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之前為了體恤段靖宜,一路走走停停浪費了不少時日,商隊拖著幾車貨物,走得也不快,江澈雇了輛馬車,趕了幾天路經過兩座城鎮,終于在一座小鎮上追上商隊。
「江公子,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這一路上段靖宜要是不見了,到時候要遭難的恐怕會是鄭頭領,江澈這人說得好听是同樣派來護這些貨的,先前幾日相處下來,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分明是大公子派來保護自己弟弟的。
重遇江澈,多日來為他和段靖宜的安否憂心忡忡的鄭頭領眉目終于得以舒展,那興高采烈的神色完全遮掩不住。
「江公子,這些天你都上哪兒去了?可把我們擔心死了,那日你單槍匹馬說要上山寨,我們到了城鎮以後報了官,還留了個人等你,結果官府找不著山賊窩藏的地點,我們的人等了你三天都等不到你人,今日剛追上我們,我們怕你和四公子出了什麼意外,這會都準備回頭往青羽城通風報信去了。」
「抱歉,讓眾位擔心了,可能是走的路不同,沒有經過你們去的城鎮。」身邊拖著個磨磨蹭蹭的大小姐,算著商隊的腳程,他挑的都是最快的捷徑,繞到城鎮去這種事他能省就能省,好不容易才追趕上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那……敢問四公子可是在馬車里?」鄭頭領的眼楮直往江澈身後的馬車偷覷,可馬車窗門皆覆著簾子,里頭有沒有坐著人根本瞧不見。
「她在。」那張俊顏上浮現了一個古怪的笑,江澈轉身走到馬車旁,「靖靖,你確定你不需要下來添購些什麼?再途經下一個城鎮就是四天之後的事了。」
換作往常,她早就嚷著馬車空間窄小,要下來活動筋骨、呼吸新鮮空氣了。
「姓江的,你是故意的嗎?」馬車內傳來一聲蘊含嗔怒的嬌斥,車內之人從窗內揍出一拳,直襲江澈。
「難不成直到到達山州城之前,你打算就這麼一直躲在車上?」花拳繡腿而已,他輕而易舉就擋下了。
「出來就出來,誰怕誰?」段靖宜知道他分明就是在等著看她鬧笑話,她偏不讓他如願,掀開簾子下車,大大方方地站到所有人面前。
「四、四公子?」
眾人瞅見段靖宜的模樣都有些傻了眼,這段四公子先前分明是個男子,怎地突然就變成個女娃兒了?莫非他有什麼特殊喜好?
「她本來就是女子,出門在外,以男裝示人會方便許多,只是前幾日遇上意外,逼不得已她才換回來。」江澈幫忙解釋,他們所經歷的種種只被他一筆帶過。
她也不好讓別人知道自己到底惹了多少麻煩桃花吧?那種事若在青羽城里傳開來,對她和段家的名聲都會有損害。
「看什麼看,還沒看夠嗎?讓開啦,本小姐要去采購所需用品。」她表情凶狠,朝仍任偷覷她的男人們瞪去一眼,向前走了幾步又突然走回來朝江澈伸出手。
「不要拿去做壞事。」江澈取出錢袋交給她,特別加重壞事兩個字的語氣。
「我這個模樣還怎麼做壞事?」她現在穿的是女裝,女裝!
錢袋在山寨時已連同衣服被取走,她身上沒有錢,這一路上吃的喝的用的全花江澈的,反正他收了她大哥的銀子,花他的錢根本不用手軟。
遇上江澈果然沒好事,被迫換回女裝就算了,跟商隊會合後還要遭到一堆蒼蠅攻擊,吵得她頭昏腦脹。
「四小姐,你餓不餓?我在剛才那個城鎮買了他們那兒最出名的八寶油糕,你要不要嘗嘗看?」
「我最討厭八寶油糕!」
「四小姐,你熱不熱?在馬車里很悶吧?要不要到外面呼吸下新鮮空氣,騎馬體會下沿途美景?」
「你腦子有毛病是不是?我在馬車里待得好好的,出去騎個鬼馬才會熱,而且還會曬黑!」
諸如此類的無聊閑談出自各鏢師之口,每每當她對鏢師們惡言相向,江澈的聲音就一定會在外面響起,調解氣氛順便為她解圍。
段靖宜不明白,她不就是換了身女裝變回個女人,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從好似瞧見麻煩生物一般的眼神變成把她看作稀世珍寶,惡心得她想嘔吐。
商隊停下休息時又有一人跑來踫壁,「四、四小姐,你渴不渴?要、要不要喝點水?這水是剛、剛取來的。」
對方是鏢師里最年輕的一個,原來還好好的,現在見到她就不住結巴,還微微紅著臉,心事藏不住,他手里拿著自個兒的水袋向段靖宜舉了舉,表示是特地為她取來的。
「我干嘛要……」用你的水袋喝你的口水?她沒把話說完整,若不想個辦法,剩下的半個月個路程這些家伙還真跟她沒完沒了了。
扭頭看了一下,看見江澈跟鄭頭領正在談話,他手上也拿著水袋。
段靖宜腦中靈光一閃,提起裙擺突然沖了過去,搶過江澈手上的水袋就咕嚕嚕地往嘴里灌。
「喝慢些……你很渴?」江澈瞅著她,下意識舉袖為她擦去從嘴角溢出沿著白皙玉頸蜿蜒而下的水痕,沒讓水濕滴入她衣襟之內。
「不呀,我只是覺得你水袋的水最好喝。」忘了誰說過別人的東西永遠最好,向他拋去一個媚眼和一個惡作劇的笑容,段靖宜還以眼神暗示他看向另一個方向。
江澈回頭望去,看見她剛才來的方向,那個年輕鏢師滿臉挫敗,似乎還用衣袖擦了下眼淚,追悼出師未捷、隨風飄逝的初戀情懷。
這時目睹年輕鏢師被拋棄全過程的張小哥上前安慰道︰「兄弟,節哀。」
有句話叫聯系上下文,那位江公子和四小姐的關系從一開始就耐人尋味,現在四小姐身分曝露,他們的關系不是昭告天下了嗎?誰妄想吃天鵝肉被拒絕誰活該。
跟商隊分道揚鑣之時,段靖宜簡直高興得險些手舞足蹈。
這趟旅程本來就非她所願,此時終于可以功成身退,她巴不得插上翅膀趕快回到青羽城。
回程路上只有她和江澈,想想他們認識這麼久,這還是頭一回一塊出遠門、在一起度過這麼多的日日夜夜,一想到回到青羽城以後他們就要過回以往各自的生活,不知怎的心中一陣令人心情沉重的悵然若失。
「回去的路上走另一條路,會途經帝都,你要不要去探望下朋友?」江澈駕著車背對她問話,稍稍揭開車簾便能瞧見足以替她阻擋任何風雨吹打的偉岸背影。
「我不要。」她想也不想,回得決絕。
就算他再如何可靠、再如何能替她擋下風霜雨雪,也無法為她擋去心底莫名的厭惡之感,因為那些都是他帶給她的,以及他口中的帝都。
「等等,你怎麼知道我在帝都有朋友?」
的確是有,司徒鈴鐺,司徒王爺的掌上明珠,以前兩人年齡相近,話也投機,每回去帝都她都愛賴在司徒王府半個多月不願回家,四年前因為不知名原因從司徒王府樓閣的樓梯上掉下去使頭部重創,她就再也沒去過帝都,也許久未曾見過司徒鈴鐺了,兩人唯一的聯系就只有三個月一次的書信來往,互訴雙方的現況。
「我們以前見過。」他沉默了片刻才回答,說得好遲疑。
「所以我問你是什麼時候嘛!」她的記憶里沒有他,假若真如他所說,為何他說的「以前」和她所認識的有偏差?為何她以前的記憶里獨獨缺少了他?上回在破廟里被他清淡描寫過去,這回說什麼都要問出個所以然。
「靖靖,我們還是去帝都吧,那樣有助記憶。」
「你……」就知道他不會那麼老實,帝都的事一想就頭疼,那個地方是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去的,只能跟鈴鐺說聲抱歉,改天寫信說到別處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