她家的,至于好處……多了!

要不是她這樣摳摳儉儉的,大房吃飯的嘴巴多得很,哪有法子攢下銀子,听說前陣子大房又買了塊地。

提到田地的事兒,那年鐘明返家,置下的田地幾乎都在村北,不像大房的地買得早,全在離家近的村南,家在南、地在北,鐘明每天出門耕作得多走上半個時辰。

沒想到那些地入了貴人眼,全讓她給賣掉,周大人心慈,反正屋子明年才開始蓋,便讓她家收完地上的糧。

鐘凌為了籠絡大房共同對付二房,便把那些地交給大房耕作,約定好秋收繳完稅後,糧米以三七分帳,三房收三成,出力的大房收七成。張氏沒想到三房會這麼慷慨,之前的搬家爭執立即一筆勾消,兩房親熱起來。

後來二房對外傳出難听謠言,被張氏罵罵咧咧地數落一通,村人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鐘理本就聲名狼籍,現在霸佔弟弟產業的話傳出去,連幾個孩子都不敢在外頭走動了。

「四哥哥,你別擔心,雇馬車的銀子自然是我出,只是要勞煩四哥哥陪我一起回去。」

有免費馬車可以坐,他怎會不肯?

鐘子文說道︰「阿芳在這里等等,我去雇車,馬上回來。」

看著四堂哥遠去的身影,鐘凌淡淡一笑。大房里,大堂哥性子像張氏,凡事斤斤計較,但其他幾個哥哥像大伯父,不太會說話,可做人做事都是好的,因此她倒也樂意和幾個堂哥打交道。

至于二房的堂哥堂姐就免了吧,雖然鐘子華、鐘子蘭還可以,但鐘子薇心眼多,成天到晚算計,鐘理好賭,不事生產,王氏尖酸,眼里看著別人的碗底,好像「你家就是我家」,天底下人全欠他們似的,那一家子還是少沾少惹少麻煩。

「阿芳,車子來了。」

鐘子文雇來馬車,堂兄妹倆坐著車一路閑聊地回到家里。

見鐘子文幫著把一堆東西送進家里,盧氏驚詫,卻是顧著女兒的顏面,沒當場發作。

待他走出家門後,鐘凌才笑著把荷包交給母親,說道︰「娘,您別擔心,我沒亂花錢,是今天上街我瞧見一位老女乃女乃突然昏倒在地,趕緊把她給送進醫館里。大夫說,幸好送得及時,不然老女乃女乃怕是沒命了。

「不多久老女乃女乃的兒子媳婦過來,知道這件事,他們連聲謝我,听說他們家里開了幾間鋪子,這些東西全是他們送的,只有那十來張油紙是我買的。」

這會兒盧氏沒話可說,淡淡說一句,「幫助別人是應該的,下回別收人家的禮。」

「我知道的,推了好久呢,可老女乃女乃說,要是我不肯收下這些東西,就不讓我走。今天害四哥哥等好久,我心里過意不去,怕他被大伯母責備,才忍痛雇馬車回來。娘,您別生阿芳的氣。」她滿臉歉意地望向母親。

盧氏笑了笑,模模她的頭,說道︰「沒事,娘沒生氣。飯已經做好,去洗洗臉,等阿靜回來就開飯。」

「好。」鐘凌笑著應了,瞧時辰還早便道︰「我去給阿靜弄點好吃的,他正長個兒,嘴饞著呢。」

「自己嘴饞,別賴到弟弟身上。」盧氏一指戳上她的額頭。

她笑著摟了摟母親,回嘴道︰「娘真了解我。」

抱著那些大包小包,鐘凌走進廚房,舀水洗淨雙手,準備大展身手。

她先炒熟杏仁和花生,擺在一旁放涼,再將麥芽糖和砂糖炒成糖漿,不斷攪動,直到糖漿滴在水里能夠立即結成硬塊後,將鍋子放到一旁降溫。

在糖鍋降溫的同時,她把一把筷子綁在一起,做成簡易的打蛋器,使了勁兒把蛋白打成硬性發泡,再徐徐將糖漿倒進去,拚命攬打。

這時候,她真懷念廚房里那把電動打蛋器。

終于糖漿漸漸失去光澤,她將糖漿分成兩半,各自加入杏仁和花生,充分攪拌後,倒進油紙里包裹好,再用 面棍壓成一點五公分左右的扁扁長方形,等冷卻成形後,再用菜刀切成長條形,用剪好的油紙給包起來。

不難做,就是費工,這不是鐘凌第一次做牛軋糖,前輩子她一口氣做過兩千多個,送到義賣團體,換得一張感謝狀,學校為此記她一支小功。

拿起切下來的碎屑放進嘴里嘗嘗,滋味和記憶中一樣美妙,其實她並不擔心口感,對于自己的專業技術她還是有點把握的。

鐘凌把做好的糖用小籃子裝上,拿到前廳。

「娘,您試試。」她撥開油紙,送到母親嘴邊。

盧氏咬一口,表情有些驚艷,她沒想到女兒能做出這麼好吃的東西。

「還行嗎?娘。」

「好吃。」她順順女兒的鬢發,笑道︰「從小,你爹就老說你是只饞貓兒,一天到晚老愛在廚房里鑽進鑽出,沒想到還真讓你鑽出些手藝。」

「這叫天分,娘的肚子能干,生出一個有做菜天分的丫頭和有念書天分的兒子,這輩子呀,您吃穿不愁了。」鐘凌逗得母親抿唇輕笑。

「是啊,等你們姐弟成才,娘就要當夫人,十指不沾陽春水。」

「才十指不沾陽春水?娘的十根手指頭全要戴上寶石翡翠,閃得大家都睜不開眼。」鐘凌靠到盧氏身上,抓起她的手,細細描著母親白皙的手指頭。她娘還真得天獨厚啊,做這麼多家事也不見手粗。

「那得多重啊!」

「再重也得戴著,那是面子,我的面子、阿靜的面子!」她痞笑著說。

盧氏拍拍女兒的頭,說︰「娘等著,等著阿芳、阿靜給娘過好日子。」

她環著母親的腰,低聲說道︰「娘,我想帶這些糖果上街去賣,你說好不?」

掙不掙錢在其次,她總得先鋪陳,生意一步一步做,越做越發達,最後才能拿出她的「橫財」在城里買下宅子鋪面,把母親和弟弟帶離秀水村。她想得單純,認定只要離開秀水村就能避開惡運。

「一個女孩子家拋頭露面,娘不放心。」雖然她的糖真的做得很好吃,不愁賣不出去。

「如果讓四哥哥陪我去呢?咱們一天給四堂哥幾十文工錢,讓他幫著我一起賣糖,娘能夠放心嗎?」

盧氏沉吟不語。

鐘凌再添把火。「我盤算過了,就算阿靜考試順利,府試、院試、鄉試、會試、殿試,通通都一次就過了,咱們省吃儉用再加上賣地的那些銀子,頂多能供他考上進士,但一個小小七品官月銀才多少,若是皇帝看重,留京為官,日後人情往來、租房吃飯,樣樣都得花銀子,咱們不能光顧著前項不想後頭呀。」

女兒的話說動了盧氏,她思索片刻,問道︰「你說,這些糖能掙多少銀子?」

「不知道,得賣了才曉得這門生意能不能成功,但聚少成多、積沙成塔,娘的女紅好,能讓咱們吃飽穿暖,我的糖能賺多少就甭管了,反正賺一文存一文,賺十文存十文,就算不能給阿靜買屋買宅,至少能夠貼補些許。

「娘,您想想,徐家還有二、三十幾畝地在租人呢,徐大娘怎麼不好好待在家里服侍老的、照顧小的,何必和徐伯父進城批貨賣貨,到處走街串巷?不也是為了徐大哥的將來著想嗎?」

「你說的娘都明白,只是……」猶豫半晌,盧氏道︰「你大伯母能同意阿文幫你?」

「肯定能,要不是四哥哥農事做得糟糕,大伯母干麼每天讓他上山打柴後進城里賣?還不是圖那十幾文錢,依我看啊,四哥哥的性子倒像咱爹,挺會做生意的,要是有他幫忙,我只要在旁數銀子,吆喝客人的事兒全交給四哥哥了。

「不過這門生意娘先別說出去吧,反正四哥哥天天進城賣柴火,我先跟著就是,工錢的事我私底下跟四哥哥算。」

「還是怕你大伯母不同意嗎?」

「不是,我是怕大伯母也想分一杯羹,做糖不難,難的是秘方,我們把門關上,就不怕外人偷學了,但咱們家和大房只隔著一道牆,她三探五探的,把功夫偷學了去,我們還能賺嗎?」

盧氏點點頭,說︰「好吧,你年紀大了,事事心里有主意,娘只囑你一句,在外頭做事為人都得小心在意,別讓人說嘴。如果阿文肯幫你,咱們才做這門生意,若是他不肯,這生意就算了,千萬不可以勉強,要知道,女子的名聲比什麼都重要。」

「娘,我知道的,沒有四哥哥幫忙,我也會怕呀!」

「那就好,先進去換身衣服吧,阿靜該回來了。」

鐘凌進屋,盧氏剝了一塊糖放進嘴里,細細嚼著,很甜、很香,卻勾起她淡淡的惆悵。

那些年在京里,什麼糖沒吃過,她還以為可以這樣子平平安安、快快樂樂過一輩子,哪里知道,命運從來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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