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佳瑛不懂他又想干麼，端詳了下他的西裝外套，都是深色居多，襯衫也是白的多，夾雜幾件藍的，領帶也是中規中矩的，她挑了一個圓點的，看起來像金龜子上面的黑圈圈。
她放棄襯衫，直接去找運動衫，也是中規中矩的，通常都是單一顏色的運動衣，襪子也是黑白兩色。
卓赫堯坐在床上看著她饒有興致地一個個打開，像在尋寶似的，接著她在一個櫃子前停了許久沒動。
他起身走到她身後，看見她拿著一瓶古龍水在嗅，那是父親送他的生日禮物，他只用過一次。
「怎麼？」他出聲問。「你喜歡這個味道？」
她頷首，朝他露出一個笑容，像小孩子的笑容，天真又單純，還有點傻氣，之前的無精打采，都被這味道席卷一空。
「喜歡。」她像捧著寶貝似的，又聞了聞。
難得瞧見她如此歡喜，他的嘴角也隨之勾起，雖然她時常惹惱他，但也常將他逗笑，她帶給他的感覺很難形容，是別的女人沒有過的，或許可以說耳目一新，至今他還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為什麼喜歡？」他問。
他以為她會說味道好聞，沒想她卻道︰「爸爸用的。」
他立刻皺下眉頭，听見她接著又說了一句︰「是這個味道沒錯。」
雞皮疙瘩一下竄了起來，他問道︰「你父親不是在你五歲的時候去世了嗎？」
她頷首。
「你還記得味道？」他臉色沉了下來。
她點頭。「嗯，以前不喜歡，可是爸爸喜歡，還故意抱著我聞，我會笑著說好臭，後來想起爸爸的時候，就會聞到這個味道，後來就喜歡了。」
因為提到美好的回憶，她難得說了一大串的話，卻听得他眉頭打結。「你父母的事你都記得？」
她又點頭。「大部分都記得。」
「你常常想？」
「每天都想。」
她說得理所當然，似乎沒察覺有什麼不妥，他卻听得心驚膽顫、表情郁結，難怪她會變得這樣自閉，歸根究柢都是她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出來。
現在他已經可以確認她不是裝自閉，而是搞自閉，自己把自己框起來，對于其他人根本沒興趣，而這讓他憤怒，雖然他根本沒想到他為什麼要生氣。
她拿著古龍水走出臥室，一如既往，完全忽略他的存在，他不悅道︰「你干麼？」
「我上網訂一瓶。」她的手機已經修好，放在公事包里。
「等一下。」他握住她的手臂制止。「我不是說過，你是我的員工，要听我的，不可以自己隨興要做什麼就做什麼。」
錢佳瑛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一向我行我素慣了，遇到事時，偶爾會忘記，不過他一講她就記起來了，那就等一下再訂好了，反正她已經記下牌子的名稱。
「衣服還沒挑好。」卓赫堯拿走她手上的古龍水。
他明了想念父母的感受，但她這樣不對，驀地，一個念頭閃過，他知道要怎麼補償她了，他要讓她變「正常」，讓她走出自閉的世界，融入這個社會。
明明他就看過她在游泳池畔一邊踢水，一邊喝果汁，自得其樂的笑容，她可以這麼開心，卻只在沒人看到的時候。
她像個頑皮的小孩子，趁著大人都不在，自己在泳池邊開著派對，但一轉身面對人時，卻如此的被動淡漠。
現在，卓赫堯的心情好轉了，他覺得這幾天與她在一起越來越暴躁的原因就是因為沒找到擺放她的位置，越是受她的行徑困擾，他就越想改變她，可當初他的立意並非如此，他是想揭穿她的真面目，然後一掌拍死的。
可惜真面目跟他想的不一樣，于是他又開始拉扯了，到底該怎麼安放她？純粹以老板的角度來看，留下她是挺有用處的。
可一方面他又是個掌控欲極強的人，他見不得她用這樣的方式過日子，但人家的生活關他屁事，他最討厭的就是管別人的閑事，比如孫奕琳，就在這樣沖突矛盾的心境當中，卓赫堯莫名其妙地越發暴躁。
不過現在都好了，他終于找到管閑事的好理由，當初說了要給她補償，既然她不知道自己要什麼，那就由他決定。
想了一圈，把事情都想通了以後，卓赫堯感到神清氣爽，那股揮之不散的煩躁也消失無蹤。
錢佳瑛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隨便被決定了，她拿了一件紅色運動衣，配上一件綠運動褲，再給他搭配漁夫帽、黑點領帶，又不知從哪里挖出一把黑雨傘。
「好了。」錢佳瑛說道。
卓赫堯才瞄一眼就厭惡地說道︰「這是我的風格嗎？太俗了，就拿白襯衫跟黑長褲吧！」
錢佳瑛睨他一眼，忍不住在心中罵他神經病，明明說要刺眼，不舒服的，白襯衫跟黑長褲並不符合這個標準啊。她根本不曉得卓赫堯剛剛是沒事找事，存心找確，現在他的心情已經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她把那些衣服又擺回原位，拿出平常的白襯衫跟黑長褲。
卓赫堯擺手，示意她出去，他要換衣服。「等一下跟我下去餐廳。」
原本要走出去的錢佳瑛愣了一下，轉身問道︰「我要出席家族聚餐？」她以為他會讓她留在這里。
卓赫堯原本要月兌運動衫，見她轉過來，只好把手放下，但突然，他想到在游泳池畔，她不小心拉下他的褲子時，難為情的模樣，又想到她為了開中控鎖，在他身上扭來扭去，卻面色不變。
于是有些好奇，他若當著她的面月兌上衣，她會什麼反應？害羞？生氣？要告他性騷擾，還是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不假思索地，他立刻舉高雙臂，月兌下上衣。
「對，家族聚會，你等一下跟著去。」他不想她一個人在這里逍遙，所以才叫她一起過去。
錢佳瑛沒料到他會當著她的面月兌衣，有些驚訝，接著她轉過身，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卓赫堯笑了笑，果然是沒表情地走出去。
到了外面，錢佳瑛這才反應過來，她走回另一邊的辦公室，後知後覺地想到他當著她的面月兌衣服，這樣對嗎？
但她又想到，在他月兌衣服之前，他有揮手叫她出去，是她自己又轉頭的，把順序想明白以後，錢佳瑛就釋懷了，她只是一時被他的大膽嚇到，她都看過他的四角褲了，打赤膊也沒什麼。
想通以後，錢佳瑛也不糾結，拿起手機，上網訂購古龍水，當她要輸入信用卡號碼時，手機突然關機，令她不悅地皺眉。
手機浸水後，雖然送廠維修，但因為泡過水，所以無法保證機子的功能像以前一樣運作良好，可能偶爾會秀逗，店員建議她重買一支，她還是堅持維修，反正也沒什麼人會打給她，她也很少用電話，只是現在購買程序被中斷，她有些困擾。
等了一會兒，重新開機後，卓赫堯已換好衣服走了出來，見她低頭在滑手機，問道︰「古龍水買好了？」
她搖頭，把狀況簡單地說明一下，卓赫堯挑眉道︰「那就別買了，反正那味道我不喜歡，送你好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走進房，把瓶子拿出來，他不贊成她活在過去，睹物思人，但他不送，她一樣會上網買，不如把古龍水送她，反正他不喜歡那個味道。
錢佳瑛一怔，待他出來，連忙道︰「我自己可以買。」
「好了，不用糾結這個，反正我用不到。」他把瓶子塞到她手上。
錢佳瑛還有些不確定是否該接受，但當那熟悉的味道襲來，她勾起嘴角，簡單道︰「謝謝。」
這是她第一次覺得卓赫堯是個不錯的人。
見她如獲至寶，燦爛微笑，卓赫堯的心升起一股異樣的感受，那是一種被對方牽動的情緒，因為她歡喜，所以自己也歡喜。
他談過戀愛，自然知道這樣的感覺很危險，于是很快把這種情緒壓下，她是他的員工，他不想把事情復雜化。
「好了，我要看點東西。」他坐回桌前，翻開訂閱的財經雜志。
她點點頭，坐回沙發上，明白他需要安靜，而她最好不要出聲，這是她最喜歡的命令，她不用跟他講話，也不需要跟著他跑來跑去，見一堆人，開一堆會。
她拿起瓶子，也不打開，就在瓶口上嗅了嗅，開心地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