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向臨春搔了搔額,只覺得這問題真難回答。「在我眼中,他是個舉世無雙的奇才,雖是風流不羈,但行事磊落光明。」想了想,他還是照實答復。
听著,染梅更加神往。「他常來嗎?」
「呃……還好,有一陣子沒來了。」這麼說可以吧。四爺說了,她連他的身分都不知道,就不需要讓她知道,而他只能照辦。
「這樣啊……」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像是想到什麼,她笑著說︰「要是能遇見他,我還想問他為何如此喜歡黃金雨。」
「如果有機會遇見的話,你再問他吧。」這問題他就不代答了。
「向大哥,除了書肆有黃金雨,你可還知道何處有黃金雨?」她想他要是喜歡黃金雨,必定會前往種有黃金雨之處,要是哪天和他在落英繽紛的黃金雨下擦身而過,她一定會激動得無法入睡。
「黃金雨,恐怕唯有書肆和慕府才有。」
「欸?」
「黃金雨是南方金烏特有的樹種,其他國家是沒有的。」
「那此處怎麼會有?」她以為黃金雨這樹種是齊月處處可見的呢。
「那是因為四爺年少時四處游歷,一見傾心,便帶回了樹苗栽種的。」
「……四爺?」
瞧染梅一臉無法理解的神情,向臨春才驚覺自己竟月兌口說出不該說的話,就怕她一細想就會發覺四爺就是墨染!
「你們兩個在這兒做什麼?」
適巧慕君澤推門而入,向臨春松口氣地朝他走去。
「四爺。」他一臉心虛地叫喚。
慕君澤只消看他一眼,便猜出他的心思,抬眸只見染梅狀似沉思,手中拿著……「開竅了,染梅?」
染梅猛地回神,先是不解,而後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瞬間意會,有些赧然地把書藏到身後。「我只是看看。」雖說把書藏在身後顯得很多余,但不這麼做,總覺得很難迎向他的注視。
「覺得如何?」明知道她羞怯不已,他還故意走向她,就是喜歡看她羞得滿臉通紅的模樣。
「就就就……」她閃避著,只覺得他高大身形給她無比壓力。「還不錯。」
「想學嗎?」
「墨染大師要教嗎?」她雙眼發亮。
慕君澤濃眉微揚。「他教你就肯學?」墮落得挺快的嘛。
想了下,她眉頭緊鎖,像是陷入天人交戰。
她會掙扎不是沒有原因。雖說能得到墨染指導是她一生所願,可是畫果女圖,與之共處一室習畫,這……這和她所遵循的禮教相差了十萬八千里,要她跨越這鴻溝,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
慕君澤瞧她一時給不了答案,幾不可察地笑了,拉著她。「走吧。」
「去哪?」
「帶你去嘗鮮。」
「嘗鮮?」
「你那什麼表情,以為我要帶你去干什麼壞勾當?」那滿臉狐疑又不信任的表情逗得他微微發笑。
「四爺總是隨心所欲,太過狂放,奴婢總要問清楚才妥當。」她已經被他戲耍過太多次了,防備一點是應該的。
「我可真有壞你清白或怎麼了?說到底,我還沒跟你算壞我清白一事,你究竟打算如何處置?」他雙手環胸,以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我?」
「你把我看光了,是不是?」他俯近她,在她耳邊低語。
那拂過耳際的熱氣教她縮起頸項,有把火燒進心頭亂了心跳。「我……」
「從頭到腳,從胸膛、月復部,還有……你全都看見了,還要狡辯?」那低啞慵懶的嗓音在她耳邊繚繞著。
他的話語像把鑰匙,教她好不容易封鎖的記憶又再一次開啟,鮮明地在眼前流連了一遍,教她瞬間漲紅臉,就連水眸都像是覆著一層水氣。
這人……真的是下流!
「下回記得,喚醒我時,別掀開被子,但如果你想看倒也不是不行。」他語帶挑逗。「也唯有你才能如此。」
「我才不要!」不要說得好像給她特權似的,她一點都不希罕!
「不管你要不要,現在跟我走就對了。」他再伸手拉著她,轉身就走。
染梅甩不開他,連走帶跑地才跟上他的腳步,不住地問︰「四爺到底要帶我去哪?」先告訴她去處,好讓她心里有個底。
「不告訴你。」
「四爺……」
向臨春看著兩人背影,不禁松口氣。看這樣子,染梅肯定是忘了先前的疑問,幸好四爺出手,他才能逃過一劫,也不用受四爺責罵了。
當丫鬟原來是這樣的。
這是染梅當丫鬟以來,第一次深切地感覺,原來她真的是個丫鬟。
「還行不行?」
「……行。」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要是跟不上……要不要上馬車?」他掀開車簾,像個溫文君子柔聲詢問。
「多謝四爺,不用了。」她有兩條腿,雖然跑得不快,但勉強還跟得上。
姑且不說未婚男女不該共乘馬車,天曉得她一坐進馬車會落得什麼下場。
以往,她少有機會上街,要是離府也必定是搭乘馬車,而她的貼身丫鬟自然是跟在馬車後頭,如今她倒成了跟馬車的丫鬟,不覺得心酸,只恨這馬車怎麼跑得那麼快。
這兒可是京城街道,雖說街道寬敞,但這馬車會不會跑太快了。
況且烈日未下山,曬得她滿臉通紅,渾身是汗。
「何必客氣,咱們都已經是果裎相見的交情了。」他笑得嘲謔。
染梅聞言,左看右看,就怕他聲量不小教旁人給听見,慶幸的是這下午時分,路上行人不多。「四爺自重,那不過是意外罷了。」就算她已沒有什麼清白可言,但只要他不說她不提,誰都不能拿這事置喙,就怕他嘴巴大,逢人張揚。
「意外嗎?」他低低笑著。
要說意外也成,畢竟是因為齊千里到來,他才刻意「意外」演出的。
她都不知道,為了她,他是多麼犧牲自己。
「就是意外!」要不呢。
喘死她了,明知道她已經小跑步得很累了,還要跟她說話……正喘著,卻見馬車已經停下,而前頭是幢高約五層的樓,大門兩旁有兩座露台,似是供人歇腳,而門上匾額題著龍飛鳳舞的「歡喜樓」三個大字。
那蒼勁飛揚的字體教她微愕地瞪著。
「瞧見什麼教你這般驚訝?」難道是發現這里是什麼地方?慕君澤下了馬車,疑惑她怎能光靠門面就猜出這兒是花樓。
這幢樓以往是家酒樓,後來前任老板轉營花樓,約莫八年前才被他買下,交給里頭的鴇母打理,自己成了地下老板,眾人皆以為他是這兒的大主顧。
「是墨染大師的字。」她指著匾額訝聲問︰「難道墨染大師也常來這兒?」
在大鄒,自然也有人專為鋪子題字,但是字體寫得這般瀟灑不羈,那就代表這是有交情的,要不一般都是正規的楷書較多。
「你到底有多喜歡墨染?」他覺得自己像是里里外外都被她看穿了。
他作畫多,卻是鮮少題字,只偶爾在詩興來時,于畫作旁題詩,但那畢竟是少數,像送往大鄒的那幅「滿城飛花」,他也不過順手提了滿城飛花……他突地一頓,像是聯想到什麼。
「是喜歡墨染的才華。」她小聲辯駁著。不要把她說得那麼膚淺,好似她光憑畫作就會移情到畫者身上。
以為他會反唇相譏,豈料等了好一會,等不到半點反應,抬眼望去,就見他目光深沉地盯著自己,那陣光沒有半絲慵懶戲謔,反倒專注而銳利,如刀刃般地要將她剖開,教她心頭一顫。
她沒想過原來他一旦斂笑,不再笑鬧,竟是如此威嚴霸氣,教她的心隱隱悸動。
「走吧。」話落,他不由分說地牽著她的手。
染梅不解地由著他牽著,滿肚子疑問,卻不容許自己問出口,畢竟她現在可是丫鬟,得謹守丫鬟的本分。