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士皓走來辦公室左區,瞪著魚缸內搖曳著如舞娘華麗裙擺尾鰭的土佐金,再回身走到右區,遠望台北山區遠景,一會兒又回身來到左區,瞪著土佐金,再踱來右區瞪著大樓櫛比鱗次的台北……秘書江偉任敲門後直接推門而入,一進門就見崔士皓臉色微帶煩躁的在辦公室內來回踱步,因為太專注自己的思維,絲毫未發現進門的秘書。
「總裁。」江偉任來到崔士皓面前,「有關……」
「你說,那女人是不是白痴?」轉過頭來的崔士皓沒頭沒腦的丟來一句,讓江偉任愣了一下下。
「哪個女人?」
「那個女人。」他咬著牙,情緒充滿憤怒。
是什麼樣的「女人」有辦法讓情緒一向不明顯的總裁氣成這樣,連名字都不肯提?
「喔,那個女人。」江偉任想他只好從談話中來了解到底是哪個女人讓總裁如此煩燥。
「難道一定要我使出非常手段?」他雙手負于後,走來魚缸前,瞪著舞姿生動的土佐金。
如果這土佐金就是她本人就好了,被他豢養在魚缸內,盡情展現她的才華,不要老是跟他唱反調,讓「或許她不見棺材不掉淚。」
「沒錯。」崔士皓抬起頭來的面色有著恍然,「我之前對她太好,不應該阻止趙經理。」
他應該嚇她、嚇死她,嚇得她屁滾尿流、嚇得她再也不敢回家,嚇得她哭著抱著他大腿,就算薪金不加倍也願意為他工作。
他早該狠下心這麼做,不該改變初衷去接送她,不該從搶犯的刀下將人救出來!
他若不多此一舉,不,他是多了好幾舉,所以才把自己落到這狼狽的地步,一次又一次的被拒絕。
苦果完全都是自找的!
「那就請趙經理再照您的意思行事。」
「嗯。」崔士皓模模方正的下巴,「把她嚇得搬離那棟陰暗的公寓,逼迫她走投無路,她就不得不投降。」是哪個女人讓崔士皓如此大費周章?
江偉任思考著最近跟崔士皓有關聯的女人會有誰……他腦子在五秒後閃出一個名字。
莫非是那個怎麼請都請不動的向丁糖?
崔士皓按下內線電話,叫趙東迅過來一趟。
正聆听秘書以悅耳如鈴的嗓音報告人事考核資料的趙東迅一撇嘴角,萬般無奈的來到崔士皓的辦公室。「執行上次的任務。」崔士皓如此對他說道。
「上次的什麼任務?」屬下沒有讀心術,哪知道總裁沒頭沒腦的一句是哈鬼。
「就是去嚇向丁糖,讓她搬離公寓。」崔士皓有些不耐煩道。
「這計劃不是中止了?」
「重新啟動。」
趙東迅忍著翻白眼的沖動道︰「總裁,我那邊又找到幾位很不錯的咖啡拉花師傅,明日的會議我會把他們的資料提出來,都不比向丁糖差。」
「叫你做你就去做。」
「離旗艦店開幕只剩一個半月的時間,這樣耗下去真的值得嗎?」趙東迅不明白崔士皓為什麼會對向丁糖那麼執著。
那女人機車、難搞、分不清現實,就讓她一輩子為了負債奔忙,踏進棺材時驀然回首,再來後悔當初不該推掉這接近六位數月薪的工作。
他的月薪也才七萬多,那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姑娘,憑什麼一進來就九萬……後來是不是提高到原來薪津的五倍?
靠!那超過六位數了啊!
一向很計較利益成本的崔士皓是被下蠱了嗎?
更別說跟她糾纏這麼久了,還千方百計想了一堆計策要逼她低頭,趙東迅真不懂崔士皓腦袋里到底在打啥算盤。
「別廢話。」崔士皓冷瞟他一眼。
「我這就去交代。」趙東迅滿心不悅的退開。
「別傷害她。」大門合上之前,崔士皓補了這句。
「我知道了。」大門關上。
「總裁,」江偉任上前來,「那位向丁糖小姐,似乎極不願意進入Perfetto工作。」
「她會的。」崔士皓以不容置喙的口吻道。
「如果向小姐堅持,那是不是該有備案?」
崔士皓轉過頭來,江偉任從他那不耐的神色發現,對于旗艦一店的拉花師傅此職,崔士皓完全不作第「她會的。」崔士皓揮手,表示不想再談此事,「你進來有什麼事?」
「有關于旗艦二店的店址,這有幾份店鋪資料想請總裁過目……」
一過下午六點,崔士皓的腳就往海藍coffee行去。
原本生意不怎樣的小咖啡館,因為晚上拉花師傅手藝而在網絡上打響了名聲,想入門喝杯咖啡,還得廖芳儀樂得合不攏嘴,每日都不忘對向丁糖洗腦辭掉裝潢公司的工作,到她這上全天班,而向丁糖一如以往的拒絕。
「我給你的薪水比較高耶,不用大腦思考也該選我這邊啊。」廖芳儀實在無法理解向丁糖的思維。向丁糖拉完手上的拿鐵拉花才回應道︰「我在這邊打工是償債而已,你也清楚的啊。」
「不然這樣啦,以後我連晚班都算薪水給你,之前借你的就不算,不用還我了,這劃算了吧?」「不了。」她搖頭,「我做滿三個月,就會離職。」廖芳儀幫付的勞保費用,她會直接給現金。一具高大的身影闖入眼簾,向丁糖抬頭,一點都不意外見到崔士皓。
他又來了。
海藍coffee接受預約,所以他每天預約六點半一個位子,直接預約到一個月後。
他哪都不坐就坐吧台,一如既往專出刁鑽考題。
「你不是錢不夠用?要繼續做下去才能趕快把錢還完啊。」廖芳儀的游說亦從未放棄過。
「我要去送羊女乃。」
「什麼?」羊女乃?
「同時送報跟送羊女乃,同樣的時間賺兩份錢,我很聰明吧。」向丁糖得意的笑,「我公司的同事換新車就把他騎了十幾年的摩托車送給我了,我只要付異動費用就好。」
她真的是個白痴。吧台前的崔士皓不悅的想。
有快捷方式不走,偏走最艱難的。
「你干嘛把自己搞得這麼累?」廖芳儀覺得她真的是個笨蛋。
「我有我的想法。」她瞟了崔士皓一眼後道。
「隨便你。」不想再繼續浪費口水的廖芳儀不悅走向後方的雜物間。
服務生送來訂單,向丁糖遇到不熟或沒概念的圓案,就滑動桌上的ipad,找出圖樣,再依樣畫葫蘆。崔士皓的訂單是土佐金,還需成對,向丁糖拉了兩尾顏色相反的土佐金,並用女乃泡將翻飛的尾鰭做成立體圖樣,突出于杯子邊緣。
栩栩如生。
不大的作畫空間更顯線條細膩,崔士皓不認為趙東迅找得出第二個如此深得他心的拉花師傅。
他抬頭,見向丁糖一臉專注,持咖啡杯的左手有條不紊的轉換角度,女乃泡以穩定的速度下沈,那樣的畫面,真的很美。
他退後靠著椅背,凝神端望眼前忘情于工作的女人。
拉好客人要求的阿朗基家族里的壞東西,她將杯子放上托盤,輕敲桌上響鈴,服務生立馬過來端走。
訂單消化完的空檔,向丁糖拿著抹布擦拭桌面。
崔士皓的存在就像根刺扎在她心口,就算他不說話她也無法不去意識到他的存在。桌面整理完了,杯子洗好了,再拉了兩杯咖啡出去,她就沒事做了。
「嗯,喂。」她終于忍不住喚前方的「低頭族」。
這男人只要一坐下來就開始滑平板滑手機,好像很忙的樣子。
崔士皓曉得她在叫他,但他置若罔聞,當作沒听到。
「喂。向丁糖又喊了一次。「崔士皓。」
听到自個兒的名字,他方抬頭。
「你以後不要來了,我不會去替你工作的。」她一臉正經的聲明,不要再來擾亂她的心。
「我只是來喝杯咖啡。」
「你自己開連鎖咖啡店的,要喝不會回去你自己的店喝。」
「我的咖啡店沒有你。」只喝黑咖啡的他為她改了習慣,唯一不變的就是無糖。
冷靜冷靜。
向丁糖暗吸了口氣,免得受到對方听似曖昧不明的話語所牽動。
「師傅。」一旁的樂樂將她拉到一旁,「他是不是在追求你啊?」
向丁糖翻了個大白眼,「你想太多。」
「他每天晚上都來看你。」
「看我拉的拉花。」他看上的是她的技術,跟她這個人無關,她很清楚。她是個貪心的人,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她不只想當他的員工,她想要的更多,但她知道他不會給,與其如此,她寧願什麼都不要!
這心境上的變化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不明白,八成是因為這個人每天每天都出現在她眼前,偷偷偷偷的在她心上進駐了一個位置,扎根得她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