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萬籟俱寂,伸手不見五指的訓練基地安靜得彷佛沒有一個人存在,然而那些蓄勢待發的狼群們,卻已在暗夜中悄無聲息地分頭行動了。
當靜默的無線電終于有了動靜,在計劃時間內得到與預想偏差微小的戰場訊息,厲行眼眸里升騰起犀利與警惕,那是一名職業軍人在開戰前夕嗅到火藥味時特有的表現。
抬腕看表,滴答聲中,厲行沉聲說︰「全體注意,原定計劃不變,看綠色信號彈行事。」話音消弭,時針指向整點,分秒不差,天將破曉之時,象征開戰的綠色信號彈沖天而起,轟然炸開,一時間,方圓百里的寂靜與安寧被徹底打破,火光沖天、槍聲大作,一場由軍區組織的年度對抗正式開始。
此時紅藍兩軍已完成兵力調集,紅軍有著王牌兵團之稱、特種兵出身的厲行任指揮官的五三二團,對手則是由赫義城親率的正規藍軍模擬部隊,此仗誰勝誰負,戰過自有分曉。
果然如厲行所料,邢克壘正是藍軍的第一梯隊,根據赫義城的部署,由其手下愛將邢克壘率領師屬裝甲偵察營為先鋒部隊,對抗紅軍在綠色信號彈亮起時,實時掀起的第一輪強勢進攻。
照常理分析,赫義城完全可以讓擅攻擅守的邢克壘率先發起進攻,畢竟此次對抗沒有時間限制,不以戰損比論英雄,如果能速戰速決、一蹴而就,不是贏得更體面、更風光?要知道赫參謀長曾經可是賀團長手下敗將,收復失地的用心和決心肯定是有的。
但是那樣的話會不會缺少了點……刺激感?加上戰前少校參謀邢克壘以謙虛淡定的神情提議,「五三二團素有常勝將軍之名,現在又如虎添翼地有了一位特種兵出身的指揮官,何不藉此讓我們的弟兄領教一二,順便給他們提個醒,免得他們每天覺得自己很行。」
領教?是一探虛實吧,好吧,傳說特種兵喜歡鑽研戰術,赫義城也早有一探究竟的想法,眼下機會來了,當然不能錯過,所以盡管他給出一副你夠險惡的表情,還是拍板同意了,于是就有了眼前這一幕邢克壘決戰安基的戲碼上演。
根據原定作戰計劃,安基率一個加強連的兵力發起首輪進攻,希望搶在三十分鐘之內突破藍軍防御。
比起安基的急于求勝,邢克壘就更不是省油的燈了,粗獷的個性和俊朗的外表不成正比的少校同志,抹了油彩的臉上看不清表情,唯有黑眸中迸射出的灼灼目光昭示出他莫名的興奮,在得到赫義城出擊的指令後,恭候多時的邢克壘對著耳麥喝說︰「集中火力防御,扼守第一線防御陣型!」
刺鼻的火藥味撲面而來,震天的殺聲由遠及近,密集的炮火橫掃在半空中呼嘯著襲向藍軍陣地,緊接著伴隨低沉的引擎聲,偽裝得與周圍樹木渾然一體的藍軍步戰車,如孤狼般殺出來,眨眼之間已成功搶佔了林地間最有利的通道,與此同時,車上的槍炮毫不留情地射向紅軍坦克,轟鳴的槍炮聲激烈刺耳。
首戰不利的安基迅速整理隊形,繼續進攻,艱難本在意料之中,多堅持一分鐘,距離勝利就更近一步。
獲知安基重新組織沖鋒,厲行按住袁帥的第二梯隊不動,冷靜地指揮說︰「分散力量自左右翼攻擊,一面避開藍軍火力,一面抄他家。」
掂量了厲行話的分量,安基下決心對手下的兵鼓勵說︰「三十分鐘,我們一定要做到。」隨即果斷地傳達指揮官的命令,「品字形散開,包抄藍軍。」
于是安基的第一梯隊迅速變換隊形,行進間持續開火,很快局勢又被扭轉過來,猛烈火力掩護下,紅軍暫時壓制住了藍軍。
赫義城面色平靜無波,他適時改變策略下令,「集中力量逐一擊破。」對方分散,他便集中,比的就是誰的速度更快,或許這正是所謂的搶佔先機。
不愧為手下愛將,赫義城的指令發出的同時,邢克壘那邊已經有所動作,步戰車全速變陣的同時,車上的高射機槍無情地掃向紅軍,彷佛吃人般要掃清眼前的一切障礙,那種排山倒海的氣勢彷佛是在向對手示威,擋我者死。
如此正面的交鋒沒有傷亡就不正常了,伴隨著激烈的交火,紅藍兩軍的步戰車車體均有感應到激光光束,白煙升起時,有戰士「陣亡」了。
一波交鋒結束,趁著雙方都在構築新工事時,厲行與赫義城很有默契地同時說︰「報告戰損情況。」
像是商量好的,安基與邢克壘雙雙答說︰「五輛步戰車退出戰斗。」
居然沒佔到便宜?那麼當然是繼續打。
槍炮聲不斷,兩軍的戰士情緒高漲、血液沸騰。
在戰損比持續持平時,賀泓勛開始揉太陽穴了,負手站在沙盤前,他側頭問厲行,「真的打算硬拚到底啊?」嘴上如是問,心里卻覺得打得過癮,完全忘了戰後又要被小妻子的小舅舅以開會之名荼毒耳朵了。
厲行稜角分明的臉上劃過神秘的笑,抬腕看表,「再堅持五分鐘,邢克壘這道防線就算破了。」胸有成竹。
與政委寧安磊對視一眼,賀泓勛做萬分深沉狀,「看來今天有望回家吃晚飯。」
厲行淡然一笑。
然而世間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即便安基咬牙挺過了五分鐘,戰勢依然沒有朝厲行預想的方向走。
其實厲行讓安基打頭陣也並不是真的指望攻得下邢克壘的防御,憑借對赫義城為數不多的了解,他有理由相信赫參謀長安排邢克壘開局必是抱著攻必克、守必堅、戰必勝的決心,卯足了勁要收拾他們。
而他之所以安排老將出馬,只是希望安基發揮作戰狠猛的特點拖住邢克壘,盡可能地削減藍軍第一梯隊的戰斗力,為隨後的搶佔高地保存實力,也就是說,安基所率領的梯隊實際上根本不是最精良的第一梯隊,而身為唯一一名營級軍官,他這個先鋒不過是障眼法,反而被厲行按在手里,以袁帥為首的第二梯隊才是真正的主力。
說得再通俗易懂點,就是厲行把「田忌賽馬」的故事轉換成了軍事戰術,同樣的戰士,只是調換一下出場順序,先不避短、後再揚長的為下面的戰斗積蓄更強大的力量,後來軍區盤點經典軍事戰術,厲行這一仗也被列入其中,當然這是後話。
紅軍第二梯隊與藍軍第一梯隊打了個平手,接下來的情況對赫義城就十分不利了,此時厲行掐在手里的還是精兵良將,邢克壘的第一梯隊卻已經不幸地陣亡過半了,哪怕安基並沒佔到絲毫便宜。
能否按照預先制定的計劃吃掉五三二團?答案是想吃,但似乎很難消化,所以如何吃掉它,這是對赫義城的一場考驗。
前方邢克壘仍然不斷地組織防御,但傷亡只升不降,就在赫義城準備調集第二梯隊,接替第一梯隊的防守陣地之時,忽然接到情報,「有人跨出預設陣地向白城推進,這是違規。」
厲行接到同樣的訊息,深邃的眼里涌起犀利光芒,他透過耳麥問︰「所有人報告方位。」
陳衛東說︰「戰前偵察任務完成,返回一號陣地待命,完畢。」
袁帥說︰「第二梯隊到達戰前指定位置隱蔽,完畢。」
韓亦初回報,「距離426高地一公里處,完畢。」
都在指定位置無人違規,那麼……听全體尉官匯報完所處位置,賀泓勛皺眉,「有蹊蹺,不可能是赫義城的人。」
厲行的神色顯得有些凝重,他否定了另一種可能,「這是年度演習,全軍都在備戰,不可能是部隊在訓練。」
究竟是誰攪進如此重要的演習之中呢?難道是……導演部?除了他們,哪支部隊敢在這個時候摻一腳。
厲行猜對了,確實是導演部的杰作,此次演習軍區是打破了常規的,對抗的焦點根本不是以厲行和赫義城為代表的紅藍兩軍,以控制白城為終極目標沒錯,搶奪355高地也是必須的,問題的關鍵在于和誰搶奪。
所以在紅藍兩軍打得熱火朝天的時候,由軍區首長欽點的一支為數不多但裝備精良的特種分隊,正悄然向355高地推進,實際上他們才是紅藍兩軍真正的敵人,用以考驗王牌軍的戰場判斷能力和實際作戰能力。
而這樣的戰前部署,紅藍兩軍並不知曉,所以當戰場出現異常時,厲行和赫義城都停止了指揮,相隔甚遠的臨時指揮所里,他們開始思考。
沒有得到新指令的安基和邢克壘也像是打累了一樣,透過潛望鏡虎視眈眈地注意著對方,按兵不動。
這時通訊員報告說︰「目標小分隊持續向白城推近,行進速度六公里。」
一分鐘之後再報,「出現二號分隊,初步判斷是向355高地推進,行進速度七公里。」
預設陣地外通向白城的路不易走,所以以六公里的速度連續不間斷地快走,而去355高地的路相對平坦,于是采取七公里如同小跑的速度行進,同樣的訓練有素,思及此,厲行的側臉線條繃得緊緊的,他命令,「炮兵連長給我轟。」
此言一出,氣氛陡然緊張起來,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炮兵連長實時喝道︰「開炮!」
轟隆聲隨即響起,巨大得幾乎撼動了整個戰場,煙霧繚繞中,特種分隊實時停止了前進,且有白煙冒起,然後超高分貝的爆炸聲接踵而來,憑借變換節奏,野戰部隊的指揮們恍然大悟,那是領先了他們一代的殺傷武器所具備的攻擊力。
特種大隊!厲行有了答案,白煙?演習的標志性對象;開炮掩護?參戰的明顯表現。
幾枚炮彈就試出來了這代的價值,厲行情緒忽然亢奮了,挑眉看向賀泓勛,「看來不是自由發揮這麼簡單,怎麼樣,打嗎?」
賀泓勛也興奮了,「身為指揮官,請參謀長全權決定。」
厲行果決地說︰「那就干。」實時進入狀態,他邊思考新的戰略布置,邊對戰毅說︰「給我想辦法接通藍軍無線電。」
五分鐘後,赫義城的聲音透過電波傳過來,「囂張了啊,我的指揮網都敢闖!」
厲行笑,「請示首長要不要聯合作戰?」
猜測著某種可能性,赫義城問︰「消滅不明敵軍?」
厲行一笑,「化敵為友。」
實際上赫義城也是好戰分子,他爽快地甩過來一個字,「干!」
于是原本視對方為敵人的紅藍兩軍決定聯合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