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女人的戰爭。
然而,他究竟為什麼會卷入這場女人的戰爭?
「楊叔,你偏心,為什麼我沒有貓咪棉花糖!」看媽咪泡的紅茶跟別人都不一樣,超嫉妒。
問她為什麼會有?她說楊叔送的,于是有人當下就心理不平衡了。
接到電話控訴,他靜默了會兒。「我不是買兩份嗎?」
「……媽咪,你暗坎!禮義廉恥你會不會寫啊!」六歲小嬌娃在另一頭抗議。而楊仲齊在這頭,听著那方的爭論不休,無言望了望天花板,嘆氣,掛電話。然後,改撥另一通。
「阿魏,上次你跟的那個團購品,手上還有剩的嗎?」
「送人了耶。」收到當然是趕快拿去討好他的寶貝小心肝啊,看佳人揚唇一笑,感覺超爽的好不好!楊叔魏完全理解唐明皇為什麼要千里送荔枝了。
是說--「仲齊哥,你要這個干嘛?」
那是十足十萌女孩子的甜心小物,他應該沒有那種要孝敬的對象吧?
「……」懶得解釋。改撥另一通時,內心有點小淒涼。
為什麼他在下班時間緊急call員工,不是為了調什麼千萬訂單的貨,而是為了區區一仟多塊的團購物?
好不容易從秘書手中要到一盒,還得再三叮嚀,下次有開團記得揪一下……「呃……好。」秘書超錯愕又超結巴,他都不想去思考,自己的威嚴主管形象還剩多少了。
但是,當他說!「小甜馨,不要再跟媽咪吵了,我明天再給你」時,電話另一端狂啾他,又甜又滿足的笑聲,讓他瞬間整個心都融了,只覺得--好像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她們開心就好。
現在,他完全成了秘書的一號好團員,女孩子喜歡的小東西,他從沒研究,但秘書是他的活指標,那些可愛小物,龔雲顰和婭婭多半都喜歡。
有一回,秘書順口說了句︰「楊總好寵女朋友。」
他抬眸,望去。
「呃……我說錯什麼了嗎?」那眼神,讓她怕怕的。她是不是……不小心說出不該說的秘密了?好像沒看楊總公開和哪個人走得比較近……她不會被滅口吧?他收回目光。「沒什麼。」
原來,這就是寵嗎?他從來沒有想過。
不必昂貴鑽戒、鮮花排場,幾個據說「很萌」的小東西,就能讓她露出笑容,女人要的寵愛,如此簡單。
明明不必耗費他過多心思,他以前,為什麼會吝于去做?
那個周末,在她租賃的小套房里,纏綿廝混了大半夜,中場休息時,她套著他的櫬衫,盤腿坐在地板上,背靠著沙發,吃超商買來的微波食品補充體力,一邊閑聊。
「最近對我這麼好,有什麼企圖?」
側臥在沙發上的楊仲齊瞥她。「這樣算好?」
「是不差啦。」
他伸手,揉揉她的發。「你喜歡就好。」
「真的沒企圖?」她睨他。
通常有所求的人都是她吧?他對她能有什麼企圖?
龔雲顰側過身,挖了匙炒飯喂他。「你最近心情似乎不大好?」
問什麼企不企圖的,原來是拐著彎在問他有什麼煩心事嗎?
他失笑。關心就說關心,這女人愈來愈不坦率了。
「只是一點公司的事。」
「你楊總也有解決不了的事?」
「我是人,不是神。」沒她想的那麼萬能。「這些問題從以前就存在了,就算爺爺在也不見得有辦法。那些當年跟著爺爺一起打拚過來的老功臣,對他們總要有幾分尊重,雖然講白了,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們真的可以回家養老了!但--誰敢講?他們總還有一定的勢力,拔樁這種事,需要時間跟耐性,無妨,我就跟他們漫漫斗。」
嘖,說穿了,就是各家企業都會有的派系斗爭嘛。
「不會有問題吧?」
「沒事,他們要玩,我跟他們玩,見招拆招就是了。」
「喔。」
他雖說得自信,總難免還是會有陰溝里翻船的時候。
對方如果來明的,大家台面上較量,他不見得輸,但往往很多時候,用的都是台面下、髒到不行的手段。
這一回合,他認敗。
心情很糟,將自己關在辦公室內,一下午不見客。
而後,有個情緒暴沖的家伙,直接闖進去理論。
「二堂哥!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曉寒!」
他冷冷抬眼,望向那個向天借了膽,敢拍他桌子的家伙。
「楊叔魏,在公司,我是你上司,請注意你的職場禮儀。」
「了不起嗎?高高在上的楊總經理,歡迎你把我也停職了。」
「這幾年,我以為你多少磨練了點,怎麼還這麼沖動?」難道不明白,親自下這個人事令,他比誰都嘔。「你知道曉寒是冤枉的,我也知道,大家都知道,那又怎麼樣呢?我們就是著了人家的道,不吞下來,行嗎?」
「所以你就犧牲掉曉寒,直接砍了她來堵別人的嘴,穩自己的聲望?好一個棄卒保帥!枉費曉寒這些年來一直對你盡心盡力,全力挺你,就算不顧念她的忠心,好歹這一片痴心,你連一點感動都沒有嗎?」
楊仲齊愕愕然望去。
都這麼久了,怎麼阿魏還在以為,曉寒心里那個人是他?
這顆豬腦……
他有些無力地撐著額。曉寒心里,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個人,這麼明顯的事,為什麼某人就是有辦法把它搞得這麼復雜?
果然,他真的只有致力在開發下半身而已,上半身每天固定format,左右腦完全原始。
好羞恥,真不想承認這個笨蛋跟他有血緣關系……
「你干嘛不說話!」心虛啊?要懺悔去找曉寒。
「只是覺得,跟你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嘆上一口氣。「我知道你說的是氣話,曉寒是我的人,被拿來開刀,是直接賞我一巴掌,他們今天砍了我的左右手,我會不比你氣嗎?換作是別人,不必我多說什麼,你一定懂,只是剛好那個人是曉
寒,你是關己則亂,我不跟你計較。」
楊叔魏愕愕然,張口閉口了半天,舌頭被貓偷去。「你、你怎麼……知道?」
「你現在不就一副替自己的女人出頭的態勢嗎?」當別人跟他一樣沒腦?「替我轉告曉寒,暫時委屈她,這口氣,我一定替她討回來。」
「你們……還真有默契。」楊叔魏悶悶地道。剛剛他要來,曉寒死死拖住他,說楊總會為她討回公道,不急。
還說,不必刻意去替她解釋,楊總會相信她。
她只是怪自己,跟了他那麼久,道行還那麼淺,輕易著了別人的道,給他增添麻煩,她覺得很抱歉。
似乎,什麼都不必說,一個眼神,對方就完全懂。這樣的默契,他大概一輩子都追不上。
現在看來,真的就如同她說的那樣,他急著跑來替她出氣的行徑,感覺上……好像跳梁小丑。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很多年以前,爺爺曾在歲末時,帶仲齊哥去過一家育幼院關懷送暖,另一方面也是想給仲齊哥機會教育,這世上還有許多比他更不幸的人,
該時時為自己所擁有的,懷著感恩的心。
仲齊哥多年來一直長期資助那家育幼院的院童,有資質、知進取的,他都無條件栽培,是院童們心中共同敬愛的長腿叔叔。雖然他嘴上總說,那是在為自己培養人才,但--有些是走政途、律師、牙醫、老師、會計師,又有幾個真正對他有幫助?
曉寒,也是那家育幼院出來的孩子。
在她心中,仲齊哥一直有著不同于旁人的獨特地位,是她人生的光,始終擱在心上敬重、仰慕。
這些事,曉寒不說他還真不知道。
仲齊哥早了他那麼多年住進曉寒心里,又是那麼特別的意義與存在,擁有別人所無法理解的默契,他怎麼可能超越得了……
楊仲齊看他旋風似的卷進來,又像斗敗的公雞,垂死般失魂落魄晃出去,也不曉得哪根筋又拐到,現在也無暇去顧及他的情緒問題。
那個周末去陪龔雲顰,後半夜她幾乎快睡著時,听見枕邊人壓低音量講電話︰「給我盯死他!敢動我的人,不好好回報,我就不姓楊。」
就像爺爺說的,沒有人能玩到他頭上來,除非他自己願意。還以為人人都是龔雲顰嗎?
枕被另一方動了動,嬌容由枕間抬起,看他結束通話,將手機擱向床頭,傾摟抱。「抱歉,吵醒你了。」
她搖搖頭。「誰惹你了?」連他最驕傲的姓氏都拿來對賭,可見真的惹毛他。「記得曉寒嗎?我們公司招商部主管。」
「喔,虞經理,她怎麼了嗎?」
「前幾天,被人拍到她私下收取廠商贈禮。」
濫用職權收廠商回扣、圖利己身,這是招商部大忌,不免她的職,很難平風波,尤其有心人士在背後操弄,更是不容他輕易將事情壓下來。
他提拔上來的人出了這種紕漏,他也難免臉上無光。
「你就那麼肯定,虞經理是清白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是我一手栽培出來的親信,我相信她的操守。」
「這跟你前陣子說的,派系斗爭有關?」
「嗯。」他捏捏她的頰,贊許她舉一反三的能力。「柯董是公司的大股東,股份是由他父親繼承而來,我禮貌上也得喊上一聲柯叔。柯爺爺其實不太管事情了,這幾年的暗潮洶涌,都是台面下,我顧著爺爺那一輩的交情,一直在隱忍。」連一家企業最重要的財務部,他都拱手相讓,還不夠禮遇嗎?
如今拔他的樁拔到他愛將身上來,這麼大的動作,分明已不安于室,想直接斗到台面上來。
曉寒才剛停職,都還在查證階段,後腳就向他施壓,舉薦自家人頂招商部頭兒的位置,未免也太急,算不準哪天連他這個總經理都想換掉了。
公司兩大命脈都讓人掐住,他還有戲唱嗎?欺人太甚。
「那你--有辦法應付嗎?」
對上她憂慮的眼神,他笑笑地攬近她,親昵依偎。「我不是軟柿子,我是讓,不是真拿他們沒辦法。」這些年,在財務上做的小手腳,他不是不知道,只要不是太過分,他也睜只眼閉只眼,現在既然要玩,他干脆把洞挖大些,請君入甕,否則光玩些低級的小把戲有什麼意思?
龔雲顰光看他那令人發毛的冷笑,便知他心里有底,知道該怎麼處理,心下也安了一半。「那個虞經理的事……」或許,她幫得上忙。
「怎麼了?」
「沒事。」她笑笑地帶過。暫時沒把握的事,還是等確定了再說。
之後,約莫過了半個月,楊仲齊在下班前接到龔雲顰的電話。
「晚上,有沒有空?」
佳人邀約,通常只會讓他聯想到那回事。
身為某人的固定性伴侶,隨口便笑弄了幾句︰「你會不會太急了點?」周末都還沒到呢,需求量有這麼大嗎?女人年近三十,果然如狼似虎。
「……你給我正經點!有重要的事找你。」
他低笑。「我今晚被大老婆預約了,你晚點來接她,有什麼事到時再說。」
「切!」小老婆只好很悶地退讓。
晚上十點鐘,到楊家祖宅接人時,他已經盯著婭婭做完作業,正在陪她玩小游戲。
龔雲顰靠過去看了一下。
這算游戲嗎?愛因斯坦的邏輯解謎--
就是那種五間房子排成一列,每位屋主都來自不同的國家、養不同的寵物、抽不同的煙、喝不同的飲料,然後再根據什麼國家的人住在養什麼寵物的人隔壁、養什麼寵物的人又喝什麼飲料、抽什麼煙的屋主喝啤酒……之類的線索,然後問--誰養魚?
她光看頭都昏了,他跟六歲小孩玩這個?!
她一臉狐疑地望去,發現婭婭表情很專注,解題解得有模有樣。
媽呀,她女兒是怪物!!
當然,楊仲齊會適時地給些引導,婭婭玩得投入又認真,破解謎題後,笑得好開心,超有成就感。
「……」這兩個不屬于正常人類的變態。龔雲顰默默地龜縮到角落,她發現那完全不是她能理解的世界,她被排擠了……
楊仲齊陪小孩玩完游戲,抬眸見她癱在一旁,一臉悲情。「怎麼了?」
「你們就不能玩點正常的游戲嗎?」讓她有點參與感嘛,嗚。
他訝笑。「那是以前我爸陪我玩的謎題。我九歲才解得出來的東西,婭婭六歲就能解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他也有小小被打擊到。
「……你還自卑嗎?」她悲憤地咬牙。她到九十歲都解不出來好不好!
婭婭收完作業,坐到她腿上撒嬌。「沒關系,媽咪老了我會養你。」
「……」謝謝你喔。
楊仲齊悶笑了一陣,才想起正事。「對了,你說什麼事找我?」
「喔,這個。」她趕忙從包包里取出一支錄音筆遞去。
他按下播放鍵,听了一陣,斂容。「這個,你哪兒來的?」
「店里有個VIP客戶,常帶他包養的對象來挑些珠寶飾品,因為有一回攀談,他自稱是豐禾某位重量級董事的桎兒,讓我對他多了點印象。那天听你提到公司的事,就想說試試看,能不能從他身上挖出一點什麼來,還真的運氣很好,這件事他有分。」
當然,直接略過這家伙手腳不安分、很愛吃女人豆腐。會知道他的底,也是當事人太刻意炫耀身家。她那時只暗覺好笑,堂堂的豐禾總經理都是她男人了,她還會看得上小小的豐禾董事佷兒、財務部經理?
要探對方口風對她來說不難,那人約了她好幾次,每回來店里都刻意攀談,被她技巧地回絕了,她隨便幾句話約吃飯,幾杯黃湯下肚,還有什麼套不出來?「這下好玩了。」他笑哼。悶了一個月,終于可以替曉寒討回這個公道。
當初拿這事大作文章,在會議桌上指著他的鼻子,說他識人不清,現在他倒要問上一句--是我的人不規矩,還是柯叔您的人無風起浪?
龔雲顰見他舒眉,一掃月余來的悒悶,不自覺也跟著揚起唇角。
「你開心,就好。」
他俱陣瞥去,陣心暖暖。「小容,謝謝。」
他的女人,全心為他,這份心意,他受下了。
這件事,其實可大可小。
曉寒收禮一事,是柯董佷兒私下運作,與廠商套招,真要放大來看,他可以像柯董那樣,將事情無限放大,來個株連九族。
當然,也可以說它純屬誤會一場,不去動他佷兒的官位,棋盤抹一抹,當沒下過這一著,豈不皆大歡喜?
對比當初硬逼他鉚了曉寒做交代,他心胸算是無比寬大了。
末了,再將對方的話原原本本奉還……就像柯叔您說的,人都難免有識人不清的時候,咱們上頭的人,哪能對底下每個人做的事都了如指掌呢?是不是?
柯董悶惱地吞下這口氣,帶著一腔內傷離去。
他快意大笑,撥內線到小堂弟辦公室。「阿魏,把曉寒從你床上挖起來,她的假期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