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中午,帶著頭痛醒來的孫雅曼,腳步遲緩地走進浴室淋浴。
「嘶……」好難受,好像有幾百個鼓手在她頭腦里敲敲打打!
經過了熱水的洗禮,頭痛稍稍減輕,肚子餓的孫雅曼下樓打算煮點熱湯填胃,不料一進廚房,卻見到該在公司忙的丈夫人在家里。
「咦,你沒去上班啊?」
站在料理台前的譚越轉頭跟妻子應了一聲,然後要她坐下。
「肚子餓了?」他問她。本來打算煎好蛋再上樓叫妻子起床,不過既然人醒了,就先開動吧。
「這些都是你做的?」孫雅曼看著桌上的清蒸檸檬魚和兩盤顏色漂亮的妙青菜,一臉不可思議。
「嗯。」譚越關掉爐火,將煮好的苦瓜排骨湯端上桌。
「看起來好好吃……」結婚這麼久,孫雅曼從來不知道譚越會做飯,她剛剛看見這些菜時,還以為是他打電話叫外面餐廳送來的。
「為什麼你會做這些?」她好奇地盯著譚越問。會這樣問真不是她有性別歧視,而是台灣男人會做飯的真的佔少數比例。
「從小讓我爸媽訓練的。」有對在森林小學當老師的父母,他受的教育跟大部分男人也不同。只是,他廚藝普普,不像她花料多,做出來的菜好看又好吃就是。
「開動吧,睡到現在,你一定餓壞了。」添了碗飯端到妻子面前,譚越催妻子動筷。
「好。」老公親為她下廚,孫雅曼笑得可開心了,不過,帶來的頭痛並沒有因此消失。
「嗯,好吃……」她邊吃邊稱贊邊蹙眉,若有不知情的人看見她的表情,大概會以為這頓飯難以下咽。
「頭痛嗎?」譚越開口問她。
孫雅曼輕輕點頭,秀眉皺得更深。
「等一下吃完飯,吞顆止痛藥,頭會比較舒服。」看著妻子蒼白的臉,譚越嚴謝肅地說︰「雅曼,你以後不要喝那麼多酒,對身體不好。」
「嗯……」所以譚越是因為要照顧宿醉的她,才沒去公司!听完他說的話,孫雅曼先是高興他如此在乎她,但後來又想到上一回香檳喝過量時,她如何情不自禁地控制不住自己,臉色不禁轉為擔憂。
「昨天晚上……我有做什麼丟臉的事嗎?」
譚越一臉詫異,她不記得醉後的事?
「你沒印象?」他看著她的臉問道。
「沒有。」他的表情為什麼有些奇怪?難道昨晚她強了他?上一回的經驗,令孫雅曼猜想自己該不會又對譚越做出太過熱情的行為吧?
「我真的做了不好的事嗎?」她努力回想,可是陣陣犯疼的腦袋仍舊一片空白,「我應該沒有對你……」她的身體沒有做過愛的痕跡,所以,她昨晚應該沒有強上他吧……
「昨晚的事,你還記得哪些?」譚越凝望著妻子,眼神有些復染。
「我……」最記得的,就是他那身大紅色的鳳仙裝啊,「記得你很厲害,跳得有模有樣,滿有舞蹈細胞的耶。」
「你只記得我跳的蚌殼舞?」譚越先是錯愕,繼而咬牙問,這女人,該記的不記,該忘的卻不忘!
「還記得Lisa她們好高興,他們都抽中很棒的獎頂,說要請我吃飯。」孫雅曼甜甜一笑。
昨晚譚越被兩位听說是重要大股東的老先生拉去一旁講話時,Lisa、玲玲、還有老高跟幾個抽中尾牙大獎的員工紛紛跑來跟她敬酒,就是那個時候他們說要請客,呃,不過之後的記憶有些模糊,她仿佛記得譚越臉色不太好,開車還晃晃的。
「你昨晚也喝醉了?」孫雅曼擔憂地看著丈夫,「你知道你昨晚開車有點晃嗎?」
「你會覺得車子搖晃,是因為醉茫了的人才是!」額上青筋隱隱抽動,為什麼她重要的事不記,美麗的腦袋瓜里盡留那些亂七八糟的印象!
「昨晚我半滴酒也沒喝,如果喝了酒,我不會開車。」拿性命開玩笑的事,譚越絕對不會做。
「那我到底做了什麼丟臉的事?你告訴我啊!」昨晚氣氛那麼high,她只是不忍掃Lisa他們的好意才回酒,又不是故意要喝醉,講話語氣有必要這麼凶嗎?孫雅曼看著結婚後不曾對她擺過臉色的老公,一臉委屈。
「你沒有做什麼丟臉的事。」
孫雅曼聞言放心,豈料,譚越又道,「你只是把你的心事告訴我而已。」
「我告訴了你我的心事?」孫雅曼表情一變,因宿醉而有些憔悴的臉色更蒼白了,「我……那個……我其實不害怕,我只是需要培養多一點勇氣。」
「勇氣?」譚越听不懂妻子在說什麼。
「嗯,是因為你下星期二沒空,接著王院長又要出國,跟王院長的約診才會改到過年後,如果不是你堅特每次都要陪著,下禮拜的檢我自己也可以應付,只是、只是我想延後也很好,因為約晚一點,我可以有多一點時間培養勇氣……我真的沒在意那些檢,真的……」
說到最後,孫雅曼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熱愛攀岩,還普騎重型機車飆破時速一百的人,卻不敢面對婦產科檢,這種事要是讓學姐知道,一定又要被取笑半天。
「……」她真的很怕那些冷冰冰的檢!譚越心疼到無語以對。
瞅著因為不好意思而埋頭猛吃飯的妻子,譚越神色復雜。
關于她昨晚的表白,在經過了長長的一夜之後,他仍然不知要如何響應。
因為深深愛過,因為慘痛失去過,他一開始就以理性對待這樁婚姻,他以為她也一樣。如果想談感情,她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何必走上相親結婚一途?喜歡,應該有那麼些許,因為沒有人會跟一個討厭的男人結婚,可是若要談感情,他們婚前那半年多的交往,實在沒有深刻到愛的地步。
我愛你,如果沒有你,我的生命一點意義也沒有……
到底,她是什麼時候愛上他?
怎麼辦?為什麼會這麼愛你呢?
他也非常想知道,她為何如此愛他,他給她的,從來不是感情,而是物質層面上的東西不是嗎?
我愛你……你不愛我沒關系,我愛你就好,好不好……
他一夜無眠,腦海里授覆縈繞的都是這句憨傻的告白。
十八歲戀愛、二十八歲結婚、二十九歲離婚,長達十一年的感情,他太熟悉愛一個人的感覺。就是太熟悉了,因此他明白他絕非是為了愛而再度踏入婚姻……
若璃離開他後,他非常痛苦,痛苦到無法再對任何女人付出感情……所以對雅曼的關懷和體貼只是盡一名丈夫應盡的責任,兩人在一起時的那些激情交融也只是出于雄性生物的本能。
他一直認為他們之間的默契和氣氛,是兩人致力經營婚姻的成果,所以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會听到妻子的告白,主張良好的溝通是婚姻成功之道的他,覺得該把妻子的心情談開比較好,只是經過了一夜的沈澱,非常糟糕的,他慣有的沈穩消失,他自恃的理性當機,他腦海中回繞的,盡是妻子又痴又傻的告白。
「雅曼,你不要再去王院長那兒了。」他開口對妻子說,既然她不記得昨晚的事,在理清紊亂的心情前,他也不打算跟妻子討論她對他的告白,不過,關于生孩子的計劃,他們必須先談清楚。
「為什麼?」孫雅曼抬起頭,滿是疑惑。
「那些檢太不人道。」主要是她會怕,他不忍她去受那些苦。
「反正,世界上沒有小孩的家庭也很多。」
「可是,我想跟你生小孩啊。」放下碗筷,她水靈靈的大眼望著他。
「你不要嗎?」
她想跟他生小孩,而不是出于女人天生的母性,想嘗嘗做母親的滋味!
下意識的反應最能顯現真心,傻女人,她不知道自己這樣說,無意中表達出她是為了他,才願意去挨那些檢的嗎?
笨蛋,明明怕那些檢怕得都哭了,還想跟他生小孩!一股悶氣隱隱上揚,他氣她為了他如此漠視自己的恐懼,氣她為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毫不保留地付出自己。
「我的意願不重要。」心情惡劣地回答妻子的話,因為他正是那個不愛她的罪魁禍首!
「怎麼會不重要?」如果不是為了他,她才不會如此勇敢地面對那些恐怖的檢,「我那麼……」
話到一半,孫雅曼咬住嘴,真是的,她是怎麼了,差點就說出那個愛字,宿醉果然很可怕,都己經睡到中午了,她的反應還遲遲鈍鈍的。
「怎麼不說完?」譚越眼眸灼灼地盯著妻子問。
「我……我那麼勇敢,跟那些看不孕門診的女人一樣,可以挨得住那些檢啦。」逃避丈夫追根究抿的眼神,孫雅曼隨口胡謅未完的話。
「你那麼怕那些檢,怎麼可能跟別人一樣!」譚越氣結,別人忍得痛是別人的事,她做什麼拿自己跟別人比?
「我才不怕。」孫雅曼仍然嘴硬,不肯承認自己的膽小。
「而且就說我怕那又怎麼樣,忍一忍就過了,你干嘛大驚小怪?」
「我沒有大驚小怪,我是心疼你!」說完,譚越重重一愣。
他心疼她、憐惜她,昨晚在她還沒對他告白之前,他看她為那些檢哭泣,就決定不要孩子也可以。
婚前打算要生三個小孩的他,竟然連掙扎一下都沒有,就放棄原定的家庭計劃!為什麼如此憐疼妻子,為什麼連一點點苦都舍不得她受?難道他對妻子的關懷和體貼不僅是盡文夫該盡的責任,他對妻子老是壓抑不了的熱情也不僅是出于男性原始的本能?
看著妻子受寵若驚的嬌憨神情,心底的某個角落淪陷,譚越倏然領悟結婚之後他越來越少想起那個他愛了十一年的女人,原因在于他的生活、他的腦海、他的注意力,全被坐在他眼前的這個可愛女人吸引佔據。
她坦露情緒時的孩子氣,她理所當然要分擔家用時的執拗,她專心作畫時的怡然自得,她甜甜撒嬌時的可愛,她迷上攀岩時的瘋狂,她陪他從事戶外活動時的樂在其中,還有她酣醉時的嬌媚撒潑……雅曼其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成熟沈穩,她有一點點任性、一點點迷糊,可是不知不覺中,他慢慢被她吸引。
那一點一滴的吸引,累聚成塔,然後塔堆高到某一個地步,很自然地轉變成他以為這輩子不會再發生在他身上的情感!
因為是相親結婚,所以他先入為主的以為,兩人良好的互動是用心經營婚姻的成果,沒想到長久相處之下……
他已然對她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