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淚滴千千萬萬行,更使人愁腸斷。
要見無因見,了拚終難拚。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
是夜,魏泱坐于皇宮外北面鯉魚潭邊的涼亭上,而樂婉的這首詞,當真道盡他此刻的心情。
他苦嘆,人生只有情難死。
他來到此處等人,等待那女人出現,但,她會來嗎?
前世兩人背著所有人,夜里經常在此相會,因為這里地勢高,能將皇宮燈火通明時的華美與壯麗盡收眼底,眼前的皇宮依然莊嚴矗立,美景不變,只是景物依舊,但,人可否還找得回來?
這份患得患失、緊張糾結的情緒,讓他心情極端復雜。
白天離開太師府時,他悄聲告訴她,自己入夜在此等她。
然他已枯坐了一個時辰,仍不見佳人身影。
也許,是她沒听仔細,更有可能的是,她根本不想來。
她怎會來,在她心中已無他這個人,自己憑什麼以為她會赴約?
是他自以為是……
他沮喪的垂下頭,自己重回這一世,也許有些事情真能有所改變,但結局卻是不變的,他依然得不到她,因為她不再喜歡他。
他低頭望著漆黑不見底的深潭,心頭感到一陣陣的酸楚。
倏地,他感覺到有腳步接近,雖然聲音極輕,但確實有人,他驚喜,卻又怕是夢幻泡影,不敢貿然轉首,只敢緩緩移動眼珠往身後瞧去,見到縴塵不染的白色褶裙後,他屏息,這才慢慢仰首望去,一張細致清麗的面龐映入他眼簾,自己念念難忘的人就站在他身側,這女子雙眸如星,櫻唇微抿的正看著自己。
「謝謝……你肯來。」他喉嚨干澀得差點發不出聲來。
她瞧著他帶點哀愁的笑意,不由攏起細眉,其實她來好一會了,只是站得遠些沒有靠近,遠遠的觀察他,發現獨坐此處的他有股深沉的哀痛,還有份像是孤獨許久的寂涼。
她現在終于明白,自己掙扎了一晚為什麼還是來了?
因為,這人讓她極度好奇了。
這是個謎一般難解的男人,就像山林里的濃霧,想要看見濃霧後的景色,得等霧散去才能看得清,只是,這霧後的景致,真值得她去瞧嗎?
「我若不來……您會如何?」她忍不住問。
「我會一直等下去。」他說。
果然如此,她若不來,他不會走!自己越與他接觸,越覺得熟識他,明白他的想法,知道他會怎麼做。
「那好,我來了,不過,我來只是想知道您約我來此做什麼?」她問,不讓自己內心翻涌的思緒讓他得知。
「你不是最喜歡在這里觀看皇宮的雄偉景致,我特地約你來瞧的。」
「您怎知我喜歡到這里看美景?!」她驚訝的問。
他笑得有些縹緲。「我……猜的。」
「猜的?這京城能觀看皇宮壯闊的地方何只百處,您卻猜得出這里是我的最愛?」她不信他用猜的。
他笑容更虛無了。「也許我與你心有靈犀吧!」說不得實話,而這是唯一解釋得過的。
「心有靈犀?」是這樣嗎?她與這人真能心意相通?
「是的,要不讓我再猜猜,你……喜歡琴勝過笛,愛梅花勝過蓮花,愛面食勝過飯食,討厭雨天喜歡冬天,你有時得理不饒人,還喜歡追根究底。」
她杏眸圓睜了。「您這都是猜的?!」
「是猜的。」他渴慕的望著她。
她一雙眼楮睜得比銅鈴還大,實在很難相信,這個男人怎麼可能猜到一件不差,全然準確?!
「您……」她說不出話了。
「很奇怪嗎?其實不然,是因為我真的很想了解你,所以認真的去——猜。」
她感到不可思議,若他用這來表情意,那手段也太高明了,完全鎮住她。
「相信我,咱們注定要相愛!」他對她說得斬釘截鐵。
她瞪著他,好半晌才找回聲音的說︰「這世上沒有注定這回事。」
「我說有就有!」而這話不只說給她听,也是說給自己听,告訴自己,今生她絕對屬于他!
望著他充滿感情的黑眸,激起她一陣莫名的心悸,她是個極為理智的人,非常不喜歡這種跳月兌控制的感覺,這男人的自信讓她不知所措起來,深吸一口氣後,她轉身想走,這人怎能讓她這麼心慌意亂,這是她從來不曾有過的心情,教她承受不住的想逃。
「別走,我還有東西要給你。」他將人攔下後說。
「什麼東西要給我?」她不敢抬頭,就怕他看穿她的心慌,低著頭問。
「我要給你這個。」
她眼前伸過來一只手,掌上躺了枚精巧的寒玉腰墜,此物原本是系在他身上的。「這要給我?」她訝然。
「嗯,做為你及笄的賀禮。」他柔聲說。這是過世的皇祖母于他出生時的賞賜之物,他自幼帶在身上,從不離身,前世自己同樣于她笄禮過後將此物送給了她。
她猶豫該不該收,不過最後仍伸手接過來了。
手中握著此物,她說不出為什麼,竟十分高興,高興到臉龐發熱,這更讓她不敢多留,就怕被他發現自己臉紅了。
她拿了東西連聲謝都不說就跑了。
他見她走得急,心中失望,卻也無可奈何。
唉,至少東西是送出去了,希望這世她同樣喜歡。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雖經呂智玥極力掩蓋,但這出不怎麼光采的皇子攀牆記還是沸沸揚揚的傳出去了。
如今人人都知曉五皇子魏泱瞧上呂太師的千金呂又苒了!
「輕佻的家伙,真將皇家的臉丟盡了!」魏超剛由宮外回來,立即氣呼呼的拍桌開罵。
他今日出宮與幾個大臣之子閑聊,無意間從閑言中听見此事,他立即大怒,質問這消息誰放出去的?
眾人見他突然翻臉,嚇得借故紛紛散去,他沒戲可唱,回到宮里繼續生氣。
「主子,不知您有沒有留意到,其實不只呂小姐之事,奴才覺得五皇子近來動作頻頻,大有問題!」李樹趨前提醒的說。
「什麼動作頻頻?」他訝異問。
見他肯听,李樹再往前一步繼續報告,「事情是這樣的,奴才听說五皇子近來與大臣或大臣的子弟交流頻繁,這拉攏意味濃厚,您不得不小心。」
「有這樣的事?」他警惕起來。
「可不是,就說那日在呂小姐的笄禮上,明明是五皇子不請自來,哪可能是劉將軍的公子邀請才至,那劉公子又不是不懂事之人,怎會提出這樣的邀請,再說了,這劉公子若私下與五皇子沒交情,又怎會幫他?」
「對啊,我怎沒想到這點?那劉將軍手握兵權,是大家都極力結交之人,難道魏泱真開始對皇位有所計算了?」
「照奴才看來肯定是,否則怎敢與您爭女人,又到處收攏自己的人馬?」
他咬牙了。「魏泱這小子以為自己外號小老虎,就真做得成虎嗎?等著瞧,我會讓你剛長牙就斷齒的!」
轉眼,秋海狩獵的日子到了。
大業皇族重視狩獵,自古以來歷代皇帝每年都會擇期到秋海獵場行圍狩獵,隨行的皆是皇帝的親信大臣,男子尤其以武將為主,少有女眷同行,就連皇帝自己都鮮少帶上嬪妃伴駕,但今年卻不同,皇上出乎眾人意料的欽點了幾名王公大臣家的千金隨行,而呂又苒也在名單之中。
不料太師呂智玥卻于行前忽然感到身體不適,皇上不忍他拖著病體長途跋涉至秋海,便讓他留京休養,令呂正盛代父侍駕。
這趟路,皇上的鑾駕與重臣的馬車先行,後頭才是女眷們的隊伍,而載著女眷的馬車,外觀可比前頭男人們坐的馬車要花俏多了,舉凡流蘇、編花、漆紅什麼的,幾乎都可看見,完全表現出各家小姐的品味來。且這些都是千金小姐,身邊伺候的丫鬟不少,這一團熱鬧滾滾,幾乎快比前頭的人馬要多了。
這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京城往南面去,秋海獵場離京約三百里遠,快馬走上一天能到,但因為帶著女眷的關系,行進速度拖慢,一早出發深夜才能抵達。
然而走了三個時辰後,女眷的隊伍中忽然起了騷動,馬車被喝令停下了。
「素馨,你去瞧瞧怎麼回事?」呂又苒吩咐。
「是,小姐。」素馨與她同坐車內,馬上就下車去打听狀況。
不一會素馨轉回來了,向她報告說︰「前頭姚太傅府上的小姐馬車輪軸斷了一根,車子不能走了。」
「姚太傅府上有千金,我怎沒听過?」她訝然,這京城的官家小姐她多少都有來往,可怎不曉得姚府有這人物?
「這奴婢本來也沒听說過,剛下去打听時便順道問了一下,原來這位姚小姐自出生就留在南方讓老家的祖女乃女乃養著,是最近幾天才讓姚太傅接回身邊照顧的。」
「難怪了,那姚小姐人可有受傷?」姚太傅的女兒自己雖未與她交往過,但仍是關心的問。
「幸好車速並不快,出事時只受了點驚嚇,姚小姐並未受傷。」素馨告知。
「這就好。」她點頭,人若安全就好。
「不過,這馬車得花時間修理,但皇上御駕在前,怎可能等她們,那去秋海的路還長著,等馬車修復,咱們也走遠了。」
「那她們不就去不了秋海了?」
「恐怕是如此吧!」
「這豈不可惜,今年可是頭一回開放讓女眷前往,很多人都興奮得很,若這位姚小姐去不成,八成會感到失望的。」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只能說她們運氣不好……」
素馨正說著,車廂外頭突然有人喊問︰「這馬車里坐的可是太師府上的呂小姐?」
呂又苒看了眼素馨,讓她拉開馬車的小窗,瞧見站在外頭的是一對主僕。
「小姐,她們就是姚家的人,那穿紅衣的是姚小姐,綁辮子的是方才發聲的丫鬟貴兒。」素馨低聲告訴小姐,她方才下車察問狀況時有見到這兩人,所以認出來了。
「是的,我是呂又苒。」她朝外頭的人應聲,見那位姚小姐面貌姣好,嘴唇薄薄的,神態頗有些驕氣。
「我是姚昭蓉,因為車子出了點狀況,一時修不好,要將就坐你的馬車,一道前往秋海了。」姚昭蓉說話的口氣一點都不像是來拜托人順載一程,倒像是應該的,讓人听了極不舒服。
素馨不悅,其實之前她就見這姚小姐將自己的車夫罵得狗血淋頭,只差沒用上鞭子而已,可那車子會壞,不能全怪車夫,這段路確實路況不佳,大石子特別多,輪子容易損壞,可這位主子完全不體諒,一個勁的責怪車夫,那驕蠻的態度令人搖頭。
這會又見她這般目中無人的態度,不禁希望小姐可別答應才好,自己可不願意與她們一路同車坐到秋海去。
但她知道小姐心腸軟,一定會點頭的,果然——
「姚小姐別客氣,請上車來吧!」呂又苒答應了。
「那咱們就不客氣了。」姚昭蓉立刻讓貴兒攙扶著坐進呂又苒的馬車。
只是她一進到馬車內就立即皺眉了。「這呂太師官拜一品,與我爹相同,這府上應該不窮,怎麼馬車內的陳設這樣簡單寒酸,連個臥處都沒有!」她一臉的嫌棄。
「就是啊,本以為太師府的馬車會舒服點,小姐才選擇過來的,怎知會如此簡陋,不像咱們的馬車,有床有桌,地上還鋪有絨毛毯,可這里……嘖嘖!」貴兒竟不滿的嘖起聲來。
素馨氣炸了,這對主僕以為自己是誰?就算姚太傅的官階不輸老爺,但這態度當真是將眼楮長在天靈蓋上了,自大到極點。
「其實若你們嫌棄,大可去搭其它人的馬車,我家小姐不勉強的。」素馨咬牙說。
兩人馬上尷尬起來,經此一耽擱,其它車怕被落下,全趕著走了,就呂又苒的車走得慢些,才讓她們有機會順搭,這時候下車,哪有車換,姚昭蓉臉一紅,這才道︰「算了,都上車了,懶得再換,勉勉強強得了。」
說實話,呂又苒也不欣賞這人,但見對方有困難,也不好不幫忙,反正就一段路,忍著就過去了。「好了,素馨,去吩咐上路了,咱們再不趕上前,真會被丟下的。」
她說。素馨點頭,就算百般不願意,也只得去通知車夫趕路。
然而交朋友也要看投不投緣,話不投機,四個人坐在車內也是無語,這車廂內的氣氛悶得很。
所幸不久有人來敲車窗了,素馨打開窗子,見是呂正盛。「大少爺!」
「听說方才有車子斷了輪軸,被丟下了,苒兒沒事吧?」呂正盛本來在前頭,听聞後頭出事,趕了過來瞧瞧。
听是呂正盛,呂又苒探出頭來。「大哥,我沒事,是姚小姐的車壞了,我順道載她一程,所以慢了旁人一些。」她說。
呂正盛見她安然便放了心,由小窗瞧見姚昭蓉就坐在里頭,基于禮貌朝她輕點了首,那姚昭蓉卻是嫌他官職不夠高,假裝沒看見,沒有回禮。
呂正盛輕蹙眉,只覺這人沒有禮貌,不多說什麼,簡單再朝呂又苒交代了兩句,讓她路上小心,皇帝御駕在此,所有隨行官員不得擅自離開編列的隊伍,他探過妹妹確定她平安後,便又回到前頭的隊伍去了。
他走後,素馨關上窗子,但不到片刻,又有人來敲車窗,素馨再將窗子打開,見是魏超身邊的李樹。「李公公?」
李樹笑容滿面。「奴才奉大皇子之命前來探視呂小姐,听說方才有車子出事了,大皇子關心呂小姐是否受到驚嚇了?」
車內的姚昭蓉主僕听聞這人是奉大皇子之命來的,頗為訝異,這大皇子竟會關心後頭女眷的事?
姚昭蓉忍不住瞧了眼坐在對面的呂又苒,猜測她與大皇子有什麼關系?而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的身分又不比呂又苒差,而且壞了車子的人是自己,可這大皇子既听聞消息,怎不來問候她,卻是去問候一個沒出事的人?
「煩請李公公回去轉告大皇子,又苒多謝大皇子關心,我沒受到驚嚇。」呂又苒坐著沒動的說。
李樹見她連頭都沒有探出來,態度十分冷淡,心想,主子這番問候可是紆尊降貴之事,這呂又苒也太不識抬舉了,本來想說上兩句,但繼而一想,此人很有可能是自己將來的女主子,便不敢多說什麼了,只道︰「大皇子說他在前頭伴駕,沒法親自來探視,得空會來瞧瞧您的。」
「不勞大皇子費心,還請大皇子專心伴駕,不用過來了。」這語氣一樣的冷,甚至拒絕了魏超的好意。
李樹被澆了桶冷水,不得也冷下了臉。「奴才知道了,會替您傳話的。」說完,便轉頭回去復命了。
姚昭蓉瞄了呂又苒一眼,這女人架子竟比自己還大,連大皇子也不放在眼里?
過了一會,外頭居然又有人來喊了,「呂小姐。」
車內的呂又苒一听這聲音就知是魏泱來了,俏顏瞬間有些許的紅艷,這回沒等素馨開窗,自己親自動手將窗子打開。「五皇子有何貴干?」
魏泱一見她便露齒笑了。「我來瞧你的。」他說。
「你不去御前伴駕來瞧我做什麼?」她故意不帶笑的說話,但眼珠子瞧見他穿著一身松綠錦袍,騎在馬背上英氣奪人,不免移不開目光。
「方才不是傳有馬車出事,我不過來瞧一瞧不放心。」
「出事的不是我,我很好。」她咬咬唇,低聲告訴他。
「我知道,因為你正好好的在我面前不是嗎?」他揚唇笑道。
她對上他那雙笑吟吟的漆黑眼楮,臉龐緋紅。「那還不快回去。」
「好,我這就走,之後若有什麼需要,派人來找我,找不到我,找彭順也成,他會通知我的。」他交代。
她輕輕點頭。「好的。」
「那我走了……」
「等等!」喚住他的人竟是由馬車內探出頭來的姚昭蓉。
他訝然見車內還有其它人。「你是?」
「小女子姚昭蓉,是太傅姚忠的女兒。」她自我介紹。
他挑眉。「姚小姐喚住我有何貴干?」他臉色淡然許多,沒有面對呂又苒時的熱情。
「這……方才出事的正是小女子的馬車。」姚昭蓉在馬車內听聞這人是五皇子,眼楮一亮,馬上把握機會認識,探出頭後,見到他氣宇軒昂,當下便臉紅了。
「原來是你,不過人平安就好,又幸虧有呂小姐載你一程,否則你就要被丟下了,回頭該請姚太傅好好謝謝呂小姐了。」
她听他沒多關心自己的事,反而要爹也給呂又苒道謝,這臉色都變了。「呂小姐好心助我,自是要表謝意的,只是我也受到驚嚇,至今情緒仍不能平復。」她委屈得眼淚都要落下了。
素馨听了翻白眼,這女人不只狂罵車夫,還嫌小姐的馬車不夠豪華,能罵能嫌,哪里受驚了?
而且這女人大小眼,見對方是皇子,那態度都變了,做作得很!這也讓素馨很受不了。
魏泱表情依然淡淡的。「那就閉目休息吧,離秋海獵場還有段路,這時間姚小姐正好養神。」
姚昭蓉心高氣傲,覺得魏泱對自己與對呂又苒態度有差,對此感到不服氣,但對方是皇子,又生得俊逸,讓她只得忍下委屈的說聲,「是。」
他不再看她一眼,轉向呂又苒,清俊一笑。「你也歇歇,回頭我再來瞧你。」他柔聲說。
呂又苒雖不說什麼,但嘴角忍不住翹起了。
他見了,低頭笑了笑,之後策馬離去。
姚昭蓉見他走後,瞧呂又苒的目光越發不同,自己出事,連爹那邊都沒派人來關心,而眼前的人卻一堆人來問候?而且還是目前鋒頭最健的大皇子與五皇子,同樣是官家小姐,可她就沒此待遇,這讓她頗沒面子,也嫉妒起呂又苒來,更打定主意,等到了秋海獵場,自己也要多認識幾個皇子,這才不會顯得自己不夠分量。
御駕抵達秋海獵場時已是深夜,所幸前行的人馬已事先將帳篷搭起,並燃起篝火,等皇上等人到達,便有地方可睡,帳篷的位置是依照身分地位以及官職大小排列,皇子們自然靠離御帳最近,再來就是一些官員們,而女眷則另劃一區,待都安排妥當,皇上便吩咐眾人歇息,養足精神,隔日才有力氣狩獵。
呂又苒的帳篷被安排在女眷區的西側,左邊的那一頂剛好就是姚昭蓉的,兩人做鄰居最不高興的是素馨,她已與這對主僕同坐一天的車,听她倆不斷抱怨馬車內設備簡陋,讓她們坐得不舒服,這會又與她們緊鄰,這耳根還能清靜嗎?見她們走進隔壁的帳篷,她立刻就板起臉了。
呂又苒雖然也不喜歡姚昭蓉,但總在一處,也只好忍了,大不了之後盡量少來往就是。
帳篷內頗為寬敞舒適,內部設有桌子和一張床,地上鋪有毯子,她讓素馨將馬車上的私物收拾進帳篷時,呂正盛前來探視,他對這個妹妹極為照拂,見她住得不錯,也沒什麼缺的,這才離去。
不久,彭順來了,帶了一大盒裝著各式零嘴的點心給她,說是魏泱讓她這幾日肚子餓或無聊時可吃。
她一看這盒子里裝的都是她平日里愛吃的小點,不禁愣了愣,這也是讓他猜中的嗎?她實在有些想不透。
「小姐,我先走了。」素馨整理完東西見沒事,便要退下了,小姐們有獨立的帳篷可睡,但丫鬟就只能睡在另外設的帳篷,與好幾個人分睡一頂。
听呂又苒應了一聲,素馨才走出去,剛出了帳篷外,迎面來了李樹,他替大皇子送來一床被子,說是珍貴的羽絨被,她回頭瞧主子沒出來接的意思,只得代為收下了。
不過她見李樹表情不滿,將東西交給她時,臉色極為難看,她無奈的抱著那床羽絨被再回帳篷內,發現小姐居然還盯著五皇子送來的那盒點心不放。
她感到好笑了。「小姐,您這是怎麼了?若想吃就吃,這樣盯著,東西也不會自動跑到肚子里去的。」她揶揄的說。
呂又苒這才回神,有些赧然。「我不是想吃,是這些東西……」說到一半,不知怎麼解釋才好,她頓住說不下去了。
「這些東西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解釋不清,索性不說了。
素馨忍不住瞧了一下,這些點心精致,全是小姐愛吃的,這有什麼問題?
難道,五皇子送來的點心有毒不成?
她莞爾一笑,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不過呢,她嘆了一聲,這些點心有沒有毒她是不知道,然而自己抱著的這床被,她卻是清楚自家小姐不會拿來用的。
「小姐,這要收哪兒好?」她直接問,打算替呂又苒先收起來。
呂又苒手一擺。「你拿去用吧。」
「讓奴婢用?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你得與人共享帳篷,地方擠,一定不好睡,你將這床被鋪地,睡起來會舒服些。」呂又苒說。
「听李公公說,這是十分昂貴之物,您讓奴婢這麼糟蹋好嗎?」
「這叫物盡其用,哪是糟蹋了,況且,我已有自己的床被,用別的睡不慣,這你盡管拿去用,別客氣。」
素馨愕然了,小姐還真舍得,到此自己徹底確定那大皇子出局了,小姐大概是真看不上他了,可是老爺那兒,小姐該怎麼交代呢?
她搖著頭,這事自己說不上話,只得抱著床被走人,真多謝大皇子,平白賞了她這床被,瞧來在秋海的這幾日,自己可以睡得不差了。
夜色籠罩,呂又苒熄燈後,隔壁帳篷的姚昭蓉燈火還亮著。
「瞧瞧,這麼晚了,那大皇子和五皇子還派人給呂又苒送東西,噓寒問暖到這程度,也不怕人說話?!」姚昭蓉滿月復妒意的說。
她瞧隔壁有人進進出出,留意了一下,居然是兩位皇子身邊的太監,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姐剛由南方回來所以不知,前一陣子這事才傳得厲害,那呂府小姐的笄禮之日,同時去了兩位皇子,分別是大皇子與五皇子,那五皇子更是自己攀牆去觀禮的,這半個京城的人都知曉這會是兩男爭一女了。」貴兒告訴她這事。
貴兒是家生子,爹娘都在府中當差,下人們自有消息管道,對京里的事也知道不少。
姚昭蓉听了這事更加不高興了。「原來如此,難怪那日在來秋海的路上,兩個皇子才會一個派人來探,一個親自來看,爭相問候,哼,可一女沾兩男,這兩人又都還是身分尊貴的皇子,這成何體統?呂又苒連皇子也敢耍,等著瞧,她早晚玩火自焚!」她嫉妒之下,無好話的說。
秋海獵場依山而建,水草豐美,滿是遮天蔽日高聳的巨木,野獸在此生生不息的繁衍。
一早,男人們就已聚集在草原上等待狩獵,而女眷們雖然沒有資格參與狩獵的過程,但也聚于一側等著為自己的父兄或心儀的人加油。
呂又苒也在女眷堆里,皇上這回欽點隨行的閨秀有二十多名,難怪會如此熱鬧,而這些閨秀她大都認識,便先打起招呼來。
那姚昭蓉也見到她,但兩人沒多交談,就各自與旁人聊開了。
不久,皇上走出御帳,五位皇子跟在他的身後一起現身,眾人見到皇上立刻安靜下來,朝他跪地問安,呂又苒跟著跪下,但她輕輕抬首朝皇上身後的魏泱望去。
他今曰穿著絳色獵裝,威風凜凜,目光清朗,英姿勃勃。
她偷看著他,哪知他也正往她這望來,兩人四目一交接,她雙頰馬上紅了,可偏又移不開視線,就這樣與他對望著,直到皇上喊起,眾人起身,她這才慌張的收回視線,垂首而立,不敢再抬首。
「這秋海的紅狐是出名的肥,狐毛尤其柔軟,這第一場的比賽,由此刻到入夜,誰獵到最多頭的紅狐,朕有賞!」魏衍行揚聲說。
往年在此會有三場比賽,每場比賽結果皇上都會有賞,倘若三場都拔得頭籌者,皇上更會有重賞,而這是今年的首場,也算是試身手的第一場,眾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最重要的是,要能在皇上面前表現才行。
然而今年皇上自己倒是沒下場玩玩,只讓五位皇子加入比賽,參賽者全部聚集後,呂又苒拉長脖子在人群中尋找大哥呂正盛的身影,她終于在表哥劉守中身邊看見了大哥,他們兩人都一副精神抖擻準備大展身手的樣子,她朝兩人揮手,他們則回以爽朗的笑。
忽然,她听見身旁女眷們拔高音歡呼起來,以為她們是替自己的父兄加油的,可她仔細一看,竟然是因為五位皇子跨上馬鞍了,站在自己左邊這個是廖大人家的小姐,不顧矜持,尖叫到要倒嗓了,她嚇了一跳。
從這些歡呼聲再去分辨,那獲得歡呼聲最多的居然是魏泱,不少平日拘謹的官家小姐,這時候壓根見不到半絲的含蓄,全拚叩的喊著,「小老虎加油!」
她微愕,不曉得魏泱在官家小姐中這麼受歡迎?
魏超見魏泱的鋒頭蓋過自己,頗為不悅,臉上便沒了笑容。
魏泱一眼看見女眷堆里的呂又苒後,微微勾起薄唇,揚出一抹笑容,忽然策馬朝她過去。
女眷們沒想到他會過來,全吃驚不已,一群人涌上去要靠近他,反而令他被困住,去不了呂又苒身邊,他有點急,只得喊,「呂又苒,你過來。」
這一喊,所有人朝她看去,讓她臉上彷佛起了一團火在燒,站在原地尷尬極了。
他見她不動,索性下馬,推開人群,自己走向她。「怎麼不過來呢?」他來到她面前問。
「我……」他當眾這樣關注她,反倒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周邊的女眷們全對她露出了羨慕的神色,每雙大眼都瞧著他們的互動。
他揚著笑,前世是自己太敬重大哥,喜歡她也不敢表現出來,這才讓她怨恨至死,這世,他不再顧忌這些,也不擔心大哥生氣,公然的就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他喜歡她。
他見到站在她身後的素馨,同樣也給了一個笑容,讓素馨臉龐不由得紅了。
姚昭蓉也在一旁,他卻沒給一眼,這又讓她生氣了。
「這紅狐做成的手套出奇的暖,你等著,我會獵回來讓你做成一雙的!」他在眾目睽睽下對呂又苒說。
「呃……好。」呂又苒明知自己在這場合不該接受的,接受就表示自己也喜歡他,但她卻說不出拒絕的話,只能傻傻的點頭。
他眼楮笑彎了。「那好,你等我回來!」他說完這話,瀟灑利落的回到馬背上,策馬回到賽場。
魏超見他由呂又苒身邊回來,怒不可遏,這小子竟敢公開與他搶女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眼底起了殺機。
呂正盛也沉下臉來,這事若讓父親知道又要不高興了,看來今晚得與妹妹談談了。
「我說小老虎,你是不長眼了嗎?敢激怒大哥?」魏單靠過來低聲問魏泱。
「是啊,跟大哥搶女人沒好處的。」魏曲也說。
他臉色未變,似笑非笑。「兩位兄長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是嗎?那你好自為之了,日後可別怪咱們沒提醒過你。」魏單說。
魏曲也想再說什麼,但魏衍行已經令下,讓眾人沖出平原往林子里去了,這會只能中止談話,狩獵為要,轉眼五個皇子已消失在眾人面前。
紅狐一般在早晨和黃昏出來活動,而此時晨霧剛退,正是獵狐最好的時機,然而紅狐擅于隱藏蹤跡,想捕捉到不容易,得用心的去搜尋,等發現了,紅狐動作靈敏,若稍有遲疑,還是會讓它跑了,因此一天下來能捉到一兩只便不容易了。
「小姐,咱們回帳篷等吧。」素馨見呂又苒仍站在原地,盯著魏泱消失的背影,扯了扯她的衣袖道。
「嗯。」她點首,收回視線,轉身要回去了。
「听說大皇子和五皇子同時喜歡你,這兩人你選誰呢?」姚昭蓉突然擋在呂又苒身前問。
呂又苒瞧向姚昭蓉。「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我都是明眼人,這還需要裝蒜嗎?」姚昭蓉冷笑。
「這是我的事,應該與你無關吧?」呂又苒板起臉了。
「當然與我無關,我只是好心提醒,怕影響了你的聲譽。」姚昭蓉似笑非笑的說。
「說得好听,姚小姐是在嫉妒吧?」素馨看不慣姚昭蓉的嘴臉,插口道。
姚昭蓉臉色一變。「我嫉妒什麼?那大皇子與五皇子又不見得就喜歡呂又苒一個!」
「姚小姐這意思,難道他們可能也會喜歡您?」素馨故意笑問。
「你!呂又苒,你養的丫頭牙尖嘴利的,這還有沒有規矩?!」姚昭蓉氣結,轉而怒視向呂又苒。
「素馨,不可無禮,還不快向姚小姐道歉。」呂又苒並不想惹事,讓素馨認錯。
「是……姚小姐,是素馨無狀,還請見諒。」素馨自知造次,那姚昭蓉畢竟也是有身分的人,自己不該公然與她起沖突,乖乖道歉了。
可姚昭蓉仍是一臉的怒氣,「哼,不必了,你是太師府的丫鬟,我太傅府管不著,但你好自為之,別仗著自己是太師府的人,就敢口無遮攔,將來禍從口出,可不要怪我沒有警告!」她說完怒氣沖沖的走了。
「小姐,對不起,奴婢讓您得罪人了。」素馨歉然的說。
呂又苒無奈嘆口氣,「罷了,這人我本就不想多交往,現在撕破臉面也好,以後不用刻意勉強往來了。」
素馨這才笑出聲來。「奴婢就想,小姐也不是好脾氣的人,怎能忍這人這麼久,原來也是到極限了,不過,奴婢倒是也很想知道,這大皇子與五皇子,您到底是怎麼想的?」她其實也是很好奇這點的。
呂又苒臉一紅。「連你也來瞎鬧?」
「奴婢不是瞎鬧,而是想知道自己猜的中不中。」
「你瞎猜了什麼?」
素馨笑得更揶揄。「奴婢猜您喜歡的是五皇子。」
她又再不說話了。
素馨見狀後捂嘴笑個不停。「奴婢沒猜錯吧?」
「胡說什麼?」她轉過身去,不去看素馨調侃的眼神。
素馨不放過她,硬是繞到她面前繼續說︰「您都答應等著收他的紅狐做手套了,這還胡說嗎?」
「你!」
「奴婢說錯了嗎?」素馨嘻皮笑臉的。
「瞧你這滑頭樣,方才真該讓姚小姐給你個教訓!」
素馨笑得討打。「那就再將姚小姐找回來教訓奴婢,讓奴婢不要再提您與五皇子的事。」
「可惡,你欠揍!」呂又苒伸手真要揍人了。
「哎呀,奴婢一早還未去給您收拾帳篷,這就先去干活了。」素馨在她打過來之前,動作極快的溜了。
她瞪著素馨那滑溜的背影,好氣又好笑,但笑開過後,心卻是不平靜了,自己莫非真的對魏泱動心了?而且明顯得連素馨都瞧出來了?
不,不可能,自己怎可能輕易的喜歡上一個人,不會的,不會的!
她用力甩頭,這事爹也不會允許,所以自己不可能會對他動情,她只是一時迷惑,對他感到好奇罷了,哪可能有什麼……
她極力找理由否認自己對他的感情,然而幾個時辰後,當她听見一個消息,她完全失去理智,要不是素馨拉著,她已經不顧一切的沖出帳篷,往那滿是凶猛野獸的狩獵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