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柏毅忽想起另一事,問︰「吳有慧你認識吧?」
「誰?」
「吳有慧,流行生活館的專櫃小姐,才26歲,死時已懷孕,一尸兩命,她懷的是你的孩子吧?」
他搖首。「我不認識這個人,檢察官你問錯對象了。」
「是嗎?」黃柏毅翻了下白可昀的筆錄,道︰「白可昀有提到你有養小鬼,也賣小鬼,我們在吳有慧房里看到供奉小鬼的供桌和一些供品,所以她也是去到你的命相館,喝了你的符水,然後被你侵犯。」
詹承州笑出聲。「檢察官,你不能把你破不了的案子賴到我身上啊,都民國幾年了,難道等等還要來招屈打成招嗎?」
黃柏毅也笑。「借你話一用。都民國幾年了,我還需要用屈打成招這一招嗎?你假借為人求桃花、為人化解感情婚姻事等名義,詐騙了金錢,甚至侵害女性,你不怕將來有報應?」
「報應?」詹承州輕輕笑開。「檢察官,我句句屬實,哪來假借名義?」
他瞧瞧黃柏毅,問︰「你瞧不起我能力是吧?」稍頓,他平聲開口︰「你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母親是退休老師,有一個精神失常的姊姊,她失常的原因是因為你母親重視成績,長期壓力下,她大考失常,最後導致精神也失常。我老實告訴你,她這輩子不會好了。」他說完,只看著黃柏毅,那微抬下顎的姿態,竟有幾分挑釁意味。
除了最後一句未知,其余均被這男人說中。黃柏毅心里一駭,面上卻不動聲色。
「也許你會認為,我說的是過去式,只要有管道,要查出這些事不困難。」詹承州看著他,續道︰「那來說點未來。你目前單身,沒有固定對象,你渴望穩定的感情,但考慮你姊姊,你遲遲不敢放膽愛。不過你很幸運,看你眉濃、眉尾上揚,這意謂著婚姻穩定;你眼色分明,情感上很直率,婚姻也有明確方向,婚姻會穩定美滿。你對象會在工作場合里遇上,她在她的專業領域上是個非常優秀的人才,她與你家庭背景相似,你們能彼此體諒,不過她比較矜持、比較——」
黃柏毅打斷他。「你就繼續耍嘴皮子吧。反正吳有慧月復里的死胎有采檢體,等比對出來就知道是不是你了,到時候我看你怎麼賴。一尸兩命,你夜里都不怕她帶著你們的孩子回來找你嗎?」
隨後,黃柏毅向法院聲請預防性羈押。本以為能成功將詹承州羈押,院方卻以檢方未能提出具體實證駁回羈押聲請。
下班步出辦公室,剛轉下一樓,抬眼就見熟悉的身影剛從法醫室走出。
他想了兩秒,邁步追上。「邵法醫。」
對上他俊朗的面孔,邵海晴點頭應聲︰「下班了?」
「剛要走。你呢?」
「也是。」
兩人走在長廊上,他忽道︰「今天有個女孩到新華派出所報案,說她被囚禁,我懷疑跟吳有慧有關。」
她稍愣數秒,問︰「你意思是,那個女孩遇上的是賣小鬼給吳有慧的?」
他點頭。「那個女孩才高三,為了感情事找上這個涉案人,喝了對方給的符水後,醒來就發現自己被欺負了。她被對方關在一個房間里,還被施打海洛因,一直到今天早上才找到機會逃出來,被路人送到派出所。她不知道今天是幾號,問了警方後,推算時間,才知道自己被關了53天。」
「53天?!」她罕有地出現較驚詫的神情。
「夠變態吧?」
「涉案人呢?有抓到嗎?」
提起這個,他就一肚子火,吁口氣,他才道︰「有。我聲請羈押,被駁回。」
「為什麼?」她蹙眉,難理解為何遭駁回。
「因為院方認為我提不出具體事證、因為他沒有前科、因為DNA檢驗結果還沒出來。」他快吐血了他!
她覺得法院駁回是錯誤的決定,但檢方這邊若提不出事證,院方依法確實也沒理由羈押。「涉案人有賣小鬼?」
「他叫詹承州,在三芝開了家伯溫擇日命相館,劉伯溫那個伯溫。警方說地點滿偏僻,附近有片墓地,也有些住戶,但並不集中,花了點時間才找到這個命相館。有查訪附近鄰居,都說命相館本來是間幫人祭改、問事的小廟,主持人是詹承州的父親,大約四年前才改成命相館,前兩年由兒子接手;接手後,生意不錯,尤其女性特別多。警方在里頭有看見三個小棺材供在他桌後的神桌上,屋里房間應該有被整理過,沒找到疑似囚禁的房間。我猜應該是詹承州發現被害人跑了後,馬上做了滅證等行為。」
「那三個小棺材里面是什麼?」她在花圃前停步,夜里的櫻花多了點朦朧的神秘美感,她卻無心欣賞。
「沒人敢打開看。」黃柏毅聳肩,笑著。「警察也是人,對于這種事,也會避諱,就怕莫名其妙被煞了。」
「那很有可能是證據。」她嚴謹地開口。
「他們有試著帶走,不過拿不起來,像被固定一樣,而且有看見難解釋的情況,所以沒人敢打開棺材蓋。」
「什麼難解釋的情況?」
「說有看到三個白白的身影跑過,身高看上去像小孩子,但是現場怎麼搜,都沒找到那三個白色身影,而且只有兩個員警看到。」
她一怔。三個棺材,三個白白的身影?難道對方真有點本領?她問︰「看到三個白白的身影,像小孩子?」
「是啊。」他嗤一聲,好笑地說︰「我本以為警方在開玩笑,但看表情又發現他們非常認真。我打算等DNA報告出來,證明他就是犯嫌時,我要親自逮人,到時候再看看有沒有什麼方式可以帶回那三個棺材,順便找找那三個白色身影。」
「你不怕?」
黃柏毅想了想,笑一聲。「說不怕是假的。雖然我不大信那些江湖術士,最好是燒幾張符、喝喝符水就萬病皆除感情幸福,但是听警方提到的那三個白影,還是會感到毛毛的;只是案子不能不辦,我不可能放過那種變態。」
她點頭,問︰「你是因為小棺材才懷疑他也涉及吳有慧的自殺案?」
「還有被害者有被施打毒品。」他看著她,說︰「你知道嗎?我一看到嫌犯時,心里還想過是不是抓錯人,因為他長得非常斯文英俊,真的不像性侵犯。」
邵海晴愣了愣,忽然就笑。「你除了美女,也喜歡看帥哥?」
原有些嚴肅的氣氛,因她這個笑容而變得稍顯輕松。他笑了兩聲,道︰「聲明一下,我只愛女人,不愛男人。那是你沒見到本人,連翁瑞仁都說詹承州氣質非常好,所以不是我的眼光有問題。」
「你會以外型來辦案?」
「我有這麼不專業嗎?」他斜睨她一眼。
邵海晴抿唇笑,少了她平時予人故作嚴謹的距離感,面容多了些柔軟。「因為你強調了他的外型。」
「我是陳述事實。那個家伙不只外型出色,學歷也不錯,國立大學外文系畢業;一個擁有出色外型又有高學歷的男人,要找到工作和對象都不難,為什麼要犯下這種罪?」
「這個恐怕要請教犯罪心理學家了,或許他的成長過程遭遇過什麼。」
黃柏毅忽然沉默了。他想起姊姊,他想起她躺在病床上的哥哥、她吞藥自殺的母親和過度悲傷離開的父親……人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誰沒點遭遇?但要因為一點挫折就犯罪嗎?那他不就得強暴幾個女人還是殺掉幾個男人?
他才不同情這樣的罪犯,那只是在為自己的心理不平衡找借口。
「你大概都什麼時候會去看你哥?」他忽問。
「通常是沒輪值,或者比較早下班時。怎麼了?」
「我姊從那次去看過你哥後,常吵著要找海生。我媽被搞得莫名其妙,以為我姊在外面是不是認識什麼居心不良的人,跟她解釋後她才安心。」
她有點意外,問︰「你姊想去看我哥?」
「是啊,每天都吵,說只有海生會安靜听她說話。我媽不大贊同,怕打擾你哥。不過我姊每天問,我每次都說我沒空,她很失望,我看了也有些不忍。」
「沒關系的,不會打擾,反而是比較麻煩你姊。」她彎起眼楮笑。「她想去就讓她去啊。我沒辦法常去看我哥,都是我姑姑和那幾個熱心的阿姨去幫忙、去讀經,她們真的很有心。我哥本來就喜歡熱鬧,現在雖然不會回應,但是感覺得出來,他還是很喜歡熱鬧。」
她一向低調,常嚴肅著一張臉,此刻,她笑得眼楮彎了起來,讓那張原就清秀的臉孔變得更加柔軟;她黑眸晶亮,星星似地湛著燦燦光芒。他看了一會,轉開視線,道︰「如果方便的話,下次你要過去前跟我說一聲,我帶我姊過去。」
「好啊,我確定時間後再聯絡你。」
「手機號碼方便給嗎?」他拿出手機,晃了晃,神色再尋常不過,只有自己明白心口鼓動著連他自己都難以言說的滋味。
「號碼可以念給我嗎?我打給你。」她從包里翻出手機。
他讀了一串號碼,隨即听見自己的鈴聲,他輸入她的名。
到了停車場,各自往自己車子停放的方向,黃柏毅開車門前,忽回首,揚聲喊︰「邵法醫。」
剛拿出安全帽,她抬眸望去,他立在車門前,高大俊朗。
「晚了,騎車小心。」
她微笑。「我知道。」
他看著她,盯了一會,道︰「晚安。」
這聲晚安听來似帶著什麼情緒,她愣了半秒,才頷首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