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天都會送點心給你。」荊小田指了桌上一盤果物。「有時候寇大人不希望她出來,她就會遣阿忠或阿義送來,沒有一日間斷。」
「哈!哈!哈!」荊大鵬重重地大笑三聲,受不了地拍了一下桌子,學說書爺爺大搖其頭。「荊小田啊,哈!哈!哈!」再給她夸張的大笑三聲。
「你不要笑得這麼恐怖啦。」
「過來,咱里頭說話。」他拉起她的手。
「說什麼呀!不能這里說嗎?」
荊大鵬掀了簾子,兩人來到里間,他將她按到大床上,然後坐到她身邊。
「我問你,小姐有說過她喜歡我嗎?」
「有啊。她跟我說,她很喜歡一個人,可是那個人好像不知道……啊!」荊小田一驚,芙蓉確實從沒說過那人的名字。
「那個人是誰?」
「這……」
「她拿吃的來,是給劍揚,不是給我,我只是沾光分吃了一點。」
「劍揚?怎會是他?我從來沒有看過他們說話啊!」
「你都不知道小姐喜歡劍揚?連毛球七郎都看得出來,就你這雙大眼楮骨溜溜的都不知道看到哪里去了。」
荊小田張口結舌,她到底是哪個環節出錯了?
「芙蓉她以前就很崇拜你……」
「南坪哪個姑娘不崇拜我?」
「你好自大!」
「奇怪欸,你們姑娘家不是喜歡講體己話,她沒跟你說清楚?」
「有啊。她說,他是個武人,所以寇大人不會喜歡;她也說,他們沒機會見面,因此她去瞧瞧他屋子也好。她每次來,你幾乎都不在,所以她就是來瞧這間屋子啊。」
「她是來看你。後來在你養傷後期,她每天中午就走,就是去劍揚他家的屋子,陪他爹娘說話,教他大哥的孩子讀書。」
「啊,她、她她都沒說……」荊小田結巴了。
「你如果喜歡我,會到處嚷嚷說你喜歡荊大鵬嗎?或是跟人家說,我去荊大鵬他家晃晃了?還是來拜托我,說荊大鵬求求你娶了我吧。」
「胡扯。」她笑出來。「我都不會這樣做了,更何況她是小姐。」
「你話都不問清楚,就自個兒亂編故事,還想來個壯烈成仁,我真是被你氣死了。」
「我真的看不出來。」
「因為你眼里只有我。」他凝視她那雙流泉似的清澈黑眸。「所以你只看到和我有關的人,不會看到別人,一心一意就為我著想,卻是想歪了。」
「我也是關心芙蓉啊,大人明年就要嫁掉她,這才想拉攏……」
「小姐也想拉攏我們。她看你心情不好,叫我要好好關心你。」
「啊,芙蓉……」
「你不是想封自己當古往今來第一神探?怎就探不了小姐的心思?」
「芙蓉又不是壞人,她心地好,想的都是好事,我干嘛去探她?」
「那我壞不壞?」
「壞!你最壞了!」她一說出口,就覺得自己好像撒潑似地大發嬌嗔,但她不管了,索性喊開來︰「你愛罵人,愛吼人,愛管人,愛擺冷臉,自以為是,粗心大意,無理取鬧,混蛋,壞蛋,滿臉都是胡子……」她辭窮了。
「既然我壞,你又只探壞人,」他露出得意的笑,模向心口。「那我的心在這里,讓你一輩子來探。」
「這麼浮濫的戲詞也說得出來,真惡心。」
「好吧,也不用你探了,我老實跟你招了。」他按住她的肩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一字一句告訴她道︰「無論你再踩我幾腳,捏我幾下,我都很清楚,我荊大鵬要娶荊小田當我的妻子。」
她的心怦然遽跳,全身血液奔流,淚水一下子涌上眼眶。
「從今天起,我要綁住你,再也不許你離開我身邊。」
「什麼啦。」害她只感動一下下。
他拿出準備已久的道具,一段紅絲線,將一端系在她的左手腕上,然後將另一端搭在自己的右手腕,但他只用左手不會打結,怎樣也系不來。
「笨!我來。」她輕巧地幫他系好絲線。
紅絲線相連,執子之手,再無分離。她凝視這條從荊家村外就牽起的紅線,眼楮又濕潤了。
與他相遇,有笑有淚,有甘有苦,風風雨雨,一起走過,了解日深,終于認定了終身。
她又想到了那晚,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她是多麼地舍不得他,而他也為她急哭了。本就有情,在緊要關頭,兩人全都真情流露了。
「他們都說,我暈倒時,你在諸葛大夫那邊哭得很傷心,說萬一我死了,你就要娶我的牌位,會有這種事?」
「當然是話連篇!大家都或會編故事。」
「哦?我剛昏過去的時候,好像听到你在喊我,你到底說了什麼?」
「就叫你閉嘴,都快昏了還在唱曲兒。」
「不是這個。是最後我眼楮黑了,我耳朵還听到你在叫我。」
「有嗎?我說什麼?」
「隔壁黃大嬸有听到。他們那晚全出來幫我們打壞人了,現在她看到我就一直笑,我改天去問她。」
「不準你問。」
「咦!嘴巴長在我臉上,我愛問就問,你管得著嗎?」
「那我只好堵住了。」
他欲擁抱親吻她,手一抬,卻不能盡情伸展,原來是讓短短的紅絲線給絆住。他手腕一繞,卻將只剩半尺來長的紅絲線轉得更短。
「他女乃女乃的!這線纏得胡涂了!」他抱不了她,很是懊惱。
「別說粗話啦!」
「好,我不說粗話,你可以當我孫子他女乃女乃嗎?」
「呵,呵呵……」哪有人這樣子求親的,她笑了,開懷地笑了。
她的笑容明亮,有如旭日初升,照亮了房間,炫亮了他的心田,他悸動無比,低頭便吻住那朵甜笑。
他也不去解紅線了,早就纏得緊密分不開了,一手相擁,一手十指交纏,照樣可以吻到天翻地覆。
「八哥哥……」她在他唇邊軟膩地喊著。
他現在已經听得出來了,當她喊他八哥哥時,就是在跟他撒嬌,像個小女圭女圭似地,祈求著他的疼愛。
「小田!」他深入尋索,竭盡所能給予她他的熱情。
正親吻得纏綿忘我,簾子下面蹲著兩個小人兒,四只亮晶晶的眼楮顯得困惑。
「八哥哥的孫子他女乃女乃,我們要叫八女乃女乃嗎?」七郎問道。
「八哥哥的孫子,也是我們的孫子那一輩,孫子他女乃女乃,當然就叫她八女乃女乃。」毛球很肯定地道。
「哎喲,我又要長疹子了。」七郎蹲久了,一跤跌倒在地,小手掌遮著眼楮,嚷道︰「不看了不看了!」
其他三個大人很自制,沒有去偷看,但听也听到了。吳侍衛走到門外,執勤看守門戶,順便盡情偷笑;宋劍揚則是楞楞地看著桌上小姐送來的橘子;阿溜看著他;小姐出不來,宋大哥進不去,中間還梗著一個不愛武人的固執寇大人,這一對又是要如何湊攏呢?
寇仁歆萬萬沒想到,他只是客套地邀請王爺吃飯,王爺就爽快答應了。
王爺為什麼答應呢?他想了又想,阿溜生病時,芙蓉去探病,王爺也在那里,難道是看上了大家閨秀的芙蓉?打算娶她當續弦妻子?
王爺都三十好幾了,年紀相差有點大;不過若王爺真要娶,他也只能忍痛嫁女,給女兒當上王妃了。
還是小王爺呢?原來阿溜已經十四歲了。芙蓉十七,大個三歲也還好,妻子年紀較大,較懂事,可以協助夫君,將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條。
他慶幸自己對阿溜還不錯,所以廣結善緣是對的,千萬不可看人出身低就瞧不起啊。
萬般心思,化做了席間的熱絡招呼。寇家這邊就是他、夫人和芙蓉;王爺是主客,還有荊大鵬一家,荊小田、阿溜、毛球和七郎。
但那個侍衛是進來做什麼?王爺一直要他坐下來同桌吃飯,他堅持不肯坐,就站在王爺身後。嗯,也算是個盡忠職守的侍衛啦。
吃到一半,荊大鵬夾起一塊肉,好像想到了什麼。
「阿溜,諸葛要田雞來下猛藥,你找到了沒?」
「下午去杏花湖找了。」
「你帶回去了嗎?我怎麼沒看到?」
「我找完就直接過來,在這里。」阿溜從腳邊提起一個鼓鼓的麻布袋,而且布面還會跳動,可見里頭有活物。
「噯,別打開呀。」寇仁歆趕快出聲。
「給頭兒看一下就好。」阿溜笑咪咪的,解開綁帶,卻突然將布袋一抖,往桌上倒了下去。
噗!噗!幾只肥物跳了出來,女人小孩立刻哇哇叫。
「哇啊!」寇芙蓉抱住了身邊的娘親。
「哎呀,青蛙跳走了!」阿溜驚訝叫道。
有只青蛙跳進湯里,湯涼了,竟當成池水洗了起來,蹦蹦又跳跳,在桌上撲來撲去,突然就跳到了寇芙蓉的碗里,朝她幗啁叫了兩聲。
「小姐,小心!」宋劍揚立刻上前,揮手趕跑那只青蛙。
「啊啊……」寇芙蓉還是嚇得跳起來,跑去抱住柱子。
「芙蓉,別怕,青蛙而已。」荊小田急忙跑去芙蓉身邊,輕拍她的身子,同時喊道︰「阿溜!快將青蛙撿回去!」
「啊!」寇芙蓉猶是驚恐不已,緊緊抱著柱子,喘著氣道︰「小田,我……呼!呼!喘不過來……」
「蓉兒你的喘病?」寇夫人驚見女兒的臉色。「不是十歲就治好了嗎?」
「娘,我後來發作過,迷魂藥那回……」
「你怎不跟我們說啊!」
「諸葛大夫治好了,我不敢、不敢說……怕你們擔心……呼!呼!」
「蓉兒啊!」寇家夫妻心急地喊道。
一只青蛙又跳過她的腳邊,寇芙蓉受到驚嚇,呼吸更急促了。
「快呀!宋大哥,快救小姐啊!」阿溜喊道。
「他是要怎麼救?」寇仁歆急道︰「大鵬,快送芙蓉到大夫那邊!」
「來不及了,小姐一口氣喘不過來就完了。」荊大鵬也催道︰「劍揚,快!」
宋劍揚早就憂急如焚,再也顧不得在場這麼多人,雙手扳過寇芙蓉的肩頭,讓她背靠柱子,然後捧住她的臉頰。
「小姐,得罪了。」他說完就封住她的嘴。
寇仁歆差點昏倒。這小子,竟然當著他的面非禮他的寶貝愛女!
眾人不敢作聲,就見宋劍揚吸起最飽滿的氣息,然後再往寇芙蓉嘴里送氣;他不急躁,而是有規律地來來回回幾次,讓她急促的氣息隨著他的送氣而緩和下來,最後,寇芙蓉終于恢復了正常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