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在江湖上混過的人,無人不曉「敖家堡」的名號,這三個字對江湖人而言簡直是如雷貫耳,大概每個人在入江湖之初,就會被前輩教導絕對不要惹上這個武林世家,要不包準吃不完兜著走。
這不成文的教誨傳了一代又一代,在世人之間流傳著,到底為何敖家堡會令人聞風喪膽已不可考究。
真正的原因是,敖家堡歷代的當家個個都是心狠手辣的高手,每一次傳承堡主之位時,總會歷經一場爭奪之戰,最後能存活的,無論是權謀或武功,必定都是個中最強的人。
在敖家堡,心不夠狠的人,決計是存活不下來的。
也因為他們個個都是爭奪之戰存活下來的狠角色,所以武林中長久以來就流傳著切記不可招惹敖家堡的傳聞。
敖闕風知道自己是被人所忌憚著的,他心里並不太在乎,也不覺得自己是那場爭奪之戰的最後生存者有什麼了不起。
不是他死,就是對手亡,而他並沒打算讓自己這麼短命,所以只能盡一切力量讓自己成為最後當家作主的人。
他當家之後,就廢了一直以來敖家堡傳家的規則,而這一切血腥殺戮的開端,來自于數十年前的一場竊案。
但,他必須要找回「那件東西」之後,才能真正立信于人,在這之前,誰都難保敖家堡不會再發生血腥殺戮的事件。
日照西斜,半邊的天際已經被霞光盤踞,大概再過半個時辰,天色就會全暗下來。
一間不大不小的客棧坐落在竹林里,天色還未全黑,掌櫃的就已經命店小二出來點燈籠,紅色的燈火在逐漸暗淡的天色之中越來越顯眼。
「方圓十里內,就只有這家客棧了。」熊似的大漢站在敖闕風身旁,拱手對主子稟報道。
「那咱們就待下來吧!天色快暗了,東西也差不多要進門了吧!」說完,敖闕風信步走進客棧大門,揀了張最角落的桌子坐下來。
掌櫃的見進來的客人氣勢不凡,那一身白色的袍服雖然沒有貴氣的繡紋,但憑他多年閱人無數的眼力,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那衣料子質地精細,況且身後還隨著熊似的剽悍跟班,絕對是大爺級的人物。
「客倌,要來點什麼?」他笑呵呵地迎上去,摩拳擦掌準備要大敲一筆……呃不,是好好招待啦!
「一壺酒,兩盤下酒菜。」敖闕風語氣淡然地吩咐。
「就這樣?」隨便進來一個客人點的都比他多!
一雙沉魅的眼眸緩緩往上瞄抬,沒說話,就已經夠讓人心驚膽戰的了!掌櫃的連忙呵呵傻笑,扶著店小二一邊後退,一邊扯出熱情的微笑。
「客倌請稍候,一壺酒,兩盤下酒菜是吧!馬上來,馬上就來!」兩人一踩到進內堂的門坎,立刻就溜得不見人影。
夕陽西下,最終只剩下山邊的一抹殘紅。
女孩兒清脆的歌聲在竹林里飄揚著,伴著交迭的馬蹄聲,頗有野游夜歸的風趣雅致。
也不知道是否因為練武世家的關系,滕家一直都是男丁旺盛,女眷單薄,除了嫁進滕家的媳婦兒以外,一出生就姓滕的姑娘家就只剩下滕挽兒一個人,對于這個得來不易的女女圭女圭,滕家人從小就特別寶貝。
滕氏夫婦希望這個女兒可以成為知書達禮的好姑娘,學習四書五經,當然還要舉止進退都得宜,最好是及笄之後,就可以覓得一位好良人,從此相夫教子,樂哉悠哉。
滕家三名兄長也都很疼愛這位妹妹,私心里希望這個妹妹可以出落得亭亭玉立,最好是出口成章,信手捻來就是美妙詩句,讓他們可以帶出去威風炫耀,說他們滕家人能武也能文,當然啦!如果這位妹妹可以嬌美動人,迷倒一票公子哥兒,他們心里就更高興了!
可是,事實是希望破滅,有夢見鬼,他們家的挽兒非但從小就靜不下來,更不愛讀四書五經,做的詩比不上三歲小孩,琴棋書畫大概都只有半調子的功夫,別說要繡床百子被給自己當嫁妝,凡是她所繡的東西都被滕家人好好地收著,就怕被人見到了會丟人現眼。
若要說她有什麼過人之處,大概就是比普通人天真,有著天掉下來砸不死自己的傻勁,若還要再提個優點,大概就是很愛吃,卻怎麼吃都不會出事的天賦異稟吧!
入夜了,滕挽兒騎著馬走過架在清溪上的小木橋,依稀可見不遠處竹林里的客棧亮著燈火,屋頂還飄著裊裊炊煙。
有煙代表有火,有火就代表有人在煮食物,有食物就代表有吃的。
耶!吃的!吃的!有吃的了!
她心里一高興,馬上加緊馬匹的腳步,往客棧奔去。
其實,滕挽兒本身倒是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哥哥們都習武,沒道理只有她成天只會之乎者也,身為滕家的一分子,她當然是要好好練武功,好幫滕家光耀門楣,人家會說滕家不只男人厲害,也能出個巾幗英雄。
栓好馬匹,滕挽兒三步並成兩步走進客棧,豪氣萬千地說道︰「掌櫃的,有什麼好吃的,統統拿出來吧!我的肚子快要餓扁了!」
掌櫃的先打量過她一逼,一身不好不壞的布衫,背著不大不小的包袱,渾身上下嗅不到一點迷人的銅臭味兒,原本想要隨便打發掉她的掌櫃隨即心想,說不定人不可貌相,剛才那位衣著貴氣的公子只點了一壺酒兩樣菜,就給他坐到現在還不走,今晚要不要住店讓他多賺一點投宿費還不知道呢!
相反地,這位小姑娘看似普通到不行的地步,說不定是個超級貴客,他還是服務周到一點好了。
「小姑娘,你太晚投店了,今天小店里的飯菜全被客人給叫光了,廚房已經打算熄火了,你就忍一忍,明天早上我給你準備一頓上好的飯菜,讓你好好祭一下五髒廟。」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大撈一筆呀!
此話一出,為自己少賺一筆而心痛的掌櫃正打算差遣小二將客人送上樓時,忽然被她臉上兩汪淚水給嚇了一大跳。
「等……明……天……我……就……餓……死……了……啦!」滕挽兒扁著小嘴,一字一句說得可憐兮兮,兩大泡淚就要滾下來。
掌櫃的被她弄得手忙腳亂,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踫見了餓死鬼,「先別哭,小姑娘,我……我這就進廚房,看大廚還有沒有什麼剩菜剩飯,讓你填填肚子,不讓你餓死,可否?」
「只有剩菜剩飯?」不會都是一些人家不想吃的難吃菜肴吧?滕挽兒吸了吸鼻子,「我不要,我想吃好吃的,一定要好吃的。」
人家好心要弄飯菜給她吃,沒想到她竟然還有話好說,敖闕風捻起酒杯,輕啜了口好酒,強忍住唇畔的笑意,繼續靜觀其變。
掌櫃的則是忍住想掄起衣袖理論的沖動,好聲好語地說道︰「那我去問大廚,看他還有沒有剩下什麼沒煮的青菜蘿卜,替你煮個熱湯,讓你墊墊胃,我教他現煮,不讓你吃剩菜,可否?」
好歹進了門就是客,他也只能捺著性子忍下來了。
這時,店小二在老板耳邊低語了幾句,只見掌櫃的驚喜地瞪大眼楮,等不及地對滕挽兒說道︰「姑娘吃羊肉吧?」/
不知道掌櫃的究竟在高興些什麼,滕挽兒愣愣地點頭,凡是天上飛的,地上爬的,只消是好吃的,她都嘛會吃。
「那就好辦了!剛才小二說大廚今天做了鹵羊肉,要當晚上的夜宵,他替你夾進饅頭里,讓你可以吃飽,你不要小看我們家大廚的鹵羊肉,那可是熟客才吃得到的難得美味啊!」掌櫃的笑呵呵地豎起大拇指。
一听到是難得的美味,滕挽兒吞著口水,一古腦兒地點頭,連話都快要說不出來了。
「快快快,快進去替客人張羅吃的。」掌櫃的飛快地趕店小二進廚房去準備食物,生怕又被她用兩泡淚水招待。
滕挽兒很自動地揀了張桌子坐下,心里只想到好吃的肉末饅頭,根本沒有心思注意到兩桌之外還有別人。
她還是小孩子嗎?敖闕風好笑地心想,只是吃個東西,有必要高興成這樣嗎?匆地,他銳眸一沉,瞥見她擱在手邊的包袱。
他揚唇一笑,不動聲色,繼續喝酒吃菜。
這時,竹葉瀟瀟,天邊最後一抹殘紅隱沒在山巔,夜漸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