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街上的燈亮了起來,城市里的窗。被陸續點亮。
因為塞車,懷安跳下出租車,飛奔過街巷,一轉過街角,她就看見自己家的窗戶已經亮起。
她心頭狂跳,一時間有些耳鳴。
她在捷運上就先和人借了手機打給他,但他沒有接,她只能在他手機里留下訊息,說她在他工地哪里,然後希望他沒有接到她時,會先查看手機,而不是傻傻的回家。
下捷運之後,他跳上出租車嗎,以為她會來得及趕到,誰知卻遇到車禍,堵住了車道。
即便她已經留了訊息給他,她一樣當機立斷下車一路狂奔,瞬間松了口氣,但她知道她的時間不多。
他或許還沒有到家,但隨時都可能會到。
現在,她只選用做一件事,她必須解決那些獵人,被看到,然後開始逃亡。
過去,她一直以來,。都只想著要如何逃亡,可從來沒想到竟然有一天,她會像這樣心甘情願的自投羅網。
她每踏出一步都想轉身,但她知道她若轉身逃走,他不可能有活下去的機會,但她不一樣,她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她知道如何逃跑。
而且,這是她的地盤。
她趁著隔壁連棟公寓的鄰居開門時候,快步上前,閃身進門,然後一路往上爬到頂樓天台,翻身圍牆。
當初她會選擇租下這里,就是因為它是連棟公寓,頂樓的圍牆有和沒有一樣,等于是有兩座樓梯,兩個出口。
她悄身來到自家屋頂上方,走到在防火巷的後陽台上方,把包包放下,掏出手槍,然後小心翻過女兒牆,踩在塑料的遮雨棚上,她每一步都很小心,確定自己每一腳都踏在支撐遮雨棚的鋼架上方。
這時已是吃飯時間,空氣里充滿了食物的香味。
當懷安來到浴室的透氣窗旁時,她扶著牆,窗玻璃是不透明的,但她習慣留一條縫隙透氣。
浴室里沒人,她小心推開不透明的窗戶,攀住窗沿轉了進去,那窗不大,一般男人是過不去,卻足夠讓她通過,這也是她當初選擇這屋子的另一個原因。
她在臥室里遇見第一個獵人,她沒有想,舉槍瞄準,然後扣下扳機。
她比誰都還要清楚知道獵人不一樣,他們都是一些心理變態的連續殺人犯,每一個都是。
她沒有時間害怕,她必須解決他們。
少一個是一個。
因為沒想到她會從浴室里出來,他被一槍射中胸口,然後她在槍上裝了消音器,那家伙倒地的聲音依然引來了第二個人從門口沖了進來,她在開槍,對方也一樣,她的手臂被射中,手槍一次從掌心松月兌,她不退反進,抓著浴室里拿到的清潔鹽酸灑到那家伙的臉上。
她轉身再跑,他一槍又射在她前方。
「哈哈哈哈——跑啊,跑啊,你跑啊,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那變態故意玩弄她。每一槍都射的離她很近,又不會真的打到她身上,她包頭卷在地上,大聲尖叫。
「不要——」
他哈哈大笑,走上前來抬腳踹她,她試圖保護自己,但那家伙依然不肯停下來,只是大笑的一腳一腳的踹著她。
「你跑啊,不是很會跑嗎?在跑啊——」
她手腳並用的往旁邊爬,卻被他抓住頭發,往另一邊拖行。
「啊——好痛——別這樣——不要——」
那獵人槍口依然對著她,但她看見一瞬間他眼里透出難以壓抑的興奮。
她知道自己看起來是什麼樣子,她的衣襟在混亂中被扯開了好幾顆扣子,袒露出大半個酥胸,雖然還穿著,但那也遮不了多少。
她很清楚這希爾衣襟很久很久沒有女人,所以她背靠著沙發,大口大口的揣著氣,含淚看著他,舌忝了舌忝唇道︰「你想……怎樣都行……我不會……不會反抗……」
那變態緊盯著她,瞳眸收縮。
她喉嚨緊縮,強迫自己慢慢張開雙眼。
下一秒,他朝她壓了下來,將她壓在沙發上,低頭親吻她。
她沒有反抗,即便他試圖月兌她的褲子時也沒有,她只是瞻斗著、申吟著、哭泣著,然後在他神獸掏他自己的男根時,從沙發椅墊下的暗格里,掏出那把藏起來的手槍,朝他的肚子開了一槍。
那家伙渾身一震,憤怒的大叫,舉槍就要朝她開槍,但她沒有給他機會,她早已一手抓住他持槍的收,然後將搶口高舉,朝他那只冰冷生硬的眼,又開了一槍。
他噴了她一頭一臉的血,然後往後倒下,再也沒有動彈。
她不再哭泣,只是麻木的從沙發上站起來,把被月兌到一般的褲子拉好,看見那個被鹽酸潑到的男人已死在臥房門口,眉心中央被打了一槍,她才發現那想上她的獵人本來就打著同樣的主要。
她是女人,是獵物,他們想對她怎麼樣都可以,
獵人于獵人之間雖然會合作,但也同時是對手合敵人,只有殺了她的哪一個,才能取得分數于賭金。
她沒有花時間多加清洗自己,只是拿了毛巾沾水擦去臉上血水,用最快的速度月兌掉沾了血的衣褲,換上新的,然後拿了之前早就收拾好的逃難包,關上門往後院的門和防台窗,打開廚房的瓦斯,做了定時裝置。
她不想怎麼做,不想燒掉這間屋子,燒掉和他一區居住的公寓,可是她沒有別的選擇。
只有燒了它,然後舌下一切再次逃跑,那些人才會知道她沒有任何留念,才會認為他貴她沒有任何意義。
唯一慶幸的是,隔壁的小情侶早在上個月就搬走了,樓下的兩戶人家都是生意人,通常十點以後才會回來,今天晚上除了她之外,不會再有人受傷。
不敢浪費時間,她沒再多看一眼,只狠心關上門,下了離開。
他家失火了。
當呂奇峰騎車轉過轉角時,就看見兩人住的屋子正在燃燒,沖天的烈焰將夜空照亮,好幾輛消防車擠在巷子里,堵塞了道路,幾名消防員站在雲梯車上,正對著那燃燒的公寓灌水,但即便如此,也無法阻止大火狂燒。
狗屎!她那八婆同事說她身體不舒服,下午就先回家了!
他心頭一震,扔下機車,推開人群,大步飛奔過去。
「讓開,讓我過,媽的!那是我家!我老婆還在里面!」
「先生!你冷靜點!冷靜點——」
「我老婆呢?我老婆先回來了!你們看見她了嗎?」
阻止他的消防員一听,鎮定的問︰「你確定她在屋里?她有手機嗎?你和她連絡過了嗎?」
他聞言,這才匆忙掏出手機試圖連絡她,卻看見她之前傳來了一封訊息,他連忙點開來看,一見她說她人在他工地那里,他方松了口氣。
「抱歉,她不在家,她去找我了,應該還沒到家。」
「先生,你家還有別人嗎?」
「沒有,就我和我老婆兩個。」
他搖頭回答那消防員的問題,邊試圖回撥,那手機卻是個陌生人接的,說是之前有個女人說她手機壞了,和他借了手機。
一听當時她是在回家的捷運上,他心頭一寒,急到快瘋掉,再次試圖往前擠,手機卻再次響了起來。
「阿峰,是我,你冷靜點,我不在家里,我已經出來了。」
「你在哪里?」听到她的聲音,他喘了口氣,一手巴著頭,看向四周,試圖尋找她。
「我沒事,火是我放的,對不起,但我不得不這麼做。」
一直以來,他都知道她有點問題,卻不曉得她的問題這麼嚴重,竟然讓她放火燒了房子。
「出了什麼事?你在哪里?」他再問,一邊索人群︰「告訴我你在哪里?」
「我不能,有人在追殺我。」她匆匆告訴他︰「別看了,別再找我。」
周圍擠滿了圍觀的人,但他看不到她,到處都沒有,他不再張望,只是啞聲道︰「懷安,我能幫你,相信我,告訴我你在哪里,讓我幫你。」
她喉音微哽,沒理他試圖提供的幫助,只快速的道︰「我把存款簿拿出來了,放在你的機車車箱里,還有一些我另外存的錢,那些應該夠你重新安頓下來。」
他猛然回身,看見那倒在地上的機車不知何時被扶起來了,他沒有立即拔腳朝機車那里跑去,他知道她會這麼說,一定是已經離開了那輛車,離得大老遠了,所以他只是遮住耳,閉上眼,注意听手機里傳來的聲音。
「我不需要那些錢。」他咬著牙,道︰「我說過,你不是一個人,你有我,你忘了嗎?不管什麼事,我們都可以一起面對。」
她沉默著。
他可以听見她急促的呼吸聲,听見她微微的哽噎,還有車聲、喇叭聲,某個人一再用僵硬的聲音重復同樣的話。
全……全……上……全票上……
是公交車。
他猛地睜開眼,轉身就朝另一頭巷口跑去,他沖過轉角,沖過那間發出歡迎光臨音樂的超商門口,騎樓下人來人往,有一些人在公車站牌下排隊,但沒有一個是她。
他再往對面看去,一眼就看見一輛開走的公交車後,有個戴著棒球帽,穿了一身黑的女人正站在公車站牌下,那黑衣黑帽黑褲讓她幾乎融在黑夜中,那和她平常素雅的裝扮一點也不一樣,但他知道那是她。
她看見他了,他听見她倒抽了一口氣,看見她微微一僵。
「不要。」他開口阻止她,「別讓我在街上追著你跑,相信我,那不是個好主意。」
眼前的馬路又寬又大,來往汽車車速極快,最近的斑馬線遠在百公尺之外。
她僵在原地,幾乎有些氣急敗壞的冷聲說︰「你別做蠢事,我不是你認為的人,葉懷安甚至不是我的名字。」
「我娶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名字。」他壓著怒氣道。
有兩輛公交車遠遠的駛來,眼看就要停到她面前,他知道她隨時都有可能跳上那班車,管他目的地是哪里。或者更可惡的是,假裝她上車了,卻沒上去,而是轉身逃走。
「懷安,這三年,我讓你失望過嗎?」
她沒有回答。
「有嗎?」
她隔著大老遠的距離,和無數輛飛駛而過的車,看著他,啞聲道。
「沒有。」
「那就讓我幫你。」他說。
公交車來了,緩緩放慢了速度,就要遮住了她。
「老婆,」他凝望著她,匆匆開口要求︰「別上車。」
公交車遮住了她的臉,她的人,他听見她開口吐出瘠啞的字句。
「對不起,你把我忘了吧。」
下一秒,她按掉了通話鍵。
他咒罵一聲,顧不得眼前的車流,沖了過去。
喇叭聲、煞車聲瞬間大作,他差點被其中一輛車撞到,但及時閃了過去,可當他沖到對街時,那兩輛公交車已經開走,站牌下也沒了人影。
他一咬牙,選擇拔腿追蹤其中一輛公交車,他一直讓那公交車保持在他的視線中,直到它被紅燈擋下來,但當他狂拍著車門,等公交車司機打開門,讓他三步兩並的沖上車時,卻發現她根本不在車上。
他和司機道歉下了車,看著大發雷霆的司機將公交車開走。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明知她不會接,還是試圖按了回撥鍵。
電話被直接轉入了語音信箱,他知道她把手機關了,說不定已經丟了它,但他還是忍不住在走回去的途中,一次又一次的撥打著同一個號碼。
她一直沒有接。
當他走回兩人同住三年多的租屋處時,大火已經被消防隊控制住了。鄰居指認了他的身分,警察把他帶回警局做了筆錄,告訴他屋子里有三具身分不明的尸體,質問他是否知道對方是誰。
他一切照實回答。
不,他不知道那些人是誰。不,他不知道他老婆在哪里。不,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家會發生瓦斯爆炸,也不知道那三個男人為什麼會死在那里。不,他沒有和老婆吵架。不,他不知道她曾經和什麼人結下仇怨。不,他不曉得她有什麼親戚可以投靠。
不,她沒有外遇,他也沒有養小三!
他和她感情很好!
他們盤問了他好幾個小時,直到三更半夜,才終于放了他。
當他走出警局大門,大街上的車潮、人潮,早已消失殆盡。這里不是市中心,該睡的人們早已睡著,大街上幾近空蕩,只偶爾有夜歸的車匆匆駛過。
他在安靜的黑夜中,徒步穿過幾條街巷,回到他和她住的那條街。
她和他一起住了三年多的家,暗沉一片,即使大火已熄滅好幾個小時,燒焦的味道依然彌漫在空氣中。
他沒有上去查看災情,反正那里因為死了人,也早被警方圍了封鎖線,不能進去,所以他只是回到自己的機車旁,拿車鑰匙打開車箱。
車箱里,有一個她的包包。
包包里除了他的存款簿、印章,幾張證件、會員卡,還有一本她老是拿過來拿過去的賬本,和一包裝了一大疊現金的牛皮紙袋。
積壓了一晚上的火氣,至此終于完全爆發,他將那包東西砸到牆上,一腳踹翻了眼前的機車。
機車被他重重踹飛出去,撞到牆倒在地上,在黑夜中發出驚人的巨大聲響。
不知哪家的狗被嚇得大聲吠叫起來,但沒有人敢探頭出來查看。
他喘著氣,站在街上,火冒三丈的朝那吠叫聲來處狠瞪一眼,原本叫得正盛的狗,倏地安靜了下來。
他沒有再看那公寓一眼,只是站在原地深呼吸,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五分鐘後,他把車子扶好,將那些東西一一撿起來,塞回車箱里。
就在這時,一輛藍色小貨卡緩緩開來,停在他身旁,開車的司機從車窗里探出頭,嘻皮笑臉的看著他。
「阿峰。」
他臭臉看著那滿臉帶笑的男人,點頭招呼,「武哥。」
司機把手靠在車窗窗框上,挑眉道,「我听說你家失火了,還死了人。」
「對。」
男人再笑︰「需要幫忙嗎?」
他確實需要,而且他也清楚知道這男人有多愛錢。
說真的,他一點也不意外這家伙會出現在這里,韓武麒向來有自己的情報管道,八成一听說他出了事被帶到警局,就火速飛奔等著來打劫。
之前他為了能夠和她一起過平靜的日子,是能閃這家伙多遠就閃多遠,可如今情況不同了。
他把車箱打開,從包包里翻出那包錢,扔給那死要錢的男人。
「我只有這些。」
男人伸手接住,把紙袋打開,掏出那信封袋里的錢,雙眼發亮的數了一下,這才露出潔白的牙齒,道︰「OK,不過話說在前頭,這只是前金,調查費超支的要另計,了解?」
「知道了。」他看著那家伙,沒好氣的說︰「先幫我把機車抬上去。」
收了錢的韓武麒爽快的下了車,一邊幫他抬機車到小貨卡上,一邊心情愉快的問︰「小子,你有嫌疑犯嗎?」
「葉懷安。」
「葉懷安?」韓武麒跳上貨車,把那輛機車綁好,聞言楞了一下,高高在上的俯視著他,挑眉問,「你老婆不就叫葉懷安嗎?」
「是。」他臉孔有些扭曲的承認。
「她放火燒了你家?」韓武麒下了車,笑著再問︰「那她現在人呢?」
他將小貨車後面的鐵閂拉上,冷著臉說︰「失蹤了。」
往前走回駕駛座的韓武麒想也沒想,月兌口調侃道︰「你確定她是失蹤,不是離家出走?」
沒听到回答,那爬上駕駛座的男人從車窗探出頭來,只見那臭小子站在原地,臉色難看的抿著唇,一語不發。
「狗屎,不會吧?她真的是離家出走?」韓武麒噗哧一笑,但看他面色不善,
連忙忍住笑,輕咳兩聲,朝他招手,改口道︰「好了好了,先上車吧,上車回去再說。」
見那家伙收起了笑容,他這才跟著上了車,坐到前面駕駿座的旁邊。
那老大哥把車開上路,忍耐了十秒,然後再次開了口。
「臭小子,說真的,你到底是做了什麼,才會把老婆氣到放火離家出走?」
「你知道這整件事最讓我火大的是什麼嗎?」
「什麼?」韓挑眉。
「我什麼都沒有做。」
「真的沒有?」
他咬牙切齒的說︰「沒有。」
「好吧。」韓武麒努力忍住笑,擺出認真的嘴臉,道︰「你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
他把他所知道的事都說了一遍。
韓武麒安靜听著,等他說完之後,才道︰「所以她承認是她放的火,有人在追殺她,屋子里還有三具尸體。」
「嗯。」
「阿峰,你知道人可能是她殺的吧?」
他看著車窗外倒退的景物,下顎緊繃,沈聲道︰「我知道。」
「但你還想找她?」
他眼角微抽,「對。」
「為什麼?」
「她是我老婆。」
就這一句,夠了。
瞧著身旁那臭臉比夜黑的男人,紅眼意外調查公司的老板不再多說,只旋轉方向盤把小貨車開進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