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道理!壓根兒沒道理!
宇文決大口咬著香脆的烙餅,這次夾的是雁鴨肉,雖然已經冷掉,但口咸依舊,而且面醬里有淡淡的酒香味,雖然薄薄的蘸在烙餅上,但就這麼嚼著,也能和出一股麥粉香,就算冷掉,也能越咬越有嚼勁,就沖著這股口感,即使沒有雁鴨肉,也比那些干餅好上百倍。
這種咬勁,沒道理不賣啊!
「你不舒服嗎?還是不好吃?其實不用勉強一定要吃,你也吃這麼多天,要不,我送給鄰居吧!」季娃看著他惡狠狠的嚼著烙餅,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在啃著什麼仇人的骨。
「我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沒道理會賣不好!」
「可是沒有賣完是事實啊!可能我的火候還不到家。」她的神色黯淡,說不失望是騙人的。當初她還斗志滿滿,以為可以大展身手,離娘再近一點……
結果,是不自量力!
「怎麼可能?我明明就覺得很好吃……」
季娃咧開嘴,至少她有一名忠實顧客。
「你還沒有機會吃到更好吃的。」大概是被他夸得捧上天,她仔細琢磨才想到,他是嘗過多少美味?在富庶的南方,從大店到一般腳店,都各自有引以為傲的拿手菜,只是燒、醬、炙、煸、炖、爆、炒就可以變化萬千,哪一樣不是端出來就讓人垂涎三尺?
「論名氣,誰比得上桂花一品樓?我可是連……」宇文決對上她晶燦明亮的雙眸,戛然而止。
「連什麼?」
「你知道桂花一品樓嗎?」
季娃頷首,「我小時候,我娘曾經在桂花一品樓的江南大店里掌勺,只要娘得空,就會利用還有余溫的灶瓦,燜了蜜薯給我當甜點。」
果然,他就猜臆這丫頭的娘親八成曾在大店擔任廚役,只是沒想到是桂花一品樓。那麼也算有緣!
「總之,我就是認為沒道理生意會做不起來。到底哪里出問題?」
「慢慢來吧!口味這種事見仁見智。」季娃也會心慌,畢竟剩下這麼多,只要沒有賣出去,就是賠了銀子,讓她怎麼不心疼?
但是他已經比她還著急了,只要一個人慌就好,兩個人只會構成亂。
「明天……明天我跟你去一趟驛便所。」
「你要去?」
「驚訝什麼?」
「我以為你不喜歡面對人群。」
「我是不愛。」宇文決撇著嘴。
季娃試圖拍他的背安慰他,偏偏兩人的身高相差懸殊,讓她只能可笑的拍著他的手臂。「被騙一次就當是經驗,總不能怕跌倒便永遠不跨門坎。」
「什麼被……被騙是我一時不察,不可能永遠都讓對方有機可乘的。」幸好轉得快,差點穿幫。不過他現在都把自己搞得這麼落魄,沒道理還會被認出來。
尤其這一大把胡子,雖然吃飯時很麻煩,老是沾上菜渣、飯粒,但不可否認,多了胡子確認讓他看起來更加狼狽,不修邊幅的模樣和過去簡直相差十萬八千里。
「你能振作起來是最好的,我們一起努力。」
天啊!他怎麼會淪落到讓一名才十三歲的孩子鼓舞?只是心底的暖流緩緩的流竄過四肢,讓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揚。明明她擁有的就不多,為什麼還可以……
「你今天賣了多少銀子?」
「對,六四分帳,你等一會兒。」
宇文決翻了個白眼,听著叮叮當當的銅板聲,過去擺在身上還嫌重。「我是問你那些獵物,不是烙餅。」
「喔!一兩銀子,我已經先幫你放進瓦罐里。」除了第一次季娃收進纏包里,之後賣了獵物所得到的銀子都乖乖的放進瓦罐里給他。
「一兩?」他這次獵捕到的可是狐狸,先不提毛皮的作用,這丫頭到底知不知道自個兒被訛騙?虧她還說對方是熟識的,除非她故意高賣低報。「明天你帶我走一趟肉販那里吧!」
「好啊!我介紹你們認識,或許東家能再介紹什麼門路給你。」
听著她清朗的嗓音,看著她毫無掩飾的磊落神情,宇文決頓時覺得愧然,明明是清楚她的,白雪般剔透的情緒就直愣的反應在臉蛋上,他怎麼還會起疑心?
只是這樣的清朗會一直維持嗎?還是……再大一點就變了?
「你在皺眉頭耶!我臉上有什麼嗎?」
「蠢字!」
「你怎麼可以罵人?」季娃橫眉豎眼的抗議。
「不長心眼,不是蠢,是什麼?」
「為什麼要長心眼?」
「你能存活到今天,真的是祖上積德了。」更別提還遇上他,或許他稱得上是她命中的貴人,她的財神星。
「听你的語氣,我感受到非常嚴重的輕蔑。」季娃揚起下巴,「每個人都有無限的可能性,你應該尊重每個人的發展,就算只是販夫走卒,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更何況你自己呢?」
雜亂的黑胡子讓顯露的牙齒更加白皙。宇文決哈哈大笑。「就是這種氣勢,要繼續維持住,不要輕易的被打敗喔!」
咦?難道……難道這是他的激勵?好爛!一點都無法讓人覺得溫暖,只覺得……討厭!原來這就是另一種關心。
「大叔,謝謝你。」她深深一鞠躬。
他的笑容崩裂。「你喊我什麼?」
「大叔啊!」這敬語不夠嗎?
「蠢蛋!我今年才及弱冠,你居然喊大叔?嘴巴完全不甜,難怪做什麼事都會被挑三撿四的找碴。你難道不曉得人心隔肚皮,一張嘴就能讓人從仙庭到地獄走一遭?」
「所以心地善良不重要,嘴巴冷俐才是重點?你希望我變成那樣子的人?」季娃一臉疑惑,其實對于自己未來會變成什麼樣的人,還懵懂著。
宇文決胸口一窒,最後才悻悻然回答,「反正我不是大叔。」
「你想喝點野草湯嗎?我今天提早回來,有采了一點野草。」
不食嗟來食!
「剛好大嬸送了我一些蘿卜,我一起炖了湯,應該很清甜。」
是很香!剛才一直吃著烙餅,他的口舌還干著。
「我舀了一碗,這先給你嘗嘗。」
宇文決緩緩的回身,純白色的湯頭冒著熱煙,嗅了一會兒。「是牛骨熬的?」
「大叔送了我一些牛髓骨,我把它敲碎,放進湯里,之前試過用來熬粥,非常香濃。你的鼻子真靈敏,喝喝看嘛!」
濃郁的白色湯頭,完全沒有混濁的渣味,看樣子她很用心。
宇文決淺嘗一口,干裂的唇舌猶如久旱逢甘霖,讓他的喉嚨舒開些,再一口,淡淡的野草香味纏上舌尖,接著再一口,是蘿卜的清甜滋味。
原來這湯的層次這麼明顯,應該是煮食的火候拿捏得非常準確,更高竿的是食材堆棧置入的時間,她拿捏得剛剛好。
一次、兩次可以說是巧合,但這麼多回……或許她擁有的是驚人的天分,只是她本人還沒有察覺罷了。
果然,就知道不對勁!怎麼可能這種口味會門可羅雀?
宇文決看著整個驛便所熙來攘往,委娃就窩在路邊,手里挽著提籃,叫賣士就跟一只鶵鳥一樣吱吱叫,光看這些便知道是外行人,誰還有興趣掏出銅板買東西?
「把提籃給我,你先回去做烙餅,能做多少是多少。」
季娃攢著秀氣的眉毛,「你瘋了嗎?昨兒個的烙餅只賣了幾張,剩下的全送人,現下再做多,不是賠定了?」
「能做多少是多少,我保證悉數全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