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猜了嗎?」歐陽臻問。
沈雙如搖了搖頭,「我知道有這種堅持,背後一定有個故事,我可猜不了。」
她說得對。「幫我拿下眼鏡。」他把臉湊向她,讓女乃油白的柔潤小手自鼻梁挑走鏡架。
她細心收好,轉身放在自己身後的邊桌上。
他將身子稍微下滑,調整出一個較舒服的角度。「我爸是爺爺的第二個兒子,當初他進歐陽集團時,超級拼的,很快就成為我爺爺最倚重的手下。我還記得他每晚加班到一兩點,周六日從來不休息,我跟他非常不熟。
「就在他促成幾筆對歐陽集團利益極大的交易時,爺爺終于松口要提前交棒那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要權力下放,非常難得!
「可就在那時,我爸被診斷出有肝癌。」
「噢。」她低呼一聲,既是因為這往事,也因為他突然加大的手勁。
他立刻抱歉的放輕力道。「醫生囑咐他好好消息,不要操勞,所以,所有他努力過的一切,都享受不到成果,再怎麼舍不得的權力與職務,只能卸下。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他比醫生預期的三個月壽命,多活了整整一年。那一年多,他就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打下的功績全落到別人身上。我母親不希望他全盤皆輸,讓我休學在家陪他,用一年時間補齊父子情分。」
她柔聲說,「我很遺憾。」
她耳聞過,歐陽臻的父親早逝,後來母親與歐陽家族不是很親,卻不知道有這麼一段往事,不然她不會用剛才那種不夠慎重的語氣,要求他說這件事。
「沒事,早過去了。」他搖搖頭,眯起眼楮,「陪他那年,我們終于從陌生變得熟悉。對兩個男人來說,一開始非常尷尬且窘迫,盡管我們是父子,但要在時限之內互相認識、互相了解,仍然很困難。」
感情若落得太深,怕一年後分開時難過;感情若締結得太淺,此生唯有這一年能相聚,未免可惜,著實令人左右為難。
沈雙如直起上半身,拍拍他的手臂,「我不能說自己懂,但我可以試著想象。」
想到眼前這個行事已如行雲流水的男人,也曾有過跟人大眼瞪小眼,說不出話來的時候,她不禁心頭發澀,想穿越時空回到當時,好好疼愛那別扭的小男生。
其實他早已釋懷了,但仍接受了她的安撫。「我爸很感嘆用健康跟家庭去換事業,最後得不償失,我則學到了很重要的事。」他停下按摩,雙手握住她的腳踝,抬起眼眸看她,「別只是因為有人在搶,就陷入盲目的競爭里,忘了自己真正要什麼。」
「那,你要什麼?」她問,因為想知道彼此能不能相契。
「寫意的人生。」他說,「一個我愛的、愛我的老婆,幾個孩子,一家人三不五時提起行囊出去看世界,說走就走。」他描繪理想中的未來藍圖,「我的能力足以讓生活寬松無虞。雖然當歐陽集團的掌門人不錯,但要經常坐鎮在那里,放個假得排上半天,最後還是落空,就算能呼風喚雨,也彌補不了失去的時間與感情。」他很堅決,「我不要!再威風,都不要。」
這一刻,她懂了。
用生死一課學到的教訓,等于鏤進他的骨子里。如果她曾懷疑歐陽臻以退為進,隱藏真正的渴求,到此時,她也能明白自己想錯了。
她喜歡他的想法,跟她心中的排序不謀而合。
從她眼中看出支持,歐陽臻繼續揉捏,品賞手中那屬于女人的藝術品。他仔細端詳那雙弧度美妙的小腳,閉上眼享受滑膩的觸感。
他那耽溺其中、嘴角噙笑的神情,使她整個下午的努力有了回報。
「奇妙的事就在這里,當人不把一件事擱在心上,反而能看清它的全貌、它該如何運作。爺爺之所以讓我暫時代理,是因為他知道我有力但無心,志不在此。他心目中的首選,還是歐陽律。」
「可是,他回得來嗎?」老爺子看來是個好面子的人,歐陽律這一跤跌得著實重了。
「就看幾個關鍵人物怎麼喬了。」歐陽臻睜開眼,露出神秘的笑容。
「會有人去喬?」她還以為這件事連提都不許提了呢。
「早就開始了。」以一顆重要棋子來說,她還真是不知不覺啊,呵呵。
「那,如果歐陽律回來,你會怎麼樣?」她思索著問。
「回到我的老位置,管地產。我的個性不適合做金融那種短期沖刺,我喜歡慢悠悠的思考,想得長長遠遠,慢慢做事。」
「因為你不想太早掛掉?」她淘氣的問。
「不。」他的指尖來回滑動,因為她變得放松而多了一絲絲親昵。「我想做我真正感興趣的事,不想等到生命終點,回頭一望,才發現沒為自己做過一件真心喜愛的事。」
她點點頭,「所以,如果你想當歐陽家的接班人,一定會全力以赴。」反之,則會設法逃逸。
「對,只要我真心想要,就會不惜一切。」他目不轉楮的看著她,這般說。
忽然覺得,這話好像意有所指哪……她心兒惴惴的,不敢應也不敢動。
沉默間,一切靜止,唯有他的指尖緩慢的緩慢的滑動,順著小腿往上摩挲。
一陣電流突然竄過她的嬌軀,她哆嗦了下,意識到話題已然悄悄轉入另一個方向,歐陽臻正以勢在必得的目光看著她。
「不管我要什麼,都是如此。」他低頭淺笑。
她完全被定住,動彈不得。
他的目光變得稠重,膠著在她眸心,昭示的不只,更深的是對承諾的渴求。他想知道,她有沒有進一步的意願。
這個幾小時之前,用吞噬目光掃過她全身上下的男人,此時問求的是她的心。
她垂睫不語。
她當然希望兩人親密,才會花那麼多時間,把自己打點得漂漂亮亮。可現在看起來,在外貌上,她達成目標了,心里卻還沒有準備好。
也許,永遠也無法準備好。
不是不願跟他親熱,而是……她怎麼可能以為自己招架得了他?在他的凝視之下,她六神無主,心中無比願意,卻無法如平時一樣機靈以對。她本以為自己可以與他大膽調情,可當這一刻來臨時,才發現自己只會一招臉紅。
歐陽臻沒有錯解她的沉默,俯近她問,「如果我吻你,你會尖叫嗎?」
她搖了搖頭,隨即又點了點頭。
「不確定?那只好試試看了。」他放下她的腿,改而圈抱她的腰,將她往自己抱過來。
她偷偷施了一小把力,幫助自己坐到他的大腿上,抬起眼近距離看到他眼中的笑意,不禁糗了。唉啊,被發現了!
但歐陽臻喜歡她這種可愛的小個性。也許會害羞,也許會膽怯,但不會勇氣全失。
在晚宴上,他知道爺爺故意支走他,也知道堂兄弟姊妹會對她不客氣,但他還是放手走人。他想看她的反應。
太軟弱的女人,需要攀附男人的女人,無法打動他。他的女人要有自救的本事,如果一點小事都要他出馬,就算在一起,也只會永遠在同一個點打轉。
他要的伴侶,是能一起走過人生的風浪。好風好日時,享受彼此的陪伴;有點難熬的日子里,是彼此的支持。一遇到問題就淚漣漣的女人固然惹人心疼,他也會為對方模模頭,但只是出于憐憫,模完之後,他離開的腳步至少加快三分。
當沈雙如站在那里被攻訐時,姿態不是剛硬待戰。她的情緒沒有隨之起舞,在理字上站得穩穩的,隱約間,他好像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能做到這一點,但他心已折。
他要她,篤定要她,再無疑慮。
而她小小的偷吃步,在他眼中更是可愛萬分。
霸道的環住她的腰,他的雙唇先刷過她一下。
她抬起眼,眼中充滿了看到上等食材時的驚喜。
他低笑著。以前在向青雄的工作室里,就見過這種表情無數次,終于這一次,她貪食的表情是為了他。
他忍不住封住她的唇,將自己喂給她。
她細女敕的小手扣住他的頰側,微微挺身,也將自己獻給他。
她的口中有芳美的氣息,令他戀戀難舍。她迫不及待張開雙唇,允許他長驅直入,攫獲她胸腔里所有的空氣。
一吻終了,她氣息不穩的靠在他肩頭。
歐陽臻不若她那麼虛弱,一手自背後環住她,大掌擱在小禮服上,平貼著,感受她的喘息。
沈雙如星眸半垂,知道那靈活的大手遲早會直接踫到自己,卻不想阻止。
相觸僅僅一瞬間,他便反掌握起鑽石,掌心雖然朝上,指節卻切切貼著柔女敕的肌膚,感受她稍快的起伏。
眼前這畫面很美,他們不約而同的心想。玄色的絲布,閃亮生輝的鑽石,黝黑的男性大掌,女乃油白的女性肌膚,如果再有一些粉女敕的顏色,畫面會更協調。
沈雙如微微張開雙唇,不自覺的發出邀請。
……
要送歐陽臻離開時,已經過了午夜。
站在玄關鏡前,沈雙如看到滿臉春情的自己。她的長發亂七八糟,雙頰紅得像被火燒過,嘴唇又熱又腫。
相比之下,能直接踩在地面上的雙腳清涼許多。
讓她比較好過的是,他看起來沒比她好到哪里去,那雙始終冷靜的眼眸蕩漾情思。
歐陽臻徹底撩撥了她,但沒有要了她。
臨走前,他為她取下項鏈,抓起她的手,將鑽石放在她掌心。「收好。」
「可是……」她不禁有些遲疑。
「它在你身上,比放在盒子里好看多了。」
掙扎了一下,在她唇上輕輕一點,他選擇盡快離開。
關好大門後,沈雙如旋過身,再度在鏡中看到自己,不禁抽了一口氣,腳步匆匆的往房里走去。
夜深了,該睡了,在睡之前還有好多事要做,她該卸妝,該更衣,該洗澡,可腦袋卻昏沉沉,像無頭蒼蠅般,在屋子里踅來踅去。
奇怪,他只是吮吻了她的身體,怎麼好似連她的腦汁都被吸干了?
她拍拍腦側,打開衣櫥,在內裝的穿衣鏡中,又看到了滿面生暈的自己。
太令人羞怯了!她啪的一聲關上,不敢看。
然而,想了想,實在好奇,她又打開。
伸手往後,將小禮服的拉煉拉下,扭了扭,小禮服褪下,她看著鏡中的自己。
左邊心口有個印子已然清晰成形,恐怕要幾天才能消褪,至于其他的只是用力稍大的紅印,睡一覺起來,應該都會消失。
她回想起他的頭俯在這片肌膚上的情形。
她永遠也忘不掉當他發現她進入神妙狀態後的反應。向來精明的他,竟然露出小男孩般,充滿雀躍與得意的笑容。
那笑容有點臭屁,她正要抗議,他卻臉色一沉。
隨著他目光向下,她看到他用雙唇吸出來的紅印。
她解釋過,自己的肌膚容易留下印痕,他卻萬般不舍。雖說舍不得,他又放不了手。他總是在不經意之間,使出了強烈的勁道,直到發現自己干了什麼好事,才又趕緊對她模模搓搓。每每快要創出新的印記時,他就再轉移陣地。
他的本意是體貼,可真正辦到的卻是放火。
邊想著,她邊用夾子夾起長發。
她……不是沒有經驗。以前念書時,她交過男朋友,嘗過禁果,雖然經驗不多,但知道男人與女人之間是怎麼回事。
以往的經驗,都有時間不短的卿卿我我做基礎,認真交往過一段時間才發生,唯獨與歐陽臻「正式交往」的時間最短,可是,也最強。
當他的雙眼灼定她胸口時,她宛如被魔法定住,動彈不得,心里只有盡快屬于他的想望。以前跟別人在一起,她不曾主動問求,但是,歐陽臻卻讓她整個人燃燒起來。
她匆匆抓出一件長版棉T遮住自己,往浴室逃去。
這個晚上,她的夢中,都是他伏在她身上,不斷嬉戲挑逗的情景。
歐陽老爺子八十壽宴的相關報導,很快便佔據了名流新聞版面。
只要打開電腦,連上網路,即便遠在希臘,也能掌握瞬息脈動。
柳邊喝水,邊噙著笑意,準備看看失了歐陽的壽宴有多冷清,卻沒想到入眼的第一張照片,竟是笑開懷的歐陽三叔。
他眼珠顫動,看向標題——
歐陽臻偕沈海之次女出席,接班地位不保。
歐陽超、歐陽群女伴加分,三子即將大勝!
啪啦一聲,水花上濺,他手中的玻璃杯硬生生被握到破裂,玻璃碎屑炸開,一大落鮮血往下滑去,染紅了白襯衫。
下一刻,放在他面前的平板電腦被抽走,合上時,那聲「喀嚓」萬分明顯。
「別拿走!還給我!」他大叫。
歐陽律堅定的說,「別看了。醫生說過,你需要好好靜養。」
他憤怒低咆,「歐陽臻那個混蛋!他怎麼可以帶那個女人去參加老爺子的壽宴?」
「他能做所有他想做的事。」歐陽律溫柔的說,「把手伸出來。」
「太過分了!他把你當作什麼?」柳激動得全身發抖。
「我們已經離開了,你放手吧。」歐陽律拉來他的手,低頭檢視。
玻璃碎屑刺入柳的掌心,為那雙早已傷痕累累的手再添新傷。
真是的,不該再讓他用玻璃杯了,每次激動,他總先傷了自己。
歐陽律小心翼翼的挑掉幾塊較大的玻璃,柳垂眸看著他的動作。
他的歐陽有一雙修長的大手,宛如藝術家。那雙手曾經握著萬寶龍鋼筆,簽下無數重要契約,帶領歐陽集團連上顛峰。
那時候的他,多麼風光,多麼瀟灑!
他合該是贏家,勝利者,應該做萬千決策,不該只是為他遞茶送水,坐在窗邊敲打要去應征的英文履歷,更不該總是在他失控時,為他夾掉傷口上的玻璃碎屑。不該!
他反手抓住歐陽的手,扎進他傷口的玻璃屑,同時也扎痛歐陽,他的鮮血沾染了歐陽的肌膚,無視他眼中的痛楚。
「我要你回到歐陽集團,我要你當那里的霸主!」他近乎偏執的嘶吼,「我一定一定要把你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