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啊!玫玫,你真是天生的搶錢一族,你又開『分公司』了耶!」
「而且這次是連房子都買了,店和家在一起,真是了不起。」
「我們這幾個同學里面,就數你最會撈錢了啦!」
「我看你不用找個有錢的老公,你自己就是豪門了。」
晚間九點半,一群年約二十三歲的女孩們擠在楊玫玫新開的手搖茶店櫃台前,喝新鮮的茶飲,大家約好了打烊後要一起去唱KTV。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羨慕死了楊玫玫才科大畢業一年,就已經在新北市開了四間手搖茶店,如今又在台北開了旗艦店,事業版圖不斷擴張中,簡直是成就非凡的女老板,可以榮登榮譽校友之首了。
「謝了,姊妹們,我只是賣手搖茶,談不上什麼豪門啦!」楊玫玫在櫃台里幫員工調制外送的手搖茶。
她身著印有自家店名「欣欣手搖茶」的白色T恤,加上膝蓋磨破的牛仔褲、球鞋,再搭配一件寶藍色的圍裙,長及背部的秀發整潔地綁在腦後,露出她絕美的瓜子臉,也使她天生秀挺的鼻、可愛的粉唇更加甜美,黑白分明的澄亮雙眼柔亮迷人。
一向素顏的她,簡單的裝束反而突顯了她親切的氣質,還有青春無敵的活力。
其實,她開那麼多家手搖茶店,並不是要證明自己很能干,也不是要反駁新世代都是草莓族的謠傳,而是她老爸就在埔里種茶,自家擁有千坪的茶園,她是讀行銷的,當初無心發想,便和老爸商量一下,把自家種的好茶拿到都市來,做成可口又好喝的茶飲賣出去而已。
沒想到「產地直送的新鮮好茶」就此打出了名號,客戶源源不斷地上門來,外送的訂單也一大堆,天氣一熱,排隊買茶的人都可以排成人龍了。
尤其是她精心調制的「香柚綠茶」,不惜成本的以現采日本紅柚為基底,加上自家老爸種的綠茶和老媽腌漬的梅果,成了絕佳的新奇口感而大受歡迎,她也因此在業界竄紅了。
目前她的員工總計有三十人,店一共有五家,但一切就只是順理成章的實現,她並沒有強求什麼。
不過,能發展到在信義區買下這大廈中的三層樓店面,她還是悄悄地歡喜。
以前她都是在台北租屋,現在她就直接住在店面的樓上,一樓是手搖茶的旗艦店,也是長久的指揮總部,她就以這里為據點,對其他分店發號施令,有空再去巡視分店,方便得很。
「玫玫,你真的沒有男朋友哦?」姊妹甲吸吮著新鮮的香柚綠茶,問著櫃台里的楊玫玫。
「就沒有『那個人』出現啊!」楊玫玫聳聳肩,把調好的茶貼上訂購者的地址,拿給外送的員工。
「我介紹我哥給你怎樣?」姊妹乙推薦自家的兄長。
「多謝多謝……我沒空,況且愛情怎麼能靠介紹?所謂的愛情並不是大家說預備開始,就能開始;也不是大家喊卡就能卡的啊!」楊玫玫露出甜美的一笑,拒絕了同學的好意。
「難道你要一輩子當女強人嗎?」姊妹丙好奇地問。
「沒有,我才不是那種料。」楊玫玫立刻就否認,她可沒有那種雄心壯志。
「那你是抱持獨身主義嗎?」姊妹丁咬著吸管睜大眼問。
「不是啦!再怎麼說也要有『那個人』……我去里面看看醒茶的作業,你們等我一下哦!」楊玫玫趕緊逃離現場,躲到店後方的制茶區,好讓姊妹們不再有機會問下去。
她已經看到她的員工在抿嘴偷笑了,還有店門前等茶的客人,目光也都直射她而來,真是怪不好意思的啊!
有沒有男朋友這樣的私人話題,在店里公開地被討論,真令人難為情。
不過,會單身至今,其實是因為她一直在等一個人出現……但這說出來絕不會有人相信的。
她下意識地撫撫被衣袖遮住的左手臂,在她的上臂處,有個約一公分大小的紫色蝴蝶胎記,因為很明顯,常被人誤會是瘀青,所以她很少穿無袖的衣服。
她小時候曾經問過阿嬤︰「為什麼我的手臂上一直有個『黑青』?洗都洗不掉,也不會痛,很奇怪。」
她記得阿嬤懷抱著她,慈愛地說︰「憨囡仔,那不是『黑青』,是一個特別的記號,你生下來就有了。」
「啊!誰做的記號?」她很想知道是誰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不可抹滅的印記。
「是前世的有情人。」阿嬤呵呵笑,露出銀色的門牙。
「前世?」這兩個字听起來很不可思議。
「這一世,你會再遇到他的,因為你也在他身上留下了記號。」
「什麼?也在左手臂嗎?」
阿嬤想了想說︰「不一定在手臂,也許會在手心,但是一定在同一只手上,因為那是你們前世共同的約定啊!」
「約定什麼?」
「再相見啊!」
「阿嬤你怎麼知道呢?」
「傳說中是這樣啊!」
「哦!」她仍是有听沒有懂。
畢竟那年她也只是個十歲的小孩,但她一直都記得阿嬤說的,也相信阿嬤不會騙她。
到了成年之後,她見到同學們都在談戀愛,當有男生對她表示好感時,她又回憶起這件事。
可追求她的人,左手上並沒有任何記號,她也沒有特別喜歡人家,所以也就作罷。
她曾經上網去查過關于胎記的傳說,想弄懂阿嬤的這些話是從哪里听來的?是不是怕她覺得胎記很丑、難過才那麼安慰她?
然而根據網友的說法,有些人說胎記是前世的傷痕,有人說是前世父母做的記號,也有人說是情人的淚或血,和阿嬤說的差不多呢!可見大家都听過類似的傳說。
不論是不是以訛傳訛,在她浪漫的內心里,都無比相信那美好的傳言,也期待愛情的來臨。
兩個為彼此做了烙印的有情人耶,光用想的就爆浪漫的!
因此她一直很留心,身旁有哪個男生是左手有記號的,可追求她的男生沒有;沒追求她的,也沒有。
她從沒對人提過這件事,怕說出去了,鐵定會被姊妹們恥笑吧!畢竟都二十一世紀了,哪還有人相信前世今生這東東?說了她們肯定笑得連茶都噴出來了。
哎!人們只看到她外表能干聰明的一面,卻不知她對愛情一直抱著浪漫的期待。
而她的期待還是擱在心里就好了。
畢竟她所想象的愛情就像一杯特制的手搖茶,而且還是獨享杯哩!
半夜三點的台北街頭,氣溫略有寒意。
楊玫玫和朋友們K完歌,邊開著她心愛的小白,也就是她的白色小車,邊听著音響中信和A-Lin嘶吼般地唱著〈狂風里擁抱〉,一路回到店里。
車停在外面的停車格里,此時騎樓內一片黑暗,大廈為了節省能源,十二點就準時關閉了騎樓燈。
她的住家就在手搖茶店的二樓,進出都得經過店外的大門,來到樓下,她很自然地從包包里模出鐵門的遙控器,按下遙控開門,就在店門開了之後,店里的安全感應燈首先亮起,光線潑灑而出,亮晃晃地照著騎樓,她看見店門前竟然躺著一個人。
「天啊!是流浪漢還是醉漢?」她嚇了一跳,有些心驚驚的。
她提心吊膽地走向前,先聞聞四下有沒有酒味?沒有。
以刪去法判斷他不是喝醉了,那就是流浪漢嘍?
她傾身瞧他的臉,有點蒼白的臉上髒兮兮的,下顎全是胡渣,五官看似立體卻了無生氣,不知他本來到底是長怎樣?
而他的身形高瘦,露在長衣袖外的一雙大手滿是污垢又傷痕累累,數不清的細小傷痕,像被什麼給刮傷過,還黏著干掉的血漬。
從他的指節看來,應該不是做粗重工作的人,但她也看不出他是做什麼的。
而他身上的黑色休閑衫有土漬,牛仔褲上也有髒污,腳上一雙知名品牌的黑色運動鞋,一樣有土漬和草屑,很像是從土里鑽出來似的。
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跌進土坑里了嗎?
這不遠處是有工地在施工。
而他動也不動,是還活著嗎?
楊玫玫額上流下冷汗,小心翼翼地看向陌生男子的胸口,觀察是否還有起伏?
看不清楚,她只好揪著她一顆小小的膽子,再前進幾步,不得已地蹲很近地瞧他,手放到他的鼻下試探。
尚有氣息,好佳在呵!
她鼓起勇氣出聲︰「這位大哥,請問你為何會躺在我的小店前呢?」
等了一下,他沒反應,眼楮也沒睜開。
「你還好吧?」她再問。
他仍是動也不動。
「難道是昏倒了嗎?要不要人工呼吸之類的急救呢?」救人是好事,可她要為了一個陌生人,犧牲她完封二十三年的初吻嗎?
「還是打一一九好了。」這應該是最正確的,她拿出手機……驀然間這陌生男子居然睜開雙眼,瞪著她看。
當她接觸到他異常炯亮的黑眸時,著實地又嚇了一跳。
她能感到他眼中的怒意和不滿還有濃厚的敵意……這可真奇怪了,她又沒招惹他,是他自己倒在這里的。
「你怎麼了?」她順順氣後,開口,發現自己聲音微顫著。
他仍死瞪著她,像在分辨她是好人還是壞人,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
「你不用怕,我不是壞人。」楊玫玫擠出微笑說,其實她才怕他是壞人哩!
听到她的話,他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我……餓了。」斂起眼中的敵意,他的神情掠過一絲疲憊。
「敢問這位仁兄,你貴姓大名?住在哪里?怎麼會倒在這里?」她想了解一下,等會兒請計程車送他回去他家吃飯。
「我……」他努力地想了一下,他是叫什麼名字?住哪里?他是誰?
他抱著頭,頭痛欲裂,腦袋除了一片空白外,什麼也想不起來。
他只知道自己來到這里之前,四周都是荒地,他的頭腫脹疼痛,不斷嘔吐,只能努力地不讓自己倒下,不知走了多久、多遠,他只知他再也走不動,便躺下來睡著了。
直到他听見有個女孩用甜美的嗓音,溫柔地在他耳邊問東問西。
他不得不醒過來,在他張開雙眼後,就看見了一張柔美的女性小臉對他張望。
他心里原本感到不安和說不出的敵意,像是因為受創後而本能地想要自我防衛,所以才會怒目相待……
可是,這女孩看來很良善,並不像惡棍,他自然也就解除了心防。
而一思及惡棍這字眼,他心底竟掀起十分痛恨的感覺,可他竟想不起那些情緒是從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