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謙拉著她不停的跑,直到來到一條狹小的巷弄中,他才停下腳步,大口喘息。真慘,自從上回被旱鬼襲擊後,他的身子便大不如前,才跑上幾步,胸肺就疼痛欲裂。
「你的身子還好嗎?」展桃花關心的望著他,眼底盡是擔憂,「從上回還魂後,你的身子一直不好,要不要吃些藥?」
「我沒事。」他深吸口氣,輕撫胸口撫順氣息。
「為什麼帶我來這里?」展桃花試圖掙開他的手,但狹窄的空間讓她只能貼著他的身體。
「因為我需要解釋。」周以謙聲音平靜,心頭卻焦慮難安。
他閉上雙眸,對于眼前的曖昧動作,他不是沒有知覺的——她縴瘦的身材,會教人誤以為是瘦小的男子,但即便如此,仍難以掩飾她成熟女性的天生特質。靠近她時,他感受到她心跳加速,嬌喘不已。流竄在她體內的熱度,透過她紅女敕的雙頰,灼燙他的心頭,令他如痴如醉。
他深吸口氣,力持鎮定,「剛才不論我怎麼說你都听不進去,所以我必須帶你出來好好說明。」
「你多慮了,如月姑娘的事,我並不在意。」她輕咬雙唇,身子微微顫動。
「可是我在意!」周以謙低吼,緊握住她的雙手,「我不要你誤會!」
「你……」展桃花雙唇微啟,困惑不已。他向來清冷平和,情緒少有波動,但此刻,他的語氣充滿焦慮與氣憤,為什麼?
周以謙深切地看著她,慎重道出︰「我沒有跟她訂親!」
她撇開眼,輕聲道︰「你不必跟我說這些的。」
「如月是師娘在我十三歲時幫我訂的親,但我當時並未接受,所以婚事取消,往後再無提起。只是我沒料到師父這回會將她找來,重提舊事。」
「感情可以慢慢培養,你和如月姑娘……」
「是啊,本來我不信,日久生情,情從何來?現在我明白了。」周以謙深吸口氣,「我……我喜歡你,桃花,我喜歡你!」
昏暗不明的巷弄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听見他的呼吸聲,混亂不已。
展桃花雙手緊捂著嘴,顫抖不已。她真笨、真傻,為何直到他表明心意時,她才敢正視自己的心情?她會如此介意他與如月的婚事,其實……是因為「妒忌」。
她喜歡他,所以心中有股酸酸的妒意,因為喜歡,所以無法漠視一切。
「怎麼了?」周以謙伸手扶著她。
「沒、沒事。」她推開他的手,不願他踫她,因為他溫熱的體溫會教她無法思考。
看著她冷淡的舉動,周以謙垂首撤眉,深嘆口氣︰「抱歉,我太激動了,剛才的話,純粹是自表心跡,如果你無心……」
展桃花搖首,深吸口氣,踮起腳尖,仰起小臉,用櫻唇封住他的薄唇。
他的話被她吞下,而她的心跡,不言自明。
周以謙牽著展桃花的手,一路無言的走回香燭鋪,嘴角始終噙著燦爛的笑意。
直到他踏入屋內,見著正一臉閑適飲茶的孫中和,他才垮下嘴角,松開她的手。
「你還在啊?」他瞪著師父,不悅之情毫不掩藏。
「沒等到你回來,我怎麼能走?」孫中和輕啜口茶,「況且我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就更加舍不得走了。」
周以謙左右張望,神情戒慎,「師娘呢?」
「你放心。」孫中和起身,捻須笑著,「如月心情不好,你師娘陪她四處走走,所以你現在大可卸下偽君子的面具,省得我不習慣。」
「既然你看不慣,那我就不客氣!」周以謙把地上的包袱拾起,一古腦的塞進孫中和懷中,「帶著你的行李到客棧,別待在這,明天一早馬上走人!」
「這麼快就下逐客令,在防什麼啊?」孫中和一雙眼直勾勾的盯著他。
「防你這個糟老頭給我惹事!」
「你不是怕我惹事,而是怕我礙著你們小兩口吧?」孫中和發出嘖嘖的聲音,眼神無辜地瞧著展桃花,「可憐我老了,不中用,千里迢迢來看徒兒,卻被嫌礙事——」
「別裝了。」周以謙斜睨他,不快的情緒全寫在臉上。
孫中和深嘆口氣,微咳兩聲,「這荒山野嶺,哪來的客棧?看來我與夫人要露宿荒郊野外了。」
「以謙……」展桃花輕抿雙唇,扯了下他的衣角。在人前,她還是不習慣喊他的名字。
周以謙目光轉為柔和,「你別管,這老頭的生命力很旺!」
「可是……」她有些于心不忍。
孫中和眼角微覷她,刻意揚聲道︰「可憐我一代藥王,今晚要成為餓虎的佳肴了。」
周以謙皺眉,「這里沒有老虎,你……」
「如果您不嫌這里晦氣,就留下吧。」展桃花對孫中和輕笑,卻不敢望向身邊的周以謙。
周以謙驚訝的看著她,「桃花……」
「師父年紀大了,不管他先前與你有多少恩怨,今晚就讓他留宿吧。」
「哈哈,還是這姑娘心腸好,懂得體恤老人家。」孫中和將包袱扔在桌上,坐下繼續喝茶,「徒兒,你可得多跟人家學學啊!」
周以謙怒瞪他,為之氣結。他彎身,附在她耳邊低語︰「那我們怎麼辦?我的身子……」
展桃花微皺雙眉,一臉無奈,「到時再看著辦吧。」
三更天,展桃花悄悄推開木門,她左窺右望,觀察許久後,才敢輕喊︰「以謙,外頭天寒,進來吧。」
周以謙從門邊竄出,搓揉臂膀取暖,微咳幾聲,輕笑道︰「如果我不進去,你會陪我待在屋外嗎?」
「今天不行!」她朝他微笑,「今天有你師父在,被瞧見了總是不好,你快進來。」她敞開房門讓他進入。
看著周以謙跨進屋內,她突然在黑暗中瞥見一雙賊目,一時心慌,趕緊將房門關上,卻笨拙地將自己留在屋外。
「桃花姑娘,這麼晚了,還沒睡?」
展桃花被黑暗中緩緩走近的孫中和嚇了一跳,她輕拍胸口,雙唇微顫道︰「孫大夫,您也還沒睡啊。」
「老人家毛病多,頻尿,夜里總要起來好幾回。」孫中和嘴角微微上揚,窺見門邊夾了一塊白色衣料。
「是睡不慣吧。」展桃花也瞥了一眼,尷尬的笑了下,身子緊貼在門邊,「家里做的是香燭生意,少不了堆些冥紙和棺材,讓您老人家見著了這些晦氣玩意兒,真抱歉。」
「哪的話。姑娘肯讓我們客居此地,已是萬分榮幸,豈有嫌棄的道理?」孫中和笑得開懷,眼楮都快眯成一條線,「況且你家的棺材無論雕工還是材質都屬上品,剛才我試睡了一會兒,通體舒暢,往後我若歸西時,定要以謙來此選副上好棺木。」
展桃花抿嘴淡笑,「您真豁達。」
「行醫多年,生老病死看得多,心胸自然豁達。不過……」孫中和話鋒一轉,「老夫有一事想冒昧請問姑娘,希望你不會介意。」
「什麼事?」
孫中和一臉賊氣,在她耳邊低語︰「我瞧你與以謙關系匪淺,不知你與他是否已私定終身?」
「沒……沒有。」展桃花俯首,頻轉五指。
孫中和刻意壓低嗓音,「那巫山雲雨之事,做過了嗎?」
「巫山雲雨?」她滿臉困惑的看著他,「這是什麼?」
「就是夫妻之間的那檔事!」
「啊?」展桃花羞紅雙頰,忍不住驚叫出聲。
听見她的驚呼聲,房里的周以謙幾度欲開門,卻還是強忍怒意。真是氣死人了,那老頭盡說些渾話……
孫中和窺見房內晃動的人影,心里興味十足,「姑娘如此詫異,想必是做過了?」
「沒……沒有!」展桃花斂起面容,一派正經道︰「我和他清清白白,從沒做過踰矩的事。」
孫中和捻著胡須,昂首輕笑,「你這孩子真有趣,我倒希望你與他真做了些什麼。」
她瞪圓杏眼,啞口無言。這位老人家的性情,還真是怪得可以!
孫中和輕笑,「小姑娘,我愛捉弄人,剛才的事你別放在心上。」
「不會。」
「我這徒弟什麼都好,就是有些壞毛病,好比說那見錢眼開的市儈性格,他是屢勸不听。」孫中和嘴角噙著笑意,低沉的嗓音真摯肯切。
「我知道,和他初識時,他就向我討了十文錢。」展桃花眼神溫和,「但如果不是他如此市儈,我還以為他是我一輩子都觸不到的神佛。」
「他還不敬神鬼,脾氣拗得很!」孫中和捻須,口里發出嘖嘖聲,「每逢初一十五,他總是躲得遠遠的,深怕我們逼他拿香拜神。」
「我知道,所以當我要為他驅邪時……」她忍不住抿嘴淡笑,「他以為我瘋了。」
「還有,他虛偽,標準的偽君子!」孫中和唇瓣緊抿,稍顯不悅,「你瞧瞧他對我和對他師娘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我知道,他只是不善表現自己的情緒。他面容清冷、淡然,但事實上並非如此。」展桃花綻開笑顏,羞紅雙頰,「必要時,他也可以很熱情。」
孫中和有些驚訝,「這些毛病他全告訴你了?」
「不是,這些都是我自己的想法。因為他在我面前,一直都是這副樣子。」
「哈,有意思!除了在我面前,這可是他頭一回向人表露真性情。」孫中和抬首大笑,俏皮的對她眨眨眼,「孩子,你在他心中一定佔了很重的地位。」
「是嗎?」展桃花瞥向門內的人影,目光溫柔的注視著,卻不知道周以謙也正定定的看著她的身影。
「小姑娘,夜深了,早點歇息吧。」孫中和淡笑,雙手背在身後,臨去前,喃喃自語︰「真沒料到,明日得先把如月送回去,另外再幫她找個如意郎君了。」
展桃花看著他的背影,想著他的話,不禁發愣起來。突然,一雙大手冷不防的攬過腰際,將她拖進房里,她險些驚呼出聲,大喊婬賊。
看著周以謙貼近的面容,她一顆心急速跳動,深吸口氣後,嬌嗔道︰「你越來越像婬賊了!」
周以謙趁她不備,輕啄她的粉頰,輕笑道︰「從不知道你這麼了解我。」
「才……才沒有!」展桃花撇開眼,不敢直視他深邃的雙眸,「那是我隨便亂猜的。」
「真厲害,猜中了七八分。」
「沒全猜中?」
「沒有。」周以謙神情真摯,字字清晰道︰「我貪財,但為了你,我可以分文不取。我不敬鬼神,但你說的每句話我都信。我虛偽,但在你面前,我無法掩飾。因為你,我過去的毛病收斂許多。」
「是嗎?」展桃花垂首輕笑。
「但也因為你,我最近多了項壞毛病。」他微蹙眉頭,難掩困擾之情。
「什麼毛病?」她瞪大杏眼,好奇的看著他。
「就是當我看到你時……」周以謙微眯雙眼,附在她耳邊低聲道︰「越來越想吃掉你。」
展桃花的耳根通紅,腦中思緒瞬間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