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動人的音樂響起,來自腰間的手機。紀哲平按下車上收音機,從喇叭听見來者聲音。這是公司極機密的研發,藍芽的高級應用程序系統是不再透過任何接觸,直接由手機中的振蕩器自行尋找適合的頻波進行連結。
「找我什麼事?」這電話號碼只有親近的朋友兼工作伙伴才知道。
「你一聲不響的溜走,你覺得我找你有什麼事?」對方的聲音中帶有濃濃的不滿。
「我有E-mail一張list給你,上面交代得很清楚。」
「只有待處理的事項叫清楚?你連上哪兒,目的是什麼都沒說。」
「員工不需要了解、掌握老板的動向,老板上哪也不用向員工報備。」紀哲平涼涼的回答。
「你這是在鼓勵我學習你的不負責任嗎?你連手機都沒開!」
「我見到品萱了,凱文。」
「你在台灣!」
「品萱也知道小禮的事了。」
「那她知道你……」
「我沒有說。」
「為什麼不說?如果她知道,或許你們就可以──」
「凱文!」紀哲平厲聲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我希望依她的意願,已經快十年,這段時間發生很多事,讓很多感情產生變質。過去,就再也回不到最初,我只希望她能好好過!」
「你又知道什麼對她最好了?說不定她最後會選擇──」
「她最後只會痛苦,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透過喇叭,傳來細微的嘆息,凱文噤聲,他明白紀哲平的顧慮,最後只能淡淡的問︰「你什麼時候要回來?」
「我給自己一個月的時間。關于遺囑的事,你安排好了嗎?」
「都照你的意思了。」
「嗯,一個月後見。」
紀哲平關掉手機,突然瞧見在座位底下的紅色塑料袋。
品萱這迷糊蛋,居然忘記帶走早餐。
他擔心她餓著,更怕她胃痛的老毛痛發作,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如果有萬一,再多的錢都買不回健康。
他在下個紅燈路口回轉,再次回到她公司樓下,光找停車位就耗掉不少時間,最後雖然找到,卻離她公司有十多分鐘的路程。
他緩慢的往她公司的路上前進,很久沒有這麼優閑,周遭的人們行色匆匆,他也曾戰戰兢兢就像他們,而現在以一種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突然覺得可笑。
在二十多歲,人們總刻劃著美好的將來,期望能坐擁財富和權勢,三十而立時,嘴里說著為孩子、為家庭,所以用理所當然的態度,花更多時間在工作上,四十好幾,拖著疲憊的身體,工作上的成就變成一種社會責任,仍然要不停的工作,到了五十幾歲,反而追求健康和延壽,六十幾歲希望能安享天年。
唉!人一生總是永無止境的追求,因為不懂得把握現在,就像他,當初不懂得珍惜她。
來到她公司門前,紀哲平拉開厚重的玻璃拉門,抬頭才發現大理石牆面上的字,「浩盟集團」四個大字讓他蹙起眉。
沒有刻意打探過她就職公司的名稱,所以他有點訝異居然是以前的競爭對手浩盟。
六年前浩盟曾經跨入美國半導體設計的產業,並以銀彈攻勢挖走不少A&MID的RD人員,不過,才兩年時間,浩盟垂頭喪氣的結束位在 谷的美國分部,撤回台灣。
半導體產業詭譎多變,一時間的氣勢上揚不代表未來長紅,當人氣回歸正常面時,接下來看的就是實力。
浩盟太激進,樹尚未壯大就招了風,輕則斷枝,重則殘廢。
雖然浩盟初來時曾搶了A&MID幾樁生意,但畢竟損害不大,而且那幾家客戶後來又回到A&MID手中。
根據分析亞洲現況的幕僚指出,浩盟在台灣以晶圓代工起家,近幾年在技術的研發上一直屈于弱勢,營利從第一季就開始調降本益比,加上高層頻頻與另一晶圓龍頭聯技高層會面,可能會有並購的情形出現,市場分析師大都保持觀望的態度。
上個月開始,A&MID的亞洲金融部門就開始收購浩盟的股票,有意再賺一筆。
紀哲平尚未靠近櫃台,服務人員已經起立迎接。
「你好,請問需要什麼服務嗎?」
他身著淺黃色的休閑服搭上茶色休閑褲,舉手投足的優雅,充分顯現出他的不凡氣質。
「我找資料室的辛品萱小姐。」
「資料室……」櫃台小姐一愣。她原本以為他是來找公司某位高層,因為他非常有氣魄,而且相貌俊逸。
「有什麼不對嗎?」
她連忙搖頭,「沒有、沒有什麼不對。從這個手扶梯下去,地下室長廊到底右轉有一間收發室,那里就是數據室。」
「謝謝。」紀哲平順著櫃台小姐的指示往下走。
地下室沒有大廳的氣派,角落的日光燈光線微暗,讓鋪石棉板的地板看來有些灰暗,和大廳的氣氛截然不同。
紀哲平皺起眉頭,越往長廊的盡頭靠近,就發現空氣流通越糟糕。
小萱在這種環境多久了?再繼續下去,人會生病。
他推開藍色壓克力板上寫著「收發室」的門,簡單的辦公桌椅,計算機屏幕是開著,卻空無一人。
紀哲平猜想,另一扇門應該就是數據室的入口,他慢慢靠近辦公桌椅,打量四周。
砰的一聲,那扇他懷疑的門被推開,辛品萱推著鋁制小推車,車上擺滿卷宗夾。
「咦!你……你來做什麼?」
「妳的早餐忘在車上了。」紀哲平抬起左手,示意紅色塑料袋里的食物,並將它放在桌上。
「干嘛這麼麻煩?忘記就算了,還麻煩你送來,不好意思,這附近車子不好停吧!」
紀哲平打開袋子,將女乃茶遞給她。「早餐是一天元氣的來源,定食定量,妳的胃比較不會鬧脾氣。」
辛品萱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濃濃豆香味,真的是她最愛的那家,暖了肚子以後,她發現自己真的餓了,拆開袋子里的飯團咬了一大口,香脆的油條是她的最愛。
「這里就只有妳一個人?」
「本來還有一位,不過麗芬兩個月前離職,這里就剩我一個人了。」
紀哲平蹙著眉,指著角落的箱子,「這里頭的卷宗都是要歸檔?」
辛品萱回過頭看了眼,「那些還沒有建檔,我要再找時間把一些大綱整理出來才能歸檔。」
「妳做得來?」
「當然──」電話鈴聲響起,辛品萱接起內線,「資料室,你好。嗯,要去年的產品型錄,還要廣告樣張整年分。好,我會送上去,下午兩點以前。」飛快的記下,她掛上電話。
「為什麼不叫他們自己下來拿?」這里有很多鋁制推車,作業程序應該是各部門要數據的人下來拿。
「大家都忙嘛,反正我順手。」
「就妳一個人,要應付公司幾百個人的資料建文件、歸檔,不累嗎?」
「我喜歡這份工作就不覺得累。」辛品萱一邊咬著飯團,一邊用一指神功打大綱,等會兒還要幫書貼標簽。「這是我回台灣後的第一份工作,找了好久,我一直很珍惜。」
紀哲平撩起衣袖,幫她將卷宗搬到桌邊,「我不喜歡妳太累。」
「其實這份工作還讓我練出不少肌肉,我體力也相對好很多。」屈著拿飯團的手臂,她想展示自己有力的臂肌。
不料,他側,就在她的肌肉上輕囓。
沒想到他這樣的舉動,她嚇一跳,驚呼出聲,「啊……你在做什麼?」
「妳的肌肉壓根不結實。」他正色的下評語。
「誰會用這種方法來──」
「辛小姐,我要的季財測,妳幫我找到了沒?」推門進來的人大聲嚷嚷,在對上紀哲平的剎那,停下腳步。
紀哲平瞟了眼來人,沒有打招呼的意思。
「武先生,不好意思!我不曉得你急著要,我本來想等中午再拿上去給你。」辛品萱起身,將桌上的季財報表遞出去。
武先生收回打量的視線,對上辛品萱時,越顯熱烈,這一切當然落入紀哲平眼中,只是他不作聲。
「品萱,妳今晚有空嗎?我家小兒子生日,想邀妳一起吃飯,當然,還有妳女兒小儀。」
「生日?可是我沒有準備生日禮物,怎麼好意思。」
「只要妳賞光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可是我有朋友來,要招待他,所以不方便,不過,我會補上生日禮物。」辛品萱帶著歉意說。
「他一直很期望能見到妳。」武先生不掩失望。
「那不然這樣,這禮拜天一起去逛動物園好不好?」辛品萱想了折衷方法。
武先生笑得像張大嘴的河馬,「那就這麼說定了!」接過報表,他高興的離開。
紀哲平沉著臉,待他離開才悻悻然的問,「為什麼要答應?」
「什麼?」咦!他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你不舒服嗎?」
「為什麼要答應?妳看不出來他想追求妳嗎?」
「你想太多了,我們只是單親家庭聯絡會,互相有個照應罷了。」
「妳這麼想不代表別人也是,而妳答應赴邀就給對方一個期待的空間。」怎麼都十年的歲月過去,她還是這種個性,思考完全簡單?
辛品萱不解的問,「我只當他是朋友,難道就不能只單純當朋友?」難道男女之間沒有真正的友情嗎?
「男女之間當然有真正的朋友,但要雙方都抱持同樣的心態,他明顯不是!」
「他沒有明說啊。」辛品萱無法苟同他的意見。
「他懂得近水樓台先得月的道理,如果明說,不就給妳有機會一口回絕。」
「我有小儀!」
「他也有個兒子,加起來還能湊個好字。」
辛品萱不悅的雙手扠腰,「你回家去!我自己會好好想想。」
紀哲平一氣,本來想繼續,繼而一想,「好,妳安靜的工作吧!」
面對紀哲平的好說話,辛品萱傻了眼,以至于到他離開都忘記說再見。
他……向來主張逆我者亡,個性獨裁,老是自以為是的幫她作決定,他們在婚後還曾為此大吵,離開他,不諱言部分原因在此。
可是,他怎麼可能突然轉性?
她怎麼想也想不透,難道這是他的另一種手段?
不可能,他已經習慣把她當附屬品,手段這種需要花費腦筋的事,他不可能去做,或者,他對她的佔有欲不如往昔,所以……
想到這里,辛品萱不自覺的皺緊眉頭,心頭有抹烏雲籠罩,空氣變得郁悶,害她呼吸有點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